他是警方根本抓不到的完美犯罪者,却只猎杀那些酒驾、抢劫、欺辱女人的罪人……
很多罪违法成本太低,好人家破人亡,坏人却坐几年牢就出来了,而且还不知悔改。
坏人永远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坏人的道歉只是害怕惩罚的借口。
他觉得这样不对,既然恶人只能恶人磨,那他宁愿化为恶鬼,解决天下罪恶。
第 1 节 未曾设想的可能
第 2 节 罪就是罪,恶就是恶
第 3 节 每个女人都曾幻想过未来
第 4 节 是生是死?
第 5 节 不愿她做未亡人
第 6 节 紧急审讯
第 7 节 要被抓了
第 8 节 三方搏斗
第 9 节 被挖出的尸体
第 10 节 此生爱一人
第 11 节 不能慌!
第 12 节 一命换一命,算什么公平(8 月 4 日加更)
第 13 节 神秘电话的真相
第 14 节 怒火攻心
第 15 节 时空终将吞噬你我
第 16 节 一生认一主
第 17 节 凭什么对你善良
第 18 节 他永远是个英雄
第 19 节 不一样的罪犯(8 月 10 日加更)
第 20 节 壮烈牺牲
第 21 节 最后通牒
第 22 节 百倍奉还(8 月 12 日加更)
第 23 节 那年百里荒凉路
第 24 节 两个人在一起,总有一方是卑微的(8 月 13 日活动加更)
第 25 节 他比我适合(8 月 13 日活动加更)
第 26 节 世间无人值得(8 月 13 日活动加更)
第 27 节 这才是将心比心(8 月 13 日活动加更)
第 28 节 婚纱与红毯(8 月 13 日活动加更)
第 29 节 是我干的(8 月 13 日活动加更)
第 30 节 我好想你,我的女孩(大结局 8 月 13 日活动加更)
我老婆要生孩子的时候,我正在出任务查酒驾,是岳母打电话给我,我才急匆匆赶回去。
其实我过去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但老婆不在意,她坐上警车之后,我紧张的不行,她反而一直在安慰我,还笑嘻嘻地问我等孩子出生了以后,她还是不是我唯一的宝宝。
我真的很紧张,其实这么说很罪恶,我当时一点都不担心宝宝,我就是时不时偷偷看她,我好害怕生孩子会有事,我怕我的生命里没有她。
我想了许多不吉利的事情,其实身为警察是不能迷信的,可当我想到不吉利事情的时候,我还是在心里呸三声。
到了医院的时候,医院肯定是没有停车位的,当时运气算比较好吧,医院对面就有停车位。我就把车子停了,我老婆自己先下了车。
那就是我看她的最后一眼。
她压根不是过马路出的事,她是下车之后站在人行道上,对我伸出手要抱抱,结果一辆车就窜了过来。
我亲眼看着她被卷入车底下,那本来跟我求抱抱的表情甚至都来不及变成痛,满脸都是害怕。
我直接疯了!
我像狗一样在街上大吼大叫,跪在地上想把老婆拖出来,她全身都是血,嘴里也在不停地吐血。
那司机醉醺醺下了车,直接就在马路上吐,我没有时间管他,我当时大脑都是空白的。
我就像个没有思想的木偶人一样大叫着,都不知道自己叫些什么。我抱着老婆进医院喊医生,可说出来却是生生,讲话都讲不利索。
直到护士把我老婆抬上担架拖走了,我才开始有思想,我越来越怕,蹲在医院的角落浑身发抖,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流。
我一大老爷们,根本就没法冷静下来,在医院里哭出声,那哭声压都压不住,呜呜地哭,最后就呜哇地哭。
打电话叫岳母她们过来的时候,我也是边哭边讲,我满脑子都是老婆,很害怕很害怕,全都在想不吉利的事情。
后来我岳母,我小姨子还有她男朋友都来了,她男朋友也是警察,过来以后就找那肇事者。
肇事者就醉醺醺坐在椅子上吐,过会儿我同事们也来了,他们问那肇事者为什么会来这条路,因为当时肇事者是道路拐过来之后逆行。如果他没拐顺着大道,就会被我们出任务的同事抓住。
他说朋友圈里看到有人发查酒驾,于是就过来了。可一过来就看见警车,吓得他想逃走,正好他是逆行,两边有车害他没位置跑,他急坏了,就冲上了人行道。
我们队长直接发火了,说每次查酒驾都有这种傻逼,然后要他把朋友信息说出来,一起全他妈处罚了。
结果一查那信息源头,我们直接崩溃了。
查酒驾信息是我岳母发的!
她打电话给我的时候,知道我在查酒驾,为了在朋友圈里炫耀,就屏蔽了我和小姨子的男朋友,让她的朋友们不要走主干道。
那肇事者就是看了岳母发的朋友圈,所以才选择了换路!
我听得一肚子气,可我没有心思管他们,我只希望我老婆平安无事。
可过一会儿医生出来了,张口就跟我们说对不起,人没救活。
岳母当场就哭了,在医院里张大嘴嚎哭,我看见她就压抑不住心里的恨,我老婆全是这老东西害死的!
我直接一拳砸在了她的大嘴上,把她的牙都打崩了,她倒在地上砰的一声,我抬起脚就踹她的脑袋。
我一边踹她一边哭,吼着说都是你害的!
队长他们连忙把我扯开,我听见那肇事者在打电话,跟他家里人说自己太倒霉,把人给撞死了,让家里把钱准备一下。
我直接怒了,走到他的面前,他有些紧张,让我别乱来,说他现在是受法律保护的!
我直接把他的脑袋按进了垃圾桶里!
我知道自己是警察,但我真的想把这个畜生给宰了!
他被我按进呕吐物里,垃圾桶套在脑袋上挣扎,同事们都来拉我,我不停地踹他脑袋,队长就使劲抓着我,让我一定要冷静下来。
我说我他妈冷静不了,这警察我不干了!
他被人从垃圾桶里扶出来,吓得大哭大叫,喊着警察同志快保护我!
我一拳就砸他太阳穴上了,把他打得倒在地上抽搐,时不时吐点东西出来。
同事们怕我把人打坏了,连忙把我按住了,他们先把我岳母和肇事者带走,最后才放开了我。
我哭着去看我老婆的尸体,她死不瞑目,眼睛都没闭上啊!
老婆没保住,孩子没保住。
我本来过得那么幸福,一夜之间全都因为酒驾没了!我老婆就站在人行道上,她到底有什么错啊!
我在医院里哭了一夜,抱着老婆的尸体,好希望她能醒过来。
第二天一早同事们来看我,他们安慰我的时候,上面还打电话来说我动手打人,可能要处罚我,队长直接怼回去了,说处罚个屁,你敢处罚我带所有兄弟去把你办公室砸了,然后直接把电话挂了。
大家都对我和老婆很好,可我还是没干了。
干不下去。
我觉得老婆的死我也有责任,因为岳母是从我这儿知道查酒驾的。
这份工作,我是无论如何都干不下去了。
我辞了工作以后,就待在家里,一整天都看着老婆的照片,听她给我发的语音,抱着她的衣服哭。
才第二天,肇事者家属就来联系我。
来的是那人的老婆,讽刺的是她也是孕妇,一过来就跟我道歉,说希望能赔钱私了。
她讲着讲着还和我哭,说自己一个孕妇也不容易,要是老公进去了,那她和肚子里的孩子就无所依靠。
她还说要是老公进去了,那孩子以后怎么办?人人都知道他爸坐过牢,以后孩子怎么做人?
我告诉她,至少你们人都活着。
你老公还活着,你也活着,你还要生个孩子下来。
顶着罪犯孩子的名头怎么了,是不是一家三口活得好好的?
相比起来,我的孩子呢?
她是个女儿,她明明马上就要出生了,迫不及待想来到这个世界,要成为我的小公主,可她却没得到这个机会。
我的老婆呢?
那是我一生的挚爱,是我一辈子想守护的人,可我却再也没有了她。
我让她走,她见我不肯同意还急了,说我们都已经跟你道歉了,我们还愿意赔钱,你还想怎么样?
我要不是看她是个孕妇,真的一拳头砸她脸上去!
这孕妇被逼急了,完全没了一开始的态度,她说我想让她老公去坐牢,就是想故意害死她母子俩。做人要将心比心,我失去了老婆孩子,那更应该要明白家人的重要,可我是个没良心的人。
她还说不签没关系,她有的是办法让她老公出来。
我不想继续听她讲话,因为我知道自己再听下去就要动手打孕妇了。
于是我把她赶了出去,她就让我走着瞧。
真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这老公是混蛋,他老婆也是混蛋。
可就是这样恶心的人,最后却还是拿到家属谅解书了。
因为我岳母签了。
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彻底暴怒了!
我去砸岳母家的门,要她出来给个交代。
她之前才被我打过,不敢和我讲话,岳父出来要我给他一个面子,家和万事兴。
我说事到如今你们有个屁的面子!让那老娘们出来,我今天就弄死她,我们同归于尽!
我太愤怒了,所以说了很多难听的话。
岳母怕我进去打她,就电话联络小姨子的男朋友过来,毕竟他也是警察。
我和他的关系一直很好,以前也是一个警校毕业的。后来我做了交警,他做了刑警。
我老婆和小姨子,她们姐妹俩就是因为从小喜欢警察,以前老去我们学校附近逛,所以才和我们认识相爱。
他过来以后,一直拉着我,劝我冷静点。
我就直接问他,我今天要是动手打死这个老不死的,你是不是要拿枪打死我?那正好,我迫不及待想去看我老婆,到了下面一家团圆!
他把我按在门上,很认真地和我说:「她不想和你团圆。」
岳母也忍不住在楼上喊,说那人醉驾撞死我老婆没逃跑,本来就是判三年以下。
她觉得三年没什么意义,别人家里有钱,愿意赔八十万,反正凶手也得不到惨烈的惩罚,为什么不拿八十万?
她一边说一边哭,讲自己不容易,把女儿拉扯大,现在大女儿没了,她只是想拿了钱,给小女儿多添点嫁妆。要是大女儿还活着就好了,让她看看女婿打岳母。
我想起了老婆,又觉得很难过。
小姨子也来了,她和我老婆是双胞胎,长得和我老婆一模一样。
她抓着我的胳膊,让我不要乱来,她说的话让我特别难过,她说:「姐姐已经离开了,但她一直在天上看着我们,她一定不想你变成现在这样。」
小姨子本来就和老婆长得一样,我看着她的脸,就想起我老婆。
以前我在警校的时候很能打,那时候我太幼稚,喜欢和她吹嘘。
那时老婆就很认真地告诉我,男人的拳头是用来保护的,要么是国家,要么是家人,要么是那些需要被保护的弱者。如果一个男人不是以保护的名义而动手,那他一定是失败的。
而我现在动手的理由,是为了发泄心里的怒火,她若是在天之灵,一定会觉得我很失败!
想起老婆,我就心软了,也被他们给劝回了家。
小姨子和她男友也特意请假,陪了我一整天,让我不要太难过。
后来法院判了。
因为取得受害者家属谅解,那肇事者被判缓刑,都不用坐牢,直接出来了。
我他妈恨!
我明明以前是个交警,却第一次那么恨交通法!
小姨子他俩都劝我放下悲伤重新做人,可我没听。
我用所有的手段去查那肇事者,等他出来的时候,我就瞒着家人们直接去找了他。
他当时在饭店吃饭,我进包厢的时候,看到他还拉了一堆朋友,明显是要和朋友们庆祝。
这一幕让我极其难受,我老婆死了,他却在这大酒大肉庆祝自己不用坐牢!庆祝自己不用付出代价!庆祝自己白白害死了一个人!
见到我来,他明显愣了。
我把他单独叫出来,然后问他是不是叫范正豪。
他说是。
我说我把你查清楚了,你家里有钱,留了案底也不怕。你当初书都没读完,娶了老婆也不去上班,一直花天酒地,你仗着家里有钱,天天只玩从来不干正事,靠爸妈的钱过日子。
可是我老婆呢?
我老婆喜欢炖汤送到我们交警队,每次都把旧衣服收拾好送给贫困山区的孩子,每年冬天都去探望孤寡老人送棉被粮油。哪怕她去世了,也因为生前签过器官捐献,帮助了那些急需活下去的人们。
我说你他妈真是个人渣啊,和我老婆比起来,你活着真的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低着头不敢讲话,应该是还记得我当初怎么打他的。
我没忍住哭了,我擦着眼泪,说你活着到底有什么用?我老婆那么好的人,最后就换来了你的一场缓刑。你要是活得有那么一丁点意义,我都不会沦落到这么心痛。
他就不停给我道歉,说他真的知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让我原谅他。
我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我就说我老婆用命换来了你的改过,你以后真的要好好做人,你身上背着她的命。
我讲完之后就回到饭店对面的车里哭,一遍又一遍听着我老婆的语音。我想开车走,可痛苦得呼吸都难,那悲伤涌上来,在车里忍不住想吐,痛苦得好像吐过了才能呼吸,根本开不了车。
我放下座椅,哭得歇过去了,结果等我起来的时候,我就看见那范正豪醉醺醺地出来了,关键是他还上了一辆车,上的是驾驶位!
我整个人都崩溃了!
他竟然还要开车!
果然,人渣永远是人渣!
我看着他发动了车子开走,这家伙还在缓刑,要是被抓了,是要加重判刑的!
可我却不想报警举报他!
这他妈就是个畜生,送他去改造都没有用!
我根本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开起车子就朝他追,这家伙还开得很快,我开得更快,直接就朝他车头撞!
我没撞到他,却成功把他别停了,他下车之后特别生气,骂骂咧咧往我这儿走。
可等来到车窗边看见是我,连忙给我递烟说自己错了,让我不要报警,他知道我已经不干交警了,还说给我钱。
我下了车,狠狠推他一把,我说你刚才在饭店里怎么跟我讲的?
他还跟我打马虎眼,说只是把车子开到不远的酒店,因为他喝了酒不能开车,想去开个房间睡觉。
我会信?
我看着他那张毫不知错的脸,越看越恨,越恨越想我的爱人,我就直接抓起他的脑袋,狠狠往车窗上砸!
我用力很大,砸一下车窗就破了,我根本不计后果,就使劲地砸,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让这畜生付出代价!
范正豪一直大喊救命,可现在很晚了,街道上根本就没人,车子也没一辆。
他跟我求饶,说自己真的知道错了,我咬着牙让自己冷静,暂时放开了他。
我喘着气,努力压制心里的愤怒,可他却忽然把身体钻进车窗里,掏出了一根甩棍就干我!
真的,他当着前警察的面玩甩棍。
我压根没退,直接往前一凑,就用肩膀抗住了他的手腕,他下意识想把手缩回来,却被我抓住了胳膊。
我本可以一招擒拿他,可我又是把他的脸按在破碎的玻璃碴子上磨!
我不想制服他,我简直想活活打死他!
他大叫说再打就打死了,而我抓着他的耳朵,使劲地往下撕!
我恨不能把他耳朵撕下来,反正这耳朵法院宣判听不见,我的忠告也听不见!
范正豪痛得要死,他推开了我,醉醺醺地往外跑。
他慌不择路,竟是直接从桥上跳了下去。
这他妈桥有十几米高啊,而且下面还是很浅的小溪!
我一下子清醒了,看那桥下面黑漆漆的,赶紧跑下去看,就瞧见他趴在小溪上,身体边全都是血。
我尝试把他翻过身来,然后用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
没气了。
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点恐惧也没有,我反而忽然在想,我为老婆报仇了。
我坐在他的尸体旁边,就忍不住笑。
我不怕,大不了自首,大不了说他就是我杀的,枪毙我去陪老婆得了。
可坐得久了,我又感觉不值得。
他就是个毫无意义的人渣,为什么要为了他把我们夫妻俩都赔进去?
正好我干过交警,我知道这一代的摄像头还没正式启用,于是我把他的尸体扛了上来,塞进了他车子的后备箱。
我先把自己的车子停好,然后开着他的车顺着河道开,因为我知道这一带摄像头都没装。
城市里许多地图,早已经记录在了我的脑海里,我能避开每一个让我认罪的关键。
我顺着小溪一路开到了江边,四周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
然后我下了车,仔仔细细检查了他的尸体,确定没问题之后,我就松开手刹,把车子推进了江中。
我的心里没有后悔,只有畅快!
这是他的报应!
看着他的车沉入江底,我越来越解气,正准备离开,我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我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陌生号码,本来以为是广告诈骗,但想想哪有这么晚还会打广告的。
于是我接起电话,问对方是谁。
那边沉默一会儿,突然有个女人说:「你把范正豪杀了是吧?」
我整个人都懵了!身体就好像触电一样,直接抖了抖!
我说你讲什么胡话,别他妈胡说八道。
电话那头又说:「你弃尸的地方,旁边是不是有四棵树?」
我旁边确实有四棵树。
我大脑里满是空白,只觉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这什么意思?
有人一直在看着我?
在我心情紧张到极致的时候,电话突然说:「第三棵树有个鸟窝,那是旁边居民小孩的观察日记作业,家长在树上绑了摄影机,记录小鸟孵化的过程,你被拍进去了。如果你不处理,他们看视频的时候就会发现你杀了人。」
我只觉得满是不可思议,傻傻地抓着电话,走到了那第三棵树旁。
抬头一看,上边竟然真有个摄影机!
我忍不住问:「你是谁?」
「你先忙你的吧,不用过于担心,范正豪为了能开车,他那辆车是不正规手段弄来的,虽然有行车记录仪,但是早就坏了没有送去修,而且也没装 GPS,所以没人会通过那辆车找到你,但你眼下还有个麻烦。」
「什么麻烦?」
「如果你不想死,回去路上别走罗阳大道,必须换条路走。」
我颤抖地问:「你到底是谁?」
「先把你的事忙好。」
电话被挂断了,我傻傻将摄影机丢进了江里,然后一路走回到自己的车旁。
我想着那神秘电话,最后咬咬牙,决定不走罗阳大道回家,换了条路走。
结果回到家没多久,我就看到前同事的朋友圈里说罗阳大道出了连环车祸。
一辆货车偷偷上了高架桥,超车时不慎翻车,引发了五辆车相撞,场面极其惨烈。
我别提多吃惊了,因为如果我走那条路回去的话,按照我开回去的时间,正好能和车祸撞上。
这让我想起了那个神秘女人和我说过的话,她仿佛早就知道有车祸要发生,而且会发生在我身上。
问题是她怎么会知道?
我坐在家里,怎么也想不明白。
范正豪惨死,我本以为自己会忐忑,但是我没有。
我抱着老婆的衣服躺在床上,打开手机听着她生前给我发的那些语音。
「宝宝,今天下了好大的雨,你执行任务要小心哦,我很想你……么么哒!」
「宝宝今天要加班吗?不加班的话我去做饭了,加班的话我先把菜备好去睡会儿,等你要回来了给我打个电话,我醒了再做。」
我止不住地落泪。
看着婚纱照里的老婆,我傻傻地告诉她,我报仇了。
罪恶并没有占据我的心,我的心里反而有了一种正义感。
如果我没出手的话,那范正豪很可能又会害死一个无辜的人。
他是个活着毫无意义的人渣,那些无辜的人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被他夺走生命?
我做了一件好事,我是个好人。
我听着老婆的语音,傻傻地给了她回复:「我好想你……我深深想念着你,想念有你的每一天,哪怕是你离开我的那天。」
消息发出。
然而,她收不到了。
那神秘电话没有再打过来,我本来想试试打回去,可不知道为什么,当我拿起手机查看记录的时候,却发现我手机里和那电话的通话记录莫名其妙消失了。
怪了。
闹鬼了不成?
这成了我心里的谜团,只恨我实在想不起来那电话号码,早知道我应该先保存,可谁又能料到通话记录会离奇消失呢?
我思来想去,最后什么也想不明白,正好家里的狗饿了,我也先不去想这些,起来喂狗吃饭。
我家里养了只狗,它的名字是我老婆起的,叫念之。
其实这事儿说来很感慨,那时候我还是个穷小子,我老婆身边的闺蜜同学们都嘲讽我穷,钻戒也买不起。
于是老婆就用她自己的存款买了个钻戒,对外宣称是我自己存钱买的,让我特别感动。
但就在婚礼那天,我却不小心把钻戒弄掉了。
我当时特别懊恼自责,挺大一个爷们,愣是急哭了。
我真的很没用啊,混到让老婆自己掏钱买钻戒给我争脸面,她当时工资也不高,那是她省吃俭用,存了好久的钱才买下来的。
我很愧疚地和老婆道歉,让她原谅我的愚蠢。我说你打我吧,骂我吧,我全都认了,对不起。
她却没有生气,反而还抱着我安慰我。
我问她为什么不生气,她说的话让我此生难忘。
她说:「你弄丢了东西,最自责最难过的人应该是你,我又怎么忍心责备你呢?」
从那天起我便知道了,这将是我此生唯一的爱人。
那天小姨子和她男朋友偷偷去了珠宝行,用他们的存款买了个新钻戒回来。
结果刚结完婚出来,坐车经过路口的时候,就看见这条流浪狗咬着我丢了的钻戒盒,在路口边咬着玩,这真的是缘分。
钻戒失而复得,我和老婆觉得有趣,就收留了这条狗,老婆给它起名叫念之,是希望我能经常回忆自己的错误,改正自己的缺点。
从那以后,我再也不马虎了,做事情都仔仔细细。
其实土狗的灵性不输给宠物狗,念之很聪明,经常听得懂一些指令。
出去玩、坐下、打滚等等这些简单的指令,它都听得懂。
在老婆走后,念之也仿佛感觉到了,总是和我静静地待在家里,叫也不叫一声,陪我一起想念着老婆。
若是没有它,我真的熬不过去。
我又抱着老婆的衣服躺在沙发上,放着她的语音,念之也陪在我的身边,轻轻舔着我的手,陪我一起睡了过去。
在事情发生后的第三天,警察敲开了我的门。
敲开门的是小姨子的男朋友。
他名字叫苏清河,是市里的刑警,其实他比我有出息,早就混到了副队长的职位。
我们的关系一直很好,我老婆去世以后,是他和小姨子陪我忙前忙后。
但他这次过来带了手下,也不像往常一样安慰我与我打招呼。
我一点也不意外警察现在才找上门,范正豪是成年人,他失踪 24 小时之后才会受理立案。
只是我没想到找上门的是刑警。
苏清河带了人,他走到我身边坐下,问我最近感觉怎么样。
我摇摇头,说感觉不怎么样。
他抓抓后脑勺,然后很严肃地告诉我:「有件事儿挺尴尬,现在怀疑一起失踪案和你有关。」
我说:「你是刑警,失踪案怎么归你管了?」
他说:「警方调查了监控,看见他深夜时从阿红饭店离开,当时你的车也在。监控最后拍到的画面是你和他一起离开,而且你之前和他发生过冲突,警方现在怀疑你和他的失踪案有关,所以转到刑警队了。所以现在是想来问你,你当时为什么跟着他?」
我说:「我回家也可以走那条路。」
「那你见过他以后为什么不离开?」
「我想起我老婆,哭得喘不过气,开不了车,休息了许久才能动。」
苏清河听见这话,他沉默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问我:「其实马路对面的摄像头拍到你在里面哭了……方不方便看一下你的行车记录仪?」
我摇头说不方便,行车记录仪早就拆了,我把里面的内容都拷贝下来,电脑一份,手机一份,行车记录仪自己算一份,都放在了家里。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听到老婆还活着时的声音。我怕一份两份不够,我还想多保存几份。
有的时候,她会出现在行车记录仪的画面里,傻乎乎地用手脚比划,告诉我该怎么倒车,等我把车停好了,她会夸着我说老公真棒。
还有时候,我会出现在画面里,告诉她该怎么停车,她会着急地啊啊啊叫,最后不小心把别人的车蹭了。
在画面里,她会扑到我怀里委屈,我们一起趴在车子的引擎盖上,写了联系方式的小纸条给车主道歉,她一边写一边委屈。
那些都是我们曾经美好的画面。
苏清河深深叹了口气,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让我不要难受。他说如果范正豪真出事了,那我肯定会成为最大的嫌疑人。
但他相信我,一定会帮我证明清白。
我说了句谢谢,他就先带人走了,说今天只是来询问一下情况,因为目前没有证据指明我和范正豪的失踪有直接关系。他还告诉我最近发奖金了,等他今晚下班,和小姨子一起带我去撸串。
我说不想去,他叫我给个面子,不要整天闷在家里。
虽然他本人说只是来看看,可他带来的那两个手下却格外认真,几乎把我屋子的里里外外都看遍了,就差动手翻东西。
等送走他们后,我回到屋里坐下,深深地松了口气,第一关算是熬过去了。
正在我这么以为的时候,电话铃声却再次响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
我拿起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陌生号码,虽然我记不清了,但看着感觉很眼熟。
我接通了电话,喘着气没说话。
那女人的声音又传来了:「今天是不是 5 月 7 号?」
我愣了一下,就问:「你不会自己看手机吗?」
「回答我。」
我说:「是的。」
那边声音忽然变得激动了:「几点!」
我说:「上午十点二十二分。」
「那快来不及了,你听好!你现在有个线索没被发现,在你动手打范正豪的时候,是不是抓着他脑袋,把他的车窗砸碎了?」
「对。」
「虽然你把现场处理得很干净,但是有一颗带着他血迹的玻璃碴子,卡在了你汽车的右边后轮上!一会儿要是被苏清河发现了,你就完了!」
我吃惊地说:「你怎么知道这个?而且你怎么知道是苏清河在调查我的案子?」
「快点先把你的事情办好!」
电话被粗暴挂断,而我一时有些紧张,连忙跑到阳台,就看见那两个手下在楼下观察我的车。
苏清河正在楼下吸烟,也慢悠悠朝着我的车走去。
又被那女人说中了!
我急坏了,连忙打开了门,但我平时不爱穿拖鞋,只喜欢穿鞋子,正好现在袜子也没穿,那鞋子死活套不上去。
我就把鞋子当拖鞋穿,飞快往下跑,因为我家是在三楼,走楼梯肯定比电梯快。
可那鞋子穿着太不稳,我不小心从楼梯摔了下去!
我摔倒在地,疼得要死,念之发现我从楼梯摔下去了,跑到我的身边叫。
我眼看着时间要来不及了,连忙和它说:「出去玩!」
念之听懂了我的指令,忽然开心起来了,直接朝着楼下飞奔而去。
按照以往它的性格,它会跑去车旁边等我。
我爬起身穿上鞋,一边走一边把自己的衣服拍干净。
来到楼下,我一眼就看见念之正在车旁,它吸引了苏清河的注意力,苏清河蹲在它身边,轻轻摸着它的脑袋。
见到我来了,苏清河问我:「要出去?」
我说:「你不是说晚上一起吃饭么?我这些天太邋遢,出去理个发。」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我,然后死死看着我的脚踝,忽然问我:「理发是很重要的事情吗?急得你连袜子都不穿就跑出来。」
我心里一惊,随口说:「她不在,我的袜子没人洗。」
他听过之后,深深叹了口气:「实在不想动的话,晚上把袜子带过来,我们帮你洗。」
「不用了,我改天自己洗。你帮我把念之扯一边去,我要把车开出来。」
「好。」
他带着念之去了一边,我偷偷观察了那两个手下,他们的注意力也不在我这儿。
于是我到了车轮旁,果真瞧见了那个染血的碎玻璃。
虽然很小,可若是仔细看,还是看得见的。
我不动声色把玻璃收了起来,然后开出了车。
苏清河将念之带到我车上,他关上车门,又仔细看了看我的车,随后说:「开车注意安全。」
「嗯,走了。」
我与他打了声招呼,就把车开出小区,等开出一段路后,我停在路边,紧张地喘着气。
好险……
差点就完了!
就在这时,电话突然又响了起来,把我吓了一大跳。
拿起电话,是那神秘号码。
我连忙把号码存了下来,然后接起电话。
女人的声音响起了:「别紧张,其他地方你做得很干净,有什么要补充的我会告诉你。放心,你当时已经把现场处理好了,我只是把你遗漏的事儿弄完善。别忘了你虽然不是刑警,好歹曾经也是警察,你不是老爱和那苏清河在一起吗?从他那学到的难道还少了?」
我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很想知道吗?」
「我当然想!」
「在此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
「看范正豪死的感觉怎么样?我就想听你说实话,我不要听那些拐弯抹角的。」
我想了想,既然这家伙都知道我的情况,那我也就不隐瞒了。
我诚实地说:「很痛快,想到那样的人渣死了,我心里特别畅快!」
「如果给你一个从头来过的机会,你还会这么做吗?」
「会!他该死!我教训他不是罪恶的,如果我昨天晚上没出手,那他说不定就会再次撞死无辜的人!普通人做错了什么?大家简简单单地生活,有着自己幸福的小日子,却因为他的愚蠢,让自己的家庭支离破碎!」
「你说的仅仅是范正豪,还是那些所有的罪犯?」
「所有的!我憎恨那些不肯改正的罪犯,法院把他们送去改造,他们嘴巴上说着再也不犯,却依然犯罪不知悔改,残害那些无辜的人们!」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我想和你玩个游戏,这个游戏结果决定着我们是否还会继续相识。如果你做出了和我预料不同的决定……我再也不会找你。」
我问:「什么游戏?」
「你现在立即出发,去通河路 28 号后面的巷子,立即、马上!」
电话被挂断了,我拿着手机,觉得一阵疑惑。
该不该去?
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可她真的帮到了我好多。
我看着手机咬咬牙,去就去!
正好我想弄清楚这女人是谁,弄清楚她到底为什么会知道我的情况!
我开车来到了通河路 28 号,这儿是个老城区,而且临近拆迁,已经没有什么人居住了。
下了车,我先把念之锁在车里,然后往巷子里走去,却忽然听见了呜呜的哭泣声。
我疑惑地走进了巷子,结果却愣住了。
在巷子的拐角处是个死角,一个女孩衣不遮体,遍体鳞伤。
她被绑住了手脚堵住嘴,缩在死角里哭泣着,泪流满面。
而在她的身边,是个裤子脱了一半的男人,正好与我四目相对。
我……
「我草!」
我忍不住骂了句脏话,狠狠一拳砸在了那男人的脸上!
男人被我一拳砸倒在地,他痛苦地发出了一声惨叫,而我飞扑上去,抬起脚狠狠踹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这是我一贯如此的风格,当我确信对方有危险的时候,我会将对手活活打到无法反抗,然后才停手。
一旦心软,那付出代价的将会是自己!
男人再次发出惨叫,我抓着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狠狠砸在墙上。
他痛苦地抽出一把尖刀想刺我,我眼看着尖刀朝我而来,用手肘顶着他的胳膊。
这样一来,无论他怎么努力使劲,那刀子都刺不过来,无法伤害到我分毫。
与此同时,我还观察起了这个男人。
身带凶器,而且他双手都戴着工地手套。
手套是纯白的,上边几乎没有灰尘。
这说明他戴着这双手套绝不是为了干活的,而是有预谋地犯罪,借助手套来抹去自己的指纹。
种种迹象,都表明了这是一个恶人!
我用力一拧他的胳膊,他手中的刀顿时掉落在地,随后我将他的双手压在后边,把他压在地上,用膝盖顶着他的脊梁骨。
他尝试着要反抗,我感觉到这人力气不小,索性将身体压在他身上,抬起膝盖,狠狠撞击他的肋部!
「砰!砰!」
每一次撞击,都发出了沉闷的击打声,他痛得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终于再也没有力气反抗。
正好他裤子脱了一半,我顺势解下了他的皮带,将他的双手压在胳膊后面,牢牢绑住了他的手腕。
这样一来,他总算没法再反抗了。
但我还是没放心。
一旦出手,就要谨慎到极致,不能给对方任何反扑的机会。
这儿的老城区已经拆了许多,我随手就捡来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小腿骨上!
砸了好几下,确定他真的无法行动后,我才终于放下了石头。
我松了口气,这才走到女孩的身边,帮她把嘴里的毛巾扯出来,问她有没有事。
女孩明显吓坏了,话也说不出来,就在我身边呜呜哭着。
我安慰着让她别害怕,接着拿出了手机,考虑要不要报警。
现在给我带来了难题。
如果我报警的话,我该怎么和警方解释?
这儿根本就是一个啥也没有的老城区,买瓶水都要跑大老远,万一警察问我为何会来到这儿,我又要作何解释?
我现在是一个背负命案的人,做事必须想得仔细再仔细。
就在这时,那男人忽然开口说话了,他恳求我不要报警,求我放过他。
我冷冷地看着他,正想要说些什么,他却又开了口:「求你了,我才刚出来,我要是再进去就完了!只要你放过我,你要我做什么都行!」
我愣住了。
什么叫刚出来?
什么叫再进去?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了。
我拿出电话,发现是那神秘女子打来的。
等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了她的声音:「怎么样,有收获吗?」
我说:「遇到个想欺负女孩的王八蛋,刚把他打趴下。」
「不愧是你,听说过你是当初警校最能打的,可惜后来怎么就去做了交警呢……」那边说,「在你眼前的这个男人,就是你最讨厌的男人。」
「什么意思?」
「你可以拍一张他的图片,尝试一下图片搜索。今天是 5 月 7 号,他的报道是在 5 月 5 号出来的,你应该能找到,先挂了。」
她挂断了电话,而我心生疑惑,拿出手机给这男人拍了张照,然后尝试图片搜索。
一搜索,还真给我查出了一篇报道。
《八年前他因强奸罪入狱,八年后他一无所有》。
我紧紧皱着眉头,看着这篇报道。
朱程亨,男,91 年生人,在 2012 年强奸一名妇女,因手段残忍,被判入狱八年。
「在朱程亨犯罪之前,人们对他的回忆都是一个上进的小伙子,没人敢相信他会做这种事……」
「在父母眼里,他是个孝顺上进的孩子……在朋友的眼里,他是个忠厚老实的人……」
「记者刚开始见到朱程亨的时候,感觉他是个腼腆的大男孩。虽然话不多,但能感受到他的亲切,是什么让他走上了这样的道路?」
「对于朱程亨来说,他的童年是悲惨的……」
一系列的语句,引起我的阵阵反胃。
报道里有图片,标记着记者和朱程亨的合影。
我看向旁边这位女孩,虽然她梨花带泪,但是不难认出,她就是图片里的那位记者!
我走到她身边蹲下,说:「本篇报道记者……涂灵莹是吗?其实我真的不喜欢把罪犯写出浪漫色彩的记者,每次看到这类报道,我只会觉得恶心。在父母眼里是好孩子,在朋友眼里是老实人,查询罪犯到底是因为什么走上了犯罪的道路。来,你看,你仔细看。」
我指着那在地上气喘吁吁的朱程亨,轻声说:「你看他哪儿忠厚?你看他哪儿老实?罪就是罪,恶就是恶,世界上童年悲惨少年辛苦的人多了去了,每个人都是很辛苦地活着,怎么这反而成为犯罪的浪漫背景了呢?来,你现在看看自己写出来的文字,再仔细看看他的脸。」
涂灵莹眼泪不断落下,我给她松了绑,她立即擦着眼泪,捂住了自己的嘴,失声痛哭。
我站起身,来到了朱程亨的身边,仔细搜了搜他的身,搜出了胶带、注射器,还有刚才被我打落的尖刀。
我仔细看着这份报道。
八年前,他绑了一位妇女,将她手脚束缚跪趴在地上,用注射器做威胁,强迫她服从自己的命令。
我一脚踹在他的头上,冷声说:「跪着,趴着。」
朱程亨有点不想做,我便拿起注射器,对准了他的眼睛。
我没有留手,注射器的枕头直接顶在了他的眼皮上,划出了一道血丝,距离他的眼球是这么接近。
我呢喃道:「当年你就是这样威胁那个女人的吧?现在这种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了,你感觉怎么样?」
朱程亨吓得瑟瑟发抖,嘴里啊啊叫着,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注射器里还有些不明液体,我直接按下注射,那液体喷涌出来,洒在了他的眼睛上。
他又是吓得浑身一抖,竟是怕得尿了裤子。
「很害怕吗?当年她也很害怕,现在你跪着,趴好,当年她怎么做的,你现在也怎么做。」
朱程亨不断跟我求饶,他双膝跪地,因为双手在背后,只能用额头磨蹭着地面,还要对我转来半张脸,跟我递来求饶的神色:「我……我错了。」
「你没有知错,你只是害怕自己受到惩罚,你所说的认错是你逃避惩罚的谎言。」
我抬起脚,踩在了朱程亨的脑袋上,呢喃道:「无辜的人因为你而遭受伤害,那是一对父母疼爱的女儿,那是一个男人深爱的妻子,甚至有可能是一个孩子心里神圣的母亲。她规规矩矩地生活,却因为你的兽欲,彻底摧毁了她的人生。」
「你进了监狱,那是人民群众交税盖出来的地方,用最干净的血汗钱养着你这种最肮脏的人,为的就是让罪犯改邪归正,再给你们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可你改正了吗?你真的知错了吗?」
我顺手将注射器往下一丢。
那注射器扎进了朱程亨的肩膀,疼得他发出了痛苦的惨叫:「我错了!求求你放过我!」
我根本不听他的恳求,狠狠一脚踹在了他的脸上,怒吼道:「求我放过你?八年前那个女人肯定求过你,八年后这个女人也一定求过你,你放过她们了吗?你心里没有仁慈,却指望别人对你仁慈,你做的什么美梦!」
朱程亨哭着说:「我以为她对我有意思!我出狱以后,她对我特别好,很关心我,我以为她喜欢我……」
涂灵莹的脸色更加苍白,她浑身发抖,紧紧地握住了小拳头。
我冷笑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你把关怀交给一个恶人的后果,有时间在这儿关怀罪犯,倒不如关怀受害者。」
愤怒,在我的心里不断蔓延。
又是一个知错不改再次犯罪的。
无辜的人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要让这种人继续存活在世上?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了范正豪尸体的模样。
这也是个该死的人。
突然,远处传来了狗叫。
是念之在叫。
我猛地惊醒,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我身边还有别人在……妻子说过,不能有任何马虎的时候,念之念之,要常常记住自己犯下的错误。
虽然杀人不是她当初教我的本意。
我既然想动手,就不能有目击者,一定要忍住心里的愤怒。
我叹了口气,来到那涂灵莹身边,与她说:「报警吧,但是不要与人说起我,只说我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好么?」
她呆呆地看着我,最后点点头。
「嗯,我会在这儿保护你,等警察快到的时候再离开。」
涂灵莹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准备要报警。
突然!
她猛地一抬头,惊呼道:「小心后面!」
我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但我没有回头,而是直接一个后踢!
回头再反应的话,可就来不及了!
我踢中了什么东西,背后传来一声闷哼,等我转过身,却见是那朱程亨倒在了地上,他早已挣脱了束缚,手上拿着刚才的那把尖刀。
怎么可能?我刚才明明绑好他了!
我死死看着朱程亨,却发现他的左手空了。
而他的左手,竟是掉落在了刚才绑住他的地上。
假肢?
我恍然大悟,难怪他能逃脱束缚。
刚才我看他两只手戴着手套,还以为他是为了隐藏自己的指纹,原来还有隐藏左手是假肢的效果。
朱程亨倒在地上,痛苦地在地上扭动着,竟是爬也爬不起来。
我没有靠近他,因为他手上还拿着刀。
我要谨慎、再谨慎,我不能傻到主动靠近拿刀的对手。
于是我拿起刚才那块石头,准备远距离投掷,但就要丢出去的时候,那朱程亨却忽然口吐鲜血。
这让我愣住了。
我那一脚,会有这么大的威力吗?
他越吐血越多,最后竟是脑袋一歪,没了动静。
怎么会这样?
我怀疑他是故意诈我,在犹豫片刻后,还是将手中的石头丢了出去,正好砸在他的脸上。
可被石头砸中的他,却一丁点反应都没有,简直不像个活人。
我这才小心翼翼来到他身边,再次捡起石头,狠狠砸在了他的手指上。
那刀掉落了,我赶紧将刀踢到一边,然后才仔细观察朱程亨。
他似乎……真的没气了。
我觉得疑惑,抓住他的身体翻了过来。
一片废墟的地上,有一块石板。
那石板上竖立着一根钢筋,正是这钢筋在朱程亨摔倒的时候,刺进了他的后背!
见这情景,我不由得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我又背上了一条人命……偏偏还是在有目击者的情况下!
刹那间,我脑袋里犹如一团乱麻,于是我用力掐着自己的虎口,不断地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必须冷静下来想办法!
涂灵莹傻傻地来到朱程亨身边,当发现他死了之后,她害怕地问:「报……报警吗?」
我挤出苦笑:「如果我说……有些事情导致我现在不能报警,你会怎么样?」
我不能报警。
原本我可以直接离开,但现在朱程亨死了,到时候警方过来一定会调查。
我不是信不过那神秘的女人,但我更想把命运牢牢抓在手上!
而且在制服朱程亨后,我们停留在了原地,而不是赶紧逃离现场,我甚至对朱程亨有过各种折磨的行为,折磨犯人是不受法律保护的……
综合这些因素,万一法院不是判我正当防卫无罪,那我怎么办?
涂灵莹害怕地低头看着朱程亨,可就在几秒后,她却做了个我想不到的动作。
她弯下身,竟是抓住了朱程亨的尸体,努力往外面拖。
但是朱程亨太重了,她一个女孩子难以拖动。
于是她恳求地看向我说:「旁边有个危房,那是他的家,过两天就要拆除。」
我愣了。
报道里确实说过,八年后出狱一无所有。
那是因为朱程亨出狱回到家,发现老房子即将被拆,但是拆迁款却被他的舅舅一家人拿去了。
这也是报道的主要内容,描写朱程亨的落魄和人间冷暖。
涂灵莹说:「他的院子里有自家打的水井。」
我说:「你是要帮我?」
涂灵莹拖着朱程亨,说起话来哆哆嗦嗦:「你……你是我的英雄……你拯救了我。」
我咬咬牙,也搬起朱程亨,和涂灵莹一起进了危房。
进屋之后,我们来到后门的院子,这里果然有一口井。
涂灵莹说:「当初这老城区还没自来水,老人们都有打水井的习惯。那时候盛行找打井的,朱程亨的父亲就找了师傅过来。可惜的是他家才打了两年井,这儿就通自来水了,这些都是我采访他的时候,他当趣事与我说的。」
在院子角落,还有个生锈的打水桶,明显好多年没人用了。
我拿来水桶查看,上边的绳子很长很长,说明这是深水井,估计至少也有四十多米。
地下水充裕的地方,打十几米就能有水,但不是每块土地下面都有充足的水源,看来这下面水资源不太充足。
我说:「你做这种事,你不后悔?」
「他是坏人,你是我的恩人……」涂灵莹擦着眼泪,使劲把朱程亨往下推,「你拯救了我,我现在才体会到当年受害者的痛苦,我好后悔写了那样的报道……如果没有你,我的人生就彻底毁了,你是我的英雄。」
我一把抓住朱程亨,担心他卡在水井里,就先让他双腿进入水井,然后以垂直的角度,将他丢到了井里,确保他能到底。
水井里很黑,让人看不清里面。
我又拿起一块比较大的石头,丢了下去。
如果朱程亨卡在了半路,那这石头也注定到不了水面。
不一会儿,我听见下边传来了水声。
我说:「他掉到底了,接下来把这口井埋了就行。我去买些泥土来,你在这儿等着。」
涂灵莹连连点头。
她现在与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我去花鸟市场买了种花用的泥土,我知道用水泥的效果最好,这年头很多地方的水井都被人用水泥封了。
可问题是,用水泥会显得太新了,这儿是老危房,我不想让人察觉异样。
念之一路上都很乖,我买了四大袋泥土,又要了许多老板剩下的旧麻袋,还买了两大桶矿泉水。
回来之后,我先提着矿泉水和毛巾,朱程亨的血迹清理干净,确定现场没留下死过人的明显痕迹。
我洗得正出神,远处忽然传来说话声,原来是远处的几个工人路过。
这些人的出现吓了我一跳,虽然血迹我已经清理干净了,但是毛巾上带着血呢!
我赶紧把带血的毛巾丢到了旁边的一座危房里,装作在喝矿泉水。
他们瞧见了我,幸好我没引起他们的怀疑。
我回头看了看这危房,这估计也马上就要被拆了,不会有人过来,到时候毛巾会被掩盖在废墟之下。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一段路,等那些工人离开后,我把在这荒无人烟的拆迁区捡了许多碎石,装进一个个旧麻袋里。
回到院子,我先把碎石倒进水井,再把半袋泥土倒了进去。
然后再倒碎石,再倒泥土,如此循环反复。
涂灵莹站在我身边看着我做事,讲起话来瑟瑟发抖:「朱程亨入狱八年,现在的他没有朋友。唯一联系的是舅舅,但舅舅拿了他的拆迁款,特意躲起来不联系他,我相信在他失踪以后,肯定不会有人想起他。」
我扭头看着涂灵莹:「你害怕?」
「你……你不怕吗……」涂灵莹问,「这可是杀人!」
「我不在乎。」
「为什么?你不怕杀人偿命吗……虽然我觉得你不会偿命,可毕竟杀了人!」
我将最后半袋泥土倒下去,平静道:「我杀的不是人,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她呆呆地看着我。
随后,她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水井,咬牙切齿地说:「对,他就是畜生!」
我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天色快黑了,我还要整理一下自己,晚上约了苏清河。
涂灵莹忽然问我:「恩人,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吗?」
「留下你的联系方式,然后你可以走了。把嘴闭严实,没有人在乎这个死者的失踪,只要我们不说,就不会有人发现。」
涂灵莹连连点头,给我递来了一张名片,上面有她的电话。
市内日报的记者。
我收起名片:「你可以走了。」
「恩人,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我说,你可以走了。」
她有些失望,但还是听话地转身离开,一脸害怕地逃走了。
我深深叹了口气,然后给神秘电话打去了。
那边接通了。
我说:「有什么要和我讲的吗?」
「什么?」
「你之前不是预料到了一切么?这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那边沉默了,在沉默一会儿后,她终于说:「你做了什么?」
我说:「既然是你,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朱程亨死了。」
「我知道了,你稍等一会儿。」
我听见那边传来了键盘的敲击声。
过一会儿后,她讲话了:「放心,你这次不会有事,另外……从今天起,我这条命是你的了。在我的帮助下,你将是无敌的存在,尽情放肆去做你想做的吧。」
电话再次被挂断,而我没怎么明白她所说的意思。
我拿起那张名片再次看了看,刚才我只是粗略一瞧,可当现在仔细看,我却愣住了。
名片上的电话号码……竟然就是神秘电话号码!
我看着名片上的电话号码,陷入了疑惑。
为什么神秘号码就是涂灵莹的电话?
既然这样的话,那她刚才为什么不和我说?
不对……如果是这样,那她刚才应该根本没机会给我打电话,难道就好像之前预知我会出车祸一样,她也预知到了自己即将有危险?
可她的声音和电话里的听着不太像,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变声软件。
我摇了摇头,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这么多。
现在越想越是一头乱麻,我需要把所有事情分个轻重缓急,一件一件去搞清楚。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明显就是朱程亨的死。我有点担心刚才扔掉的那条带血毛巾,如果它被人发现的话,很可能会对我不利,一定要找机会拿回来。
今天估计是没机会了,如果回去又遇到那些工人会很束手束脚,暂时放在那应该也不会被发现,苏清河还约了我吃晚饭,现在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先回去把自己收拾收拾,再去理个发,免得让他看出端倪。
念之从后座探出了脑袋,歪着头看着我,哈赤哈赤地喘着气。
我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它的脑袋。
我轻声说:「又有一个该死的人死了。」
念之听不懂我的话,但它很乖巧地把头抬起来,然后搭在了我的手上。
那是我老婆很喜欢和它玩的游戏,每当我老婆用手做出一个圆圈的时候,念之就喜欢把狗头钻进来,然后伸出舌头好像在笑一样。
我知道它是求我和它一起玩这个游戏,但我现在也没有心情,就先开车回去了。
回到家里,我仔仔细细检查了自己的衣服,甚至还要检查鞋底的缝隙,生怕沾染上一点线索。
检查好一番后,我才洗了个澡,也把衣服丢进了洗衣机里。
换好衣服来到约定地点,苏清河已经在这儿等着了。
这是我们以往很爱吃的路边摊,苏清河在这地方总是显得格格不入。
他喜欢把背挺得笔直,坐在小板凳上,双手严肃地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与附近的环境比起来,实在是像一个怪人。
我来到他身边坐下问:「点菜了吗?」
他有些不好意思:「虽然约了你吃饭,但能不能改成宵夜?我们等你的时候发生了点状况,我女朋友气走了,我要去哄哄她。」
我问:「她为什么生气?」
忽然有声音响起来了:「因为他女朋友和我睡了,比较我俩之后气她老公性无能哈哈哈!」
那说话的声音有些难听,带着点公鸭嗓的味道。
我循声望去,原来是隔壁桌坐着一群人,有个汉子在讲话。
他穿着一件背心,光头脑袋,看着有些壮实,粗大的胳膊上纹了「孝」两字。
看他们桌前的菜品都没有动,估计是刚坐下来不久的。
苏清河见到这人,顿时皱起了眉头:「刘东凯,你刚出狱又要找事是吗?」
我问苏清河:「这人是谁?」
苏清河说:「一个小混子,挺讨人嫌的。他本来在郊区那边混日子,每当有婚车经过,他就坐在地上挡着婚车的路,对着新娘喊妈妈,对着新郎喊后爸。或者有人出殡,他跟在后边说死者想家人,头七回魂夜就带家人们一起走。别人骂他,他也赖着不走,非要给大红包才肯离开。」
我忍不住问:「别人不打他?」
「他可做梦都想被人打……」苏清河说,「你想想看,若是把他打个轻伤出来,他能讹人家多少钱?也有人报警抓他,但他索要的金额在法律规定里算不上大,其实抓起来也关不了几天。也有人嫌晦气,怕误了时辰,塞点钱了事。」
我点点头,这人果然是个地痞无赖。
我问:「你女友就是被他气走的?那他与你有什么仇?」
苏清河冷笑:「他有阵子讹不到钱,上街扒窃,正好给我遇见了。别看他长得壮,身体虚得厉害,我才追着他跑了五条街不到,他就累得趴在地上喘气了。」
刘东凯立即对自己的朋友们说:「兄弟们,你们怕是不晓得啊,这年头有的人跟狗一样能跑。我是人,我又不是狗,我可跑不了五条街。」
苏清河的脸色越来越冷,他被韩若雪骂狗的时候总是很温柔,但这不代表刘东凯也能这样侮辱他。
我问:「怎么,要发火吗?」
「不必了……」苏清河摇头说,「我们吃自己的,别搭理他就好,我习惯了。」
简单的一句习惯了,不知为何却让我有些心疼。
刘东凯越说越过分,他的朋友们都乐呵呵的,附近的人们其实也能听明白刘东凯是在骂我们,有后边来的人听见了,忍不住跟朋友小声吐槽:「真怂,要是我肯定上去就干了。」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苏清河是近年在刑警队立功最多的。
一个蹲在街头吃烧烤的小逼崽子,说一个常年奔赴在最前线的刑警怂。
刘东凯说上瘾了,忽然说:「对了苏警官,听说你那漂亮的女朋友,她还是双胞胎姐妹花啊?啧啧,你可真是享福,生活中会不会故意认错大姨子啊!」
他旁边一个二流子朋友立即笑着说:「我还真知道,他女友叫韩若雪,他大姨子叫韩轻月。以前高中的时候看到过,她俩名字取自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啧啧……人如其名,美得很呢。以前我读书时做梦,都做她俩的春梦!」
那侮辱性的话语,好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了我的心!
我睁大眼睛,死死地看着他们,而刘东凯得意忘形地说:「不过苏警官整天工作忙,肯定没时间陪姐妹花吧?要不我陪陪她们?」
他朋友立即说:「晚了,韩轻月前阵子车祸死了。」
刘东凯先是愣了一下,随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埋哪儿了?那我去把她挖出来!」
我站起身,苏清河连忙抓住我的手:「别冲动!」
我将手往下一压,顿时挣脱开了苏清河。
见我起身,刘东凯顿时没忍住笑了:「想干啥?」
他的那些下三滥朋友们,也是一个个用手指着我:「你想干什么!是不是要动手?」
刘东凯嘿嘿笑着说:「别拦着他,你动手打我试试嘛,你一打我,我就躺下。苏警官,你身为警察,应该不会眼看着暴力分子在街上动手打人吧?」
苏清河怒吼道:「刘东凯,你不想死就别惹他!」
我抬起腿狠狠一个劈挂,劈在了他们的桌上。
「轰!」
桌子被我一脚劈成了两半,酒瓶和菜肴散落满地。
刚才那些指着我的人全都懵了,吓得后退两步,而我一把抓住地上的烧烤铁签,猛地伸手朝着刘东凯扎去!
刘东凯吓坏了,一时间脸色苍白,站在原地失去理智一样不知所措。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我。
是苏清河。
他紧紧抓着我的手腕,压低声音说:「你理智一点!」
我冷冷地看着他。
我理智不了。
一个败类,活在世上没有任何价值的人渣,竟然侮辱我最爱的人。
刘东凯拍着胸脯,还忍不住说:「吓死我了,警察的朋友要动手打人了!都瞧见没,警察的朋友动手打我!」
「你闭嘴!」
苏清河怒喝一句,却也只能赶紧给老板赔了钱,扯着我往外走,他无奈地与我说:「你这样我很难做!」
我一言不发。
他说的是,至少我没必要当面让他难堪。
刘东凯还在后面咋咋呼呼,苏清河已经将我推到了小摊旁边的停车区域:「走吧,你先回去,等我把若雪哄好了再找你。到时候吃宵夜,别跟这种烂人斗脾气。」
我瞥了那刘东凯一眼,还想要动手,他则是赶紧挡在了我和刘东凯的视线之间:「都说了理智点,哪怕是轻月在这儿,也一定会让你不要冲动。」
那抹美丽的身影,又在我脑海里浮现。
是啊,她总和我说,逞一时之勇,并不是真正的勇敢。
她也说过,男人的拳头是用来保护的。
可是……
这世上没有她,我还能保护什么呢?
我心里不太舒服,咬咬嘴唇,最终还是上了自己的车。
苏清河就站在原地看我离开,他估计是担心我忍不了,等我将车子开得很远了,还能透过后视镜看见他站在原地。
我开车回去,脑子里还在想刘东凯的事情。
我心眼小,牵扯到她的事,我原谅不了。
回到楼里,我进了电梯,因为楼里的电梯是有摄像头的。我在摄像头的证明下回到了三楼,接着又通过楼道下去了。
我其实只想教训一顿刘东凯,想让他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
小区里只有出入口装了摄像头,道路上是没有装的,有时候物业为了省钱,甚至连路灯都不开。我寻思着既然要去教训刘东凯,那肯定不能让摄像头发现,毕竟我既然出手教训,就不会是连轻伤都无法构成的程度。
我一点也不慌,就在道路边站着,很快就有一辆电动三轮车经过,我朝它招了招手,三轮车便停下了。
小区里的一些老人们,平时就喜欢捡废品回家里屯着,或者开开电动三轮车,专门拉附近的区域。
我上了三轮车后,与老人家说:「去南二街。」
那刘东凯就在南一街,而我在南二街,我要先慢慢接近,免得被他提前发现,而且我担心苏清河还在那边。
到了南二街,这里其实就是个小街巷,充斥着各种地摊夜市。
这里是年轻人们爱来的地方,各种小吃、饰品、服装都有出售。
我没有凑近卖新衣服的地方,而是到了一个大摊位前,这儿都是卖二手服装的。
有人说他们是从各个衣物捐献箱里拿出衣服,装进卡车开到外地去贩卖,践踏好心人们的善良,还有新闻曝出过这一类的消息。
记得新闻刚出来的时候,我还为妻子抱不平,让她以后别捐了,因为她就喜欢将旧衣服捐出去。可她却完全不生气,而是与我说:「仅仅因为有人践踏善意,我们就要放弃自己的善意吗?既然做错事的是别人,我们又何必因噎废食呢?」
此时我倒是不介意他们的衣服从哪儿来,因为这就是我要的。
这些衣服花样极多,而且没有商标,大多只有一件,卖出去后哪怕是摊主本人都不记得卖了个啥。
这对我而言非常好。
衣服、裤子、鞋子、帽子,我全都买了。
随后我进了公厕,锁上门,在厕所里把衣服换上,然后听着外边的动静,确定外头没人的时候,我再迅速翻了出来,将自己原本的衣服留在厕所里。
不知为何,我忽然觉得自己做这种事挺得心应手。
回到南一街,苏清河已经不在了,但是刘东凯却还在这儿,他换了个桌子,与朋友们一起吃吃喝喝。
我在街对面静静看着,并没有贸然上前,路口正好有个摄像头,我希望刘东凯能吃完以后主动往我这边来。
等待是需要耐心的,我不慌不忙地等了将近三十分钟,才终于见他们站起了身。
那几个朋友想去买单,刘东凯却大声呵斥着不让他们买,最后还推开朋友,责备朋友看不起他,然后自己把钱给掏了。
一群人在旁边喊着凯哥牛逼,他美滋滋地说带大家去洗脚,可惜的是没能去成。
他的朋友们都说太晚了,明天还要工作。
于是这群人酒足饭饱也没去玩第二场,纷纷都离开了。
刘东凯没有往我这边走,他选择了转身走进后边的小巷子。
我没有急着追,而是往路的另一边饶了点,躲开摄像头,接着穿过马路,进了巷子。
刘东凯走得并不快,我没多久就追上了他。
他喝得似乎有点多,走路并不是很稳,还哼着小曲儿。
我跟在他的身后,寻找着动手的时机。
虽然是小巷子,但这一处楼上的居民还亮着灯,我知道这时候动手是不理智的,只要他随便喊出点什么,就能把人吸引过来。
跟了一段路,忽然听见前方传来吵杂的声音。
砰砰声响,仿佛是有人在砸门。
刘东凯听见那声音,忽然加快了脚步朝前方走,我也是疑惑地跟在了后边。
绕过半条巷子,有一群人堵在一户人家门口,吵吵闹闹的。
一个老太太害怕地站在门口,刘东凯上前叫了一声妈,而我躲在拐角后面,观察着一切。
老太太见到刘东凯,连忙说:「他们大半夜来砸门,说是要找你,你不会又惹祸了吧?」
原本在苏清河面前嚣张跋扈的刘东凯,见到这几个人之后,忽然挤出了一脸赔笑:「哥,你们怎么来了?」
那领头的人满脸不耐烦:「别跟我套近乎,谁是你哥?你欠的钱还不还了?」
「那不是说好了过两天还吗?」
「原本是过两天还,可我听说你昨天打牌输了五千多,我还能等过两天?到时候你没钱了,要是跟我耍无赖,我喝西北风去?」
刘东凯赔着笑:「哥,说了会还就一定会还!」
「不行,现在就还。」
「哥……」
「你觉得我在和你开玩笑是吧?我大晚上带着兄弟们来你家砸门,就为了听你一句过两天还?」
刘东凯明显不愿意得罪这群人,只好与那老太太说:「妈,把你卡拿出来,我先跟你拿点钱。」
老太太站在原地,明明也一把年纪了,却如同孩子一样噘着嘴,将干涩的嘴唇抿成了一字。
她口中忍不住发出呜呜声,刘东凯说:「别闹太难看了,我朋友都在这呢,你别给我丢脸。」
老太太终于哭出声来,她擦着眼泪,有点上气不接下气,说起话来也虚弱无力:「你出来后找不到工作,我跟你老舅求了好久,你也答应会踏踏实实干活,他才让你去干活……现在你工资还没开,一晚上就输五千,你哪来的五千?」
「哎呀,那都是谣传,你怎么什么都信嘛……」刘东凯有些不耐烦,「那人家说我当美国总统了,你难道也信啊?」
老太太背过身哭,声音逐渐沙哑:「你欠他们多少嘛?」
「不多,你卡给我。」
「那是我棺材本,你姨妈上个月葬了,就葬在你爸的那个墓区。要三万块钱,我就存了两万多,也指望不上你。我去跟你老舅说想干活,去给工人做饭扫厕所也行,他说哎呀姐你干什么活嘛,他也知道我六十八了,我没脸跟他说,我连买墓都没有钱,就等着你给我攒一点……」
刘东凯急了:「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嘛?我朋友就在这儿,你这样让儿子难堪丢脸?」
「你还有什么脸面?大半夜来砸门要钱,这算哪门子朋友?我想葬你爸旁边,可我连葬在他旁边的钱都没有……」
「都说了从你这拿点,开工资了马上还你!」
「你到底欠他们多少?」
「不多,就两千。你就别哭了,先把卡拿上。」
老太太只好抹着眼泪进了屋,那几个人凑近刘东凯,领头的说:「两千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打老太太?娘儿俩在我面前演哭戏?」
「哥,你放心,今晚肯定还你。」
这刘东凯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主,真遇上敢弄他的,他连让母亲拿棺材本都愿意。
老太太拿了卡出来,我尾随着他们去了银行 ATM 机。
老太太还没进去,刘东凯就一把拿过她的卡:「你等着哈,你反正也看不清,我去取钱。」
他进了 ATM 机,而老母亲还相信着他,有些拘束地抓着自己的衣角,站在门口等着。
但很快不对劲了。
那纹着『孝』字的胳膊不断在界面上操控着,五千块钱被吐了出来,他将钱放在一边,继续操控着机器。
老太太一看慌了,她走到 ATM 机外问:「你要取多少钱嘛?你不是说取两千?」
「哎呀你放心,我会还你。」
刘东凯又取了五千,这 ATM 机最多一笔取五千,单日最高取两万。
老太太急坏了,不断地用满是皱纹的手拍打着玻璃,要自己儿子赶紧出来。
她急得大哭大叫,在寂静的街道喊得撕心裂肺,嘴里却一句完整的话都喊不出来。又一次如同孩子那样,哇哇地哭着,她没了办法,使劲地打砸着玻璃,那讨债的领头人忽然冷冷地说:「你砸坏了玻璃又要赔人家好几千,说不定还抓你坐牢。」
老太太不敢砸了。
人生六十八年,六十八个春夏秋冬。
她也曾努力过,奋斗过,年轻过。
在她还是个大姑娘的时候,也许还会追时髦喝汽水。当她拥有第一套房子的时候,或许还躺在床上,和爱人畅想着未来。等她有自己的孩子时,可能还望着自己的孩子,满心期盼着等他喊出第一声妈妈。
那时她意气奋发,又怎么会想到……
有朝一日,她沦落到了不止是连葬在爱人身边的资格都没有,甚至连爆发歇斯底里的悲伤都要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口袋。
她宛如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仿佛三岁孩童不断地用双腿乱瞪着,双手握着拳头,不断擦着眼泪。
我想她以前应该是个倔强的大姑娘,因为她哭的时候喜欢抿着嘴。
每个喜欢抿着嘴哭的女人,都不愿意让人看见自己嚎啕大哭的样子,除非怎么也忍不住。
刘东凯没有理会哭泣的老母亲,他果真取了两万块出来,打开门后将钱递给那讨债人:「哥,这下还清了哈?」
讨债人点点头,看也不看这对母子一眼,带着人便转身走了。
刘东凯想把老太太扶起来,可老太太不愿意起来,她捶打着自己胸口,哭得气喘连连:「我养你干什么啊……我到底把你生下来干什么啊!」
刘东凯用那纹着『孝』的胳膊使劲扯着老太太,最后急躁了:「你今天能不能不闹了?我困得很,我要回去睡觉的。」
「你把钱还我!还给我啊!我和你没关系了,我不是你妈了……」老太太嚎叫着,「把我的棺材本还给我!以后你被人打死,以后你被人枪毙,我都不管你了,我不要你做我儿子了!」
刘东凯烦了,他恶狠狠地说:「行!你等着,你说的哈,既然你这么狠,那我今晚就还给你!明天就蹲大牢去!」
说完,他恼怒地往我这边走来。
我立即装作在街角随地撒尿,低着头不让他看见我。
刘东凯从我的身边经过,而我瞥了他一眼,继续跟在他身后。
他今晚似乎要有什么动作。
离开之前,我又回头看了那老太太一眼,她已经连哭的力气都没有。
哦。
孝死我了。
我跟在刘东凯的身后,冷冷看着他的背影。
既然恶人只能恶人磨,那我愿化为恶鬼。这刘东凯是生是死,看他今晚自己的表现——善则生,恶则死!
也许是经历了刚才的讨债事件,让刘东凯的酒醒了一些,他走路不再那么摇摇晃晃的。
但他是从摇摇晃晃变成了鬼鬼祟祟,走路的时候喜欢东张西望,有时往一些巷子里钻,有时则是贴着墙壁走。
他的这种走路方式,给我倒是带来了一些麻烦,因为他时不时就到处乱瞧,我为了避开他的视线,只能费尽周章。
刚开始我还不明白刘东凯为何要这样走路,可等看得多了,我也算是看明白了。
这家伙是想要避开路上的监控摄像头。
好家伙。
差点没给我整乐了。
我本来就想找他的麻烦,现在他简直是间接在帮助我。
不过既然他主动避开摄像头,也说明了他定然心中有鬼。
我尾随着刘东凯,他先是回了自己家一趟,从里边出来后,我注意到他的衣服有些鼓起,似乎是里头藏了什么东西。
他继续躲避着摄像头,最后回到了刚才的烧烤摊。
但他没有点单,而是随意在路边的椅子上坐着,静静看着忙碌的老板。
老板正在烧烤,他将烤好的食物装进了打包盒,放在了桌上。
桌上全都是打包盒,塑料袋上贴着顾客的地址与电话。
刘东凯看了一会儿,直到老板新拿上来一袋外卖,他才离开了。
随后,刘东凯到了附近不算远的某栋居民楼下,就站在那抽着烟,动也不动。
我躲在巷子口,观察起了这个居民楼的环境。
这不是小区,只是普通的居民楼,是三栋楼凑在一起的,每栋楼大约有十米不到的间距。
居民楼大约有八层,楼下大门都是新装的电子锁。
刘东凯就站在路边,等了好一会儿,终于等来一个外卖员。
他立即问:「是不是阿宇烧烤?」
外卖员摇了摇头,他哦了一声没说话,静静抽着烟。
那外卖员给顾客打了电话,很快门就开了,等他送完下来之后,那电子门想自动关上,却被刘东凯一把抓住。
他继续站在无法关上的电子门口等待,再过了几分钟,终于又有个外卖员过来。
刘东凯又问:「是不是阿宇烧烤?」
外卖员说:「是啊。」
「是四楼的张女士和八楼的李女士吧?如果是就给我。」
「对。」
外卖员递出了外卖交给刘东凯,而刘东凯还在埋怨:「怎么这么久才送过来?」
「晚上点单的人多,我已经很快了。」
那外卖员交出外卖就走了,刘东凯立即提着外卖往里头走。
电子门缓慢地想要自动关上,我立即跑了过去,在它关上之前抓住了门把手,成功进去。
四楼张女士,八楼李女士。
我没有走电梯,担心会被摄像头拍到,就进了楼梯。
结果我一进来,就听见了楼上有脚步声,看来刘东凯也是走的楼梯,他也不想被监控发现。
快走到四楼时,我看见楼道口放了一份外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只见刘东凯站在四楼走廊,他掀开了鼓鼓的衣服,从里面掏出了一根实心钢筋。
哦?
原来衣服里藏的就是这东西么?
我观察起了走廊,这一层只有 01 和 02 两家住户,刚才从外面来看,每家住户约莫是在 120 平方左右。
01 号房住户只有大门入口,但 02 号房不同,它在墙壁上还有个内窗,估计是因为毛坯房的格局让浴室建造在了靠墙的位置,因为没有窗户就开个内窗,以免浴室潮湿发霉。
刘东凯敲了敲 401 的门,门里传来了一道女人的声音:「来啦。」
他紧紧抓着钢筋,而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会立即动手吗?
门被打开了,刘东凯立即举起了钢筋!
开门的却不是女人,而是一个穿着裤衩的魁梧壮汉。
说时迟那时快,刘东凯手中的钢筋在一瞬间飞了出去,直接朝着走廊窗户的位置投掷,那钢筋飞出窗外,开门的男人正好啥也没察觉到,他接过外卖说了声谢谢。
刘东凯连忙扭头回来,而我赶紧往楼下走去。
果然是欺软怕硬的角色。
回到三楼,我就听见了刘东凯的脚步声。
他提了外卖,但没有下楼,而是继续往楼上走去。
我跟着偷偷来到了十楼,这次他的目标是 802 号房。
敲门之后,里边传来了女人的声音:「来了,等一下。」
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头发湿漉漉的女人。
刘东凯递出外卖,但却用手按住了门,与女人说:「你好,外卖验证码给一下。」
女人愣住了:「什么验证码?」
这女人一手拿着外卖,另一只手拿着手机,手机里忽然传出了男人的声音:「宝贝,你看看你的外卖软件,应该是有验证码的。你把号码给骑手,他就算完成单子了。」
女人恍然大悟,就和视频里的男人说:「那我看看,你先别挂哦。」
她应该是切换了手机界面,而我仔细看向女人的手机,发现她的手机是苹果,顿时暗道糟糕。
刘东凯也发现了手机型号的问题,立即一把扯住了女人的头发,女人吓了一大跳,她的手机掉落在地,发出砰的一声响。
手机里,立即传出了男人的声音:「宝贝,什么声音?」
女人惊恐地被刘东凯按在墙上,明明手机的摄像头对准了他们,但是没用。
苹果手机在切换软件的时候,因为系统的特殊性,画面会直接卡住。虽然能进行声音上的交流,但画面是看不见的。
刘东凯捂着她的嘴,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不想死就告诉他,你只是不小心把手机掉了!」
女人呜呜点点头,随后颤抖地说:「没……没事,我只是不小心掉了手机。」
男人哦了一声,刘东凯则是说:「麻烦把验证码给我。」
「0512。」女人应该是随意报了个数字。
刘东凯扯着女人拿起手机,然后关上了门。
我立即走了上去,八楼的 02 号房也跟四楼一样,浴室这边是有内窗的,看来整栋楼设计如此,排水管道限制了他们的浴室位置。
我想起刚才女人头发湿漉漉的样子,她很可能是刚洗过头,如果她是用热水洗头,那浴室里应该会很闷。
我抓住了窗沿爬起身去检查窗户,女人想把水蒸气放出来只有两个选择。
一是打开浴室的房门,将水蒸气放向大厅,二则是打开这扇内窗。
为了保护隐私性,很多人会懒得打开内窗,如果这内窗是被锁上的,那我也毫无办法。
攀上来后我一看,顿时松了口气。
内窗打开了一条缝,热气从里面冒了出来。
在这缝隙,我还可以听见他们的说话声,那视频里的男人还在说:「宝贝,我明天就回去了,你想不想我给你带好吃的呀?你之前说很想吃鸭脖,我带两盒回去,我们边看电影边吃好不好?」
女人颤抖地说:「啊……哦……」
「为什么你说话好像在发抖?」
「刚洗过澡……冷……」
「小傻瓜,千万别冻着自己了,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我们的宝宝。」
简单的一句话,却如同刀子狠狠扎进了我的心。
我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那道美丽的身影。
窗户被我打开,但是只能打开一点点,上边有防护,导致窗户只能打开三十度。现在很多窗户都会这么装修,为了保证安全性。
我没有慌,而是将脚小心翼翼踩在了门口的鞋架上,再用单手撑着自己的重量,以免鞋架支撑不住我的重量倒塌,仔细检查起了内窗。
内窗估计有些年头没被照顾过,上边落了些灰,甚至还有点发霉。支撑着窗户防护的螺丝有点松动,我尝试着用手去拧动螺丝,但这螺丝很滑,无论我怎么去拧,都无法拧开一丝半点。
手机里的男人还在说话:「宝贝,你外卖弄好了没呀?我都好久没看到你了,你是不是为了吃的不疼我了?信不信你老公嘤嘤嘤地哭给你听?」
羞耻的话语从他的嘴里一句又一句说出来,我却不觉得他丢人。
我想起妻子还在的时候,每当我下班疲惫地回到家,总是喜欢趴在她的腿上。有时我会故意喵喵叫,而她从来不觉得我幼稚,还会伸出手来撸撸我的下巴。
其实人并不是真那么幼稚,而是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出幼稚的自己……真的很幸福。
我知道再这样拧螺丝也是于事无补,于是我先缓慢地下来了,仔细检查自己身上能用的东西。
口袋里空空如也,只带了手机。
于是我打开鞋架,开始寻找这家人的鞋架有什么能派上用场的。
里边都是简单的帆布鞋、皮鞋和高跟鞋,样式特别简约大方,没有我能派上用场的东西。
我看了眼 801,他们的鞋架也是放在屋外,于是我检查了一下他们的鞋子。
很快,我就找到了一双带着点非主流时尚感的鞋子,上面都是尖锐的菱形铆钉,这引起了我的兴趣,我抓住一个铆钉,用力地往外扯了扯,总算将这铆钉扯了下来。
回到内窗,我尝试着将菱形铆钉的尖锐面插在了螺丝里,结果还真卡住了。
菱形的铆钉让我有更好的抓力点,我小心翼翼地扭动螺丝,那螺丝本就出来了一些,只是因为年代久远绣了一些,在我用力拧动一些后,很快就轻松地取了下来。
我松了口气。
内窗总算是能完全打开,我小心翼翼地钻了进来,潜伏在了浴室门口,偷偷往外看去。
大厅里,女人被刘东凯按在沙发上,她的男人还完全不知道情况,在视频里说:「宝贝,弄个外卖要这么久吗?」
刘东凯依然压低声音,他掐着女人的脖子,冷声说:「打开视频,告诉他你要吃东西先不聊了。别耍花样,否则我弄死你!我从来都啥也不怕,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啥也不怕么?
我忽然想起了他刚才欺软怕硬的样子。
女人害怕地点点头,刘东凯这才松开了她。
女人拿起了手机,发抖地说:「我要吃东西了,我们下次再聊吧。」
「再聊一会儿呀,我想看你吃……」男人说,「我最喜欢看你吃东西时喜欢先嗅一嗅的模样。」
「不了,下次吧。」
「宝贝,我觉得你好敷衍,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女人发着抖,忽然呜咽道:「我喜欢你……我比任何时候都要喜欢你,我好想你在我的身边,好想一直一直爱着你。我爱你,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
嫉妒。
充斥在我的心中。
她与爱人有道别的机会,而我的她却连一声爱我也说不出口。
视频另一头的男人明显懵了,最后说:「李雅薇你疯了吧,你干嘛突然这么深情……我也好想你,你等下又要把我惹哭了。等我这趟出差回来,我就跟老板休年假,趁着宝宝出生前,趁着你肚子大起来前,我们一起去旅行。」
好嫉妒……
他们离别前可以说这么多的话。
我也好想听她这么与我说一次,我也想好好地与她告别一次。
刘东凯明显担心女人说漏了嘴,他立即从厨房拿来了菜刀,名叫李雅薇的女人连忙说:「我挂了!」
她挂断视频,吓得跪在了地上,双手合十跟刘东凯连连求饶:「放过我……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拿去,求求你放过我。」
刘东凯却气得抬起脚,狠狠踹在了李雅薇的脑袋上!
李雅薇摔倒在地,刘东凯还是怒气未消,仿佛是将之前受的屈辱都狠狠发泄在了这个女人的身上,他咬牙切齿道:「都他妈叫你别耍花样,草你妈!」
李雅薇一手抱着脑袋,一手捂着肚子,她哭着说:「放过我……只要你不伤害我,我全都可以给你。」
刘东凯冷笑着说:「都可以给是吧?」
「我要生宝宝了,我们刚结了婚……」李雅薇说话已经有些语无伦次,「我想活下去,求求你。」
在她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刘东凯忽然走开了。
他缓缓凑近客厅的角落,我这才发现,客厅角落那边,竟是有一个摄像头。
因为那边的灯没开,刚开始还真没发现。
刘东凯冷冷地说:「搞我是吧?」
「不是!我可以把监控密码告诉你,而且文件都储存在书房的电脑,你把主机抱走烧了都行……我什么都配合。」
李雅薇满是求饶的话,让刘东凯的火气消了一些。
他一把抓住李雅薇,将她扯到书房打开电脑,那书房是玻璃门,我倒是能看得清楚。
输入密码后,这家伙很警惕,他没有急着弄视频,而是担心菜刀离自己和李雅薇都很近。于是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卧室和书房到大门口的距离,冷冷地与李雅薇说:「把手机放地上。」
李雅薇赶紧照做,他又扯着李雅薇到了卧室门口:「就在这待着。」
卧室距离大门的位置更远,李雅薇没有手机,她自然不能把自己锁在房门里报警。
但刘东凯还是不愿意让她把门锁上,就对她说:「你把沙发推过来,挡住门。」
李雅薇不敢反抗,只能接连照做,可是沙发对她一个女人家而言太重了,刘东凯就走在她的身边,偶尔抬起脚推一下帮忙。
当沙发彻底挡住了门,刘东凯居高临下地命令:「进去。」
她爬上沙发,小心翼翼地爬进了房间。这样一来,对她而言关门都成了一种奢望。
刘东凯这才放心,在书房离鼓捣起了电脑,他还把菜刀放在了书房桌上,让自己随时都能拿到。
趁着刘东凯在忙,我在浴室里寻找起了能用的东西。
浴室里挂着长毛巾,我用来绑在了脸上,在帽子和毛巾的掩护下,我只露出一双眼睛。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根拖把和一个脸盆能用了。
看了眼热水器,这是储水式电热水器,目前温度显示在六十七度,当着我的面又升到了六十八度。
够了,市面上这种储水式用电的热水器,哪怕调到最高温度也是七十五度。
我将脸盆贴近水龙头,然后调成最热的水,将水龙头慢慢打开。
在脸盆紧贴龙头的情况下,水落无声。
刘东凯已经删除网络备份又卸下了硬盘,他来到了李雅薇的身边,恶狠狠地说:「家里的卡全拿出来,不能用支付宝和微信支付,把卡的银行 APP 全都下载,当着老子的面输入密码转账查余额!」
这家伙倒是聪明,生怕李雅薇拿假密码骗自己,先让她当面小额转账确定密码,这样他就能去 ATM 机取钱。
水接满了,我拿起另一条毛巾,擦了擦水龙头。
李雅薇发抖地拿来了银行卡,哆哆嗦嗦地说:「都在这了,可是好多钱都在老公那,我们家是我老公管账,我所有的卡都只有几千块。」
刘东凯怒了:「你他妈想耍我是不是!」
李雅薇几乎要吓哭了,急忙解释:「我真没有,我以前爱乱花钱,所以让老公管着……」
「我看你还是不够怕我!我他妈在你脸上划一刀,你就知道我是不是跟你开玩笑了!」
刘东凯对着李雅薇抬起了刀,她吓得呜哇大哭:「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好想活着!我没有骗你!」
「喂,吓唬女人很好玩么?」
我出声了。
突然出现的声音,把刘东凯和李雅薇都吓了一跳。
他吓得急忙朝我转过身,而我已经端着一盆烫水,狠狠泼在了刘东凯的脸上!
「啊!」
刘东凯单手捂住脸,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惨叫!
我没有急着扑上去,因为对方手里还拿着刀。
在警校的时候我们就很清楚,当歹徒的手里拿着刀,绝对不可以贴上去近身搏斗。
我退回两步来到浴室门口,对李雅薇说:「在卧室里躲好。」
她赶紧躲进了卧室,而我拿起拖把,一脚踩断了拖把头。
手拿长棍的我,警惕地看着刘东凯。
他已经抹去了脸上的水渍,那脸被热水烫得通红,怒气冲冲地看着我。
我双手紧握长木棍,虽然我很清楚武器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但我还是将木棍尾部露出一个手腕的距离。
这是大部分武器的紧握方式,俗称『留一手』,为的就是能更好控制和抓紧武器。无论是长棍、短棍、刀具,都会因为这个小技巧大大增强使用效果。
纵然刘东凯欺软怕硬,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是朝我怒吼一声,抓着菜刀就朝我扑了过来。
我心里有些紧张。
木棍的击打力度再强,造成的杀伤力都是不够的。我可以成功数次,却不能失误一次。
只要失误一次,我就会丢掉性命!
我放弃击打,仗着长木棍的优势,狠狠朝着刘东凯的眼睛戳了下去!
刘东凯吓得往旁边躲,却没能及时躲开,长木棍的断裂面狠狠刺在了他的鼻梁上,他的鼻梁顿时凹陷了一小块,鼻血也是从鼻孔流了出来。
鼻子从来是人的击打弱点之一,刘东凯疼得退后好几步,捂着鼻子睁不开眼。
我还是没有急着上前,而是紧握着长棍,开启了一系列的连捅。
我说过,当我动手的时候,我不会做任何冒险的事,我一定会先把对手活活打到没有还手之力!
任何对敌人的仁慈,都有可能葬送自己!
我迅速用长木棍捅他的肋部、面部、脖子、咯吱窝。
这些都是人身上的弱点,而我没有丝毫留手。
刘东凯被我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他疼得每次惨叫都是那么撕心裂肺。
「我错了!我投降了!」
他虚弱又痛苦地丢了手里的刀:「别打了……别打了!」
我紧握着木棍,冰冷道:「我有说过……你投降我就会放过你吗?」
这一次,我终于用上了击打。
抡圆了膀子,使劲全部力气,狠狠砸在了刘东凯的太阳穴上!
刘东凯应声倒地,他躺在地上抽搐,嘴里时不时吐出唾沫,瞳孔都在发抖地看着前方。
我这才上前抓住了他的头发,将他扯到了沙发旁边。
随后我把他丢到沙发上,让他躺着,把头仰在沙发外。
李雅薇在卧室里发抖地看着我,我与她说:「家里有手套没?给我一双。」
「啊?好!」
她赶紧在卧室里翻找,最后找来一双骑摩托用的皮手套,害怕地递给我。
我戴起手套,冷冷地看着刘东凯。
善则生,恶则死。
他选错了路。
屋内的角落有一箱啤酒,我打开瞧了瞧,里边一半是空瓶,一半还没开瓶。
我将啤酒箱拖到了沙发旁,瞥了卧室里的李雅薇一眼:「怀孕了还喝酒呢?」
李雅薇吓得说:「我老公喝的。」
「哦,他挺爱你。」
「你……你是什么人?」
「我么?仅仅只是一个因为太嫉妒你们两个,不允许你俩有告别环节的人。」
我随手拿起一瓶啤酒,沉甸甸的。
刘东凯似乎是恢复了一些神智,无力而又恐惧地看着我。
我冰冷道:「你入狱两年,似乎还是没学会做人的道理。浪费社会的资源,做着危害人民的事,活着也是没有意义了……但我可以再给你个机会,是生是死,全看天命。」
话音刚落,我已经将酒瓶狠狠砸了下去,直接砸在了他的嘴上!
狠狠治一下这张烂嘴!
「轰!」
啤酒瓶直接炸开,酒水喷了满地,刘东凯的牙齿也是立即断了好几颗。
玻璃碴子掉进了他的嘴,他满嘴是血,痛苦地发出惨叫,而我又拿起了一个酒瓶。
「砰!」
空酒瓶的音效比较清脆,我其实也顾及不上自己拿的是什么酒瓶,因为我知道酒瓶破碎的声音很大,我需要尽快搞定一切。
空酒瓶,我砸在他的脑袋上。
装满酒的酒瓶,我砸在他的嘴上。
我的心里没有仁慈,只有畅快。
这是他应得的。
一瓶接着一瓶,整箱啤酒十二瓶,全都砸碎。
我有些疲惫地喘了口气,然后戴着手套在木棍和脸盆上摩擦,抹去我的指纹。
做完这一切后,我淡淡地与李雅薇说:「走了。」
刘东凯是个大汉,我没办法将带走,只能留在这儿。他躺在沙发上,出气多进气少,呼吸都带着沙哑的味道,时不时吐出血沫。
机会已经给他了,是生是死,就看他自己能不能扛过去了。
我打开门,进了楼道。
进来楼道之后,我就听见了外边邻居开门的声音。
这时间才开门也正常,人在听见这种异响的时候,出于警惕都不会立即出门查看,而是在房间里紧张地沉思一会儿,最后顶多偷偷打开门观察。
我一路无阻地来到楼下,顺着刚才刘东凯帮我避开监控的道路离开。
唔……
畅快。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拿起一看,是苏清河打来的。
我接起电话,那边传来了他的声音:「我哄好若雪了,我就在你家门口,出来吃宵夜。」
我楞了一下,问:「你是说小区门口、还是一楼门口、还是我三楼家门口?」
「就你家门口啊!我按了好几下门铃,你听不见吗?」
我倒吸一口凉气,事情有些麻烦了。
我没想过苏清河会来接我,因为我们吃宵夜的烧烤摊照理来说是在我和他家之间,他根本没来接我的必要。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苏清河继续说:「快开门。」
我说:「我刚在洗澡所以没听见门铃,你先去楼下车里等着,别给蚊子咬了。」
「你刚出来的时候不是洗过澡吗?怎么又洗?」
「因为念之老蹭我。」
「哦,那你还要多久?」
「我尽快。」
我挂断电话,心里快速计算了起来。
从这走路回去大约要十五分钟,到时候还要避开不能让苏清河看见,但以他平时喜欢照顾人的性格,应该会把车子直接停在我家楼下门口。
我飞快地走着,避开那些监控,幸好在路上遇到了一辆三轮车,我立即拦下三轮车,让它载我回去。
三轮车师傅开车的时候并不认真,抱着手机开开停停,遇到路口红灯了,就赶紧拿起手机看视频,上边是球赛的赛后解说,以及一些精彩视频的回放。
视频里女人笑呵呵地对男解说员说:「刘哥刚才太激动了,在踢出一比二决胜分的时候,你都喊破音了。」
男解说员回答:「当时也是没想到会再进一球……」
我没心情听解说,不耐烦地与三轮车司机说:「你能不能先好好开车?」
他哈哈笑着说:「等下啊,我先把这个视频看完,你看这七号踢球的时候裤子都被扒了,还是红裤衩笑死我了……输了比赛又露红内裤,他今晚肯定睡不着!」
我没有搭理他,继续想着接下来的对策。
回到小区,我看了看时间,距离苏清河给我打电话已经过去了八分钟。
我没有选择在自己家门口下车,因为我已经看见苏清河的车停在我门口,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提前下车,穿过了绿化带,来到了楼房后面,我家阳台就在这边。
情况危急,我努力不让声音太大,但还是要喊着说:「念之!念之!」
此时的我和苏清河隔着一栋楼,只希望他听不见我的喊声。
忽然,一个脑袋从阳台的栏杆探了出来,念之歪着狗头看我,哈赤哈赤吐着舌头。
我对它说:「买雪糕!」
「嗷!」
念之忽然欢快地叫了一声,飞快地窜走了。
虽然它听得懂一些指令,但那仅仅局限于单次指令。
「坐下」、「开门」、「去跑腿」,这些都是单次指令,狗的智商很难接受多次指令,所以我没有和它说开门这个指令。
我多么希望它的智商能知道,想出门买雪糕的前提是把门打开。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苏清河的声音忽然响起了:「念之!你去哪儿!」
只见念之的身影窜了出来,飞快朝着小区门口跑去,苏清河在后面追着,我的小姨子韩若雪也是着急地在后面跑:「快跟紧啊!它没栓绳,可别让它丢了!」
我长吁一口气,谢天谢地,它是一条知道出门前要先开门的狗。
趁着他俩离开,我赶紧避开了他们的行车记录仪,飞快地上了楼,脱下一身衣服藏在了阳台的洗衣机底下,毕竟我是养狗的人,狗喜欢在家里乱翻,只有洗衣机缝隙小,狗子钻不进去。
这身衣服不能留在家里,还是要找机会放外面去。
换好衣服后,我还是先仔细地检查一下有没有留下线索,确定没有以后,我才飞快地把洗发露和沐浴乳抹一大堆自己身上脑袋上,赶紧冲了个冷水澡。
等下了楼,苏清河跟韩若雪站在车旁,给念之喂着雪糕吃。
念之应该是热坏了,大口大口舔着雪糕,摇着尾巴表现得很开心。
我吃惊地说:「我就说门怎么开了,原来念之跑出来了。」
韩若雪摸着狗头,笑呵呵地说:「它大半夜想吃雪糕了,就跑到小店门口等着,多亏我和清河追出去看。」
我冷冷地说:「念之,我同意你去买雪糕了么?谁让你乱开的门?」
念之听出我的语气不对,也不敢吃雪糕了,它委屈地趴在地上,尾巴也不敢摇了。
苏清河劝道:「算了,它又不懂事。」
「随意乱开门,以后要是因为你遭贼了怎么办……」我打了一下念之的狗头,冷声道,「蠢狗!」
念之呜呜地叫着,眼里全是委屈和迷茫。
韩若雪连忙摸着狗头:「哎呀不要怪它了,它是做错了,以后你记得把门倒锁,重新好好教它嘛,你看它都委屈得不敢吃了。念之……以后就算贪吃也不可以犯错哦。」
我冷冷地说:「回去!」
我牵着念之的项圈,带它回到家中,忍不住摸了摸它的狗头:「乖孩子。」
狗不记仇,马上又开心地摇起了尾巴,对我哈赤哈赤吐着舌头。
我将念之锁在家里,然后下了楼,坐上了苏清河的车。
他发动了车子,疑惑地说:「怎么我连着两次来你家,念之都自己不栓绳就跑出来了?它平时也不是这么不听话的狗。」
我强壮镇定:「说明你们平时把它宠坏了,它仗着你们在就不听话。」
「这怎么是我们宠坏的呢……」韩若雪说,「主要是因为你这些天都窝在家里不带它出去玩,所以它发现我们来了就特别激动。」
我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苏清河,他说:「应该是的,狗毕竟不是猫,不能闷坏了。」
我松了口气,靠在椅背上问:「怎么突然来接我?」
「为了哄她,带她到附近买麻薯。这大半夜的,只有你家附近的甜品店还开业。」
「哦,走吧。」
苏清河开着车,韩若雪则是放起了欢快的歌,跟着哼哼唱唱。
我的小姨子韩若雪,每次看见她,都会有一种妻子还活着的感觉。
其实她俩虽然是双胞胎,但风格很不一样。
我妻子韩轻月温文尔雅,不太喜欢打扮,说话轻声细语,很少有什么兴趣爱好,休息日时总是喜欢捧着一本书阅读,或者去参加一些公益活动。她也有调皮的时候,但只会在我面前调皮。
韩若雪就不同了,她对谁都是大大咧咧的,追求时尚,像个小精灵那样有趣。读书对她而言是不可能的,她就喜欢拉着我们去看动作片、恐怖片、喜剧片,很没有女神形象。
苏清河的电话忽然响起,蓝牙电话让音乐立即断了,韩若雪委屈地说:「我正要唱到副歌部分……」
苏清河看了眼屏幕:「队长的电话。」
韩若雪更委屈了:「又要加班吗?」
「不一定。」
他接通电话,车内立即响起了男人的电话:「清河,在睡觉吗?」
「怎么了?」
「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案,目前受害者报警,犯罪嫌疑人重伤送往医院抢救,地址是宁兴花园 1 号楼 802 号房。」
我心里一惊,就是我刚犯下的案子。
「等下……你说嫌疑人重伤,受害者报警?」
「对,你要是有情况的话可以不用来,这边现场控制住了,弟兄们正在调查取证。」
「我在陪若雪吃饭,之前那案子破了,你说我明天可以休息一天,我今晚就没早睡想陪她。」
「那你还是别来了,免得这丫头到时候又要咋咋呼呼的。她和她姐就是不一样,你看她姐老公以前是交警队的,人家队里都叫她女神。再看你家若雪,队里都叫她狗崽子。同样是姐妹还同一个模样,就你家的天天事儿逼……」
苏清河开着车,用力地吞了口唾沫:「队长,我在开车公放,她坐在我旁边。」
「你先别来了!看抢救情况再决定叫不叫你!」
那边立即挂断了电话,韩若雪微笑地看着他:「不去加班吗?你不是你们队里的王牌吗,有案子不叫你去?」
「先……先不去,看情况而定。」
「嗯呢,那我这个狗崽子和事儿逼的结合体能继续听歌了吗?」
「你别在意,队长他瞎说的。」
「下次我再找他算账!」
我开始回想刚才的案件。
爬进窗户后,我特意将螺丝和铆钉都收进了口袋。
那双鞋子我特意擦过,还有我爬进窗户时,都是尽量用手肘,而且故意用身体衣服摩擦过窗台。
还有木棍和脸盆,我也都擦拭过指纹,就连关上浴室的水龙头时,我都记得顺手拿毛巾擦两下。
应该是不会留下线索的。
来到摊位坐下来后,苏清河给我倒了杯饮料,他忽然问我:「正好今晚聚在一起,不如你仔细和我说说,范正豪出事前,你具体和他聊了些什么东西?」
韩若雪当场不乐意了:「狗!真狗!苏老狗!说好一起吃饭,你没在那边加班,却在这儿加班?」
苏清河严肃地说:「目前陈识依然还是范正豪失踪案的嫌疑人,我希望能证明他的清白。」
我随口说:「我就是让他不要再犯了,希望他珍惜这次代价。」
韩若雪突然拍了下桌子,气呼呼地说:「不是有消息说他离开前喝了酒吗?他撞死了我姐姐,却根本没有学会教训!我看他最好是半路出事才好,最好是开车坠落悬崖摔死、掉进大海淹死、撞断电线杆然后被电线杆压死!我真不明白你们为啥要找那样的人渣,最好找到他的时候,他是一具尸体!」
韩若雪气得把脸鼓起来,苏清河忽然伸出手,在她的脸上戳了一下,韩若雪气得挥手:「不让你戳!给狗戳都不给你戳!」
她又鼓起脸,苏清河忽然转头问我:「方便把念之带来一下吗?」
韩若雪没忍住笑了,此时老板上了菜,一大盘的烤串。
她忽然表现出神秘兮兮的样子:「快吃哦,记得细嚼慢咽,说不定会有惊喜哦。」
惊喜?
我看了一眼铁盘,上边的签子都对着韩若雪的方向,只有一串烤大腰子对准了苏清河的方向。韩若雪特意推了一下盘子,将那串腰子推到他面前。
很明显,这腰子是有问题的。
我们吃了起来,却没有人去动那串烤大腰子。
韩若雪有些着急,忍不住对苏清河说:「你看你老是加班,吃点腰子补补,我老觉得你肾虚。」
苏清河哦了一声,伸手去拿比较远的腰子,韩若雪又急了:「哎呀你面前就有一串腰子,你为什么不去动它?」
「感觉有诈。」
「你给我吃这串!」
韩若雪气呼呼地把腰子递给苏清河,他只好小心翼翼地咬了两口,然后吃出了一个戒指。
「哎呀,想不到你吃个饭连戒指都准备好了……」韩若雪立即『做作』得满脸羞涩,「既然你那么有诚意……那……那好吧!」
她牵起了苏清河的手,笑嘻嘻地说:「娶我吧!领证吧!」
苏清河不慌不忙地把戒指放在桌上,他平静地说:「第一,你知不知道戒指塞烧烤里很烫嘴?」
「我……我以为你吃之前会呼呼嘛!」
「第二,什么人会把戒指放在腰子里求婚?」
韩若雪立即满脸委屈:「那能怪我吗?以前我也是放在蛋糕里或者饺子里的,谁知道你每次都拒绝。我就想你不爱甜品,但是挺喜欢吃腰子嘛,于是就……」
我被他俩逗乐了。
心情也好了一些。
苏清河轻轻地说:「我不是拒绝你,我只是希望能再缓缓,我还没做好准备。」
「我懂了,你就是想玩弄我年轻的心灵和身子……」韩若雪撅起了嘴,「你就是想等哪天玩腻以后,你再去找个新的小妹妹!」
我没插话,我知道韩若雪经常和苏清河各种花式求婚。
他们在一起很久了,整整有八年。
她此时表面上用调皮的语气说话,但心里肯定是不满的。
但凡一个女孩能有点退路,就不会做出把求婚戒指塞进烤大腰子这种事。
苏清河很温柔地捧着韩若雪的手,轻声说:「我对你的爱从未改变过,只是我确实还没有做好准备。你再等我想想,等我做好准备了,我会主动和你求婚。」
他还在说话,电话却又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听了两句,紧紧皱起了眉头。
原本韩若雪还在生气,但看见他的表情,立即说:「还是要加班吗?你先多吃点再去吧。」
苏清河依然紧皱着眉头,他没理会韩若雪,而是转头问我:「你刚才回去之后,一直在屋内?」
「对,怎么了?」
「有什么能证明你在家里?」
我陷入了沉思,韩若雪则是问:「干嘛突然质问姐夫?就算你要问的是那范正豪的事情,也不该现在质问他吧?」
苏清河说:「刚才我队长打来电话,犯罪嫌疑人没救过来,在医院死了。而且查明了死者身份,就是刘东凯……据报案者说,她当时受到刘东凯的入室抢劫,是一个陌生男子闯入屋内攻击了刘东凯。你刚才与他发生过矛盾,我想问清楚你刚才都在哪儿。」
我说:「就因为我和那种人渣发生过矛盾,所以怀疑到了我的头上?像那种败类,与他有矛盾的人应该不在少数吧?」
「你知道这种话对警察而言没有意义,我只想问你有没有不在场证明。你说你都在家里,那你如何证明自己?如果不能证明的话,希望你能跟我回局里接受调查。」
韩若雪吃惊地说:「你疯了吧!姐夫现在不是跟我们一起吃宵夜吗?而且我们过去的时候他还在洗澡,你把人家叫出来吃宵夜,现在还要带他去接受调查,你干的是人事吗?」
苏清河严肃地说:「我的本意并不是想调查,而是想证明陈识的清白。」
我对韩若雪说:「没事,这是他应该做的。」
苏清河问:「陈识你告诉我,刚才我们分开的那段时间,你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说:「我躺在家里陪念之。」
「这不是不在场证明,念之没有办法做你的证人,还有没有其他的不在场证明?」
我回想起三轮车师傅拿着的手机,随后道:「看球赛。」
「什么球赛?」
「省台的省内大学生足球联赛。」
「你现在不准动你的手机……」苏清河查了一下自己的手机,随后说,「比赛中有什么让你印象深刻的东西?」
我说:「7 号进攻的时候很有趣,敌方想要防守,却不小心把他的裤子扒了下来。我当时没忍住笑了,因为他穿的是红色内裤,我还和念之嘟哝了一句这家伙本命年。」
「两队比分是多少?」
「一比二。」
「还有呢?」
「没了,整场比赛其实挺无聊的,我边看边陪念之,没有用心去瞧。如果说还有什么要记着的,那就是踢进决胜球的时候,当时那个男的解说员都喊破音了,感觉喊得挺歇斯底里。」
「唔……这个要等我看了重播才能知道。」
韩若雪不耐烦地问:「可以了吧?姐夫都说了这么多,难道还不能证明他在家看电视?」
苏清河严肃地与我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接下来你把手机交给我,我要去你小区查一下监控录像。」
「哦,随意。」
「那与我走吧。」
韩若雪问:「我们不吃了吗?」
「不吃了,我先去陈识的小区看看,然后再去现场,你打包回去吃,记得早点睡。」
「哦……」
韩若雪有些失望地低下头,拿出了消毒湿巾,小心翼翼地将那戒指擦擦。
我了解她,估计不出几天的功夫,这个送不出的戒指又要被她拿来求婚。
我坐上了车,等车子启动后,我对苏清河问:「这是她第十次求婚了吧?」
「第十七次,她在你们看不见的时候也总求婚。」
我交出了自己的手机:「你自己的戒指呢?」
他开着车,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从来都放在身上,她喜欢丢三落四,老在家里翻东西,我怕放家里迟早有一天被她发现了。」
我打开小盒子,里面躺着一枚精美的钻戒。
韩若雪从来不知道,苏清河早已准备求婚了。
那是他存了好久的奖金买的。
记得刚开始时他很不好意思,来求助我和妻子帮忙挑选,毕竟是双胞胎姐妹,找她挑选会更有效果。
当时戒指有些贵,是他不能承担的价格,我们提出借钱给他,他却很一本正经地和老板谈,希望能分期购买。人家老板不乐意,他就把钱先存在老板那当预订,说等存够了钱来拿。
之后他每次发奖金,都会偷偷和韩若雪虚报工资,一点一点存着,终于买了下来。
可买下来之后,他却从未把戒指交出去。
我问他:「戒指买了这么多年,为什么还不求婚?」
苏清叹了口气:「没做好准备。」
「怎么说?」
「有阵子是打算求婚的,然后发生了些事情,我从未和若雪说过。」
苏清河小心翼翼地收起戒指,继续说:「有次我错过了她的生日,你还记得吗?」
「记得,你当时出任务去了,要跨省去抓人,那时候把她气得不轻。不过还好,她一直很支持你的工作,生气也只是嘴上说说。」
苏清河苦笑:「其实那次我根本没出差……在求婚的前两天,我们突然要紧急出动,本来是一队那边查个案子,谁知道顺藤摸瓜查到了制毒窝点。毒贩子往往最极端,我们不清楚他们的具体人数,决定立即全体出动。」
警察抓人是这样,尽量采取人海战术。
通常在出任务时,会提前做好人数高于犯人数倍的准备。
因为不能让犯人有机会逃跑,而且人数要是不够多,往往警方容易发生伤亡事件,那是谁都不愿意看见的。
有时候看到英勇警察牺牲,大多都是突发状况,在准备不够完善的情况下遇见了罪犯。那对于警方和社会,都是极其悲痛的事情,所以捉人通常采用人海战术,那可不是简单的一加一等于二。
我问:「结果如何?」
苏清河轻声说:「敌人可能持有危险武器,当时要有人去砸开大门,那是最危险的任务,由特警队打先锋,我们则是封锁各个通道出入口,以及为他们做掩护。那些犯罪分子躲在一个农村小屋,大家都把目光聚集在小屋上,我却发现了村外道路旁一处老式茅厕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我看见有人从里面出来,那老式茅厕最多只有两个坑位,却有四个人从里边走出来,我觉得不对劲上前询问,却遭遇了犯罪分子的枪械袭击。原来他们早已经挖了简陋的地道,一群人也不嫌脏,从茅厕里边爬出来。」
他开着车,表情变得有些扭曲:「我们开启了一轮枪战,可当时是在山路上,我们连车子都开不上来,仅有的防护都给了打先锋的队伍。犯罪分子利用茅厕进行掩护,我的二队却身处在空地之上,四周只有野草,连棵树木都没有!」
我心里一惊,完全可以想象出当时的绝望。
「我们没有逃,一边呼叫支援,一边仗着人数多进行火力压制。可毕竟没有防护,你敢相信吗?他们连手榴弹都有。虽然只有一枚不知年代多久的手榴弹,但我永远忘不了那个场景。你记得以前我们队的小叶吗?他才毕业一年多。我亲眼看着他被炸掉了半个身子,他满身是血在地上爬,肠子都掉出来了。他和我说……他说队长,好痛啊,送我去医院好不好,我不想死……」
我咬着嘴唇,总觉得仿佛被什么揪住了心。
苏清河呢喃着说:「我没能送他去医院,我只能对着对讲机骂脏话,让支援他妈的赶快来。我看着他们倒下,说出来不要笑,我当时甚至想躺在地上装死。可我没有,我知道戴上警徽的责任,我告诉自己要冷静,但共事的战友一个又一个倒了下去,我明明想装死,却还是冲了上去。我当时的想法很极端,我想这些人是我发现的,是我害了大家,还不如用我的身体去挡子弹,只有这样才能赎罪。」
我问:「结果呢?」
「结果我冲上去的时候,那瞄准我的犯罪分子被爆头了,原来是特警队赶来了。很可笑吧?我们豁出了性命冲上去,最后我们没有击毙任何一个犯人,全是特警队击毙和拿下的。」
我摇头说:「不可笑,人们电视看多了,总以为警察很能打,其实大多数警察也只是普通人,也只是血肉之躯。你们和特警队毕竟不同,装备的差距摆在那儿。」
苏清河说:「局里也说不清我到底是功是过,是我发现了那些犯罪分子,让他们没能借助暗道逃走。可我带的队却死伤过半……我当时真的不计较功与过,有人来安慰我,让我不要太自责,可我就是忘不掉他们的脸。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却就这么倒下了。那时我没去出差,我躲在宾馆里,就忍不住哭,一直掉眼泪,谁也不想见,谁也不想说。」
我问:「我怎么没听说这件事?我一直以为你当时真的去跨省出差了,我是有从其他交警那耳闻一些消息,听说二队出过事,但想到你不在,还为你庆幸过。」
苏清河苦笑道:「是我拜托队长帮我瞒着的,我说案件反正解决了,我的那部分除了汇报上头要仔细,其他渠道不要那么详细好不好?别清清楚楚写出刑警二队苏清河,就概括为某警员好不好?他同意了……我不想让你们知道,我怕若雪会吓坏。」
我叹气道:「你辛苦了。」
他说:「那件事以后,我们有去慰问同事家属,看着他们的家人悲痛欲绝,我才明白了这份工作究竟有多么沉重。我开始害怕,你看若雪总是吊儿郎当的,其实心思比谁都细腻。如果我和她求婚了,如果她答应了,然后我没了……我又怎么忍心让她做一个未亡人?」
「所以你就一直没求婚吗?」
「对,我一直做好了为国捐躯的准备,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以前我出任务的时候,虽然会紧张会严谨,但是从来没害怕过。现在我出任务会害怕,因为我知道若雪在等我回家。」
我深吸一口气。
未亡人。
我又何尝不是个未亡人?
我说:「你迟早还是要和她摊牌的,你们在一起八年了,你也看见她有多着急。这丫头容易害怕,你拖得越久,她就越害怕。你总说等你做好准备,可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做好准备?」
苏清河说:「其实自从轻月出事后,我开始更害怕这种事。我看见了你是如何堕落的,也看见了你的悲痛难过。再缓缓吧……也许某天我就想通了,其实不瞒你说,我想调离前线了。她总觉得我要离开她,可其实我比谁都想守护她。」
「调离前线?在你身处刑警队立下这么多功劳的前提下?」
「嗯,我想去坐办公室了。这些年来抓了不少犯人,有时候回望一下,觉得自己做得真的很多很多。也许我是个没出息的人,我想为了若雪歇一歇。以后朝九晚五,好好和她相伴。」
我轻声说:「你不是没出息的人,你做得够多了。」
苏清河停下了车:「先调查你再说,我们到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顺便去你家坐坐,查看一下情况。」
「你不急着去现场?」
「那边有同事控制取证,你是我重要的朋友,我想先证明你的清白。只要连我都查不出什么,别人自然也怀疑不到你头上。」
我立即有些紧张——作案时的衣服可还藏在我家里!
虽然心里不情愿,但我还是将苏清河的条件都同意下来,并且陪同他一起去了物业的办公室。
在苏清河表明自己的身份后,物业连忙就调出了监控给他查看。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监控画面,其实当我乘坐的三轮车出现时,我还是有些紧张的,虽然我知道那时天色漆黑,不可能看见里边的我。
苏清河一直仔细地看着,哪怕我已经在他的眼皮底下离开,他还是看了许久,最后和物业的工作人员说:「能不能麻烦你把今天的视频拷贝给我一份?」
「这个当然没问题。」
苏清河点点头,就先和我一同回了家。
回到家里,念之立即来蹭我和苏清河,我拍了拍他的脑袋,苏清河则是与我说:「不介意的话,你接下来就坐在沙发上,让我时时刻刻都能看见你。在接下来的时间你尽量什么也别做,等我检查完。」
「好。」
我坐在了沙发上,任由苏清河在我的屋内检查。
他并没有乱翻我的东西,只是每个房间走走看看。
念之就跟在他的身边摇着尾巴,可苏清河没有时间陪它玩。慢慢的念之也失去了热情,就在屋里乱窜。它明显对洗衣机底下的东西感兴趣,一直趴在地上往洗衣机看。
忽然,念之起来了,朝着洗衣机走过去。我想到那套衣服就藏在洗衣机底下,立即对念之拍了拍手:「过来,不准老闹人家。」
它听话地来到了我身边,我与苏清河说:「坐在这儿撸狗没问题吧?我怕它总是打扰你。」
「这个自然没问题。」
我紧紧抓着念之,就怕它害苏清河发现了洗衣机的问题。
好在今天苏清河只是来调查一下,并不是搜我的家,他看了一会儿后,就坐在了沙发旁与我说:「你说的这些东西,其实不能完全作为不在场证明。我刚搜索了一下,市内论坛和贴吧都有关于球赛的一些言论,你只要随意搜索一下就能看见,给自己伪造不在场证明。」
我苦笑道:「你可以检查我手机有没有搜索过。」
「记录你可以清除,所以我这么做也没意义……」他摇头说,「兄弟,我现在真的不是在怀疑你,我是希望能找出更多让你有不在场证据的证明。你想想看,你本来就是范正豪案件的嫌疑人,现在你刚和刘东凯闹了矛盾,他就被人弄死了,我真的很为你紧张。」
我说:「我相信你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别担心我,我会好好的。」
「嗯……」
他站起身,随后说:「我现在去一趟现场,你反正都待在家里,这两天不要到处乱跑,免得我们要传唤你却找不到人。」
「没问题。」
「你能不能就在楼上把车子打开一下?我想检查一下你的车。」
「可以。」
我心有余悸地送走了苏清河,等他到楼下,我用车钥匙打开了车门。
苏清河检查了几分钟车子,最后与我说他走了,让我记得锁车门。
当他走了之后,我在家里拿了几个封口袋,将衣服装进去,偷偷回到了南二街。
夜市人已经不多了,我进了公厕翻进坑位,将自己原本的衣服拿上。
随后我观察起了厕所,这个公厕是定时排水的,它是一条长长的坑位,人们共用一个坑位,每过一段时间,大水箱里就会有水冲出来,将整条坑位冲干净。
我进了最里面的坑位,然后爬上去,将封口袋里的衣服往外扯了扯,将帆布鞋的鞋带卡在外面,随后将封口袋放进了大水箱,又用鞋带在管子上打了个结。
这样一来,衣服不会沉下去,封口袋的开口又在水面之上,不必担心进水。
做完这些我回到家,还是担心自己会露馅,因为我知道苏清河的本事不是盖的。
焦头烂额的我,不由得拿起了手机,看起了神秘号码。
我给它备注为女人。
要不要找她帮忙?之前范正豪的时候她就出了大力气,还有朱程亨的事情,也是她告诉我的。
这女人仿佛什么事情都能知道,现在我手上有案子,是不是求助她比较靠谱呢?
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拨打了出去。
电话过了一会儿终于被接通,可当声音传出来,我顿时愣住了。
「你好,这里的都市日报记者涂灵莹,请问你是哪位?」
是那个被我救了的涂灵莹。
她在电话里的声音,果然和之前的神秘女人完全不一样。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不该说话。
那边疑惑地问:「你好,请问你到底是哪位?如果没事的话我先挂了,我这边还在忙工作。」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十二点二十分。
这么晚了还在忙工作,可能是有大新闻,十有八九就是刘东凯的新闻了。
我终于开口说话:「是不是刘东凯的事儿?」
「我认得你的声音!」
电话那边,忽然变得激动了起来:「恩人!你是恩人!」
「你有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什么要与你说的?啊,我好感谢你!想不到你这么快就联系我了,还有恩人你怎么知道刘东凯……莫非!啊啊啊,是不是你干的!那个侠客是不是你!」
我听懵了:「什么侠客?」
「你打开本地社交网络刷刷看!肯定能刷到的!」
我尝试着打开抖音,然后选择了同城。
「神秘男子拯救孕妇!结局大感痛快!」
「男子半夜入室抢劫,被神秘酒瓶爆头!」
一系列的视频出现,而视频里的主角,赫然就是我跟刘东凯。
但问题是,这个视频明显被处理过。
上边我的身影被打了马赛克,甚至连我的声音都有变声处理。看来那李雅薇当时骗了刘东凯,她家监控录像的备份不止存在于电脑。
我又拿起手机,说:「看到了,你在跟踪这个案件报道吗?」
「是啊恩人,我正在写报道呢,现在已经了解到最新线索,那个孕妇李雅薇被逮捕了。」
「什么逮捕?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越听越觉得一头雾水,怎么发生孕妇被逮捕的情况?她不是受害人吗?
涂灵莹说:「她将家里的监控视频加工处理,发给了自己的老公,但是他们夫妻俩竟然决定将原件彻底销毁。她在家把储存卡给烧了,烧过之后还把残骸砸碎,分批次冲进了马桶。还有这位侠客是从窗户爬进来的,那孕妇特意擦拭了好几遍窗户,还把门口疑似被侠客拿来垫过脚的鞋架丢到浴缸里用热水泡,可以说是把现场全部破坏。她做完了这一切才报警,于是被警方逮捕了。」
我……
真是没想到,那李雅薇在我走了之后,竟然还帮我做了这么多事。
难怪在苏清河接到电话的时候,我还纳闷报警的时间似乎来得有点慢。
我说:「那她不是麻烦了吗?」
「是啊,警方现在以故意破坏案发现场,还有延误刘东凯抢救时间的理由逮捕了她。恩人……到底是不是你!我知道肯定是你,否则你怎么可能比我这个记者还先知道!而且只有你会这么见义勇为,犹如天神一样出现在受害者的面前!」
我说:「你觉得是就是吧,我先挂了。」
「啊啊啊你真的好棒,你……」
我没听完涂灵莹的话,直接挂断了电话。
本来想跟神秘女子求救,结果竟然是她接电话……我现在更确定了她不可能是那个神秘女子。
那为什么俩人会用同一个电话号码?
我躺在沙发上,不停地刷着新闻,希望能尽快看到报道。
在短短的半小时后,都市日报的官方网站就发文了。
《黑暗中的曙光!侠客挺身救孕妇!》。
这标题……
我看了看报道记者,上边果然写着涂灵莹仨字。
「就在昨晚深夜,本市发生一起抢劫案,刑满出狱的刘某入室抢劫怀孕女子李某,多次危及其性命……」
「紧要关头,神秘男子挺身而出,救下了绝望的李女士……」
「案发后,李女士有意破坏了案发现场,目前已经被警方控制……」
在文章的最后,涂灵莹特意写下了这一段:「笔者以为,李女士的行为是不可取的,但笔者理解她的心情。在绝望黑暗的时刻被人拯救,宁愿自己抗下罪名,也要保护这位挽救了一个无辜家庭的好心人。如果笔者是她的话,想必也会抱着知恩图报的心态,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各位以为呢?」
我看了看评论区,在涂灵莹的带动下,有不少评论。
「支持孕妇李女士的选择!呼吁警方立即释放,她何错之有?她只是做出了一个有基本良知都会做的选择!」
「好恶心啊这个罪犯,话说侠客帅死我了 666!」
「请大家不要把一个杀人的罪犯称之为侠客,我认为小编的三观也有问题,身为记者应该不带感情,客观看待案件。」
「不好意思啊各位,楼上是我智障多年的儿子,今天我忘了锁笼子,不小心把他放出来了。」
唔……
情绪还真是被涂灵莹带动起来了,我忽然有些担心她会不会丢工作。
顺手刷新一下,却看见她已经回复了那个反对她的评论:「小编以为,新闻工作者也可以拥有自己的情感哦。如果单位认为我的报道不够严谨,我愿意接受处罚,但我会坚持自己的立场。」
得,看来这丫头就是下定了决心要为我发声。
我看着那些称赞我为英雄侠客的评论,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种畅快。
仿佛感受到被人们理解,被人们支持……明明我做了违法的事,可我发现了,我做的事是民心所向。
我抱着手机,直接躺在了沙发上歇息,心里满满都是满足感。
本来我睡觉常常会睡不着,脑子里都是妻子的事情。
可这个时候,我竟然觉得心安了,仿佛完成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彻底放松了身心。
你和我说过……男人的拳头是用来保护的。
今天我保护了一个需要被保护的人,等未来某天我与你相遇,你会夸赞我吗?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门铃吵醒了。
去打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两名警察,很严肃地与我说:「是陈识吗?」
「对。」
「现在怀疑你和一起案件有关,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协助调查。」
我故作轻松:「是要问我刘东凯的案子吗?如果是的话,昨天晚上你们的苏副队长已经来我家询问过了。」
「他那仅仅算是调查一下,你昨晚提供的证词不足以做你的不在场证明。你也别紧张,只是带你回去询问。苏队和你是好友,他不方便亲自审讯,就由我们来代劳。」
「哦,走吧。」
我陪他们上了车,紧紧抓着自己的手机。
神秘电话,还是没打给我。
那女人到底在做什么?
说什么在她的保护下尽情放肆,现在我都被带去局里审讯了,她也没出现帮我。
「请你把手机交出来,不要拿着手机……」旁边的警察对我伸出了手,「我先帮你保管手机,等审讯结束了再还给你。」
我问:「如果我有电话,你们会接听吗?」
「我们会视情况决定是否接听。」
「哦。」
我偷偷把手机调整为静音,然后交了出去。等到了警局,我也没进审讯室,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他们让我坐在办公桌旁,然后就开始给我做笔录:「你昨晚七点到十点的时候,在什么地方?具体在做什么?」
我说:「在家看球赛。」
「这个我们苏队已经提过了,那么久时间你都在看球赛?播不了这么久吧,你还做了什么?」
「躺在沙发上陪狗,玩手机。」
「有没有什么能证明你一直待在家里的证据?」
「我该说的都已经跟你们苏队说过了。」
「那你昨晚待在家里的时候,有没有听到楼上发生什么?」
我楞了一下,不明白他问我这个是什么意思,就说:「没有。」
那警察忽然冷笑:「苏队去你的邻居那询问过了,昨晚大约八点的时候,你楼上的邻居夫妻爆发了一场争吵,家里东西都砸烂了许多。他们隔壁的邻居都听见了,你就在楼下,楼上动静那么大你却听不见?据你其他邻居反映,九点左右的时候,那家女主人离家出走,在楼道里还和老公吵了十几分钟,陈先生,你看电视的时候那么投入吗?」
我心里一惊。
我楼上吵架了吗?
两个贱人,早不吵晚不吵,偏偏挑我昨晚不在家的时候吵。
我面不改色地说:「我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吵架,因为我昨天戴着耳机听歌,就算他们在吵,那我也听不见。」
「你看球赛的时候戴耳机听歌?」
「对。」
「根据你昨天的证词,你还听见决胜球的时候解说歇斯底里喊破音,现在却变成了你戴着耳机听歌?陈识,你最好老实交代!为什么你两次的证词不一致?」
「不,证词是一致的。」
「你想怎么解释?」
我平静地说:「我可以很详细地告诉你,昨晚我回去后在家听歌、玩狗、看电视,所以楼上到底有没有吵架,我并不知道。至于看球赛,我戴着耳机也能三心二意地看球赛。当他们踢入决胜球的时候,我将耳机摘下来了,因为我当时也被比赛结局所吸引,摘下了耳机认真看,想看看他们能否踢进去。当他们射入决胜球之后,我又戴上了耳机继续听歌。我认为这是很平常的事,你觉得呢?」
他一五一十地记录下来,最后说:「在刘东凯出事之前,你和他闹过矛盾,具体闹了什么矛盾?」
我说:「他侮辱我的妻子。」
「怎么个侮辱?」
我微眯着眼睛看他,而他身旁的警察立即戳了戳他:「苏队交代过这个别问他,苏队当时也在场,他会提供当时的详细线索。」
「哦哦,那这个就不问了。」
他们放下了笔,与我说:「今天是协助调查,你可以先回去了,近期不要离开市内,如果有特殊情况要离开,也得跟我们通知一声,说明情况。」
「好。」
「把他东西拿过来。」
很快有人拿来了我的手机,我接过手机,由于手机感应,它自动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我有六个未接电话,备注全都是女人,而且还弹出了一条短信通知。
我心中一惊,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收进口袋,出了警察局。
出来之后,我进了巷子,看了看短信内容:「十分钟内给我回电。」
我打开通话记录,准备直接拨打回去,但在我看到通话记录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却让我直接傻眼。
我手机上的通话记录,颜色正在慢慢变淡!
刚开始的那个未接电话记录,就在我的眼前开始缓缓消失,此时我突然想起第一次想记下电话时,结果通讯记录却莫名其妙失踪的情况。
第一个记录消失以后,第二个记录也开始颜色变得越来越淡。
我赶紧回拨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那边终于响起了神秘女人的声音:「陈识?」
我松了口气,是她。
「快!快点出动!」
我正要讲话,身后的公安局却忽然热闹了起来。
回头一看,警察们飞快地冲出公安局,一个个上了警车,苏清河也在其中。
警车呼啸而出,一辆接着一辆,一时间警笛大作……
我呢喃道:「是我。」
神秘女人的声音听着有些着急:「听好了,我不是说过吗?我们在一起可以完成很多伟大的事情。现在城内发生了一件大事,你必须赶紧出发,否则又会有无辜的人丧命!」
我忍不住问:「那刘东凯呢?」
那边愣了一下:「什么刘东凯?」
怪了。
本来几乎是全知全能的她,现在似乎连刘东凯的事情都不知道!
我仔细想了想,这女人几乎都知道我的老底,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索性把刘东凯的事情也简单和她说了说。
她听过以后说:「你稍等一下,不要挂断电话!」
那边传来了键盘被敲击的声音,她在电话那头呢喃着说:「刘东凯……入室抢劫被神秘侠客打死……被抢劫的受害者主动摧毁重要证据,导致办案困难……」
我问:「我有什么遗漏的线索吗?我一直都在等你的电话,之前你还说会保护我,现在我刚从警局出来,我刚接受了一系列的审讯。」
那边说:「你别紧张,只要我没联系你去处理线索,就说明警方破不了这个案子。那受害者已经帮你把现场破坏了,而且你自己办事也小心谨慎,你别担心,抓不到你的。而且那刘东凯应该是没打算杀人,他就是想抢点钱就走,是你过激了。」
「你说抓不到就抓不到了?还有你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危急吗?那时候刘东凯情绪很不对劲,特别激动,如果我不出手的话,那孕妇很可能已经惨遭杀害!你不要以为你说的都是对的,你又不在现场……」
「对,我说抓不到,那必然抓不到!我说他不会杀人,他就绝不会杀人!」
我一阵气恼,她怎么就这么自信?
我还想说些什么,但她却说:「我现在真的没心情和你争,城内现在发生了重大伤人案件。罪犯名叫陈冬月,他在果木西餐厅里工作,原本坐过几年牢,出狱以后长期受到年轻同事们的鄙夷,就产生了厌世情绪,肆意砍杀同事和路人。他现在应该躲进了餐厅,警方很快就会去包围他。」
我说:「既然警察都去了,那我还去什么?刚才我瞧见了,一大批警察正在开车赶去现场,估计就是为了这件事,我去不去都一样。」
「不行!警方这次抓不到陈冬月!」
「你又确定他们抓不到陈冬月了?你知道出动了多少警察和警车吗?」
神秘女子说:「因为警察并不知道,果木西餐厅是一个涉及违规改建的餐厅。第一,老板为了躲避消防检查,不敢报备自己有搞宿舍。而且为了员工们方便上班,他打通了隔壁宿舍的墙壁,在收银台后面做出暗道,将那暗道的门打开以后是个仓库,但仓库里还有个小门,可以直接通往隔壁宿舍!」
「仓库和餐厅在同一栋楼里?但是他为了躲避查消防,没跟有关部门报备?」
「对,还有第二点。这餐厅是加盟的,每份材料都要从总部购买。老板为了躲避品牌总部的剥削,他做了两份账本,自己在后边街巷的小屋子里搞了个冷库,专门放着他自己廉价收购的食材。现在目击者亲眼看见嫌犯逃进了餐厅,警方会包围餐厅的出入口,却不知道嫌犯将会带着老板父子俩从暗道进入宿舍,从宿舍的后门离开,然后带着他们躲进了小冷库,陈冬月会在那里杀害他们!你要是去晚了,那老板和他四岁的儿子都会死!还有一些无辜的路人,也会被陈冬月无差别攻击!」
我……
这人怎么连四岁小孩都不放过?
我咬牙问道:「你确定是真的?你刚才连刘东凯的事儿都不知道,现在又全知全能了?」
「对!我就是知道!」
「那我现在就去!」
我其实可以打神秘电话跟苏清河举报,可问题是……如果苏清河觉得蹊跷铁了心查这个电话来源,那我岂不是暴露了吗?疑点太多,可能因为我自己不干净,让我感觉不好直接跟警方接触。
我着急地往外跑,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与他说:「师傅,去南二街!」
司机带着我到了南二街,夜市街虽然晚上比较热闹,但白天也是有出摊的。小吃摊与玩具摊还是很多,这地方晚上满足年轻人,白天满足小孩子。
我进了公厕最里面的坑位,把昨天的衣服翻出来换上,又把自己的衣服装进封口袋,塞进了大水箱。
换好衣服后,我在玩具摊买了个随处可见的玩具面具,便赶紧再次出发了。
南二街正好在警局和果木西餐厅之间,所以我这也不算耽搁了多久路程。
我赶到果木西餐厅,那边果然已经围了许多警察,于是我进了巷子,也许是因为人们都在外面看热闹,巷子里可谓是空无一人。
我按照神秘女子所说,找到了那个小屋。
果然不对劲。
这小屋虽然有窗户,但可以看到窗户里面已经被隔板挡住,阻挡了阳光的直射。
我尝试着去推门,但是门已经被锁上了。于是我检查起了小屋的窗户,这是个老式小屋,四个面都有窗户,当我查看小屋前门的窗户时,总算看见里边的情况,果真是个私人冷库!
冷库的门已经被关上,但是冷库外头的锁却没有锁上,锁被打开丢在了地上,这些细节都说明了里面很可能有人。
我立即踹破了玻璃,这窗户还装了老旧的防盗杆,我用力踹了几脚,防盗杆就被踹开了。
钻进小屋,我赶紧去打开了冷库的门。
冷库的门有些厚重,估计就是因为如此,在我刚开始踹窗户的时候,里边的人没听见外头有动静。
那里边有三个人,一大一小俩人被绑着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另一个人穿着棉大衣,手里拿着血淋淋的菜刀,惊愕地回过头看着我。
这棉大衣应该是冷库里配备的,免得员工在冷库里盘点库存的时候熬不住。
我没有急着靠近他,而是开始观察整个冷库的情况,给自己寻找掩护,冷冷地说:「砍了不少人啊?」
陈冬月咬牙切齿地看着我,那面色极为狰狞:「你是什么人!」
「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我只能说你可以放心,因为我不是警察。先说说吧,为什么砍人。」
「他们看不起我!」
「哦?」
我本来以为陈冬月是个狠下心来想直接动手的人,谁知道他有些喋喋不休的,仿佛恨不能把自己的不满全都诉说出来。
陈冬月出狱之后,日子并不太好过。
虽然有了一份工作,而且还隐藏了自己曾经坐过牢的情况,但他受到的鄙夷却是实实在在的。
坐牢几年的他没有什么长处,就来到果木西餐厅做后厨。
这类餐厅的后厨也简单,只要把半成品牛排煎一下,或是把薯条放进油锅里炸,再不济就是煮好意大利面,再倒入料理包。
虽然工作学会了,但他的日子不好过。餐厅里都是年轻一代,和他讲话的时候常常会觉得格格不入。
而陈冬月入狱前是个酒鬼,他喝了酒以后喜欢吹牛、吵闹,酒品不太好。他当初就是喝醉酒与人引发矛盾,将人砍成重伤入狱的。
在一次餐厅员工聚餐的时候,陈冬月喝醉了。
他觉得自己变了,好歹坐了几年牢,很多事情都看开了,沉稳了。
于是他喝得兴起,就想跟这些年轻人传授一下宝贵经验,以过来人的姿态教导他们一些人生真理。
然而可悲的是,根本没人乐意搭他的话。
他在酒桌上自说自话,尝试着大声一点想让人们听他讲话,可惜的是大家叽叽喳喳各聊各的。在他开口时,必定有别人插话讲别的话题,人们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没人在乎陈冬月到底想说些什么。
这让陈冬月很不舒服。
他觉得自己被看轻了,也觉得这些年轻人不懂尊重长辈。
借着酒劲,他对同事们数落了一番,直接斥责他们不够尊重长辈,连先听别人把话说完再开口的道理都不懂。
当时老板对他说了一段话:「你这年龄吧,比我还要大几岁。我都在这儿开店当老板了,你还只是厨房一个打杂的……三十五岁混成你这个样子,怎么有脸把自己当长辈?怎么好意思在这里教别人如何做人?」
这话彻底刺痛了陈冬月。
人活了三十五年,最后沦落到在饭桌上跟一群年轻人吃饭,甚至连插上话的资格都没有,只能坐在角落静静地喝着酒。
对他而言,这是很可悲的。
而同事们也记住了这次聚会,对他那本就不当一回事的印象,顿时又差了几分。
在之后的生活相处中,一群年轻人经常故意和他唱反调,当他据理力争的时候,同事们就起哄:「长辈又要讲道理了!」
久而久之,陈冬月愈发憎恨。
每一天上班,看着那些趾高气昂的年轻人,他心里就越来越恨!
就在昨天,他们发工资了。
年龄最大的陈冬月,却是全餐厅工资最低的。他再次成为了大家的笑柄,联想起之前的种种屈辱,他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受屈辱。
今天上班时,他在洗盘子转身时,胳膊肘不小心碰到了身后一名女服务员的胸部。
那小姑娘立即恶心地大叫,尽管陈冬月说自己不是故意的,但人们还是对他投来了厌恶的目光。
人们看着这个自以为是、特别油腻、一事无成的中年男人,只觉得他必然是故意的。
当一个人不讨喜的时候,他做什么都是错的。
他们扯着陈冬月,要他给小姑娘鞠躬道歉,而小姑娘满脸都是厌恶,连道歉也不愿意接受,跟其他的几个女服务员坐在一起讨论。
陈冬月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但就因为什么也听不见,他自己脑海里会想象出各种最难听的话语。
后厨领班也正好是那小姑娘的男朋友,他一直安慰小姑娘,还时不时过来对老板嚷嚷,说要让陈冬月滚蛋,否则他就辞职!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来到厨房,故意大声嚷嚷要陈冬月今天下班小心点,说要找人教训他。
其实年轻人到底会不会动手呢?
也许是故意喊给同事们和小姑娘听的,也许是真有这个想法,不得而知。
在这一刻,陈冬月终于忍不住动了手。
动手就动手吧,反正出狱以后活着真他妈没意思……他这样想。
一群不懂得尊重人,没见过世面的小毛孩子,平时就老是对着自己大呼小叫的,现在还说要找人教训自己,真是恶心得该死……他这样想。
厌世者总有自己的思想。
当领班倒在了厨房的血泊之中,餐厅里安慰女孩的人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冬月在厨房关上了后门,又当着他们的面,把大门的玻璃门关上了。
当他上锁时,人们还不知道厨房里已经发生了血案,他们都质疑陈冬月丑人多作怪,直到陈冬月回到厨房,提来了带血的刀。
外面的路人们,眼睁睁看着餐厅的玻璃门后边,掀起了一场乱砍乱杀。
陈冬月越讲越兴奋,他拿着刀,呢喃道:「反正我出来之后一天好日子也没有,这些家伙平时看不起我,那我就拉着他们一起去死!他们不懂得尊重人,我就教他们该如何去尊重!」
我说:「那你干嘛扯上小孩子?」
「这小孩也该死!」陈冬月狰狞道,「他老学着我那些同事,喊我废物伯伯!他这么小就这么没素质,将来长大了也不会是什么好人,只会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我看了一眼那个小男孩,他的脸上带着一些害怕,但没有恐惧到份上,于是我问:「这小男孩看见你砍人了吗?」
「没有,我进宿舍的时候他在床上睡觉,我就干脆把他也扯过来了!」
「哦,没看见就好。」
餐厅老板的脑袋上有一块淤青,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撞的。他虚弱地看着陈冬月,说:「大哥,平时都是我们不对……你可以不放过我,至少放过我的孩子好吗?他不懂事,都是跟着哥哥姐姐们乱叫的。」
「那都是你们的错,你们把他教养成了一个败类!」陈冬月怒吼道,「他根本不明白什么叫善良,等他长大以后,只会和你们这群人渣一样,去对一个可怜人落井下石!」
我靠在冷库的纸箱上,轻轻地说:「仗着自己坐过几年牢,还以为自己是了不得的人物了。明明是耻辱的事情,却被你当作宝贵的经验,妄图以成功长辈的身份去教育别人,你也是有趣。」
我的话惹恼了陈冬月,他怒极反笑:「你说什么?」
我说:「我没兴趣评价你和他们之间的事,因为在我看来都是垃圾。但你因为几句被侮辱的话,就能拿刀砍人杀人,现在更是连四岁小孩也不放过……如果说他们是不懂教养的小辈,那你这样的人,一个厌世情绪乱砍乱杀的人……我能让你这种人活在世上吗?你杀了他俩以后,要是还觉得不够痛快,去大街上再砍几个……你说说,我能让你活着离开这吗?」
我已经彻底吸引了陈冬月的注意力,他开始提着刀朝我走来。
我快速想着对策。
和昨天不同,我身上没有武器,唯一能利用的就是这里大量的食材。
陈冬月走向我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顺手翻着装了食材的纸箱,淡然道:「我什么也不是,仅仅只是一个觉得你死了比活着要好的人。活在这个世上,谁都会受到侮辱,谁都会遇到困难,谁活着都不容易。如果谁都像你一样,被人骂了就杀人,那活着可真他妈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你才没有资格教我!」
陈冬月勃然大怒,他大吼一声,突然就把菜刀朝着我的脑袋劈了过来!
而我立即后退,将身旁一块冻得坚硬的鳕鱼块捡起来,犹如使用石头一样,狠狠砸向了陈冬月的脑袋!
「砰!」
坚硬的鳕鱼块把陈冬月砸得后退两步,我索性一手抱起箱子,一手抓着鳕鱼块,谨慎后退。
枪大于刀,刀大于棍,当自身的武器杀伤力不足敌方,要巧妙采取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
我没有长武器,但是可以投掷。
陈冬月好似疯了一样,疯狂地拿刀追着我,我借助着冷库里的箱子绕圈,他穿着那棉大衣,本身就没我灵敏,而且这地面有结冰,踩着挺滑,陈冬月跑得快了就差点摔倒,不得不扶住箱子让自己站稳。
我抓住时机,好几次将鳕鱼块狠狠砸在了他的脸上。
他打不中我,气得啊啊大叫。
其实我比他还紧张。
就和昨天晚上对抗刘东凯一样。
他可以失误很多次,但我却一次都不能失误。
只要让这家伙砍中我一次,我的命就交代在这儿了!
我喘着气,冰冷的空气不断刺入我的肺部,让我的脑袋极其清醒。餐饮业为了长久储存食材,通常会将冷库温度设为零下十八摄氏度,我知道自己清醒是一时的,随着我的体力损耗和温度流失,我必须要尽快解决战斗,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突然,冷库的门被打开了!
我们看向了门,我却直接愣住了——来人竟是苏清河!
苏清河走进了冷库,他看清这里的情况后,淡淡地说:「是你吧?视频马赛克虽然挡住了你的身体,却能看出你衣服、帽子、裤子的颜色。刚看到你就觉得不对劲了,而且大白天你戴着帽子和面具在这儿鬼鬼祟祟,我觉得奇怪就过来看看,现在……跟我这位警察解释一下,你们是在干什么呢?」
他忽然拿出了对讲机,说:「这里是苏清河,请求支……」
说时迟那时快,我立即丢出了鳕鱼块,狠狠砸在了苏清河的脸上!
苏清河被砸得捂住了脸,那对讲机也是掉在了地上。
他疼得咬牙呜咽:「唔……看来你俩是共犯呢。」
陈冬月趁着对讲机掉地上,连忙扑过去一脚踢开了对讲机,说时迟那时快,苏清河已经一脚踹在了陈冬月的腹部,疼得他倒退两步,又提着刀扑向了苏清河。
苏清河立即抬起了自己的左手,右手握拳。
我愣了一下。
这是我教给苏清河的方法,在迫不及待的时候,可以牺牲自己的左手为代价,让左手和敌人纠缠。这样一来哪怕残废了,留着右手总比左手方便。
纵然苏清河已经做好了准备,我也当然不能让他被刀砍了!
我急忙又把鳕鱼块砸了出去,正好砸在了陈冬月的太阳穴上,他身体朝着旁边一歪,撞在了食材箱上。
苏清河惊奇地看了我一眼:「不是一伙的?」
我抓住机会,直接扑向了陈冬月,希望能借助擒拿夺了他的武器。
陈冬月被我将手压在后边,此时苏清河也是过来了,我哪里会让他接近我,赶紧一脚踹向了他。
苏清河下意识躲开,但我已经利用腰部力量,一个侧踢踢向了他的面部。
他赶紧用胳膊抵挡,有点难以承受我的力道而撞在墙上,又吃惊地说:「是一伙的?」
因为我急着对付苏清河,一时间没抓住陈冬月,他大吼着将菜刀往旁边乱劈,我只能暂时避开躲避。
但他看准了苏清河眼下没位置躲,再次提刀冲向了苏清河,我赶紧抓住了他的衣服后领,将他狠狠扯到了地上!
苏清河懵了:「不是……你到底帮谁啊!」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贱人。
坏我好事。
苏清河明显不愿意站在旁边看戏,他立即朝我伸出了手,想要扯下我的面具。
我只能将擒拿改为地面搏斗,将陈冬月束缚在我的身前,从背后顶着他的腰。
他的刀胡乱劈着,苏清河一时间也不好上前,作为警察的警惕,他也不会贸然接近拿刀的人,但陈冬月忽然犹如金蝉脱壳一样,脱下了自己的棉大衣,直接挣脱了我的锁技。
他回过神,拿起刀狠狠朝我劈了下来,怒吼道:「日你妈!」
我正躺在地上无法躲避,情急之下将他的棉大衣对折,挡在了我的身前。
菜刀劈在了棉大衣上,将棉大衣砍破了,但是这厚厚的大衣也保护了我的安全。
「小心!」
苏清河惊呼一声,这家伙好歹算是有良心的,他赶紧过来,从后面抱住了陈冬月的腰。
我一看急了,这种方式是很不可取的,犯罪分子一旦反抗,他就要和陈冬月贴身搏斗。
我连忙压着嗓子,用跟自己平时完全不像的声音说:「砸开他,退远点!」
他这才反应过来,发觉了自己动作上的失误,他不敢和陈冬月纠缠,赶紧把他举了起来。
果不其然,陈冬月立即把刀子往后痛,幸好苏清河已经将他抱了起来,使得他重心偏移无法攻击,随后将他狠狠砸在了地上!
「砰!」
陈冬月摔倒在地,旁边的食材箱子被撞翻了几个,他躺在一堆冷冻生蚝之中,疼得哀嚎大叫。
苏清河喘着粗气,扭头看了我一眼:「谢了,你去双手抱头蹲在角落,现在我以涉嫌杀害刘东凯的罪名带你回去调查!」
他话没说完,我已经迅速起身,一拳砸向了他。
苏清河赶忙抵挡,但是没有用的。
认识这么多年,他从来都打不过我。
当他抱头保护脑袋,我就踢起膝盖撞击他的肋部。
当他放下胳膊保护自己肋部,我就一拳猛击在他的鼻子上!
苏清河被打得捂住鼻子倒退,他抹去鼻血,喘着气咬牙切齿:「你怕不是有病,你到底是帮哪个的!再乱来我就开枪了!」
我瞥了苏清河一眼,直接又一脚踹倒了他。
这家伙不可能开枪。
冷库很小,一旦他开枪没打中我们,子弹被光滑的冷库墙面弹射到人质身上,将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悲剧。
以苏清河的性格,他绝不可能在这种地方开枪!
陈冬月终于爬起身来,他抓着菜刀,气得啊啊大叫:「我要把你们两个都杀了!」
我连忙举起棉大衣,将大衣对折两次挡在自己身前,原本我是想以躲避为主的,但现在苏清河的加入,让我的可活动范围大大变小。
很明显,对比起穿警服的苏清河,陈冬月对我的怨恨值更高。
他拿着菜刀朝我不停地劈,我只能举着衣服,时不时还要冒着危险侧头查看他的情况。
搏斗是极其耗费体力的动作,堪称是无氧运动中的消耗体力之最,陈冬月连劈了好几刀后,终于体力不支,出刀的速度也变慢了。
我抓住机会,现在是攻击他的好时候!
我立即侧踢,狠狠踢在了他的腰部,陈冬月惨叫一声,差点丢了手中的刀。
说时迟那时快,苏清河也是上来的,他一把抓住了陈冬月拿刀的手,将他的手压在身后,用力一扭。
即使疼痛万分,陈冬月也是死不松手,而我迅速在身边寻找着可以当武器的东西,总算让我在箱子里发现了一箱牛排。
看见战斧牛排的那一刻,我总算是松了口气。
好家伙,身为西餐厅,怎么可以没有近些年火热的战斧牛排?
我立即拿起冷冻的战斧牛排,这东西拿在手里真就好像一把大斧头,我举起牛排,狠狠砸在了陈冬月的手指上!
狭小的冷库里,响起了陈冬月凄厉的惨叫,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菜刀终于掉落在地,我连忙将菜刀踢到角落,又举起牛排,用力砸向了陈冬月的脑袋!
就在这时,苏清河却动了:「住手!」
他不退反进,用肩膀抗住了我的手腕,使得他没有受到牛排的砸击。
我立即放弃了武器,直接一个大耳刮子扇在了苏清河的脸上!
「啪!」
清脆响亮的耳光把苏清河打懵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用力一拳砸在了我的腹部!
刚才为了擒拿陈冬月,苏清河是半跪在地上的,我仗着自己居高临下,又是一脚踹在了他流血的鼻子上。
原本苏清河就被我刚才打出鼻血,这下更是疼得动作都困难。我估计他已经眼冒金星了,又一耳光扇在了他的脸上,虽然耳光的杀伤力不强,但我趁着苏清河被打得歪头那一刻,扯住了他的头发,一膝盖撞向了他的耳朵!
在即将撞到他耳朵的那一刻,我停住了。
不行……
对他不能打这么狠,万一把他打坏了怎么办?
我只好恼怒地将他推开,在他摔倒之后,我又举起刚才那块战斧牛排,用尽全力砸在了陈冬月的脑袋上!
在零下十八度冷冻过的牛排,硬度完全不输给铁锤,陈冬月被敲破了脑袋,他的身体在地上抽搐,苏清河急了,他赶紧拔出了手枪对准我,咬牙切齿道:「放开他!不然我开枪了!把你的牛……牛排也放下!」
呼……
我看着一本正经的苏清河说出把牛排放下几个字,不知为何,心里忽然有种幽默感。
我没理他,而是在餐厅老板的口袋里摸了摸,在摸出一个打火机后,烧断了绑着他的绳子。
该走了。
嫌疑犯的身上已经没了凶器,接下来还是交给他吧,将这餐厅老板放了,还能给他加个人手帮忙。
我扭了扭脑袋,往外走去。
苏清河明显不愿意让我走,他怒吼道:「你再动我就开枪!」
「开啊……」我压着声音,满不在乎地与他说,「旁边有个四岁的小孩,有一个人质,子弹如果没能打中我,将有可能弹射到任何一个人的身上。」
苏清河冰冷道:「你可以试试我的枪法准不准。」
我叹了口气:「我救了你的命,你没有良心的吗?」
「你犯了法,我要抓你归案。」
「我们都在抓犯法的人,比如他……」
我伸手指向了陈冬月,并且看向他,结果却愣住了。
陈冬月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剪刀,狠狠刺向了那四岁孩童,大吼道:「我拉着你儿子陪葬!」
不好!
他竟然还有武器!
情急之下,我连忙一把抓住了陈冬月的衣服,此时我也顾不得全部了,连忙一把抓住了他,他却回过神来,将剪刀捅向了我的眼睛!
陈冬月发起狂来,犹如疯了的野兽一样,嘴里嘶吼着拿剪刀扎我,我抓着他的胳膊连连后退,后背却撞击到了满满的食材箱,疼得我闷哼一声。
那高高的食材箱坠落下来,压在了我的身上。
我本想站稳身体,可这些食材箱里装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重得我根本站不稳,加上地面很滑,我终于摔倒在地。
好痛……
好像有什么东西扎破了我的手……好疼……
苏清河终于举起了我刚才拿的战斧牛排,用尽全力在陈冬月的脑袋上砸了两次。
陈冬月总算应声倒地。
我死死地看向自己疼痛的手指。
我的手上压着许多冷冻大虾,当我拨开这些大虾,才发现有一个大虾头的刺扎破了手套,刺进了我的手。
我忍痛拔出了虾,心里却是猛地咯噔一下。
这是证据!
不能留下我的痕迹!
可让我心里发凉的是,苏清河也注意到了这只虾。
我赶紧伸出手,他却立即将牛排朝着我砸了过来!
我下意识护住面门,牛排砸在了我的胳膊上,苏清河犹如刚才我们踢开他的对讲机和陈冬月的菜刀一样,也踢开了这个带有我 DNA 的大虾。
可恶!
我全身疼得要死,经历这一系列的战斗,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对抗苏清河了。
好歹人要先走!
我艰难地要爬起来,苏清河哪里会让我轻松离开,立即朝我走来喝道:「不准动!你被捕……」
话没说完,忽然有人抓住了他的脚,使得他失去平衡,摔在了地上!
是那餐厅老板!
他抱着苏清河的脚,对我大喊道:「恩人!你快走啊!」
我喘着气,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爬起了身,朝着冷库外逃跑。
苏清河急了,连忙对餐厅老板说:「放开我!他是罪犯!」
「快走啊!」
老板大喊好几声,我飞快打开冷库门,赶紧逃了出来。
当我逃远的时候回头一看,却见苏清河爬到了冷库门口。
但是陈冬月还在冷库里,他肯定不能放弃嫌疑人来抓我,只能拿着对讲机说:「我在餐厅后面的巷子,这儿请求支援!」
我钻进了巷子飞快逃跑,风声在我耳边呼呼作响,我根本不敢回头,只能认清一个方向,不断地在巷子里钻着。
忽然,我看见前面的人家里,有一个姑娘推着电动车出来了。
我赶紧抢过了电动车,喘着气说:「下次还你。」
小姑娘哪里愿意交出电动车,她吓得大喊大叫:「救命啊!有人抢劫啊!救命!」
我一阵无奈:「小姑娘,遇到抢劫犯的时候不要迎面而上,什么宝贵都不如生命宝贵。如果抢劫犯恼羞成怒要你性命,那你怎么办?」
小姑娘吓懵了,她并不知道我是用心良苦,还以为受到了我的威胁。
她呆呆地看着我,最后松开了电动车,此时我已经听见远方传来了「站住、不要跑」的喊声。
我觉得这句话好奇怪。
我怎么可能站住?我怎么可能不跑?
我抢了电动车,在巷子里穿行。
让我惊喜的是,这电动车估计是不正规的商家那边买的,现在很多电动车会被限速,可这辆电动车一启动,那加速的感觉让我长吁一口气。
我一下就钻进了巷子,借助着电动车,在这些巷子里不断拐弯穿行。
虽然他们开了警车,可有一说一,在这种巷子里,当然是电动车穿行起来最为舒服。
当然这种穿行不能无脑乱跑,像有一些太小的巷子是不能进去的,因为很可能会走进死路。
最好的办法就是走各个偏僻的支线道路。
这些道路安装摄像头的可能性非常小,但因为不是在大马路上,很少会有车辆行人,甚至会整条街都空荡荡的不见人影。
警笛声大作,但都是从远处的大街方向传来。
我不敢骑电动车上大道,我知道警方很可能已经通过大道来追击我。警车进不来这些巷子,应该会排查与这些巷子相连的各个出入口,然后联系附近的警察堵路包围。
拖延的时间越久,我逃脱的几率就越小!
我在小巷子里逃窜着,尽量朝南二街的方向而去。
我知道,想通往南二街的话,就必须上大道,那边有个大路口,估计摄像头是一排又一排。
可根据我曾经做交警多年的经验,往前面的路口有一条河,桥下面有通道,可以直接帮我通过老路。那地下通道因为多年没人使用,摄像头也是自然没装,现在已经成为了流浪汉们随地大小便和睡觉的地方。
我绕路前行,进了一条偏僻的道路。
路上,我看见这儿有个老旧的网络会所,看那泛黄的招牌,估计怎么也有十几年了。
像这种网络会所,总是价格便宜又允许随便吸烟,通常是经济拮据的学生、厂里工人、无业游民爱来的地方。
我想了想,随后钥匙也不拔,直接将电动车停在了旁边不远,继续用双腿逃跑,往前绕了个路口。
我通过河道逃走,回到极其熟悉的南二街,摘下了面具塞进衣服,这儿依旧没什么客流量,我回到厕所最里边的坑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又将作案的衣服藏在大水箱里。
做完这一切,我才勉强松了口气。
好险……
总算是可以回去了。
我只想赶紧去洗个澡,因为我担心身上还会留下什么痕迹。
我打车去了警察局附近的巷子,因为一开始我是从警察局这边来的。
随后我通过这些巷子去了地铁站,让自己被地铁站的摄像头拍到,直接坐地铁回家。
刚到小区门口,我的手机却突然响了。
我不由得在想,是神秘电话吗?是来帮我解决线索的吗?
我连忙拿出手机,可当看见上面备注名字的那一刻,我却心里咯噔一下。
苏清河。
我接起电话,那边传来了他的声音:「你在哪儿?」
「我从你们警局出来之后回家,刚到小区门口呢。」
「站在小区门口别动,我还有两三分钟就到。」
「怎么回事?」
「出现了疑似刘东凯案件的犯罪嫌疑人,我刚和他进行了一场有来有回的搏斗,此时他身上肯定受伤多处,而且有我记住的痕迹。我现在带你去做个检查,只要你身上没有这些伤,等那人被确认为要抓捕的对象,你就被洗清嫌疑了。」
「啊……那……谢谢?」
「我马上到,你就在小区门口等我!」
我站在小区门口,只觉得冷汗淋漓。
完了。
身上的伤、以及那个戳伤过我的大虾。
这一次行动,可以说是不该留下的证据都被留下了!
我心乱如麻,只觉得四周都寂静了,唯独自己逐渐加快的心跳声,却听得越来越清楚。
站在小区门口的我等着苏清河,同时脑袋快速运转着,希望能找到对策。
可问题是……我找不到任何对策!
算了……
我一阵苦笑。
如果被苏清河抓住了,那我应该会和他说:「你什么时候和我进行一场有来有回的搏斗了?不是我单方面把你按着打吗?」
很快,苏清河的车子就出现了小区门口。
他开得有些着急,甚至对前面的车子按着喇叭,要他们快些通行。
在他的车子前面,是一辆五菱宏光 MINI。
小车上贴满了各种卡通图案,随着车子接近,我看见那司机的脸,却不由得愣住了。
那是……涂灵莹?
她开着车,忽然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飞吻的动作。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突然加大了车速,狠狠撞在了我的身上!
「砰!」
我被涂灵莹撞得摔倒在地,还往后边滚了几圈,情急之下我抬起手,忍着疼痛,用尽全力地在水泥地上磨了一下!
刚才被大虾刺伤的手,顿时被磨破了一层皮。
涂灵莹和苏清河都停下了车,她打开车门,捂着嘴看着我。
随后她怕得跑向了我,连忙说:「哎呀对不起,你没事吧?」
她背对着苏清河,还调皮地对我眨了眨眼。
我……说实话,我全身都疼得厉害……
苏清河快步走了过来,他怒吼道:「你怎么开的车!」
当涂灵莹一回头,他愣住了:「你不是那个记者吗?」
「是啊苏警官,我是之前报道刘东凯案件的记者涂灵莹,我还采访过你……」她满脸委屈地说,「对不起啊,我刚才在现场追踪报道,看你急匆匆地过来,就赶紧开车追着你,以为可以抓到第一手新闻,谁知道我开得太急,不小心把人撞了。哎呀,都怪我,满脑子都是跟别人抢新闻。」
我忍着疼对苏清河问:「我……还要和你去做检查吗?」
苏清河一把扶起我,他抓起我的手看了看,等看见上面磨破一层皮,他叹了口气。
最后他恼怒地对涂灵莹说:「先上医院!我这兄弟要是有什么事,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被苏清河扶上了车,躺在后座椅上。
苏清河开着车,恼怒地说:「我案发之后立马赶过来,就是为了洗清你的嫌疑。这下可好,被那个女人坏了事。」
「那可不是……」我虚弱道,「你开稳一点,我全身都疼。」
苏清河无奈道:「我也疼,我刚和那家伙打了一场。说实话,那家伙真能打,我差点不是他的对手。」
我躺在椅子上,看着窗外挪动的天空,没忍住笑了。
他明明根本完全不是我对手……却在我面前美化成差点不是对手。
我也没与他争执,到了医院以后就各种检查。
涂灵莹表现得特别积极,她忙前忙后,还不断地和我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一定会积极赔偿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只要是我该承担的责任,我一点也不会少,我们能私了吗?」
外边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韩若雪急匆匆地跑进了病房。
她连忙问:「谁撞的?」
涂灵莹满是歉意地说:「我不小心撞到了他,我会负起责任……」
「你眼睛瞎了啊!」
韩若雪狠狠推了一把涂灵莹,她怒吼道:「不会开车就不要开!要是把人撞坏了,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滚回驾校重新学习去吧,我看见你们这些不会开车的就犯恶心!」
我安慰着说:「别骂了,你看我不是好好躺在这吗?」
韩若雪没忍住落泪了,她坐在了病床旁,擦着眼泪说:「姐姐这样走了,我好怕姐夫你也这样走了。」
我咬了咬嘴唇,轻声道:「如果真发生了,那也不是什么坏事。」
韩若雪气得一巴掌拍在了我的嘴上:「乱讲话!」
有点疼……
电视机上,忽然放起了新闻:「现在插播一条新闻,警方疑似找到了宁兴花园杀人案的嫌疑人,请居住在东海路、前进西路、海丰路的居民锁好门窗不要外出。再重复一边,东海路、前进西路、海丰路附近的居民,请锁好门窗,看到行踪诡异的人及时报警求助。」
韩若雪看向电视,忍不住说:「我靠,我偶像正在被抓捕?」
苏清河说:「不要乱讲话。」
「这怎么是乱讲话了,要不是他,之前那个孕妇可能就惨了!」
「是我负责的那个案子,刚才我也很可能与他本人碰面了,这次很有可能抓住他。」
「这也抓那也抓,你怎么不把我抓到你家户口本里去?」
漂亮,又是花式求婚。
苏清河顿时无言以对。
他不断抖着腿,看着有些焦急。
直到几分钟后,一名男子进了病房,那男人就是之前带我去审讯的警察。
苏清河见到他,连忙说:「小常!抓到了吗?」
「苏队,情况不太好……」那叫小常的警察说,「我们得知他抢了一辆电动车,布下警力搜寻附近的马路,还真让我们找到了那辆电动车,把犯罪嫌疑人抓了。」
「结果呢?」
「和你说的完全不符合,那人是个无业青年,他说自己从网吧出来,看到一辆电动车没拔钥匙,他就顺便骑走了。当他被我们抓住的时候吓坏了,说偷个电动车怎么闹这么大阵仗。」
苏清河的表情变得逐渐扭曲,甚至气得有些发抖:「什么破事儿!给我查!把他的一切都查出来,他要是凶手,就把他关进去!他要不是凶手,那把他干过的勾当都逼问出来,能关他多久就多久!」
「放心吧苏队,现在大家都强忍着想打他的冲动,我都恨不得朝他脸上来两脚,妈的……我们追着这孙子跑了五公里!」
「我说的那个东西呢?取证了没有?」
小常面色难看,他扭头看了一眼我,最后说:「苏队,我们还是出来单独说吧。」
苏清河与他出了病房,不一会儿我就听见了苏清河的怒骂:「真他妈混蛋!」
嗯?
好好的怎么突然这么生气?
涂灵莹坐在病房角落,时不时接听电话,拿出一个小巧的蓝牙键盘连接手机,那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打着。
可她忽然恼怒地砸了一下键盘,生气地说:「可恶,被抢先了!」
韩若雪问:「你在病房里发什么神经?」
「不好意思啊,我是一个记者,在追踪报道这个案子,刚才我的新闻被其他人抢先了。」
「哦?新闻已经出来了?哪个报社?」
「晚报。」
韩若雪好奇地用手机搜,我也是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查看。
还真是,这么快报道就出来了。
《神秘人再出手?这次勇救父子,险些被逮捕!》。
「据本社消息,果木西餐厅发生一起疑似厌世者乱砍乱杀事件。有过入狱经历的犯罪嫌疑人陈某带着餐厅老板赵某和他儿子藏进冷库欲图行凶,一名神秘男子忽然出现,根据赵某所说,在千钧一发之际,是他及时出现拯救了父子俩。」
「警方尚未公布线索,但根据调查和坊间传闻,此次的神秘男子极有可能就是昨日拯救了孕妇的刘东凯案嫌疑人。」
「男子在逃脱之时,抢夺了女学生林某的电动车,据林某回应,刚开始的时候被抢电动车很生气,可当得知神秘男子的身份后,她偷偷告诉本社记者,她感到了由衷的高兴。」
韩若雪越看越乐。
她拍着我的肩膀说:「姐夫你瞧见没?这人太牛逼了,昨天救了一个孕妇,今天又救了一对父子。」
「还不确定两个是同一人呢。」
「这肯定就是他,不然你看苏狗干嘛这么急?警方干嘛这么大动作?」
我呵呵一笑,顺便看了看网友们的评论。
「牛逼啊这人!这才是真正的及时雨!」
「追杀罪恶的男人,我愿称之为猎罪人!」
「请大家不要胡乱支持犯罪者,别忘了他也是一个杀人犯!我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罪犯一定会被绳之于法!」
「不好意思啊各位,楼上是我家的狗,我忘了养狗要栓绳。支持猎罪人!」
韩若雪越看越开心,等苏清河回来了,她迫不及待地说:「跟我们说说呗!你是不是见到那猎罪人了?」
「什么猎罪人?」苏清河一头雾水。
「就那个救人的英雄啊!」
小常立即说:「嫂子,你这样是不对的。你身为警方家属,怎么可以在公共场合说这样的言论?我们苏队可是差点死在了他的手上。而且苏队才是英雄,他这次抓住了那个乱砍人的罪犯。」
苏清河有些不舒服:「什么叫差点死在他的手上?我和他打得不分高下,而且我还抓了陈冬月!」
韩若雪咯咯笑道:「还不是靠着猎罪人抓住的?要不是他赶到了,恐怕那对父子都死了。苏狗你就是捡了个大便宜,你还不懂感谢人家。」
「嫂子你三观怎么能这样不正?」
「至少我五官长得比你正。」
「嫂子你……」
苏清河满脸阴沉,最后说:「好了别跟她吵,你们又吵不过她,就连我也吵不过。」
韩若雪一本正经地说:「你如果觉得我错了,你可以愤怒地吻住我的嘴,粗暴地把我搂在怀里,你甚至可以残忍地把我扯去民政局,用不近人情的态度,恶狠狠地剥夺我未婚的身份。」
唔……
漂亮,又是花式求婚技巧。
苏清河无奈道:「我没时间和你争,小常……你准备一下,我们去局里,还有很多线索要整理。」
「好的苏队,我现在去把车开出来,门口等你。」
「嗯。」
那小常出去后,苏清河忽然搬了把椅子坐在涂灵莹身边,很严肃地和她说:「我有事情要问你。」
我一时有些紧张。
难道苏清河已经发现了我和涂灵莹的不对劲?
涂灵莹问:「怎么了?」
「你之前做过一个探寻罪犯内心世界的系列报道对吧?」
「对。」
「其中有个人叫朱程亨,他接受过你的采访……」
简单的朱程亨三个字,却在我心里激起千层浪。
那家伙已经被我和涂灵莹埋在了井里,为什么苏清河会突然提起他?
涂灵莹说:「是有这么个人,怎么了吗?」
「在你报道发布前后的那段时间,有人报过警报过案,一家私人生活超市丢失了一把刀与胶带,朱程亨被定为嫌疑人。他在离开的时候,还从路上私人诊所的垃圾桶里顺走了一个注射器。」
涂灵莹紧紧咬着嘴唇。
我也想起了遇见朱程亨的情景,原来他的作案工具都是偷来的,是担心自己作案后留下证据么?又或许是没有钱买,再或许是小偷小摸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苏清河说:「我认为朱程亨拿了这些用具很可能是不干正事,但现在他却莫名其妙地人间蒸发了。你是目前我们唯一知道和他接触过的人,请问你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给我们?」
涂灵莹挤出笑容,说:「没有呢……那人笑起来好恶心,我采访完他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也没联络过他。」
「这和你报道里说的不一样,报道里你说刚见面时感觉他是个腼腆的大男孩。虽然话不多,但能感受到他的亲切……」
「那是我主编要求的,因为报道要那样写才有人看,其实他啊……」涂灵莹身体有些颤抖,挤着笑容说,「他是我见过最恶心的人,眼睛只会往我身上乱看,动不动就想贴近我。那种人恶心得要死,我采访了之后,只想离他越远越好,因为我觉得反胃,那种反胃是刻在骨子深处的,抵抗不了。」
苏清河点点头,他说:「看来你的报道也不可信。」
「嗯,不可信呢,话说陈先生,我还要去忙工作,我们身为记者,一定要跑在新闻的最前头……」涂灵莹明显不想待在这儿回想朱程亨了,她说,「如果你后续有什么身体不舒服的,请只管联系我,我都会承担责任的。」
我嗯道:「好,你走吧。」
涂灵莹站起了身,开始整理自己的工具。
忽然,电视上的新闻引起了我们的注意:「本台最新消息,就在刚才,通河路老城区挖出了一具尸体,让我们一起跟寻本台记者去查看。」
画面切换成了熟悉的画面。
是那老城区,是我杀了朱程亨,和涂灵莹一起藏尸的老城区!
电视画面里,一个尸体被打了马赛克,躺在一口水井旁边。
那就是我们埋尸的井!
刹那间,我只觉得脑袋轰隆一下。
朱程亨的尸体被发现了!
怎么会这样……
神秘电话错了!
她之前就告诉过我,朱程亨那边是不会有事的,可现在尸体却被挖出来了!
她的话一下子很准,一下子又不可信!
电视里传出记者的声音:「通河路老城区正在进行施工改造,但在施工的时候,工人们却挖出了一具尸体。这可把他们吓得不轻,让我们去采访一下当事人。」
画面转为一个工人接受采访,他对着麦克风说:「这里本来要拆了嘛,因为担心里面有人,我来做最后的检查工作。结果我发现这个水井不对劲,之前来做检查的时候,水井还是好好的。结果做最后检查时,我却看见水井被封了。然后就挖嘛,本来想借助机器,结果发现土很松软很容易挖。挖到后面的时候,我工友说不对哦,下面好像有人……」
记者问:「你觉得会影响这片城区的改造吗?」
工人似乎是个比较憨厚的老实人,他叹了口气,有些尴尬地说:「老板应该恨不能弄死我……这儿要盖新小区卖,我算是闯祸了,早知道不挖了……」
画面里不再采访工人,而是放老城区的大体环境,记者继续说:「目前警方已经封锁了现场,正在做调查工作。」
调查工作……
那条带血的毛巾,开始在我的脑海里出现。
那些看到我在场的工人的脸,也一个个出现在我的回忆里。
该死!原本明明觉得那是很好的藏尸地点,而且我也想过要把那条毛巾带走,谁知道这么快就被发现!
涂灵莹看着屏幕上的画面,满脸冰冷。
苏清河皱眉道:「最近怎么事情变得特别多?」
「你要赶紧过去了吗?」
「没通知我,估计是让一队过去了……」苏清河说,「我现在就去局里。」
他急匆匆出了病房,而我低着头,脑海里思绪万千。
带血的毛巾,目击到我那天出现在现场的工人,带有我 DNA 的大虾……
这些东西犹如走马观灯一样,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又看了看涂灵莹的表情,她依然满脸冰冷,忽然对着电视笑了笑。
她转头对我说:「陈先生,我要先去忙了。那个……」
她忽然抓住了我的手,痴痴地看着我说:「谢谢你。」
涂灵莹将谢谢说得很重。
韩若雪有些不高兴了,她推了涂灵莹一把:「干嘛呢?这样抓着他干嘛呢?想使美人计是吧?」
涂灵莹摇摇头:「没有,那我先走了。」
她出了病房,韩若雪对着她的背影说:「骚狐狸精,把人撞了就在这儿卖弄姿色,真不要脸!」
骂完之后,她转过头跟我说:「姐夫,你可不能看人家是个女孩子就心软,该让她赔的一定要赔……你身体还疼不?饿不饿?这样吧,我跟单位请个假,这两天就我来照顾你。」
我摇头说:「不用了,我还没伤到那个地步,我可以照顾自己。」
韩若雪托着腮帮子说:「没事的,反正清河肯定又要忙,你看案子这么多,我估计又要有好几个晚上等不到他。我讨厌空荡荡的家里,也讨厌提心吊胆地等他回家,就让我照顾你吧,好歹有点事做。」
「哦……那谢谢你。」
「我先去你家喂一下念之,清河估计今天是不会回来了,等会儿我带我俩的饭来。」
「好。」
我躺在病床上,思绪万千,唔……总觉得糟糕了。
我本以为苏清河要些时间才能回来,可让我惊奇的是,在韩若雪替我喂完念之没多久后,苏清河也紧随着回来了。
他满脸阴沉,一看就脾气不太好的样子。
韩若雪见他死气沉沉的,就好奇地问:「怎么了?」
苏清河摇了摇头,明显不愿意提自己的工作,他捧着韩若雪的小手,很温柔地与她说:「亲爱的,让我单独和陈识待一会儿,你看成么?」
我看出来了,苏清河的工作明显很不顺,他就是这样的脾气。
有些人工作遇到麻烦了,会把一肚子火都带到家里去,冲着家里人发火。
但苏清河不同,他越是遇到困难,越会对身边的人温柔,努力独自一人把负能量消耗干净。他认为在对身边人们温柔的同时,也能获取一些温暖的正能量。
韩若雪自然是理解苏清河脾气的,她没有出去,而是揉了揉苏清河的脑袋,说话也不那么吊儿郎当了:「到底怎么回事?案子很难查吗?」
「查不了了……」苏清河苦笑道,「你先出去吧,工作上的事情……我不是说你没资格知道我的工作,而是我已经够苦恼了,至少我不想把烦恼带给你,好吗?」
「那行吧。」
韩若雪终于出去了,病房里只剩下我和苏清河俩人,我问他:「什么叫查不了?你不是刚才和罪犯对抗过吗?现在正是去抓捕他的好时机。」
「抓他?我们非但没抓他,反而把受害者给抓了……」苏清河说,「就那餐厅老板,已经被我们逮了。」
「餐厅老板?」
我满是吃惊,苏清河的语气越来越冷:「你记得那个故意破坏犯罪现场的李雅薇么?这餐厅老板也一样,当时我急着控制罪犯和找你,让其他同事一定要盯好证据,结果那家伙趁着我同事们没来得及的功夫,竟然把证据给吃了!」
吃了!?
大虾在我脑海里一晃而过,我听见这话,差点没忍住想笑出声。
不能笑。
苏清河现在一定气炸了。
我努力忍着笑,皱着眉说:「这真是太过分了,警察抓人就是为了老百姓,那餐厅老板怎么这样不懂事!」
「本来是想查出 DNA,这样可以彻底跟你撇清关系,你身为我兄弟,我是真不想你变成犯罪嫌疑人……」苏清河说,「你再忍忍,迟早有机会证明你的清白。」
我叹气道:「要不是我现在受伤了要躺着,肯定要起身去把那餐厅老板打一顿,就是因为他胡作非为,害我要蒙受这冤屈。不过没关系,你后面可以慢慢查。」
「没那可能了。」
苏清河变得更加消沉,我看得实在疑惑,就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苏清河分析了朱程亨案件,他联系起自己之前查到的线索,想到朱程亨失踪前准备的那些道具,就认为朱程亨很有可能是打算再次实施犯罪。
按照「猎罪人」的性格,朱程亨极有可能被猎罪人给盯上了。
而且他的死亡时间,和范正豪失踪、刘东凯死亡、陈冬月案件极其接近。
苏清河说:「范正豪、朱程亨、刘东凯、陈冬月这四个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他们都曾经犯过罪,但却不知悔改,再次实施犯罪。结合这些线索,可以大致推测出猎罪人的作案动机。你还记得吗?范正豪失踪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再次酒驾。」
「这个自然记得。」
「我认为范正豪很可能不止是失踪那么简单,极有可能死在了猎罪人的手上。我在局里提出了这件事,希望能将这四个案件并案调查,我相信四个案件的幕后黑手极有可能是同一个人,领导也同意了。」
「那是好事啊!你干嘛还这么消沉?」
「因为这案子太大了!领导说我接不下来,丢给了一队!」
我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由于苏清河的刑警二队之前遭受了重创,他的队里大多都是新人,甚至还有一些岗位空缺。
苏清河还是那个王牌,但刑警二队却不再是曾经的刑警二队。
上头认为这次的案子太大,最好是交给经验丰富、人员齐全的刑警一队来处理。没有错,虽然苏清河这次抓住陈冬月立了功,可却让猎罪人从眼皮底下溜走,而且还受到了猎罪人的帮助,更没能保护好捉拿猎罪人的证据。
这就很麻烦了,上头认为现在刑警二队连保护证据都做不好,所以就让苏清河将案子交接,让刑警一队来处理。
看得出来,苏清河对此极其不甘心。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从来不喜欢把负能量带给别人,与我说工作上的挫折,也是因为太信任我这个兄弟。
我只能叹气说:「就不安慰你了,我知道你自己一定能处理好。」
「我迟早要证明你的清白,我不会放弃这个案件。警察的直觉让我把你当成第一嫌疑人,兄弟的担当让我特别想洗清你的嫌疑……」苏清河站起身,「你好好休息,我会去争取的。」
「嗯,去吧。」
苏清河离开了,等他走后,我终于没忍住笑了。
刑警队的王牌已经没资格调查我,这是好事。
还有那餐厅老板……虽然他被警方逮捕了,但他是个好样的,事到如今总不可能把他肚子切开搜证据。
我心情好了一些,就不想在医院里久留,跟医生申请出院。
医生也说没什么大问题,留院观察过后,就先放我出院了。
我回到家,韩若雪本来想来照顾我,但我拒绝了。
我不想长时间看见她的脸,会让我想起妻子。
他俩就特意给我买了很多吃的放在家里,嘱咐我一定要好好休息。
我躺在沙发上,让念之给我叼来了空调遥控器,吹起空调后,念之或许是担心我会冷,又给我叼来了一条毛毯,小心翼翼盖在了我身上。接着又拿来自己的小被子,在我身边转了两圈,委屈兮兮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旁边的沙发。
念之顿时开心了,它跳到沙发上,把小被子盖在自己身上,躺在我的身旁。而我则是靠在它的身上,把它当做枕头。
「宝宝,我这边下了好大的雨,我好想你……」
我打开手机,静静听着妻子的语音。
一遍又一遍。
念之听着语音,会对着手机呜呜叫,又对着门口叫。
它也在期待着妻子回来。
以前我放起妻子语音的时候,它会很开心地跑到门口,帮妻子把拖鞋叼出来。
可在持续了十几次、几十次、上百次后……它终于知道最好的主人不会回来了。那原本欢快的汪汪声,也变成了委屈的呜呜声。
我拍了拍它的狗头,想换个舒服的姿势躺着,门铃却忽然响了起来。
我说:「去开门。」
念之连忙跳了下去,跑去把门打开了。
涂灵莹站在门口。
她提着大包小包,有些惊讶地看着念之:「你开的门?」
念之汪了一声,然后回到我的身边躺下。
我说:「你怎么来了?」
「人家把你撞伤了,当然要来照顾你。」
她将慰问品放在了茶几上,又拿出一瓶饮料,好奇地看着念之。
我说:「念之,去拿杯子。」
念之又跳下沙发,没多久却拿回了它的狗盆。
我无奈地说:「没打算喂你吃饭,让你去拿杯子。」
它在原地愣了几秒,最后放下狗盆,咬着杯子把手,把杯子叼来了。
「这狗真厉害……」涂灵莹吃惊地说,「是你特意训练的吗?」
「没你想的那么聪明,只会一些简单的指令。我偶尔刷视频,看到有些狗比它聪明得多,我看别人家的狗会打排球,它却不会。」
「你的狗已经很了不起啦。」
我捧着杯子,静静看着涂灵莹,最后说:「你来找我没事吗?也许有天警方会查到我们头上,别忘了我们早就有过通话记录。」
涂灵莹说:「没事啊,反正我的电话号码是公号。警察要是问的话,我手上正好有关于你的稿子。」
「我的稿子?」
「嗯,前交警在医院动手打人,我当时就想去采访你了,只是朱程亨的报道还没做完。本来做完他的报道马上就去采访你,谁知道我们这么有缘分。」
公号么?
意思应该是公家的手机号,属于报社。
我想起神秘电话,就问她:「那这个手机号除了你在用,还会有什么人用?」
「只有我一个人用呀,公号是一个个传下去的,我这公号是主编升职前传给我的。因为我们报社做了主编以后,就不需要亲自去采访了,会把手机号给别的记者。除非我未来离职或者升职,那时候才会把电话号码交出去。」
「哦?原来是这样……」
她帮我剥着香蕉,笑着说:「我距离升职还有些时间啦,到时候正好传给小九妹妹。」
「什么小九?」
「就是我一个学妹啦,她叫陈小九,我就一直称呼她为小九妹妹。哎呀反正你也不认识,不用提她啦。我就是简单说一下,等我将来升职了,肯定要把电话号码留给她。」
「那个主编把电话传给你多久了?」
「那都有些年头了,她很器重我,不出意外的话,等再过几个月,我就升副主编了,然后把号码给小九妹妹……」涂灵莹说,「所以你要和我交换一下私人的电话号码吗?」
我摇摇头,说这种事以后再讲,反正她有我的电话号码。可她却不听,还是用私人号码给我打了电话,随后笑嘻嘻地说:「恩人,你要记住我的电话。」
「哦。」
我应了一声,她忽然拿出了纸笔,很认真地与我说:「你的报道已经被其他人写过了,我想写点不一样的,你知道我喜欢写人背后的故事。正好我今天来找你也要有理由,如果可以的话……能跟我聊聊你的事吗?这样等警方查我了,我就说之前联系你是为了约时间采访你因为车祸动手打人的事。」
我很清楚,现在朱程亨的尸体被挖出,警方迟早会找上涂灵莹,之前苏清河就嗅觉敏锐地跟涂灵莹调查了。
妻子的事情,其实我不怎么想提。
但我还是叹了口气:「你问吧,别问太过火的问题。」
涂灵莹却说:「我就是想假戏真做……我想更了解你,想走近你的生活,你对我而言是不一样的人。如果我们没能逃过这个劫难,至少在入狱之前,你会是我很好的回忆。和我说说吧,你妻子是什么样的人?」
那美丽的身影,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知性、温柔、善良……她总是毫不吝啬地把温柔带给每个人,却又不会失了分寸。人们总以为她是成熟姐姐,只有我知道她也总有傻乎乎的模样。」
「在你失去她以后,你的生活有什么改变吗?」
我看着这房子,轻声说:「失去了温度。」
「温度?」
「在我和兄弟们加班的时候,不会再有人给我们送宵夜。以前大家的老婆会轮流买宵夜送过来,我妻子说外头的宵夜大多是烧烤、盖饭,很不健康,而且太花钱。是她第一个开始自己做菜煲汤,大家的老婆也开始跟她学习。」
「她总是很会把控时间,在家做饭喜欢先备菜,确定好我的下班时间。我每天回到家的第一眼,就是她穿着围裙从厨房出来,饭菜总是热腾腾的。她会让我先去洗手,我们约好她做饭我洗碗,可她做饭有随手清洁的习惯,每次吃完了,厨房里也是干干净净的,那是为了给我节省时间,让我多休息会儿。」
「每个上班日,她都会提前帮我把衣服用品准备好。她说做警察很辛苦,能多睡会儿是会儿。我每天六点半起床,她却是六点就起来。我半夜要出任务加班,当我接通电话,得知要加班的时候,我电话还没挂,她已经起身帮我准备衣服。」
我说着说着,不知为何有点哽咽。
想哭。
想起她就想哭,她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了,不会再有任何人比她更好。
涂灵莹轻声问:「她做什么工作的?」
「她是做广告平面设计的,以前我俩都有上班,可我太忙了,她怕家不成家,就辞职了在家接生意,算是自由职业吧。说句惭愧的,她收入也比我高,我都不明白她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看上我。」
涂灵莹忽然说:「你也是很好的人啊!你只在说她照顾你的事,却不提你是怎么对待她的。作为女人我很清楚,对于女孩而言,要不是因为你在某些地方真的很好,谁又愿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去这样照顾你呢?你肯定也有每天都打动她内心的地方。」
我想起亡妻,那股悲伤越来越深。
我的女孩……
我的孩子……
都没了。
我忍不住落泪,涂灵莹手忙脚乱地拿纸巾递给我,她真诚地说:「我没有深入接触过你的生活,但我知道你肯定是个很棒的男人。因为有个这么好的女人一直爱着你,而你也一直在深深地思念她。就如我所说的那样,你对我而言是英雄,还有你做的那些事儿……你拯救了好多人。」
她说着忽然有些激动,朝着我缓缓凑来。
等她凑近了,我才注意到她喷了香水,味道很淡。
「我……我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哭就很难受……」涂灵莹咬着嘴唇,呢喃道,「为什么要这样?我将这当成入狱前的最后一次见面,却不想看见你这样柔弱的模样。我知道再说一次会显得烦人,可你对于我……你知道吗?每个女孩都曾幻想过自己的心上人是个盖世英雄,驾着七色云彩来拯救她。」
她缓缓凑近我,我已经能感觉到她的鼻息。
我抬起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脸,往旁边推去。
涂灵莹顿时摔在了旁边的沙发上,她有些尴尬地坐起身,整理了一下头发。
她咬着嘴唇,低头不敢说话。
我轻声道:「我救你不是为了你,而是因为我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我能明白你心里的想法,但不好意思,我这辈子爱过一次了,一生爱一次,却也够我回忆一辈子了。你如果要玩那种爱上救命英雄的小女孩情感戏,那不好意思,以后我会主动离你远点,不会招惹你。」
她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气氛有些尴尬。
忽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
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却不由得愣住了。
屏幕上,显示着女人俩字。
是那神秘来电!
我惊愕地看了眼涂灵莹,她还低着头不讲话,那手机就在茶几上放着,也就是说……这不可能是她打来的电话!
奇了!
世界上电话号码只能有一个,但为何会同时出现两个电话号码,一个在茶几上放着,一个却打给了我!
我立即站起了身:「我去接个电话。」
我进了房间接通电话,那边传来了神秘女人的声音:「陈识?」
为了确保万一,我再次看了眼外边的涂灵莹,她还在发呆。
果然,给我打电话的神秘女人不是她。
我关上了门,冷声说:「你还好意思打给我么?你的线索又出错了!你说过朱程亨那边不会有事,但现在他的尸体却被挖了出来!我本以为你是全知全能的,可你却一次次出错!」
「我再说一次,我的情报不可能有误,如果事情变得不对劲,那也跟你有关……你记清楚了,要是某天我的情报变错,就代表问题出在你的身上。这件事情一定跟刘东凯有关,本来一切都好好的,都是因为你没经过我的允许,就擅自杀了一个刘东凯!」
「你可真是自大的人!朱程亨的事情,却被你怪到刘东凯头上了?」
「我不想和你吵架,时间会证明我是正确的。你听好,现在朱程亨的尸体被挖出来,绝对跟刘东凯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依然不会有事!会有人替你承担罪名!」
「谁?」
「涂灵莹!在朱程亨被挖出来的第二天晚上十点,她会去警局自首,将杀害朱程亨的罪名全都招揽到自己头上!」
我吃惊道:「真的?」
「她跟警方自首的证据,就是她采访时用的录音笔!当朱程亨施暴的时候,那录音笔一直都是开启的状态,但涂灵莹已经特意将录音处理过,里边失去了你的痕迹,她会用这个作为证据,和警方说自己遭遇了朱程亨的强奸,在反抗时不小心杀死了朱程亨,选择了藏尸躲避,最终被判入狱。」
这……
难怪今天涂灵莹表现得这么情绪化,而且动不动就说什么「在入狱之前」、「在被捕之前」、「你会是我的回忆」。
电话那边着急地说:「陈识!求求你,不要让莹姐……不要让涂灵莹替你承担罪名!她是个无辜的人,这不在我们的计划之中。我也不知道你能怎样逆转乾坤,现在只能将一切都赌在你的身上了!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给你建议,如果你阻止了涂灵莹自首,又不知道后面会发展成什么样。你的每一步,都决定了你们俩人的未来!」
我立即打开了房门。
可大厅里边,却是空空如也。
涂灵莹已经走了。
在我刚才拒绝了她的吻和爱意后,她选择了不辞而别,却还是以入狱为礼,向我报恩。
我看起了时间,现在是下午四点,涂灵莹的自首时间是晚上十点。
至少在时间这个情报上,神秘来电从未出错,说明我还有六个小时。
我说:「所以现在没有任何线索,只有你自己的推测,认为我杀了刘东凯这件事肯定跟朱程亨被挖出尸体有关,对吗?」
「对!」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下次聊。」
我挂了电话,一阵苦笑。
只能拼了,要是没能找到扭转乾坤的机会,她晚上十点自首,那我就赶在她前面,晚上九点半去自首!
大不了……用我换苏清河立功升个职!
不能急,不能慌!
我知道现在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但我更清楚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是没法拯救涂灵莹的。
刘东凯……
神秘来电严肃地说了好几次,朱程亨的尸体被挖出,绝对跟刘东凯的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警察都不敢乱说的东西,她却能这么自信地告诉我。
我也不知道这个线索会将我推往何处,但这是我现在唯一能走的路了,我必须先调查刘东凯。
我开始回忆自己所知道的刘东凯的一切。
刘东凯:泼皮无赖,出狱之后死性不改,在母亲的人情恳求下获得了一份工作,但还是在外赌博欠债,喜欢拉着狐朋狗友去玩。
临死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入室抢劫独居孕妇李雅薇,但被我反杀。
他让我能调查的东西只有三个:一是他赌博带来的纠纷、二是他的工作、三是他的狐朋狗友们。
我立即抛弃了第一点和第三点,因为这两个范围太大了,我不知道他会在哪儿赌博,也不知道他会给哪些人输钱,更不知道去哪儿找他那些狐朋狗友。眼下我只有六个小时,唯一能调查的就是他的工作。
确定方向后,我立即就出发了,地点正是刘东凯的家。
走出家门口,我想想又折回了,将卧室抽屉里平时不用的现金都拿了出来,然后才出门。
我还记得他家的位置,也见过他的母亲,那是对我而言唯一能调查的线人。
来到刘东凯家,门是开着的。
天气虽然热,老人家却舍不得开空调和电扇,她开了门,坐在门口的阴凉处发呆。
老太太眼睛红肿,我不知道她是为何哭成这样,对她而言,这两天的悲伤事实在太多了。
我想了想,走到老人家的身边问:「这是刘东凯的家吗?」
「啊……」
她有些害怕地看了我一眼,小声说:「他……他去世了,我真的没有钱了,我问过警察了,他们说儿子欠的钱不要我来还,你晚上别来砸门好不好?」
老太太满脸都是惊慌害怕,我听着皱起了眉头:「阿婆,刘东凯死了以后,还有人来催债呢?」
「啊,有……可我真的没钱还,那个男的说不还钱就天天来砸门,我昨晚睡不好,铁门砸了一晚,我在屋子里喊着说我没有钱了,他们都不听我的,你去和他们说一下好不好?我没几年活了,我儿子死了……」
我有些心疼。
刘东凯即使是死了,还是将无尽的灾难带给母亲。
我叹了口气:「阿婆,你不要紧张,我是他朋友,不是那种打牌的坏朋友,这点钱你拿着。」
我将现金全都拿了出来,递给老太太:「这是我以前跟东凯借的钱,现在特意来还。阿婆,你把这些钱收好了,不管任何人问,你都不能说你收了我的钱,哪怕是警察也不行,不能让人知道你还有钱,明白了吗?」
她傻傻地从我手上接过钱,又拿出个老荷包,小心翼翼地把钱塞进去,又开始抹眼泪。
我轻声问:「阿婆,东凯之前在哪儿上班?」
「在他老舅的工地上,我求他老舅让他去的。」
「哪块工地啊?」
「老菜场那边。」
「阿婆,我真不知道老菜场是哪儿,你知道准确的地名吗?」
她摇了摇头:「就是往大路走下去,那边老城要拆了,有个管拆的工地。」
我听见这话,立即明白了:「要拆迁的通河路老城区?」
「对对。」老太太总算有了印象。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似乎真给那神秘电话给说准了,她说刘东凯的死必定和朱程亨的尸体有关,现在我才刚来查,就得知刘东凯的工作地点,就是朱程亨的藏尸地!
这……那神秘来电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
我跟老太太随便聊了几句,便赶紧出发了。
来到工地,天色已经是黄昏。
工人们已经休息了,三三两两开始回家,工地上的人不多。
有几个工人在阴凉处打牌,我想了想,直接凑过去,厚着脸皮问:「几位朋友,跟你们打听个事儿。」
这些人玩着诈金花,头也不抬:「什么事?」
「你们晓得一个叫刘东凯的吗?他之前好像就在这一片工作。」
他们玩着牌,一人忽然冷笑:「又来讨债的是吧?他死了。」
又来讨债的?
好家伙,债主还能找到这儿来。
我顺势说:「他死了?他欠了我好多钱呢!」
「你不是第一个啦……」那工人说,「你可以搜新闻,他去抢劫一个女的,然后被人弄死了。活该呗他,平时就那德性,我早就知道老天爷要收拾他。诶,他欠你多少钱啊?」
我说:「几千块。」
「那还好,损失不算大,有些人借了几万呢!」
我立即蹲在了工人们的身边,给他们递去了烟,好奇地问:「那刘东凯之前在这儿干嘛的啊?」
他们拿了烟,对我态度好了许多,一人咬着烟说:「他老舅管工程的,让他在这儿当个小工头……」
原来,这拆迁项目因为比较大,找了大公司,而大公司又有许多外包,偏偏这外包里头还有外包。
刘东凯的舅舅就管着这儿的一个小工程队,在被姐姐求情后,便让外甥刘东凯来工地当了个小工头。
可那刘东凯办事马虎,做事从不认真,仗着自己老舅的关系,整天就会在工地上偷懒混日子,工友们都很讨厌他。
甚至那家伙还监守自盗,如果身上没钱用了,就会偷点工地上的建材出去卖。工友们本来想去跟老板举报,不过后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们觉得这是别人的家务事,没必要自己惹一身骚。
我也算明白了,难怪韩东凯明明没开工资,上次还要请朋友们吃饭和去洗脚,原来是在他老舅这儿偷建材贩卖。
一个工友说:「他就是懒,还不负责。你知道我们这儿挖出个尸体不?」
「那肯定知道啊!新闻这么大!」
这些工友们立即叽叽喳喳说了起来。
「之前那地方是刘东凯管的,在拆之前要我们去检查,那口井有人看出问题了,去跟他说。他就不搭理,说反正马上要拆了,别搞这么多幺蛾子。后来他突然死了,换了个工头,还是这个工头做事认真,他觉得纳闷啊,就让打开看看,一下把尸体挖出来了!」
「是啊,如果还是刘东凯来管,我看那尸体一直都要埋在这儿了,以后在这儿买房的人,就是住在死人头上。」
「我老早就说了嘛!他这人做事不认真,他老舅又不好开口!」
我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神秘女人的话在我脑海里浮现——「要是某天我的情报变错,就代表问题出在你的身上。这件事情一定跟刘东凯有关,本来一切都好好的,都是因为你没经过我的允许,就擅自杀了一个刘东凯!」
真给她说准了!
要是我没杀刘东凯,就不会上任一个新工头,朱程亨的尸体就不会被人发现。
这就仿佛一系列的蝴蝶效应,明明是两件毫无关联的事儿,却在此刻联系到了一起!
一个工人忽然说:「被挖出来的那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上次才被刘东凯打过。」
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话,立即问:「什么意思?那被挖出来的死人跟刘东凯闹过矛盾?」
「那是个老无赖,出狱以后没钱没工作,来我们工地偷建材……」工人说,「然后给刘东凯逮着了,这刘东凯自己明明手脚也不干净,打起那人真够狠的。他就是想跟自己老舅邀功你知道吧?」
「什么邀功啊,他那是屈打成招!你们那天不在,我都听见了。那人都没偷成,刘东凯把自己偷的全都推他头上了,找了个替罪羊。」
我倒吸一口凉气,立即问:「真有这事儿?」
一工人指了指保安亭的方向:「监控都拍下来了!」
我立即起了身走向保安亭,虽说是保安,但里面其实是个看门老头。
他正在看电视,我给他递去了烟,说明自己是刘东凯的债主,又聊起自己听说了刘东凯打人的事儿,想看看监控。
老头立即说:「干嘛给你看?」
「哎呀我就是好奇,让我看看嘛……」我把剩下的烟都递给他,「他欠了我几千块钱,我这钱讨不回来了,回去跟人吃饭聊聊吹牛逼也好嘛。」
老头还是很倔强,说监控不能给我看,他告诉我那是保安的职责,干一份工作就要爱一份工作,不可能会做违背规定的事情。
在我发了两百块微信红包后,他热情地打开了监控视频,咬着我送给他的烟,乐悠悠地与我说:「你看嘛,他那天就在这儿打人。」
我死死看着监控,当时是夜晚,朱程亨出现在了监控画面里,他惊慌失措地跑着,但刘东凯也紧接着出现,他在视频画面里纵身一跃,就踹在了朱程亨的背上,让他摔了个狗吃屎。
缺了一只手的人,跑步很难像正常人那么快,因为他们在奔跑的时候,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轻易保持自己的平衡。
朱程亨倒在地上,刘东凯踹了他几脚,随后忽然回头看了眼监控,接着将朱程亨拖去了监控拍摄不到的地方。
看门大爷说:「那天打得惨哦,拖得老远去打。这刘东凯会偷东西你知道吧?他就是要打那男的,让他承认都是自己偷的。我们当时想去管,说别把人打死了,报警就好了。他让我们别管闲事,后来可能是怕人说,就拖得很远去打。」
我沉思一会儿,问:「所以你们谁都没看清他到底是怎么打的,只知道那男的被打得很惨?」
「那肯定惨啊!叫得老大声!」
「谢谢大爷啊。」
「哎呀客气。」
我脑海里开始飞快运转。
朱程亨和刘东凯之间原来还有这些事儿……
他曾经怒打朱程亨,没有人知道朱程亨到底被打成什么样,但有许多人可以作证,朱程亨被刘东凯拖到没人的地方使劲折磨。
监控上的视频显示朱程亨是在死亡前一天被打的,我现在只需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朱程亨临死前偷东西究竟是什么时间。但我大概率可以猜测,那应该是在被刘东凯殴打前偷的作案工具,否则以苏清河的敏锐,肯定能看出刘东凯受过殴打折磨。
只可惜我那天没发现,因为我动手只讲究快准狠,朱程亨差点被我打废了,我也没看出他原先是否带伤。像刘东凯那种无赖,很清楚打人应该往哪儿打,他不会傻乎乎去打刘东凯的脸,我那天看不出朱程亨带伤也说得通。
似乎有机会了……
我脑海里开始快速运转,思索两个案件可以关联的一切。
刹那间,我脑海里忽然出现了两个让我特别在意的东西。
当时在这儿弃尸的时候,我曾经丢了一条带着朱程亨血迹的毛巾,那带血的毛巾还在一座废弃老屋里。
我又想起了刘东凯作案的那天,他盯上的第一户人家出了意外,于是他将自己携带的钢筋丢出了窗外。那时候我还疑惑过他的钢筋,现在想来很可能是工地偷的建材之一。
也许有机会!
我犹如雷鸣轰顶,全身都激灵了,急急忙忙去了李雅薇的家楼下。
我回到了当时的四楼那户人家,然后从窗户往下看。
这窗户下面,是个绿化带。
我又跑去绿化带小心翼翼地寻找,天色黑了,我也不敢乱开手电筒,我怕被人发现我的踪迹。
很快,我找到了一根钢筋。
这就是刘东凯上次丢的钢筋,上面带着他的指纹!
我强忍着激动的内心,小心翼翼用衣服隔着手指,将钢筋拿了起来。
回到工地,那些工人们早就散了,整片工地黑漆漆的,只有那保安亭亮着微弱的光。
我去拿了带血的毛巾,血液已经干枯了,我倒了点矿泉水润湿,用毛巾在钢筋上摩擦其中一头。毛巾上的血液还算浓,在我特意摩擦过后,钢筋带血的位置有明显不同的颜色。
随后我用衣服提着钢筋的一点位置,生怕不小心弄上自己的指纹,顺着监控拍的刘东凯消失的方向往下走,又看见几个老屋,把钢筋丢到了里面。炎热的天气让钢筋上的水分很快干燥,但颜色却留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我回到了保安亭。
那看门大爷还在看电视,见我突然出现,他吓了一大跳:「干啥啊?」
我说:「大爷,我就是突然想起个事儿,想来和你聊聊。」
「什么事?」
我说:「那男的被刘东凯打过,然后就死了,对吧?」
「对啊。」
「他的尸体被埋在那口井下面,大家都很清楚,之前有人跟刘东凯说过那口井有点问题,刘东凯却说不用管,对吧?」
「啊……是。」
「还有那男的被打的时候,你们只听见惨叫,却不知道被他打成了什么样……」我说,「为什么你不试试报案呢?如果那男的是被刘东凯打死的,然后你又报案提供了线索,那你不是有奖金拿吗?」
老头愣了一下:「有这可能?」
「当然有,我给你个警察的电话号码。你别说是我跟你讲的,就说以前在本地新闻上看到过他的举报电话,他要是问你在哪个新闻看到的,你就说范正豪失踪案。来,范正豪失踪案,明白了吗?」
「范浩?」
「范正豪,这个你要记清楚了。你到时候只管和他说你知道的,这人查案可厉害。千万别跟他提起我,我最近跟刘东凯他妈要债,我怕他找我麻烦。如果你拿到了奖金,到时候我们三七分,你拿七成。」
大爷寻思一会儿,最后说:「那我试试?」
「肯定要试试啊,有钱不拿白不拿。你看其他人也都晓得一些,却就知道打牌,挣钱的机会都没发现,你这儿可是有监控呢!」
我怂恿了一番看门大爷,他也是忍不住拿起手机,拨通了苏清河的电话:「你好啊你好啊……是警察不啊?我有一些线索想和你们说啊!」
我立即退场。
夜深人静,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二十分。
我给涂灵莹的私人号码打去了电话,那边过了一会儿才接通,传来了她轻轻的声音:「恩人,怎么了吗?」
我说:「别去自首,等明天看结果。」
「啊?」
「听我的就是。」
我挂断了电话,回到家里,内心也在不断祈祷。
要成功……必须要成功。
我躺在沙发上,今天累得太紧绷了,我疲惫地睡了过去。
当我迷迷糊糊醒来,天已经亮了。
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整理着茶几上的东西。
我看着那美丽的脸,呢喃道:「轻月……」
她愣了一下,随后回过头:「姐夫,是我。」
「哦……」我爬起身,「你怎么来了?」
「你还说呢,不要让我俩照顾你,自己却在沙发上睡了,你总是让人担心。我今天过来看看你,才刚走到门口,还不等我敲门,念之就来给我开门了。」
「又是念之……」
我揉了揉脑袋,才发现苏清河在旁边的沙发坐着。他紧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沉思。
韩若雪看见他的表情,没好气道:「都破案立功了,你还摆着苦瓜脸干什么?」
我说:「什么破案了?」
苏清河说:「昨晚我接到举报电话,有市民举报曾经看见刘东凯殴打死者朱程亨。过去调查了之后,发现很多证据都指向了刘东凯杀人。」
「哦?怎么说?」
「具体不能明说,反正有特别多的证据指向了他。物证、多位人证、监控视频、作案动机、事后处理……至少有七八条线索指向刘东凯是凶手,反正这案子横看竖看,无论怎么看都是刘东凯杀了他,现在上头准备结案。」
我故作镇定:「那不是好事吗?案子这么多,你却突然破了个案子。这样能让一队知道你的本事,还立下了功劳,还减少了案件。」
苏清河嘟哝着说:「确实是好事,可我总觉得哪里很奇怪,一切都太理所应当了。」
韩若雪说:「是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既然你说理所应当,那就说明很合理。既然一件事情很合理,为什么非要挑毛病呢?」
「唔……那倒也是!」
我松了口气。
既然上头有结案的打算,那涂灵莹总算不会有事了。
纵然上头有要结案的意思,苏清河还是满脸的费解。
他总是这样,一点蛛丝马迹就要去想很久,非要把事情想明白了不可。
韩若雪却是特别开心,她坐在苏清河身边说:「之前那个陈冬月吧,大家都没发现他,每个人都找错了地方,差点造成了无辜的伤亡。是你在冰柜里找到了他,这已经立下一功。现在你又破了个杀人案,我的天……队长的位置是不是要给你了?」
苏清河说:「时间都还没到呢。」
「那有啥关系,那只是时间问题,我觉得下一任队长肯定是你了……」韩若雪说,「说不定你未来还能当上局长呢!不对,你升职本来就快,也许将来还能当上厅长。」
苏清河却表现得并不感冒:「不管坐在什么职位上,都是为老百姓做事。」
「但坐在更高的职位上,可以拿更高的工资,有更好的福利。」
苏清河翻了个白眼,似乎懒得再与韩若雪争执。其实我也晓得这家伙的性格,他确实不在乎那些东西,他从来只想做好自己的本分。
他叹着气说:「我都立下功劳了,上头还是没把调查权给我。我尝试和他们争取,最后还是没能成功。」
韩若雪说:「那样才好,我也不想你去捉猎罪人。你是我男人,他是我男神,我不想你们闹别扭。」
「他是你啥?」
韩若雪陶醉地说:「哦……快住手吧,两位男子汉不要为了我而争斗。」
苏清河惊愕地看着韩若雪,他仿佛是想提出抗议,可最后还是撇了撇嘴,什么话也没说。
对待韩若雪就是这样,说什么都是无用功。
虽然苏清河对这些功劳不感冒,而且计较自己还是不能拿下案件的调查权,但韩若雪决定为他好好庆祝。
她去了一趟超市,买来大包小包许多食材,当她将商品放在地上,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时,我有一种看见了妻子的错觉。
韩若雪与我说:「姐夫,你的厨房很久没开火了,今天我就让你有家的感觉。你不是喜欢吃姐姐做的烧排骨和煲汤吗?今天我给你做。」
说罢,她穿上了妻子平日里穿的围裙,那股仿佛妻子还活着的感觉越来越浓厚。
紧接着,韩若雪打开塑料袋,拿出了里边的半成品烧排骨,放到微波炉里加热。
她又把调料包洒在碗里,烧了一壶开水倒进去,与我们说:「大功告成,开饭吧!」
唔……
好一个家的感觉。
桌上全都是半成品和快餐,韩若雪开心地说:「今天是庆功宴,让我们好好庆祝一下……来,姐夫吃排骨,苏狗吃庆功蛋糕。」
我问:「你考虑过这是早餐吗?」
韩若雪严肃道:「早餐就是要丰盛!」
她为我夹了排骨,又拿了个小蛋糕递给苏清河。
苏清河接过去咬了一口,只听见嘎嘣一声响,他立即捂住了嘴。
鲜血从他的嘴里冒出,韩若雪吃惊道:「你干嘛咬这么大口!」
只见苏清河吐出了一块戒指,他深吸一口气,似乎强忍着心里的怒气,跑去浴室漱口。
韩若雪心疼地收起戒指,等苏清河回来,她小心翼翼地问:「还……还能结婚吗?」
「牙龈破了。」
「我是说……你还愿意娶我吗?」
「牙龈破了。」
「我问你结婚的事,你跟我扯牙龈?天啦噜,我还没牙龈重要?」
「对,我就在跟你扯牙龈!」苏清河一把掐住了韩若雪的小脸,他狞笑着说,「你再敢把金属塞进各种各样的食物里,我就把你皮扒了!我每次吃饭都要提心吊胆,能不能别再塞了!」
「呜呜我错啦!」
这一对活宝让我的心情着实好了许多,但苏清河还是在想查案的事,他揉着嘴与我说:「我疼得不想吃了,这些东西你留着慢慢吃,反正你不愿意出门。这些天好好待在家里,别忘了你还是范正豪案件与刘东凯案件的嫌疑人。」
我问:「就没有别的嫌疑人么?每次都要怀疑到我的头上,我其实是个挺讨厌受委屈的人。」
「没办法,真就你一个嫌疑人,队里还在调查,我也希望能查出其他嫌疑人。」
他说完就捂着嘴出去了,韩若雪连忙跟在他屁股后面:「你要是实在生气,你就剥夺我未婚的身份嘛!」
他们吵吵闹闹地出去了,而我只能叹了口气,独自一人收拾着餐桌,将食物打包,然后递给念之:「去,放冰箱里。」
念之歪着脑袋看我,完全不理解我的意思。
「你这傻狗真是什么也办不好。」
我又叹了口气,正在收拾着,忽然门铃就响了。
我以为是他俩忘东西了,可开门一看,却见涂灵莹站在我的门口。
「你怎么来了?」
「是你做的对不对?」
「什么是我做的?」
「你心里清楚……」涂灵莹呢喃道,「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好?」
我皱起眉头,与她说:「停,如果你又要像昨天那样,我劝你以后别来我家了。」
她连忙说:「不是的,我想带你去个地方,最后我有个礼物想送你。」
「什么地方?」
「你来了就知道。」
我觉得怪异,但仔细想想,反正我也没有什么事做。
收拾好东西后,我坐上了涂灵莹的车。
她开着她的五菱宏光 mini,带我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工业区。
时间已经快到中午,这儿摆起了各种小摊,工人们下班之后,就来吃些午饭。
涂灵莹静静地看着工人们出来,过会儿才拉着我下了车,来到一个摊位的空桌。
我问:「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她指了指我们的左前方:「你看那个女人。」
我看了一眼,那边确实坐着一个女人,她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扎着简单的马尾,吃着一碗米粉。
她双手粗糙,长了许多老茧,同时我还注意到她缺了一根手指,最让我惊奇的是,女人的左脸是凹进去的。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
「她叫赵玉兰,是当年朱程亨案件的受害人。」
我愣了。
涂灵莹告诉我,赵玉兰原本是成绩优异的大学生,刚刚拿到大公司的工作。
赵玉兰天生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她对自己的朋友百般呵护,朋友也希望一份好工作,赵玉兰就经常免费辅导她,最后帮她通过了面试,闺蜜俩都被同一所公司录取了。
她俩一起上班,甚至一起租了个小房子,可见感情有多好。
那个时候,朱程亨在公司对面的超市打工。
他一眼就看上了赵玉兰的闺蜜,展开了猛烈的追求,而闺蜜也被追到了手。
但情侣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呢?
俩人在一起一段时间后,就常常发生争吵,每当发生了争吵,她都会跑到赵玉兰面前,把朱程亨形容得一无是处。
女孩子是很喜欢挺闺蜜的,听见闺蜜男友这么差还得了?于是赵玉兰就会配合闺蜜一起骂朱程亨,建议她和朱程亨分手。
可问题是,每当俩人吵过以后,他们都会复合。
一旦复合了,闺蜜还会把自己和赵玉兰的短信记录给朱程亨看,这让朱程亨对赵玉兰极其厌恶,认为她在挑拨自己的感情。他跑去怒骂了赵玉兰几次,还威胁要动手,闺蜜都安慰赵玉兰不要害怕,说如果有事她一定会拦着的。
后来闺蜜喜新厌旧了,看上了一个新男人,背着朱程亨找男人,结果被朱程亨发现了。
那晚朱程亨喝得醉醺醺,他带上作案工具,用备用钥匙闯入了小屋想争论清楚,结果闺蜜看见男朋友带着家伙来了,吓得把房间门锁了,偏偏赵玉兰刚洗过澡,在客厅里裹着一件浴巾。
朱程亨想起赵玉兰跟闺蜜发的那些短信,他越想越恨,觉得自己有今天都是赵玉兰在背后碎碎念害的。
心怀报复加临时起了色意,促使他玷污了赵玉兰。
赵玉兰在客厅哭着求闺蜜救救自己,闺蜜却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初说好会保护姐妹的承诺,她的手机放在外边,她甚至不敢跑出去呼救,任由赵玉兰在客厅被玷污一晚。
事情发生后,赵玉兰的生活彻底崩溃了。
闺蜜劝说她不要报警,免得自己一生毁了,但赵玉兰不愿意妥协。
在那个年代,人们对这种事看得可是极其保守,一时之间大家都说赵玉兰是个破鞋,甚至公司也因为顶不住舆论压力,劝说她离开了公司。
至于闺蜜那边,她给赵玉兰道歉了。确实也有人指责过她,而闺蜜说:「我都已经道歉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工作的丢失,痛苦的回忆,还有生活中方方面面的打击,让赵玉兰变得极度抑郁。
虽然朱程亨被判入狱八年,可她却发现……哪怕坏人受到了惩罚,她受到的伤害依然存在。
最后赵玉兰没想通,从家里屋顶跳下来了,正好砸在了脸上。
老天让她活了下来,说不出老天到底是仁慈还是残忍。
从那以后,赵玉兰毁了容。
很多人有勇气自杀第一次,却没有勇气自杀第二次,赵玉兰就是如此。
看着痛哭的父母,赵玉兰终于决定活下去。
曾经是正规大学毕业的她,因为这张脸却再也得不到工作。
她只能进厂做了一名仪表工,曾经那个需要她帮助才能获得工作的闺蜜,如今被人们称为女强人,有房有车事业有成,穿着阿玛尼的女士西装捧着星巴克,刚从奥迪 A4 换成了保时捷 macan,是父母眼里的骄傲,同学眼里的成功人士。
而赵玉兰,却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看着加工零件,车间里灯光昏暗,她早已患上了散光,看东西也看不清楚了。
操控老式冲床的时候,因为操作失误,她被机器压碎了一根手指,现如今她总算是能放心了,现在的冲床安装探测设备了,不用再担心伤到人。
曾经她们过着一样的人生,却因为一件事,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我说:「听着怎么像某对姓江的和姓刘的闺蜜?」
涂灵莹说:「这种人世界上还少了么?没事的时候天天吹嘘自己,真出事的时候跑得比谁还快。其实我刚写第一篇报道的时候,简直恨不得骂他们,但是主编不让我这样写……后来你就看到了那篇报道。」
我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涂灵莹却拉着我起来,她说:「还有个东西想带你看看。」
「什么?」
「你来了就知道。」
她又带着我坐上车,我还以为她会带我去哪儿,最后才发现是带我去了果木西餐厅。
西餐厅门口,放着许多的花圈和遗照。
悲痛的人们跪在地上,上了年纪的父母们嚎啕大哭,使劲地用手砸着自己的心脏。
我很理解他们的举动。
心痛到极致的时候,若是不砸几下,真的喘不过气来。
每每想起妻子,我就会如此。
世间最苦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涂灵莹没下车,只是打开车窗让我看得清楚一些。
她说:「这些老人家每天都来哭,按照风俗,年轻人横死是不能办丧礼的,因为不是喜丧。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儿给孩子烧点纸钱。你知道吗?这些受害者家属,一个要赔偿的都没有,你晓得为什么吗?」
我说:「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可以花钱的人了。」
「嗯……」涂灵莹呢喃道,「是啊,孩子都没了,就算拿到赔偿又有什么意义?我时常在想,他们以后又该以什么为信念去活着,现在朱程亨死了,陈冬月也被抓了,算公平了吗?」
我说:「一命换一命,算什么公平?」
「嗯?」
「我从来不相信生命是对等的,我认为有些人的性命就是没有价值,所以我才会对刘东凯下手。一个人孝敬父母,夫妻恩爱,他挣得或许不多,但过着平凡却最幸福的人生。每天他都能收获小小的幸福,每天都有等待他的人期待他回来。用一个畜生的命去换他的命,你认为值得吗?」
「不值得。」
「我总告诉自己,我杀的不是人,而是猪狗不如的畜生。以前我只有一点想法,现在我看着这些人,可以说完全确定了。我做的事是真正有意义的事,凭什么要他妈的先让好人付出家破人亡的代价,才能把坏人送去坐牢?我们真的需要坏人的改过自新吗?」
涂灵莹痴痴地看着我,她忽然说:「但你现在做的事就是正义,所以我才那么崇拜你。原本世界有很多不正义,而你就是真正的正义。」
我关上了车窗,不愿意听见外面的哭声。
一命换一命,可笑。
有谁在乎过无辜的受害者根本就不想进行这个交易?
范正豪死了……
可我真的很在乎他的死吗?不,我不在乎。这又不是交易,这又不是对等交换。
我几乎跟每个受害者或是他们家属都一样,我们要的从来都不是让坏人付出代价,而是宁愿奢望地去祈求老天爷,希望明天醒来发现都是梦一场,希望当我睁开眼的那一刻,会看见她躺在我的身边,温柔地叫我起床。
我会好紧好紧地抱着她,我会哭着告诉她,我好想她。
我拿出手机,点开了她的语音。
「宝宝,我这边下了好大的雨,我好想你……么么哒。」
宝宝,我也做了好可怕的噩梦,我好想你。
涂灵莹沉默不语,我收起手机,冷冷地说:「我所做的事,不是为了公平,也不是为了正义。我只是想世上少几个像我那晚哭得撕心裂肺的人,这就够了。」
涂灵莹问:「她很好吗?她有多好?」
我闭上眼,呢喃道:「最好。」
听到我的回答,涂灵莹撅起了嘴,最后说:「我下午还要上班,就不送你回家了,我们报社门口有地铁,带你看完我送你的礼物,你就回去吧。」
我问:「到底是什么礼物?」
「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其实这件事情我迟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告诉你。」
我听得有些疑惑,涂灵莹开着车,将我带到了报社。
报社在六楼,她只是带我上了电梯,然后就在电梯口往里面指了指:「看。」
她指的是一个年轻女孩。
那女孩正坐在电脑前,她所用的椅子跟大家的都不一样,别人的椅子都是普通凳子,只有她的是可调节躺椅。而且她的工位就在饮水机旁边,距离厕所的标志也最近。不止如此,她的工位上还放了许多水果零食。
其他人的工位都叠满了文件,就等上班的时候埋头苦干,而她面前只有一小叠文件,可见是工作最轻松的。
这孩子看着虽然很年轻,这副待遇却特别有派头。
我问:「怎么了?」
「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陈小九妹妹……」
「她这待遇似乎不错,是关系户吗?」
涂灵莹摇了摇头:「不是关系户,因为她做完手术刚出院,大家都在照顾她。」
我这才瞧见那丫头的工位上还放着药瓶,只是隔得太远,看不清上面的字。
我问:「什么手术?」
涂灵莹说:「心脏移植手术,本市今年的第一例心脏移植手术。」
刹那间,我呆住了。
「小九妹妹刚入职半年多,就因为心脏的疾病住院了,而你的妻子早已签过器官捐献……小九妹妹是幸运的,在全市需要换心脏的病患里,只有她和你妻子的匹配。医院曾经通知过你,韩轻月的器官捐献给了三个人,我却听说你一个也没去看。」
我喃喃说:「既然不是她,我又何必去看?」
「小九妹妹很珍惜自己的生命,人们总说心脏移植两年是个坎,她总说自己一定要熬过两年,才能对得起把心脏给她的好心人。换心脏得终身服药来抗排斥,而且费用很高,我们单位虽然能照顾她,可那是进口药报销不了。她却很乐观,她总是……」
涂灵莹的声音在我听来越来越小。
因为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起了那日妻子签了器官捐献,与我一起回家的模样。
那天我走在她的身边,一直骂她这样不吉利,而她却笑嘻嘻的:「如果有天我生病了,需要别人捐献器官给我,你希望那个人的家属也和你一样吗?」
我总是不舍得与她斗嘴,就倔强地说:「万一某天复活技术发明了,你从墓地里爬出来,却发现自己的眼角膜已经捐出去了。那你怎么办?跑去跟那陌生人挖回来吗?」
她说:「我可不会在墓地里呀。」
我那天问她会在哪儿。
她背着手走路,一蹦一跳地踩在树影子上,依稀有阳光照耀在她的肩膀与小脸上,而她回过身倒退着走路,碎花长裙在风中摇曳,她笑着说:「我会化为天上的星星,陪你入眠到天亮。我会化为一股清爽的风,吹拂过你的脸庞。我会化为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淋湿在你身上。生与死不能把我们隔开,你一定会感受到我的存在。」
我那天太傻,只觉得她美得让我动心,忘了让她呸三声。
我再次看向陈小九,却发现她已经出来了,正好与她对上了眼神。
那颗心脏,就在她的身体里跳动着。
陈小九穿了一身长裙,宛如那天她的碎花长裙,一步步缓慢地朝我走来。
直到她进了电梯。
我傻傻地进了另一部电梯,在电梯门关上前,我看见涂灵莹对我摆了摆手说再见。
电梯来到楼下,我比陈小九慢了一些。
出电梯后,我看着她的背影。
她走得很慢,我也走得很慢。
我没有上去打招呼,我不想上去跟这个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女孩说:「你的心脏是我妻子的。」
出了大楼,一阵清爽的风忽然吹来。
我看着那个拥有跳动的心脏的女孩,任由清风吹拂过我的脸庞。
生与死不能把我们隔开。
我感受到了。
我傻傻地跟着陈小九进了地铁,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我就是想看一会儿……想再多看会儿。
地铁里人很多,陈小九不敢和人挤,找了个比较空旷的角落站着。
忽然,一名中年男子也跟着过去了。
我正疑惑他为什么要跟着陈小九,却见他一手抓着栏杆,另一只手装作无意地用手背去触碰陈小九的臀部。
陈小九身体一颤,低头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见到这一幕,我顿时紧紧皱起了眉头。
地铁才两分钟就到了下一站,陈小九明显不敢在地铁里久留,她立即出了地铁,有些害怕地回头看了看,却站在原地没走。地铁的门缓缓关上,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了公共椅子上。
看来这一站不是她想去的地方,她想坐下一班车。
那中年男人嘿嘿一笑,忽然抬起触碰过陈小九的手,在手背上极其深情地吻了一下。
这一幕直接引起了我的生理不适。
我朝着他走了过去,装作随意抓着栏杆。
地铁难免会晃动,在等到晃动的那一刻,我假装没抓稳,直接朝着中年男人摔了过去!
「砰!」
中年男人被我用力地撞倒在地,脑袋都不小心磕了一下。
他满脸愤怒地看着我,摆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而我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看着你爹干什么?老子又不是故意的。」
那中年男人似乎是看我不好惹,他不敢说话,爬起身去了别的车厢。
等我的地铁到站,我出了地铁站,结果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我拿起来一看,却见是涂灵莹的电话号码,就立即接通了:「怎么说?」
电话那边传来了神秘女人的声音:「你再也不许去报社。」
是她?
我楞了一下,以往她找我都是直接说案件的事,今天怎么会突然扯到不让我去报社?
我问:「为什么不能去?」
「反正就是不能去。」
又是这么理所应当的语气……
我也是有脾气的,就说:「你每次都是这样,摆出一副自以为是的态度。不让我去可以,但你好歹要给个能让我信服的理由,否则我爱怎么去就怎么去。」
「你这人……怎么不听话呢!」
「给我一个正当理由。」
那边沉默一会儿,最后终于叹了口气:「要我给你理由可以,但估计我就算说了你也不会信的。这样吧,你先去买个双色球,我给你号码。现在就把我说的号码记下来,红色买 05,07,13,18,22,26,蓝色买 08。」
我听得有些发懵。
我要她给我个正当理由,她却让我去买双色球?
「你这是干什……」
「快去,免得投注时间过了不让买。等开奖之后,我会联系你的。」
我愈发纳闷,虽然我知道她几乎是全知全能的,但难道连彩票号码也能知道?
我出了地铁站,去找了个彩票站,按照她的要求买了彩票。
双色球是在每周二、周四、周日开奖的,今天正好有开奖。
我回到家,先去喂了念之,再自己吃了些快餐,然后就洗澡休息了。
等开奖时间到,我躺在沙发上刷着手机,刷新了中奖号码。
可当看见中奖号码,我却直接愣住了。
红色 02,07,13,18,22,26,蓝色 08。
红色中了五个,蓝色也中了,那按照规则我是中了三等奖,有三千块奖金。
正在我吃惊的时候,电话忽然响起了,我赶紧接起电话,那边的女人说:「三等奖,对吗?没打算让你中一等和二等,否则太招摇了。」
我说:「你怎么会知道中奖号码?」
那边深深地叹了口气,最后说:「如果我告诉你……我之所以知道一切,是因为我来自未来,你相信吗?」
「未来?」
「对,这是一场跨越时空的通话。我……是十年后的陈小九。」
我吞了口唾沫,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你先听我慢慢说,好吗?」
「好。」
「我是一个有心脏病的人,本来早就做好了离世的准备,说句不甘心的,我一点也不想死。后来我真的等到了心脏移植……也就是你妻子韩轻月的心脏。医生说手术成功率不高,但有机会总要去尝试,我熬过来了。」
「手术成功后,我本来以为你会来见我。因为我看过其他捐献者家属,受捐人总是痛哭流涕地感谢他们。我想了好多次自己见你的时候会不会忍着不哭,最后我觉得我办不到,因为生命的厚重感是如此真实。我会感谢你们的捐献,会和你说好多感恩的话,可你没有来过。」
「我的身体里,有一颗本属于别人的心脏,我能感受到它的跳动。虽然我要吃药来抗排斥,可我永远都在感激那个人。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有些忐忑,我总觉得自己就算手术成功了,也难以活过头两年,很多人都输在了那两年内。于是我就在想,至少在我活着的时间里,我想去感受另一个生命,那个赐予了我新生的生命。」
「我开始去调查和了解轻月姐姐,在得知了很多她的事情之后,我才发现自己的身上背负着多么干净纯洁的灵魂。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可我却能感受到,她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她有着强大的人格魅力,好似温柔的神仙姐姐一样。我开始逐渐明白你为什么不来看我,有谁能在失去那样的妻子之后,还能身心疲惫地来看我们这些受捐人一眼?」
「你知道吗?我早就拿到了你的电话,因为你总是不来找我,我好想去看你一眼。我出院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好累好累地去了你家。我不敢上楼按门铃,我想不好怎么开口,我就等啊等,终于在你家楼下等到了你,而你只是下来丢个垃圾。」
「你满脸都是胡渣,头发乱糟糟的,车子从你身边经过按着喇叭,你却仿佛听不见,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我看着你的模样,我好想和你说话,但我却明白了。我不能让你知道我的身体里有她的心,那对你而言是再一次的打击。」
「于是我开始联系其他受到轻月姐姐捐献的人,有个人叫李硕,我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但他总是特别聪明,我怀疑他是做科学研究的。他被轻月姐姐捐献了眼角膜,使得他能重见光明。我与李硕成为了忘年交,可也就是那段时间,我听说了你杀害范正豪锒铛入狱的新闻。对我而言,那犹如天塌了一样。」
「捉拿你的人是苏清河,他亲手将你送入了监狱。你知道吗?我真的好难过,我多么想你能振作起来。从那以后,我每次想起你,我的心都好痛,说不准是我自己在疼,还是轻月姐姐在替你疼。一晃十年过去了,我和李硕的关系越来越好,他这辈子都是单身,也没什么朋友,死后他将遗产都留给了我。」
「我在收拾他遗物的时候,找到了一部手机。正好我当时手机没电了要谈工作,而这手机还有电,我就先把手机卡装了进去。可当电话打通以后,我却发现接通电话的竟然是十年前的人。李硕留下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遗产,而在那一瞬间,我就想起了你。」
「你是我觉得最可惜的人,我想用自己的方式去拯救你。我想了很多很多,只有这样可以解救你、我和天上的轻月姐姐。陈识,我从来没和你说过话,我只是远远地看过你,但你对我而言是很特别的一个人。我想代替轻月姐姐去照顾你,我想让你知道……无论这个世界怎么样,拥有她那颗心的人,会一直保护着你。」
我听着电话那边的言语,悄然泪下。
听着像胡话,却那样真实。
我呢喃道:「为什么我不能去报社?」
「因为蝴蝶效应,你如果接触了我,很可能改变我的人生轨迹,我就很可能不会得到李硕的遗产。这样一来,我也没有这部手机,我将联系不到你,一切都会改变,你又会变成那个入狱的人,到头来会陷入一个死循环。就好像刘东凯……你记得吗?本来朱程亨的尸体是不会被挖出来的。你的每一个决定,都会改变未来的走向。」
我的心里,忽然出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呼吸开始困难,心脏好疼好疼,我紧握着拳头,大口大口地去喘息,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
电话那头的陈小九,忽然开口了:「我知道你在难过什么,我能拯救你,我和你能利用时空拯救很多人,却唯独拯救不了轻月姐姐。她若是不去世,这部手机就不会出现在我的手中。我们相遇的起点注定在她去世之后,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
改变时空……
我能保护世界上的任何人,却唯独保护不了她。
这是最大的残酷。
我紧咬着牙,使劲擦着眼泪,吸了吸鼻子,问她:「所以你继承了涂灵莹的工作号码,对吗?」
「对,她是个很好的人,一直都在照顾我。你知道吗?这个电话号码也是她的遗产。」
「什么?」
「她平日很开朗,喜欢照顾别人,保护后辈。可那只是她努力和生活对抗,当初她再干几年就能升职了,可因为被朱程亨玷污,她最终没走出这个阴影。那天她将手机号给了我,还摸着我的脑袋,让我要成为一名很棒很棒的记者,要我鼓起勇气去面对生活。可她自己却在浴室里燃炭自尽,她告诉我要努力,但她输给了阴影,输给了罪犯。」
「所以你让我去拯救她?」
「没有错,她也是我一直想拯救的人。本来这电话号码是作为遗产给我的,但是她被拯救之后,这电话是以她升职为由传给我的。她快快乐乐地生活着,我昨天才和她一起吃过饭。我真的很开心,这部电话让我守住了两个重要的人,我知道自己手上拿着多么伟大的东西。」
「你那电话有什么限制吗?为什么我打过去的时候,偶尔是涂灵莹接,偶尔是你接?」
她说:「这电话好奇怪,我必须在李硕的住所附近打,才能打给你。如果我离开他的住所附近,那它又会变成一部普通的电话。我在想会不会是他家里有什么东西支撑着这个神奇发明,但是我不敢乱研究,我怕我弄坏了,我怕永远联系不上你。反正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你不可以再来报社了,你有可能会改变这一切。」
「我知道了,我不去就是了。」
陈小九说:「就如同我说的那样,我俩凑在一起,真的可以做成很多伟大的事情。你也可以利用我去挣钱呀,我可以告诉你哪个股票会涨,哪个球队会赢。」
我拿出打火机,点燃了手中的彩票。
我说:「不必了,你背负着她的灵魂,你拥有着她的心。既然你认为她是干净纯洁的,那我们也不要玷污这个神圣的机会。」
「嗯……你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就这样,我先挂了,平复一会儿心情,下次联系。」
「好。」
我挂断电话,深呼吸好几次,总算是让自己冷静了。
难怪她会说,只要有她的帮助,那我就会是无敌的存在。
她可是跨越了时空的,利用十年后的信息差,她能查到的案件太多了。
警方在捉犯人的时候,肯定不会透露线索。
可若是捉拿犯人,并且审判之后呢?
那可就不一样了,那相当于宣扬破案的机会,很多时候都会直接把证据写在新闻报道里。就算没有写,借助着陈小九记者的这个身份,她直接去警察局做采访当年案件的就行。
无敌。
就算我被抓了,十年后的陈小九也会知道我出错在哪儿,她就会提前告知我,让我把证据处理干净。
难怪她能直接判定我会不会被抓,因为她是来自十年后的人。
我松了口气,只觉得全身心都放松了。
这次我没有躺在沙发上睡觉,而是难得回到了床上。
我坐在床上,看着床头挂着的婚纱照。
她穿着婚纱,在照片里对我甜甜地笑着。
「我遇到了很不平凡的事,那是你带给我的……」我呢喃道,「那是你最后的礼物,我会好好珍惜这个礼物,我爱你。」
照片不会说话。
可那美丽的容颜,却让我心安。
我躺了下来,念之跑进了房间,哈赤哈赤在我身边喘着气。
我拍了拍床:「上来吧。」
它嗷呜一声,跳到床上,然后趴在了我的身边。
我抱着它,闭上眼睛,终于香甜地睡了过去。
然而,我的起床可不香甜。
粗暴的敲门声把我吵醒,我揉了揉眼睛,爬起身去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几位警察。
领头的是个国字脸的严肃男子,他与我说:「陈识对吗?我是刑警一队的队长刘威,接手了苏清河的工作。我看过他给你做的口供,但我认为你们身为朋友,他做的口供可信度不高,我要再带你回去录一次。」
我说:「可信度不高?你是在侮辱他么?我记得要不是因为你一队的人比较多,这案子根本轮不到你来查吧?」
「少说废话!」刘威不耐烦地说,「我不是你朋友,没心情也没时间跟你开玩笑!立马跟我走!」
看得出来,这刘威对我的态度是不可能像苏清河那样的。
我再次坐上了警车,与他们来到了警局。
一坐下来,刘威就特别严厉地与我说:「范正豪失踪那天,你为什么找他!」
我说:「就是简单想和他说说话。」
「只是说话?你是不是对他撞死了你的妻子怀恨在心,所以报复杀害了他?」
我紧皱着眉头,冷冷地说:「你讲话是不是可以更难听点?」
他身旁的一位警察皱眉道:「问你什么你就答,别在这儿打马虎眼!这里是警局,你那副态度装给谁看呢?」
我叹了口气,最后说:「我没那想法,我过去以后就是让他以后别再酒驾了,珍惜自己的生命。」
「监控显示范正豪在失踪之前只见过你一人,而且在他驱车离开之后,你也紧随跟了上去,你还说跟你没关系?」
「你这说法有问题,应该是能拍到的监控显示他最后见过的人是我。而在监控拍摄不到的地方,你怎么知道他见过多少人?」
刘威冷冷地说:「陈识,你最好不要在这里装糊涂。你听好了,我既然找你过来,就代表我手上肯定有了一些证据。这句话你可能不爱听,但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现在老实交代,如果抗拒不配合的话,后果你自己也清楚!」
我差点没忍住笑了。
如果是之前的我,也许真会被刘威给吓唬住。
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已经知道陈小九是十年后的人,既然她没有跟我透露情况,那就说明警方手中根本没有证据。
如此一来,我也不可能上当!
我耸了耸肩膀,装作很无辜地说:「哪个犯法你就把哪个抓起来啊,如果你手上有证据,那你直接给我定罪。我就想不明白了,我才是那个受害人,我的妻子去世了,我心情已经很糟糕,现在还要背上一个杀人的名头?再说了,之前警方找我的时候,不是说他失踪了吗?怎么突然就从失踪案变成了杀人案?」
刘威满脸冰冷,而我则是满脸无辜。
「我看再怎么问你,你都不会老实说了。干脆我们直接再去你家一趟,我们要搜查。」
我说:「无所谓,我只有一个要求,轻拿轻放,我到时候还要复原,我想把家一直都保持着这个样子。」
「走。」
我又跟着他们回到了家,一队的人就在我屋内搜查,但很快我就皱紧了眉头。
他们的动作有些粗鲁,把家里的东西翻来翻去,我忍不住说:「都说了!轻拿轻放!」
一人走到我的卧室里,转头与我说:「坐在那!别说话,等我们问你!」
他粗鲁地掀开了被子,可那被子被挤压在床头柜和床之间,随着他粗鲁地掀开,那床头柜顿时剧烈晃动了一下,我连忙惊呼:「小心!」
柜子上妻子的遗照掉落,狠狠摔在了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我都说了!轻拿轻放!」
暴怒在我心里蔓延,我冲进房间,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他撞在墙壁上,而我拿起遗照,上面出现了许多裂缝。
我一手抓住了他的领口,死死地看着他。
旁边的人们立即围了过来。
「陈识!你放开他!」
「你想干什么?你难道想当着我们的面动手吗?」
我紧咬着牙,怒火却怎么也压不住。
「砰!砰!」
就在这时,门忽然被砸响了。
一人去打开了门,苏清河跟韩若雪进了屋,他见到气氛剑拔弩张,连忙问:「这是做什么?」
我紧紧抓着妻子的遗照,另一只手还扯着那警察,刘威冷冷地与我说:「陈识,你立即放开他,我警告你第一次!警告你第二次!」
「干嘛呢!」
苏清河过来推了刘威一把,他问:「到底怎么回事?」
刘威说:「他发狂了,还想动手打人。」
苏清河低头看了看我手中的遗照,他拿过相框,沉默了。
刘威说:「我现在调查你的朋友,你就不要出现在这里了。等我先查完,然后……」
他话没说完,苏清河忽然怒吼道:「你查个屁!」
刘威愣住了,苏清河用手指着遗照:「他这辈子就指着这点东西活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他有没有抗拒你们的搜查?这屋里全都是他老婆的回忆,你们小心一点就那么难?」
刘威说:「我是在查案。」
「查案也别乱碰我姐姐的东西!」韩若雪怒道,「刘威你在这里狂什么狂?我姐夫又没不让你搜查,你们只管搜就是了,这些都是我姐姐的遗物,你们连将心比心都做不到吗?」
刘威深吸一口气,他别扭地看了看韩若雪,最后与我说:「这件事情是我们做的不对,我和你道个歉,你也别反应那么大。照片至少是好的,我们会赔你个新相框。你要是舍不得这个框,找块新玻璃换上去。」
我冰冷道:「我不想说脏话,查完了你们就走。」
我松开了手,这人难受地咳嗽两声,刘威与他们吩咐说:「小心别把东西弄坏了。」
他们的动作总算小了一些,我小心翼翼地取出照片,怕它被玻璃碎片刮坏了,暂时先打开相册,将照片放进了相册里。
刘威站在房间里,对苏清河说:「你连破两案,可以休个长假了吧?」
苏清河还没讲话,韩若雪就开口了:「刘威你怎么这么大的脸呢,你没发现我们几个很讨厌你吗?你要搜就搜能不能别跟我们说话,除非是工作需要的问话,否则你不要让我听见你的声音成不成?」
刘威憋红了脸,跟身边的两个手下说:「这房间你们搜。」
他去了客厅,而苏清河拍着我的肩膀,与我安慰着说:「等哪天有心情了,我们去买个新相框。直接定制一个吧,在上面刻她的名字。」
「嗯。」
我轻轻应了一声。
刘威他们最后什么也没搜到,再加上暂时没有话要跟我问了,就先离开了。
我们一起收拾着房间,而我心情烦闷,时不时就要深呼吸,来压制住心里的烦躁。
韩若雪说:「姐夫,你也别心情不好了,其实他们也不是故意的。刚才我们脾气也发过了,大家都好好的吧,别把身体气坏了。苏狗,你说是不是?」
苏清河说:「你又叫我苏狗又要我赞同你,你让我很难办。」
「我们可以转换个心情嘛,姐夫,自从姐姐出事以后,整天一个人待着。还有判决那天,你也只是听我们带来的消息,每一天都和姐姐的照片窝在一起,不如今天去祭奠她好不好?今天正好是她去世第四十九天了。」
我们这边的风俗,是人死以后,每隔七天祭奠一次,共七七四十九天。
在四十九天之后,就是死后百日的扫墓了,再之后是每年清明节。
我没有去祭奠过她,我知道那没有用,我只想窝在家里看她的视频和照片。
其实说穿了,是我没有勇气面对她的坟墓。
而且她曾经和我说过……她不在墓地里。
韩若雪见我不说话,又扭头和苏清河说:「苏狗,反正你最近难得没案子,拉上姐夫一起去呗。」
苏清河说:「我有案子……」
「那不是被刘威接手了吗?你咋就非过不去了呢?」
苏清河整理着东西,他说:「我就想亲手证明兄弟的清白。」
「行了你们两个,我们收拾好了就去祭奠。带上念之一起,姐姐肯定也想念之了。」
我哦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我这次想去了,我想把心意传达给她。我想告诉她,我收到她的礼物了。
我们收拾好东西,带上了念之一起出门。他们想我坐他们的车,但我没同意。我想自己开车过去,因为念之喜欢坐我的车。
拿上车钥匙下了楼,我来到自己的车旁,正准备开门上车,突然一个人影朝我扑了过来。
有袭击?
我下意识抬起手肘想砸过去,可当看见来人之后,我还是停住了。
那是个孕妇,我见过她,是范正豪的妻子。
「是你害死了我老公……」她抓着我的衣服,头发凌乱咬牙切齿,「你这个人渣!我老公明明都没事了,是你害死了他!」
我冰冷地说:「首先我听说你老公是失踪,我不管他到底死了没有,这件事情都与我无关。要是他真的死了,请允许我用最真挚的诚意向你表达我的祝贺。然后我不是人渣,你和你老公才是。」
「你就是人渣!」
她用力砸着我的胳膊,哭着说:「你自己明明也是失去了另一半的人,你怎么忍心让我承受这样的痛苦!做人是要将心比心的,你怎么能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
我说:「每次我和你见面,你的三观都能让我刷新对这个世界的下限。」
此时苏清河他们听见了声音,从自己车那边过来了。
苏清河连忙拉开了孕妇,皱着眉说:「你怎么来了?」
「他杀了我老公!你们为什么不抓他!」
「你老公是失踪,没有证据证明你老公已经死了。而且你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说是他做的,你懂不懂?」
「放屁!除了他还有谁!我知道了,你们是朋友,所以你故意包庇他!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联起手来害死了我老公……」孕妇哭着说,「可怜我的孩子,还没出生就没有了爸爸,他的爸爸被你们这群魔鬼夺走了!他以后又怎么健康地去成长?」
韩若雪站在一边,平淡地说:「有这样的爹妈,还能健康成长?」
孕妇吃惊地看了韩若雪一眼,然后激动得嗓子都尖锐了:「你骂我什么?」
韩若雪说:「我说你就是个脑瘫!你在这儿撒什么野呢?告诉你,我就希望他死了,我还希望你也去死,你们全家都给我姐姐陪葬!搁我这儿撒泼,真是下贱!」
「啊啊啊我和你拼了!」
孕妇气得要去挠韩若雪,结果韩若雪突然一口口水呸在了孕妇的脸上。
她灵敏地往后躲开,嘲笑着说:「咋这么迟钝呢?快,快把你肚子甩起来砸我呗!」
苏清河拦着两边无奈地说:「若雪,你能不能别闹了?」
韩若雪生气地说:「我哪里闹了?明明是这个臭娘们先来找事的,那范正豪的命是命,我姐姐就不是命了?她在这里撒泼给谁看,别一会儿孩子流了怪到我们头上!」
说完,她直接拉开车门上了车,不耐烦地说:「走了,我没兴趣留在这里看泼妇!」
「你们别想走!」
孕妇挡在了车前:「你们杀了人,你们谁也别想走!」
韩若雪说:「如果我非要走呢?」
「那就撞死我!让我去陪我老公!」
韩若雪冷笑:「行。」
她突然爬到了驾驶位,根本不带哪怕一秒钟的犹豫,直接将油门踩到了底!
车子呼啸而来,孕妇根本就躲不开,吓得脸色苍白,而苏清河赶紧一把抓住了她,将她扯到了自己的身边。
韩若雪是真的一点犹豫也没有,甚至没有踩刹车的打算,那车子直接上了绿化带。
要不是苏清河,恐怕那孕妇已经被卷到车底下了。
苏清河怒吼道:「你他妈是不是疯了!你真撞啊!」
韩若雪探出头来,冷冷地说:「那是我亲姐姐,同一天出生的。我老说想杀了范正豪,你以为我开玩笑么?」
苏清河顿时说不出话来,而孕妇明显人都吓坏了,软软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敢像刚才那样胡闹。
我瞥了她一眼,也不搭理她,直接坐上了自己的车,扬长而去。
念之很久没出远门了,坐在车上看着窗外,吐着舌头喘气,时不时过来蹭我。
我拍了拍它的狗头:「回去坐好。」
「嗷呜。」
到了墓地下的山村,我们把念之先拴在了一棵树旁,虽然念之是很听话的狗,但毕竟它不是人。
那是被思念的人们的归宿,万一它在人家坟前拉屎撒尿,对死者太不尊重。
上山的时候,我觉得每一步都很沉重。
距离妻子的坟墓越近,我越是感觉双脚好像灌了铅一样。
可目的地总是存在的。
她的坟墓很干净,上次的祭品还摆在这儿。
我站在坟前,想说些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我将祭品放上来,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墓碑,呢喃道:「你不在坟墓里,而且你能感受到我……对吗?」
一股微风吹过。
我知道,她能感受到我,我也能感受到她。
韩若雪问:「姐夫,你没啥要和姐姐说的吗?」
我摇头说:「不,她不在坟墓里。」
「有时候我真的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韩若雪点了香,她轻轻地说,「姐姐,撞死你的那个范正豪失踪了,他很可能是死了。你的在天之灵,也终于可以安息了。那人渣就该有报应,我每天都祈祷他不只是失踪,如果他死了的话……我希望他死得很惨!」
苏清河说:「以我的推测,他很可能是被猎罪人盯上了,但我没有证据,这仅仅只能作为推测。」
「对啊姐姐,现在我们城市里出了个大英雄,我们都叫他猎罪人。」
苏清河咳嗽一声:「若雪,注意三观。」
韩若雪却仿佛没听见苏清河的话,她很认真地说:「我希望是那位大英雄帮你报仇了,我会把他当男神,我会一辈子去崇拜他,只希望他千万不要辜负了我的期望。」
我在心里微微一笑。
没辜负。
苏清河无奈道:「你总是说这样的话,我真的很难办。如果你真的很崇拜那个罪犯,千万记住私底下说说就行了,不要让别人听见。还有,我迟早会把他捉拿归案。」
韩若雪说:「他哪里做错了?他是最了不起的人,我都想不明白你们为啥要抓他。猎罪人在保护无辜的人,惩戒的都是罪犯。如果我是他的话,我也一定会这么做的!」
苏清河说:「我不赞同他的做法,还有你这想法是错的。你没有真正接触过罪犯,我只希望那种事永远别发生在你身上,这可没你想得那么轻松。」
「切,不管多穷凶极恶的人,我直接一套组合拳把他打趴下!」
我被韩若雪逗笑了一下,虽然她表现得很有趣,但我还是希望这种事情永远别发生在她的身上。
苏清河说得对,跟罪犯打交道并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我之前的每一次举动,都是绷紧了神经。
因为我很清楚,只要我失误了,那等待我的将会是死亡。连我都要谨慎对待,更何况韩若雪呢?
就在我们说话的功夫,山脚下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吼:「抓偷狗的!」
我们愣了一下,不由得面面相觑,韩若雪连忙跑到了公墓最上边的台阶往下看,随后她吓得脸色苍白,连忙对我大喊大叫:「姐夫!念之它……念之!」
我只觉得脑袋轰隆一下,顾不得其他,赶紧飞快地往山下跑去。
风声在我耳边呼呼作响,山路斜坡是停不住脚的,我的速度越来越快,刚开始跨两三级台阶,紧接着就是一次次飞跃而下,那坠落感不断传进我的大脑。
我知道自己的奔跑速度很危险,我也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停住脚,但我的脑子里想不了那么多东西。
念之怎么了!
我终于跑到了山脚下,朝着刚才栓念之的方向看去,却心里猛地一揪。
念之倒在了地上,一支弩箭刺进了它的身体,不远处是一辆电动车,车上坐着两个青年,一个染着紫色头发,另一个染着绿色头发,皮肤乌漆嘛黑的,留着锅盖头发型,脚上穿着豆豆鞋。
那紫色头发的坐在后边,手中正拿着一把弩!
叫喊的人是旁边不远楼房的一个妇女,她躲在楼上的窗户后面,大喊大叫:「抓偷狗的!来偷狗了!」
村里的人们这时间都在下地干活,只有一些妇女老人留在家中,那俩年轻人一时间上也不是,逃也不是。
可在看见我之后,他们终于骂骂咧咧地骑着电动车走了。
我扑到了念之的身边,它躺在地上,眼睛失去了色彩,平时最喜欢喘气的它,却从喉咙里不断发出呼噜噜的声音,时不时就有血沫喷出来,嘴角下面的土壤都是嫣红的血迹。
「念之!念之!」
我摇晃着它,不断地呼唤它。
念之的神智已经很不清醒了,它听见我的声音,只是虚弱地想扭头看我,可那脑袋怎么也没力气转过来,虚弱的它唯一能做的,就是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手。
怎么会这样……
我明明只剩下念之了!
「王八蛋……畜生!」
我的身体紧跟着颤抖起来,强烈的怒火疯狂地侵蚀着我的情绪,苏清河终于下来了,他瞧见念之的状况,脖子青筋暴露,对着那开远的电动车怒骂:「我日你妈!」
「快……」我抱起念之,慌乱地塞到了苏清河的手中,喃喃道,「送它去医院……求求你,送它去医院……」
他抱过了念之,而我宛如失去了理智,疯狂地上了自己的车。
苏清河大吼:「陈识!不要追!」
「妈拉个巴子……」
我没有理会苏清河的喊声,将车驶出之后,一下把油门猛踩下去,朝着那俩偷狗贼的方向穷追不舍。
今天来扫墓的人也不多,山村的马路空旷,我已然超速,很快就追上了那辆电动车。
那俩青年发现了我,紫头发的忽然回过身,对我比了个中指。
紧接着,他们就把电动车一拐,开到了旁边农田的小道上。
那小道很窄,只能让行人和电动车穿行,紫头发的还对我哈哈大笑:「来追我啊,傻逼!」
我将方向盘打死,直接拐进了农田!
我知道车子在农田里开得不快,而他们的拐弯就是我唯一的机会!
杀了你们!
我要宰了你们!
电动车拐弯减速,再加上农田的小道很窄,他们的速度也不快。这俩人万万没想到我会直接撞上来,一时间吓得赶紧起身,弃车而跳。
他们摔在了田地上,痛苦地倒在地上打滚,而我打开车门,朝着那紫头发的走了过去。
他见我下车,一时间吓得也不打滚了,慌忙地给自己的弩装上了一支弩箭,对我怒骂道:「日你妈,偷个狗而已,你是想杀人啊?」
「对!我就是要杀了你!」
我怒吼一声,直接扑向了紫头发,他慌乱地挥舞了两下弩,但却不敢对我按下发射。
我掐住了他的脖子,将弩夺了过来砸在地上,冷声说:「你猜你能不能活过今天?」
人的反应速度可真是快。
当我一耳光扇下来的时候,紫头发吓得抬起了手,可惜就算他的反应速度快,身体也跟不上。
结结实实的一耳光,狠狠扇在了他的脸上,打得他七荤八素。
我扯着他的头发,握紧了拳头,狠狠地往他脸上砸!
紫头发痛得大哭起来,大叫着说:「一条狗你至于吗!」
旁边的同伙吓得脸色苍白,根本不敢上来帮忙,只能对着道路大喊:「救命啊!有人发疯杀人了,救命啊!」
「砰!」
突然,有人将我狠狠地撞倒了。
我摔在田地上,扭头一看,才发现是苏清河赶上来了。
韩若雪开着车,在道路上破口大骂:「姐夫你他妈大傻逼吧!苏狗你快把姐夫扯走,再去把事情处理了,我没功夫在这儿耽搁,我送念之去医院要紧!」
她留下一句话,那车就飞速而出。
苏清河站在我身旁,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鞋子和裤子上都是泥土,应该是下了车朝我飞奔而来的。
「陈识!你别把自己搭进去了!」
苏清河对我怒吼一声,而那紫头发的捂着头,坐在地上哭:「你是想杀人吧你?我就弄条狗我至于吗!」
他的脸上有道口子,我抬手看了看自己的婚戒,应该就是戒指刮破了他的脸。
我爬起身,呢喃道:「没关系,过些年你妈就下去跟你团聚了。」
「你别再发疯了!」
苏清河用力推了我一把,再次将我推倒在地,随后他转过头,拿出了证件说:「我是警察,现在送你们两个去医院。」
他将那俩人扯起来,紫头发的还在哭哭啼啼,而苏清河全程都小心提防着我,他还与我说:「先看念之的情况,我知道你有多难受,但你这次真的过分了。」
「你真觉得我过分么?」
他沉默片刻,最后说:「我要是你,我也会像你那样做,我知道念之对你有多重要。可你要是我,你也会像我那样做,你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就当为了我,冷静一下好吗?」
我喘着气,终于点点头。
苏清河不再让我开车,而是要我坐在副驾驶上,他没收了这俩人的弩,然后载着我们去了医院。
等到了医院,我心系念之的安危,在医院里来回渡步。
苏清河也担心那俩人的安危,在我身边来回渡步。
他嘟哝着说:「开车撞人,还下车打人,我现在只希望那人脸上的小口子构不成轻伤,我也希望他耳膜没给你打破,否则你吃不了兜着走!」
我问:「念之那边有消息了吗?」
「你先关心一下你自己的处境吧!」
「我再问一次,念之有消息了吗?」
苏清河深深叹了口气,此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连忙接起电话:「喂?啊……好,好,我们找到机会就过去。」
他与我说:「念之救过来了。」
在这一刻,我那悬挂的心终于落了地,只觉得好累好累。
没事就好……它没事就好。
苏清河拉着我进了病房,医护人员正在给那紫头发消毒,他问:「有没有事?」
医生说:「这能有什么事?」
「我说他的耳膜,有没有穿孔之类的伤?」
「没有。」
苏清河松了口气:「那就好,医药费我们会负责……」
紫头发的死死看着我,他忽然说:「赔医药费不够。」
苏清河问:「你想怎么样?」
「我问过朋友了,他这是要被判刑的吧……」紫头发指着自己脸上被戒指刮破的小口子,说,「这事儿没三万解决不了,不然我就去告!」
我冷声道:「你还有脸告我是么?」
紫头发说:「我知道我偷狗我不对,但我都问过了!我偷的就是土狗,你那土狗能价值多少钱?还有我拿的是弩又不是枪,大不了把我抓去拘几天。你就不一样了,你要是不给钱,你就蹲监狱去吧!」
苏清河紧紧皱着眉头,他说:「身份证给我看一下。」
紫头发拿出了身份证,苏清河看了一会儿以后,他坐在了紫头发的身边,说:「赵宇轩是吧?我给你看过我的证件了,你知道我是警察,但我也是他朋友。这样吧,我就站在合法的角度,来帮你们调解一下。」
赵宇轩说:「你调解呗!反正我老早就知道我没什么事,我才去偷土狗的,我不怕!现在要怕的该是他!」
苏清河说:「对,那土狗的价值确实不高,前提是你只偷了这一次。我看你工具齐全,似乎不是第一次了吧?正好我最近手上没案子有的是时间,而且我朋友也多,如果我使劲地查,发现你还偷过其他几次,你猜怎么的?」
这赵宇轩顿时愣住了。
「犯罪人多次盗窃,累积金额较大,而且盗窃多次的行为证明其主观恶劣,到时候可不就只是行政处罚,还会有刑事处罚。」
赵宇轩说:「你在威胁恐吓我!」
苏清河摇了摇头:「我没有威胁你,是你先跟我聊法律,那我也跟你聊法律。如果你真只偷过这一次,那我确实不能拿你怎么样。可你记清楚了,我会拼尽全力去查,用尽我的一切办法,无论你偷过多少次,我都会查出来。还有,你如果进了农村院子偷狗,还可以按入户盗窃去算。我这究竟是不是威胁,只取决于你有没有做过这些勾当。」
这一下,赵宇轩立即说不出话了。
「你没有工作是吧?」
「没有。」
「所以你在混日子是吧?那我还会跟朋友打声招呼,让他们重点关注一下你,看看你有没有做过其他违法的事情。你看,我所说的这些话,对于一个守法的人来说,那就是一段闲聊。你如果把这个定为威胁恐吓,那只怕让人笑掉大牙。在你看来,你觉得你能干净到不怕我查吗?」
赵宇轩咬牙切齿地说:「我现在是受害人,不管我做过什么事,又没人报警说我害他,你凭什么查我?」
苏清河平淡道:「我没查你,我只是觉得你可能跟某个案子有关系,就顺便调查一下。但在调查的过程中,要是让我发现你有一些犯罪记录,我就顺便告诉民警朋友,请问这违法了吗?还是那句话,如果你生活中没有犯其他的法,我今天说的就只是闲聊而已。」
那赵宇轩低着头一言不发,旁边的绿头发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胳膊,让他不要再争执了。
苏清河冰冷道:「现在你可以做伤情鉴定,结果出来之后,你就可以选择报警让警方立案侦查,到时候他难逃责任。等到了那一步,你的话已经不重要了,因为轻伤属于刑事案件,他积极赔偿也最多只能取得受害人谅解,减轻对他的处罚。或者也能选择他给你垫医药费,再给你五百块钱,你不报警直接私了,有没有问题?」
赵宇轩终于说:「没有问题。」
「那我现在带他去取钱,然后你们签个协议。」
苏清河扯着我去了医院楼下的 ATM 机,在我取钱的时候,他还是气不过,突然在我的胳膊上砸了一拳,怒骂着说:「王八蛋!他要是决定报警立案,老子唯一能做的就是去给你送两包烟!」
我说:「我不在乎,如果念之死了,那他也不能活着坐在那消毒,哪怕是你拦着也不行。再说了,你总是太紧张,那一个小口子而已,你非要害怕是轻伤标准,也许鉴定出来是轻微伤呢?」
「陈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现在怎么变成了这样……」苏清河说,「我讨论的不是那小子到底受了什么标准的伤,而是你的行为!你到底明不明白好好活着是多么宝贵?下次要是再有这样的情况,我可真就对你失望透了!」
我拿了现金,冷冷地说:「是你没搞清楚状况,他用弩射我的狗,现在反倒是我要给他钱。」
「如果你没追他,我能让他付出更大的代价!我能让朋友查他到底偷过多少东西,做过多少坏事,一切都合理合法,直接让他进监狱蹲着!你没看出来吗?那小子明显屁股不干净,他是怕人查的,只是没人告他才不处理。现在就因为你的冲动,导致你有把柄被抓着,我才没法帮念之出这口恶气!」
我问:「行了行了,你到底要和我争执多少次你才满意?你从小就是这样,总是烦得要命,所以读书的时候才会有同学偷偷叫你苏狗。」
「苏狗这外号是你给我起的!就因为你开创的先例,若雪才会叫了我那么多年外号!我简直恨不能动手打你!」
「你又打不过我。」
苏清河终于气得无话可说,我们回到病房里,写好了协议书。
医药费 160 块钱,私了费被苏清河从三万砍到了五百块,共计六百六十块。
我拿着七张百元大钞,对赵宇轩说:「看见了么?这是赔给你的钱,四十块钱不用找了,因为你们的爹妈生下这样的种,简直丢光了他们的脸面。大街上的玩具面具九块九一个,拿去买四个吧,过年回家给你们爹妈带上,免得他们没脸见人。」
我把钱拍在了赵宇轩的脸上,他紧握着拳头,满是恨意地看着我。
而我轻蔑地用手拍了拍他的脸,苏清河担心我又惹事,连忙拿了协议书,再次把我扯了出来。
上车后,他还是一直在责备我又惹事,我虽然知道他每次都是为了我好,可他真的很唠叨。
开着开着,车子的引擎声音有点奇怪,苏清河把车靠边停下检查,嘟哝说:「你的车好像有问题,就是因为你非要往田里撞,等会儿我还要回那村里去。」
「回去干什么?」
「回去等着农田的主人过来啊!那地里都是菜,给你的车压成什么样了?我要给人家道歉赔钱,还要去检查一下你的车是不是坏了,所以说你脾气真的太火爆……」
我说:「你叽歪够了没有?我觉得我今天挺糟心的,一件好事都没发生,你少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叨好不好?别这么幼稚。」
「我幼稚?今天一直是我在帮你擦屁股,现在你说我幼稚?你心情很糟我理解,可我也很糟心啊!我还要为了你忍着脾气搞这搞那的!」
「得,就当都是我的错,让我清净会儿好吗?」
我看见附近有地铁站,索性直接下了车,与他说:「不想听你碎碎念了,你帮我把车送去修,我坐地铁去看念之。」
苏清河气得大骂:「陈识!我迟早揍你这孙子!」
「别傻了,你又打不过我。」
我进了地铁站,远离苏清河后,总算觉得清净了不少。
我也理解他都是为了我好,但人在心情难受的时候,真的不想听别人讲道理。
道理谁都懂,朋友之间其实哄哄就好了,为什么非要争个是非对错呢?
我进了地铁,不多久功夫,地铁就开始广播:「前方到站,圆明北路。」
圆明北路?
唔,是报社的那条路。
我正在想着,地铁门就打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进了地铁。
是陈小九。
我没想到自己会在这儿遇见她,记得她嘱咐过,绝对不能去接近她。
于是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是偶尔看她一眼,而她都看着窗外,没有注意到我。
忽然,一个人影凑近了陈小九,让我紧紧皱起了眉头。
又是他?
上次那个猥亵陈小九的中年男人,今天又一次站在她的身后,时不时用手背在陈小九的身上磨蹭。
我紧紧皱起了眉头,为什么他们两个还会在这相遇?难道这中年男人在蹲陈小九不成?
她下一站应该就会下车了。
我死死看着那中年男人,可当地铁到站,我却愣住了。
因为陈小九并没有下车,她只是浑身发抖,在默默忍受着中年男人的行为。
莫非……
莫非这中年男人经常纠缠她,而她已经习以为常了吗?
是不是因为她上次见到了我,不愿意在我面前表现得不堪,所以才匆匆下车?
我忽然想,虽然陈小九让我千万别去接近她,但如果只是报警抓个痴汉,那应该没问题吧?
于是我拿出手机,拍下了中年男人猥亵陈小九的视频,通过微信发给了苏清河,打字和他说:「不跟你吵了,地铁 6 号线,尾部车厢,目前刚从圆明北路到圆明西路,跟你朋友说一声,安排一下?」
那边很快就发来了回应:「马上安排。」
苏清河的速度很快,他应该是通知了地铁公安的朋友,才短短几分钟的功夫,当地铁下次到站的时候,就有警察走了进来。
警察估计是看过我给苏清河拍的视频,他们马上认出了陈小九和那中年男人,直接说:「你们出来一下。」
那中年男人问:「为什么要出来?」
「你自己心里清楚,马上出来!」
中年男人顿时怂了,只好乖乖地跟他们一起出了地铁。
我松了口气,总算是帮她解决了一件麻烦事。正好我下一站就到了,能在我下站前看到警察抓那中年男人,对我而言也是一件开心事。
地铁随之行驶起来,我的心情变好了许多。
可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手机却忽然响了。
我拿起手机,却见上面的备注是女人二字。我不由得想是涂灵莹吗?可她已经跟我交换了私人号码,应该不会再用公号打来才对。
接起电话,那边突然传来了陈小九的哭声:「你做了什么!你到底又做了什么!一切都要被改变了!」
什么?
我楞了一下,不明白陈小九在说啥,而就在这时,地铁忽然变得昏暗,我抬头一看,眼前的那些乘客竟然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闪而过的冰冷房屋。
我再低头一看,身上的衣服竟是变成了犯人才穿的囚衣!
这画面仅仅只是一闪而过,我又重新出现在地铁上,电话那头的陈小九在哭,我正好到站了,急匆匆往外走着说:「怎么回事?又有什么被改变了?」
地铁门打开,外边的人都往里头挤。
我被一个人挤着了,下意识看了对方一眼,却看见了一条粗壮的胳膊,上边纹着一个「孝」字。
刹那间,我的心猛烈颤动!
怎么可能……
我呆呆地抬头一看,却见是早已被我亲手弄死的刘东凯进了地铁。
他为什么还活着!
「救命……我在消失……」电话那头的陈小九在不断哭泣,「快救救我,我脑子里好多可怕的记忆在出现!我在消失!」
我总觉得自己好像闯了祸,没来由感到心慌。
本来死去的人,忽然死而复生。
本来活着的人,却说自己在消失。
「你不要急,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在打我……好痛……我的记忆里有人在打我,我身上好多血……我的身体在出现伤痕,流了好多血,可我的身体同时还在透明,我记得我死了……在一个月前我就死了!」
怎么会!
我连忙问:「是谁打你?是谁杀你?」
「我继父……救命,要来不及了!我不想死……求求你,我不想死!」
「他在一个月前杀了你?你继父为什么杀你!」
「我的记忆在不停地变……他总是对我动手动脚,我一直忍着不敢和妈妈说,因为都是靠他挣钱给我买药。记忆变了,我发现他被抓了,有一次在地铁上被抓的……从那以后妈妈总和他吵架闹离婚……他杀了妈妈!」
我又觉得脑袋轰隆一下!
那个中年痴汉,竟是陈小九的继父!?
「他入狱了……出来以后找了我……他说他一无所有了,要我回到他身边生活,我没同意……好痛……我好痛啊……」
陈小九在呼救,而我的脑袋也是开始剧痛无比!
在我大脑里,我的记忆也在改变!
范正豪死了……我没有接到神秘来电,我被苏清河亲手戴上了手铐……
我看见他在流泪,我看见他绝望地在对我嘶吼……
画面开始不断变化,我出现在法庭里,我接受了审判,锒铛入狱。
记忆断断续续,时间开始吞噬我和陈小九两人的命运!
她的惨叫,把我从疼痛的记忆中拉回到现实:「哥哥,我不想死!救救我,小九好痛……救救我!」
我忍着痛,往地铁口外奔跑。
「不会让你有事的……」我咬牙道,「哪怕是死神抓住了你的脚,老子也要把你扯回来!」
脑袋好痛……
随着记忆的改变,我疼得咬牙切齿,哪怕没有镜子,我也能察觉到自己必定是青筋暴露,满脸狰狞。
我拿着手机,不断地拨开人群,冲出了地铁口。
电话的那头,陈小九已经不会诉说自己的痛苦,只剩下歇斯底里的痛苦惨叫,每一声都仿佛在撕裂我的心肝,让我火急火燎。
地铁口总会有些非法营运的电动三轮车,我立即上了其中一辆,着急地说:「快去圆明西路,快!」
师傅惊愕地看了我一眼,估计没明白我为何会在地铁站门口,乘坐三轮车去上一个地铁站。
但这也没办法,我刚才出来前特意看过地铁的时间表,下一班地铁还有八分钟,怎么也来不及了!
三轮车发动了,我一直看向外边,寻找陈小九和她父亲的身影。
他们应该不会在地铁站里耽搁太久,很有可能会在路上遇见他们!
终于,在我们即将抵达圆明西路的时候,我看见地铁站的马路对面有一辆警车。
陈小九就站在警车旁,警车的车门被打开,那中年男人就坐在里边!
是这儿!
「停车!」
我大喊一声,还没来得及给钱,就直接打开车门冲了出去。
三轮车夫在后边嚷嚷着,我却仿佛没听见一般,此时我的脑海里只有陈小九痛苦的哭叫。
我收起手机,马路上的车对我发出鸣笛声,我飞快地跑向了警车,当陈小九瞧见了我,她满脸惊愕。
那警车上的警察皱着眉,他与我说:「过马路的时候遵守红绿灯!」
「砰!」
警官话音刚落,我已经狠狠一拳砸在了中年男人的脸上!
他痛得惨叫一声,在场的人们全都傻了眼,而我将他拖下车来,一拳一拳砸在他的身上。
拳拳到肉,发出沉闷的声响。
「干什么!快放开他!」
两位警官也是急了,连忙要从警车上下来,我却一脚踹在了车门上,将那车门踹了回去。
男人吓得不轻,他捂着脑袋大喊大叫:「你是谁啊!我哪里招惹你了!」
我一把扯住他的头发,将他从车里拖了出来。
忽然,我背后挨了一棍,疼得我差点没站稳,原来是另一位警官已经到了我的身后,正在用警棍砸我。
他怒斥道:「快住手!蹲在地上不许动!」
我忍着痛,又狠狠一拳砸在了男人的咽喉上。
他的身体犹如虾子一样,猛地弓了起来,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脖子,怎么也喘不了气,喉咙里发出呜呜声,惊慌失措的他转身逃跑,可我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陈小九已经在旁边看傻了眼,地铁站马路的对面是 B 地铁站口,男人此时唯一能逃跑的道路就是逃向地铁站。
他扑到栏杆旁急速拐弯,已经下了楼梯,那警官想上来制服我,可他却突然整个人懵了,傻傻地指着我说:「你……你怎么回事!」
警车上的窗户反射着我的身影。
我的身体,竟是已经变得逐渐透明起来!
要消失了……时空终将吞噬我与陈小九。
快来不及了!
我扑向地铁站,直接跳到了栏杆上,那中年男人还在楼梯上跑。
我纵身一跃!
强烈的坠落感没持续多久,我就全身砸在了男人的身上!
好痛……
他比我更痛,已经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而我压着他的身体,使劲地将膝盖撞在他的咽喉上!
一次!两次!三次!
强烈的撞击,让男人口吐鲜血,他身上不断发出金属碰撞的声音,那是他挂在腰带上的钥匙串。
男人已经彻底没了反抗的力气,他躺在地上抽搐着,嘴里不时冒出血泡,而我取下了他的钥匙。
既然动手,就不能给对方留任何机会。
我一直是抱着这样的信念走下来的。
陈小九已经来到了地铁口上方,满脸害怕地看着我们,而我抓紧钥匙,对她怒吼:「转过头去!不要看!」
她吓得浑身一哆嗦,但还是转过了身。
我用尽全力,将钥匙刺进了男人的脖子,再用力划拉一下!
「呼……呼……」
我喘着气,心跳越来越快。
我站起身,朝着楼梯上走去,双手搭住了陈小九的肩膀。
她满脸害怕地看着我,而我呢喃道:「你知道我是谁,我都是为了你……就这样活着,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和李硕交朋友……他的遗物可以改变这一切,十年后来救我,我的命……交给你了!」
两位警察压住了我,而我的身体已经越来越透明。
头更痛了……
脑海里无数破碎的回忆,正在不断地翻涌展现,犹如走马观灯。
突然!
我脑袋猛地一激灵。
我睁开眼睛,却发现四周坐了许多人,这些人都有些眼熟。
空气是凉飕飕的,声音也是随之而起:「下一站,圆明西路……」
我回过神来,连忙看向了刚才陈小九站的位置。
她还在那,而且那中年男人,也是从人群之中走出,站在了陈小九的身后。
这……
回到原点了?
我满是吃惊,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一次,我没有再轻举妄动,而是静静看着陈小九和那男人。
我尝试着拿出手机给未来的陈小九打电话。
过一会儿后,她接通了:「怎么突然联系我?」
「什么突然联系你……」我说,「不是为了救你吗?」
「什么救我?」
那边竟然有些发懵,而这时候我才发现,刚才我拯救陈小九的记忆正在缓慢消失。
就如同之前消失的那些短信和通话记录一样,时空正在缓慢地吞噬这一切。
我努力将事情简短地与陈小九说了说,她听过以后,沉思了好一会儿,最后说:「我很感激你为了我做到这地步,但我想明白了,这样的时空是不成立的。所以我没有那段记忆,因为那一切根本无法发生。」
「什么意思?」
「时空错乱了。」
「错乱?」
「你想不明白吗……」陈小九说,「如果我在拯救你之前就去世了,那就代表你因为范正豪的案子被抓了。既然这样的话,你应该在牢里才对。既然你在牢里,你又怎么报警捉我的继父?既然你无法报警捉我的继父,我又怎么会死在他的手上?」
好像……是这个道理。
「你所做的事情违背了时空本身,让时空陷入了错乱,所以时空回到了错误发生之前。」
我总算是松了口气。
只要她没事就好。
我满是歉意:「不好意思啊,我本来是想帮你的,谁知道闹出了这么大的麻烦。」
陈小九的声音有些严厉:「我之前就警告过你,一定要离我的生活远点。我知道你会心疼我,但是你不用担心。我和你说个秘密吧,其实在半年之后,如果按照原本的道路走下去,我的继父就会出一场车祸。我和妈妈会拿到一大笔补偿金,我能买药活着到今天,都是因为他的死亡赔偿金。」
这……
我还真没想到。
我说:「不过今天也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我俩不需要过于担心。你总害怕自己不能靠近我,你怕因此失去了李硕的电话。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害你失去这个电话,那我应该在牢里才对……」
「我明白了,每当你做出的行为违背了我拿到时空电话这个要素,那就代表着时空错乱,时间就会回到在你犯错之前!也就是说,我们之前都是瞎担心!」
「就是这样!」
既然陈小九没事,那我也总算是可以放了心。
未来和过去,可以相互改变,但也是一把致命的双刃剑。
以后用这东西还是要小心点,不能再任性了。
我的地铁终于到了站,我又看了陈小九与那中年男人一眼,出了地铁站。
来到宠物医院,我急匆匆地去找了韩若雪。
她正坐在宠物医院的大厅低着头,我来到她身边问她:「你说念之好点了是吗?」
韩若雪抬起头来。
她哭红了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怎么现在才来?」
刹那间,我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我说:「你刚才给清河打了电话,说念之已经救过来了,是吗?」
她擦去眼泪,吸了吸鼻子:「我哪有说过这样的话?」
我只觉得五雷轰顶,脑袋一下空白了。
苏清河骗了我!
我傻傻地走向宠物手术室,透过玻璃,我看见念之正躺在病床上,它的呼吸非常急促,身体明显地一起一伏,虽然打着点滴,但还是满满的虚弱。
医生还在它身边忙碌着,我走进手术室,吞了口唾沫,与它喊道:「念之……」
它听见我的叫喊,却没力气转过头来,只是脑袋动了动。
医生对我问:「你是它的主人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答复,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它中了毒,我们想尽办法去挽救,但毒性对它的身体摧残很大……」医生说,「它现在出气多进气少,也许能救过来,但就算救过来了,它的肺也要坏掉。说句实话,哪怕熬过了今天,恐怕也熬不过一个月。」
我走到念之身边,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此时此刻好像是在做梦,一切情绪都是不存在的,思绪也飘在脑袋的上边。
我忽然在想。
我是活着的吗?为什么没有真实活着的感觉?
突然,医生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这一刻,我猛地清醒了。
他说:「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我们全力去救,但情况真的很不好,它不可能熬过一个月的。而且在之后的一个月里,它会活得特别痛苦,每一次呼吸都会出血,你可以听听它的呼吸声。」
我俯下身,听着念之的呼吸。
呼噜呼噜的,肺里好像有东西,怎么也呼不出来。
「它的肺里全都是血,而且在持续出血。」
我问:「另一个选择呢?」
医生沉默片刻,最后说:「让它安乐死。」
我的嘴唇克制不住地颤抖,我紧咬着嘴唇,鼻子感觉越来越酸,眼泪也止不住地掉落下来。
「你要我亲口说让它死?」
「这是对它最好的办法了,救它要花很多钱,而且会让它吃很多苦……我建议你安乐死,让它走得轻松点。」
我软软地坐在了病床上,伸出手摸着念之的脑袋。
医生说:「如果你同意让它安乐死,我可以先给它打一针药,让它最后陪陪你。我不能让它精神起来,但它会舒服很多,大概只持续几个小时……之后再注射安乐死的药物。」
门口处,传来了韩若雪的哭声。
我抬头一看,苏清河不知何时也到了。
他紧握着拳头,另一只手将韩若雪抱在怀里,对我点了点头。
我呢喃着说:「打吧。」
他们去配了药物,给念之打了一针。
我坐在念之身边,静静看着它,它确实没有变得更精神,但是痛苦的神色变少了。
念之伸出舌头,一次次舔着我的手背,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眼泪在它的眼眶里打转,它仿佛知道自己陪不了我多久,好几次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怎么也没有力气站起身。
我伸手抱住了它,转头与医生说:「安乐死的药……可以给我吗?」
医生说:「对不起,我们不能把注射器和药物给客人,这是有规定的。」
「知道了。」
我抱起念之,轻声说:「念之,要吃雪糕吗?」
它的尾巴微微摇晃两下,我抱起它出了宠物医院,苏清河他们跟在了我的身后。
医院不远处有商店,我买了一根雪糕,抱着念之坐在了车上。
它趴在我的怀里,以往它每次吃雪糕,都会把尾巴摇得很欢,每次舔舐都恨不能大口地咬。
这次它却只能伸出舌头舔了舔,吃两口就没了力气,低下头去。
我将雪糕放下来,方便它可以吃到。
我想起它第一次吃雪糕,是妻子喂的。
那天傍晚好热,我们带它散了步,妻子喜欢和它一起吃冰西瓜,可水果店里的冰箱却坏了。
妻子一直宣称热腾腾的西瓜是邪恶的产物,就买了三根雪糕和念之一起分享。
那是它第一次吃雪糕,嗷呜一口全吞了下去,冰得它脑袋疼,在地上直打转。
从那以后,妻子总是喜欢自己拿着雪糕喂,避免念之贪吃。有时候她自己贪吃了多买几根,当我温柔地责备她天热别太贪凉时,她总会与我说:「我才没有要吃……是买给念之吃的!」
念之总会在她身边打滚,总会哈赤哈赤地喘着气。
其实念之总是会区别对待的,它跟我撒娇的时候只会嗷嗷叫,和妻子撒娇的时候,却喜欢躺在她的脚上打滚。无论身边关爱它的人有多少,它永远只对妻子一人这样做。
多少次叼着拖鞋等她回家,多少次对着门口发出呜呜声,多少次趴在家里,眼睛却一直看着大门。
其实到头来,我终归不是它真正的主人。
怀里的念之,已经没多少力气了。
「你是想她了吗……」我轻声说,「念之,你怎么这样好命,我朝思暮想要见的人,你却要比我先见到了。」
它呜呜两声,用脑袋在我身上蹭着。
苏清河打开了车门,轻声与我说:「不要怪我,我都是为了你……可以给它打针了吗?」
我问念之:「你还想吃一根吗?只有今天,你可以想吃多少吃多少……只有今天。」
念之没有反应,呼吸又开始变得呼噜呼噜。
我擦去眼泪,轻声说:「打吧。」
我抱起它进了医院,医生已经准备好了安乐死的药物。
我说:「我旁边的这位是警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提到他的身份,总之我希望能把针带回去打,我想让它死在家里。我可以把身份证压在这,我可以把钱都压在这,我会把注射器还给你。至少想让它在家里死去,好吗?」
医生在为难,而苏清河忽然开口:「你有你的规定,我们不会为难你。我可以在你这儿待着,直到他们把注射器带回来。」
「那……那行。」
我跟医生领了针,让韩若雪开车送我们回家。
路上,念之一直都在看着韩若雪。
可她终归不是主人。
妻子总是黑长直的头发,韩若雪喜欢扎着头发。
她总是文雅的打扮,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味。韩若雪喜欢打扮得时尚,带着各种各样的香水味。
她终归不是那个人。
念之也知道,只是静静看着那张极其相似的脸。
我们回到家里,韩若雪率先进了门,进了我的卧室翻箱倒柜。
我让念之趴在了沙发上,拿出注射器,紧咬着嘴唇,终于还是给它注射了。
韩若雪忽然出了房间,她拿起我的钥匙,提着袋子出去了,并且关上了门。
念之不怕疼,从来不怕,无论哪次打针,它都是乖乖趴着的。
它打了针,趴在沙发上动也不动,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只是静静看着门口,等待不可能回来的主人。
忽然,脚步声响起了。
念之的尾巴虚弱地摇了摇,对着门口叫了一声。
门开了。
她放下了头发,穿着妻子的衣服。
她不再是那个调皮的女孩,而是变成了那个温文尔雅的女人,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她忍着泪,但笑得很开心。
那一瞬间,我仿佛看见真正的她回来了。
韩若雪蹲在地上,对着念之伸出了手:「宝贝,我回家了。」
早已没有了力气的念之,却忽然从沙发上窜了下来。
它摇摇晃晃地叼起了拖鞋,慢慢走向了门口。
韩若雪擦着泪,呜咽着说:「宝贝,过来。」
念之喘着粗气,哪怕没了力气,却还是轻轻地、轻轻地,将拖鞋放在了韩若雪的面前。
卧室的窗户,与客厅的大门都是开着的。
屋里有了通风口,一股风从外边吹了进来。
「我可不会在墓地里呀……」
念之趴下身,趴在了韩若雪的脚上。
「我会化为天上的星星,陪你入眠到天亮……」
它打了个滚,蹭着韩若雪的脚,奋力地挣扎着,想再翻滚一次。
「我会化为一股清爽的风,吹拂过你的脸庞……」
风停了。
念之没了动静。
「生与死不能把我们隔开,你一定会感受到我的存在。」
那尾巴缓缓落在地上,折磨着它的呼噜呼噜的呼吸声,也归于平静。
韩若雪将念之抱在怀里,轻声耳语:「宝贝,我们回家了。」
我握着拳头,脑海里浮现了那赵宇轩的脸。
人海茫茫,我要去哪里寻找他?
不管找到哪儿……
不管找他多久……
我一定会找到他……
以牙还牙,百倍奉还!
我将念之火化了。
原本想葬在土里,可我怕流浪狗会把它挖出来。
火化后的念之,被装在一个小盒子里,韩若雪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上,将它捧在怀里。
韩若雪说:「姐夫,你……」
「你不用安慰我,我没有那么难过……」我抚摸着小盒子,轻声说,「其实念之比我幸福,它已经回到轻月的身边了。」
它回家了。
而我呢?
我想,我真是一个好失败的人,我连妻子最后的遗产都没守住。
以后晚上入睡的时候,谁给我醒来的希望?
以后清晨醒来的时候,谁给我度过一天的陪伴?
到头来,孤单对于我挥之不去,哪怕努力地想去躲避这股绝望,却也只能靠着依稀的回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我已经是个只能靠回忆苟延残喘活在这个世上的人了。
回到家楼下,我捧着小盒子上楼。
家门口站着个女人,她费劲地想用钥匙开锁,却发现怎么也打不开。
那是我的岳母蔡慧敏。
我冰冷道:「你来做什么?」
她这才发现我,吓得一哆嗦,可瞧见我身后站着韩若雪,她才总算鼓起勇气说话:「我想带点女儿的东西走。」
我说:「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你的。」
「不管怎么样,那是我的女儿……」蔡慧敏说,「我也想有点女儿的回忆啊!」
我冷冷地看着她。
我讨厌这张脸,无论看百次千次,我都深深地讨厌这张脸。
韩若雪抓住我胳膊,她小声说:「姐夫,你就不要跟我妈过不去了。无论如何大家都是一家人,姐姐肯定也不想你们闹成这样。你看这样好不好?你跟姐姐的共同回忆不让她带走,如果她想带点自己给姐姐买的东西,或者姐姐以前在家里就有的物品,你让她带点回去。那本来就是姐姐和她家里的回忆……对吗?」
我沉默一会儿,最后点头说:「好。」
我打开了门,而蔡慧敏小声嘀咕:「怎么换锁了也不说一声,我用轻月留下来的钥匙还打不开。」
「这个家与你有关系么?」我问。
她顿时不敢说话,我进了屋,小心翼翼将念之的骨灰放在了电视机下面。
蔡慧敏进了卧室,而我坐在沙发上,我们谁也不跟谁说话。在我的心里,她已经算不上是我的亲戚了。无论未来如何,我都无法做到原谅她。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蔡慧敏搬出了许多东西,她坐在客厅的餐桌旁收拾着,忽然问韩若雪:「清河呢?」
「我们刚去了趟宠物医院,现在清河帮姐夫修车去了。」
「他们两个的感情倒是好,清河也不多帮我说说话……」蔡慧敏整理着衣服,忽然问,「你到底跟他说好了没?昨天我遇到你以前的同学,就是以前跟你一起参加演讲比赛的那个……她都已经结婚好久了,带着一对双胞胎逛街。」
「妈,你想说啥?」
「就是苏清河到底娶不娶你啊?都拖多久了,还不来表个态!他可别跟你是随便玩玩!」
韩若雪说:「他工作忙,所以暂时没考虑结婚的事。我说我结婚你担心个啥呀,再说了,清河那人品能像是玩玩的人吗?」
蔡慧敏将衣服一拍,认真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见的世面肯定没妈多,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年轻有为,可为啥不娶你,你看不明白吗?他就是觉得自己将来能走得远,先把你当个备选,将来如果遇上更好的了,肯定要和你分手!」
韩若雪睁大眼睛,吃惊地说:「你怎么这样说清河?」
「你自己没有脑子的啊?他老说再等等,给他点时间准备。这男人讨老婆要准备啥?不就是等事业稳定吗?可他一直立功,这些年拿了多少功,升了多少次,为啥不娶你啊?说明他有野心,他觉得你现在配不上他!我可跟你说,他最近连着破了那么多案子,肯定把自己看得要飞起来了,已经瞧不上你了!」
「清河这些天是立功很多,所以他才忙啊!」
「忙啥啊!他那还不稳定?要是连他都算不上稳定,他那些同事都别讨老婆了!以前我还觉得这孩子心眼好,现在瞧出来了,他才是藏得最深的那个!」
韩若雪翻了个白眼,明显懒得与蔡慧敏多说了,索性来到我身边的沙发坐下玩手机。
蔡慧敏却还继续说:「我给你安排了一个相亲,要不你今天去一趟,那男的家里很有钱。」
韩若雪惊叫道:「你疯了吧!我有男朋友我还去相亲?」
「你才是疯了!我女儿长得这么美,不赶紧趁着年轻的时候结婚,难道等跟那苏清河混得人老珠黄了再被抛弃?你这漂亮脸蛋还能保持几年?」
「我……」
「要是苏清河娶你,我还需要给你安排?反正你必须去!你也可以借此逼迫一下他,让他赶紧给你个答复,他如果不和你结婚,也别耽搁你的未来!」
我听得有些烦了,扭过头瞥了蔡慧敏一眼:「聊够没?聊够了出去,一坐下来就叽叽喳喳的,别在我屋里吵。」
蔡慧敏在我面前不敢多说,只能闭上了嘴,她急匆匆将东西收拾好,我还检查了一遍,确定她只带走了属于她的东西。
韩若雪满脸委屈地跟蔡慧敏一起出去了,当她们走到电梯口的时候,我还看见蔡慧敏掐了一下韩若雪的腰,恶狠狠地说:「你咋就把自己搞这么贱啊!男人不娶你就别贴上去,真没尊严!」
韩若雪痛叫一声,而我也是关上了门。
我躺在沙发上,给苏清河发了个信息:「早点把若雪娶了吧,跟你那么多年了。」
他暂时没回我,我转过头,看着念之的骨灰盒。
偌大的房子里,终于只剩下我一人。
再也没有往日的热闹,再也没有曾经的温度。
我好似活在这个世上,可又偏偏感受不到自己活着的气息。这世上见证过我活着的,陪伴过我活着的,都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对着骨灰盒呢喃:「好想下一个就是我……可到底什么时候才轮到我?」
手机忽然响了,打断我的思绪。
当电话接通,那边传来了陈小九的声音:「你目前能行动么?」
我说:「又来了个人渣是吗?正好我今天心情很糟,想发泄一下。」
那边无奈地说:「你以为二次犯罪的人很多吗?我告诉你,下次这种行动估计要等三年后了,到时候有个人需要你拯救。」
「三年后的事……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我不能告诉你,我怕影响到你,那件事很危险,我一直在考虑别的对策……所以我想到了其他更安全拯救那个人的办法,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些情报……」陈小九说,「这些都是潜逃了多年的逃犯,他们最终没能逃过法律的制裁。你如果感兴趣的话,我将这些逃犯的信息给你,你可以提前捉到他们,节省警方的时间和精力,或许还可以保护到三年后的那个人。」
唔……
我陷入了沉思,这种事情和我一开始打算的不同,替警方捉捕逃犯,这不就变成真正的猎罪人了么?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原来是苏清河那边给了我回复:「快了,准备跟领导提交申请了。」
我看着这个信息内容,忽然有了个想法。
既然他想早点稳定,那我为何不帮他一把?既然我已经没有什么可期待的了,至少我希望他能好好的。
我说:「好,把那些逃犯的信息都给我。」
「未来十年,城内会有三位逃犯被抓捕归案,但我只能给你其中一位,因为另外两位极其危险。」
「既然是危险的罪犯,那你更可以给我。」
「不行!我对你的帮助仅限于帮你抹除被警方找到的罪证,如果你在打击罪犯的时候遇到危险,我难道还能瞬间出现在你身边帮忙吗?你必须保护好自己!」
陈小九的声音很严厉,听着有容不得商量的味道,我也只好不再询问。
她给我发来了一位逃犯的信息,随后叹气说:「在你捉捕逃犯以后,也许你能拯救到那个人……那是你最后一位要借助时空拯救的人了。」
「知道了。」
我看着逃犯信息。
潘伟强:85 年生人,曾经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在 10 年春节做了砍腿党,多次伤人抢劫。后来潜逃到了这边,一直在亲戚开的工厂里打工。亲戚也包庇着他,导致潘伟强多年没被发现,最后还是被警方抓获。
我紧紧皱起眉头,砍腿党么?
其实现在很多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是砍腿党了,这是以前流行过的一种犯罪。在移动支付还不完善的时候,发工资都是发的现金,尤其是农民工,他们之中很多人会把工资存在工头那,过年的时候再一起结算。
这就导致了过年的时候,他们需要带着大量的现金回家。所以那个时候,人们坐火车、公交车都喜欢紧紧抱着包,因为那是自己一整年的血汗钱,也是支撑着他们回家的尊严。
甚至有些人会在内裤上缝个口袋,就是怕钱被人偷了,好歹留着一点不至于沦落街头。
砍腿党便是那种一年到头不做事,天天到处混日子的,却跟家人谎称自己在外工作。等过年的时候,他们就骑上摩托车,带上砍刀,打听清楚哪个工地发工资,从背后接近领到工资的农民工。
没有商量、没有威胁,直接一刀就往腿上砍下去!
砍腿就是为了避免受害者逃跑,有些刀厉害,更是能把人的腿砍得只剩一点皮肉相连。这时候砍腿党就会下车,抢夺受害者装了一年工资的包,若是受害者反抗,还要再砍几刀。
等抢了钱,他们再回到老家,装作这是自己辛苦一年挣来的。随后他们花个精光,明年春节再去抢。
如今有移动支付了,人们越来越不喜欢带现金,砍腿党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潘伟强在 10 年春节连续作案三次,先是伤害了一位中年男子,然后砍断了一名男子的腿,最后更是抢劫了工地上发工资的做饭阿姨,那位阿姨正好家里父母生病了,想把钱留着给父母,宁死不肯松手。
抢劫未遂的潘伟强恼羞成怒,在那位阿姨的脸上砍了三刀,把嘴唇都砍断了,导致她下半辈子变得极其丑陋。
我看着信息,当年潘伟强应该被抓,但是在逃避警方捉捕的时候,只有一位警察在追,他立即将自己的同伴捅伤推下了车,那位警察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潘伟强逃跑,先把他同伙送去了医院抢救。
用这样的人渣来泄我心头之恨,也是一件好事。
而且……
只要我解决的案子够多,苏清河就会无事可做。
这样一来,他就能安心调离前线了。
其实我很了解他,这个人重情重义,虽然总说为了若雪想考虑换岗位,可他又怎么放心离开自己一手带出来的那些同事?
案子少了,他才能放下心来。
我冷笑道:「又是一个该死的人,却要送给警察。」
陈小九说:「不要忘了我们的理念,你是为了保护好人与惩戒坏人而出手的,话说发明了这电话的李硕家就在附近,我目前住这儿。」
「住那么偏僻?」
「李硕本就不喜欢热闹的市区,更喜欢待在人少的地方。他给自己搞了个私人作坊,那边有个装天线的屋子,墙壁上还有我和他一起涂鸦的画面,那就是李硕家。你做事的时候注意点,别惊扰到他了。」
「知道了。」
我挂断电话,仔仔细细地看起了那边的地图。
既然要动手,就要把环境了解透彻,我不喜欢让盯上的猎物有机会逃跑。
研究完地图后,我去了南二街,从大水箱里拿出了我的东西,换上了衣服,戴上皮手套,把面具暂时先收着。
潘伟强工作的地方,是亲戚用来做零件加工的一个私人作坊。
那私人作坊,就在城边的老村,这更方便了我的行动。
老村的路很破旧,道路边的路灯也不多,这是个没有夜生活的地方,人们都早早关上了门,街道上都是机油的味道。
自从创业热席卷全国,人们很难看见简简单单的一楼了。
道路边的一楼,或是变成了店面,或是变成了私人作坊。
整条街的私人作坊,散发着浓郁的机油味道,人们私自搭建了铁棚,棚子上挂着黄色昏暗的电灯泡,地面都是漆黑的滑腻腻的油污,早已经渗透到水泥地里,成为怎么也擦洗不去的痕迹。
我没有急着找潘伟强,而是先把附近的巷子道路都搞清楚,反复确认了这四周的路况环境。
不多久,我就看见远处的巷子有个天线,墙壁上涂鸦着一只咬着胡萝卜的卡通兔子。
那便是陈小九和李硕留下的。
我伸出手,轻轻地放在了那卡通兔子上。
不知为何,我忽然有种我们仨人是一伙的感觉,可惜李硕生前从来不知道我做的事情。
确认完环境后,我才戴上面具,去了陈小九给我的详细地址。
铁棚里,一个男人靠在摩托车旁,对着摩托车的镜子梳理自己的头发,而我查过通缉的信息,与照片上的潘伟强一模一样。
他哼着曲儿,似乎心情不错,我戴上面具,走进了铁硼。
他听见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见我,顿时吓了一跳,然后问我:「你谁啊?」
我问他:「你是要去约会?」
他反问我:「你是娜娜的什么人?戴着个面具想干什么?」
娜娜?
我算是听明白了,他估计是误会我和他今晚的约会对象有关系了。
我朝着他走去,淡淡地说:「我问你啊,你知道回家对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吗?」
他没听明白我的话。
我继续说:「若是这辈子能安安稳稳,谁又愿意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漂浮不定?在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工作时不敢与人闹得太难看,下班后待在屋里无处可去。街道是陌生的,不知道拐过路口之后会遇见什么……这是在自己家没有的感觉,不是吗?」
「你在说什么?」
「在自己的家,可以知道拐过下个路口是便利店,可以去拿买瓶喝的……在自己的家,可以叫上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聚在一起时哪怕没有话题可聊,也不会觉得尴尬。人们在外边受尽委屈拼搏挣扎,无非就是希望回到那个小小的地方,守护自己小小的幸福。」
他皱着眉:「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是傻逼?」
我呢喃道:「他们只是想回家,却被你夺走了一切。」
在这一刻,潘伟强猛地反应过来,他脸色一下变得苍白,眼神也是飘忽不定,时不时看向我身后的出口。
我轻声道:「一个女人,靠着自己勤劳的双手挣了一年的血汗钱,她仅仅只是不愿意给你,却被你砍断了嘴唇,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美丽。她变得丑陋不堪,你却在这儿梳理发型,准备约会。」
潘伟强惊慌地说:「你是警察?」
「警察?我可不是那么善良的人。」
我笑了。
潘伟强突然动了,他连忙朝着我身旁的空地冲去,撒开双腿就往外头跑。
我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将他狠狠扯了回来。
被扯回来的瞬间,潘伟强急忙一拳砸向了我,我避开了他的拳头,旁边的仪表车床上放着一个老刀片,我拿起刀片,猛地划在了他的脸上!
潘伟强痛得捂住了脸,还没等他惨叫,我已经又是一刀划断了他的嘴唇!
这一下,他痛得连惨叫都极其别扭。
「还没完,你给了她三刀,还差一刀。」
我抓住他的头发,最后一刀划过了他的整张脸。
铁棚里,潘伟强的惨叫声是那般歇斯底里。
我抓着刀片,轻声说:「警察不会给你这个,法律也不会给你这个……但我会。」
潘伟强不敢反抗,他趴在地上,哭着与我说:「放……放过我……」
「当年别人也哭着求你放过他,可你心软了吗?好奇怪,你自己就是个抛弃了善良的人,为什么要求别人对你善良呢?」
我一脚踹在了潘伟强的脑袋上,正好铁棚里有个铁链,我索性用铁链把他的双脚绑了起来。
随后我又检查了一下铁棚,在摩托车的巷子里找到了锁车用的 U 型锁。
我打开 U 型锁,用脚踩在了他的脑袋上,他的头不可避免地压在地上,我直接用 U 型锁将他的脖子和铁棚的栏杆绑在一起。
U 型锁很紧,潘伟强痛得一直哭,而且有些喘不过气,他哆哆嗦嗦地与我说:「我错了……我真错了……」
这家伙被砍断了嘴唇,说话都有些不清不楚的。
「你不知错,你只是害怕惩罚,每个罪人都是因为害怕惩罚才会说自己错了。如果你知道自己是错的,一开始你为何这样做?如果你发觉自己是错的,为什么不早去自首?罪人的道歉最不可信。」
我拿出了他的手机,下载了一个变声器。
随后我给苏清河打去了电话,当电话接通后,那边声音有些沙哑:「你好,请问哪位?」
我说:「10 年犯下三次抢劫案的逃犯潘伟强被亲戚收留在通海西路 95 号,尽快来吧。」
讲话的功夫,我从仪表车床旁抓了一把铁屑,对准了潘伟强的嘴想喂进去,他吓得连连摇头呜呜。
电话那头的苏清河吃惊地问:「你是谁?」
我忽然想起了他在医院对我撒的慌,顿时心里满是怨气,于是我说:「我是你爹,爱来不来。」
说话的同时,因为潘伟强不肯张嘴的缘故,我一脚踹在了他身上,他顿时又发出了一声惨叫,估计是让苏清河听得清清楚楚了。
电话那边,再次传来了苏清河的惊呼:「你神经病吧!我就在通海西路!」
哈?
这大半夜的,他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干什么?
我没时间折磨潘伟强了,收起铁屑挂断了电话,回到了夜幕之中,而这个时候,远处的街道亮起了车灯。
那车子朝着这边开了过来,而且速度还不慢,果真是苏清河的车!
我连忙扭身就走,窜进了旁边的小巷子里,身后传来了苏清河的一声站住,我怎么可能会站住,连忙加速逃跑!
我跑出很远,心里直骂倒霉,我就是千算万算,也算不到苏清河会在大半夜跑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多亏我在出发之前比较谨慎,早已经把这附近的地图看过,做人做事果然还是要谨慎再谨慎。
幸好,他没有追上来。
我不敢大意,还是继续逃了一段路,等逃出许远,我才给陈小九打去了电话。
那边接通后,我说:「潘伟强已经搞定了,目标达成了。」
她迟疑了一会儿,最后说:「其实……目标没达成。」
「什么叫没达成?」
「陈识,我若是与你说了,你千万不要激动。」
「怎么?」
她说:「其实三年后需要你拯救的那个人……是苏清河!」
「什么意思?」
「三年后的世界……苏清河死了,我知道他对你而言很不一般,所以之前不想提到这件事。」
我心中猛地一惊。
陈小九告诉我,这就牵扯到了她没告诉我的那两个凶恶逃犯。
他俩名为连云天跟连鹤,是俩兄弟。
连家兄弟曾经犯下了令人发指的杀人案,他们抢走了一名男子所有的钱财,之后甚至还将他埋在土里露出脑袋,活活用石头将他砸死。
因为手段过于残忍,当初还引起过不小的轰动。
可惜的是,这案子变成了一桩悬案。
苏清河从未放弃这个案子,他一直追寻连家兄弟的线索。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找到了连家兄弟的下落。
可连家兄弟拒捕强烈,哪怕已经无路可逃,弟弟连鹤却还是对苏清河发动猛攻。
苏清河身中七刀,肠子都掉了出来,却还是死死抓着连鹤不让离去,壮烈地牺牲在街头,连家兄弟也被警方抓捕。
陈小九叹着气说:「我让你去帮忙抓逃犯,是因为我知道你和苏清河的感情很好,你一定会把这份功劳给他。我希望能改变苏清河的轨迹,他就算没有你的帮助,本身也是战功赫赫,现在加上你的帮忙,晋升变得更加快速。你知道吗?你已经改变了未来,苏清河功劳太多升职了。」
我说:「那你为何说我目标没达成?」
陈小九说:「因为苏清河哪怕升职了,他最后还是死在了连鹤的手上!」
「怎么可能!」
「他已经升职,却还是心系办案,指导手下一位姓常的警官调查连家兄弟。在实施抓捕的时候,警方察觉到了连鹤反抗强烈,为了保护手下,苏清河选择了自己冲在第一线。」
此时此刻,我的心中忽然有些难受。
他怎么……总是那么傻。
是因为当初刑警二队的事情吗?让他宁愿自己被毁灭,也不愿意再看到身边的人出事。
陈小九苦涩地说:「陈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想帮忙拯救你最好的朋友,可是那苏清河无论是什么职位,不管是冲击在前线还是坐在办公室里,他永远都是那个英雄。」
我沉默片刻,最后说:「把连家兄弟的信息告诉我。」
「太危险了!连苏清河都死在了他们的手上,我又怎么能让你直接找上他们!」
我说:「你不是讲了吗?苏清河未来还是会死在他们的手上,难道我等三年之后,直接在警察们的眼皮底下动手?」
「我……」
「让我主动找上他们,这是现在拯救苏清河的唯一机会。」
陈小九忍不住说:「可是我不想你出事,如果你和苏清河非要有一个出事,那站在我的私心来说,我更希望……我想你好好活着!」
「为什么要对我说出那样的折磨?」
「啊?」她那边愣住了。
我轻声说:「我啊……真的很感谢你对我的关心,我也很感谢每个人对我的照顾。可我不在乎好好活着这件事,我真的不在乎……我此时在与你说话,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没有活在这个世上,我还能呼吸,还能思考,却没有活着的感受,好像行尸走肉一样。」
「为什么你要说这样的话?你怎么了?」
「小九,你我都知道苏清河是个英雄。我也觉得我做的事很有意义,可我们将心比心,他的存在比我更有意义。我也不一定会出事,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我真的出事了……拿我来换一位英雄,不是很值得吗?还有,没有证据证明我会出事。」
陈小九似乎是深思熟虑了一番,最后说:「那你答应我,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好吗?」
「我不喜欢随意给别人承诺,因为给了就要办到。」
「哪怕是骗我也好,我没有和你那么较真,那是我的期盼!」
我苦笑道:「好,我答应你,我会平平安安的。」
「我把信息发给你,你自己看。」
我收到了陈小九的信息,静静看着,直到那短信消失。
随后我收起手机,我知道该出发了。
当我走出巷子的那一刻,刺眼的灯光忽然亮起,让我有些睁不开眼睛。
那是苏清河的车灯!
他下了车,一步步朝我接近,冷声道:「你果然会出现在这。」
我心里一惊,压着声音说:「我以为已经甩开你了。」
「推测你的逃跑路线并不难,你犯案多次却能狡猾逃掉,说明你有强大的反侦察意识和心理素质。别的罪犯容易慌不择路,你却不会。我只要冷静下来推测出正确的路线,再来这儿等你出现就行。」
我说:「你是在赌……就不怕自己赌错么?」
他说:「哪怕抓住罪犯的希望很渺茫,我也不会放弃。」
「你不去管那逃犯,却来捉我?」
「我已经通知了同事,我有要捉住你的理由,用你的被捕来证明我一位朋友的清白。」
我沉默片刻,最后说:「这样不好吗?你抓不住的人,我帮你抓住了。」
他掏出了枪对准我,冷声说:「我没有兴趣跟你讨论理念,现在就蹲在地上手抱着头。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了,你身边可没有别人,这子弹也不会打歪。」
我看着那黑黝黝的枪口,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不紧张了。
之前面对持刀歹徒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可现在面对苏清河的枪,我却觉得一点也不害怕。
我双手插进裤兜,说:「你知道吗?死亡对我而言不是惩罚,你的枪吓唬不了没有兴趣活着的人,所以你要挨打了。」
他皱眉道:「你在说什么?还有把你的手举起来!立刻!」
他话音未落,我已经从口袋里抓住刚才收的铁屑,狠狠泼在了他的脸上!
苏清河怎么也没想到我动作如此迅速,他转眼就被铁屑迷昏了眼,慌乱开了一枪,但我早已避开!
在这一瞬间,苏清河双手握住了自己的枪,而我也一拳砸在了他的腹部!
他痛得闷哼一声,却忍着痛睁开了眼睛,仅仅只是这短暂的时间,他迅速卸下了弹匣,将手中的弹匣狠狠丢飞了出去!
我有些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他做事永远很谨慎,这举动是生怕我夺了他的枪,给社会带去混乱。
在我动手的时候,他没有想着防御,宁愿自己挨打,第一反应也是不能让坏人拿到枪。
我那一拳让苏清河差点吐出来,他挣扎着回过身,狠狠一拳砸向了我。
但我早一步做出了举动,他还没来得及打中我,我已经挡下了他的拳头,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苏清河没倒下,而我也没停手。
他慌乱地想反击,但我的拳头已经一次又一次砸在他的身上。
连打的要诀就在于不打直线,普通人在连打的时候,很容易让拳头变成过家家的游戏。
所谓的连打是带有弧度的,拳头在打中人的那一刻,已经是靠着弧度摩擦出去。出右拳的时候,随着身体的摆动幅度,将左拳顺势拉回来,等出左拳的时候,右拳再顺势拉回来,双肩和腰部就是收拳出力的辅助。
这样的拳头才快,而且力量也大。
对,我没打算留手。
苏清河转眼就在我的连打败下阵来,他只能狼狈地用双手护住了自己的脑袋。
当他护住脑袋的时候,我就打在他的腰部。
当他疼得护住腰部,我又提起膝盖撞在他的小腹上。
当他护住小腹,我将拳头砸在了他的脸上。
他毫无招架之力。
终于苏清河倒在了地上,而这个时候,远处竟然警笛声大作,从道路的两边传来。
我紧皱着眉头,那警笛声越来越近,随后忽然停住了,应该是封住了道路两边的出入口。
我立即往巷子里走,但是巷子深处也传来了警笛声,让人搞不清楚具体方向。
我深吸一口气,压着声音说:「这是把我给包围了?」
他艰难地爬了起来,用身体挡在了巷子口,将我给堵住了去路。
他喘着气,我叹气道:「明明不是对手,却还要死守防线吗?」
他用力咳嗽几声,终于喘过气来,往地上呸了口血沫:「我确实不是你对手,呼……呼……抓到了你……他就没事了。倘若放你离开,我有什么脸去面对他。」
我看着他,静静地说:「你挺热心肠的,有没有考虑过别人会嫌你烦?」
他喘着气说:「我不能输……」
我看着他,叹了口气。
傻子。
我也不能输,倘若我输在这儿了,谁又来保护你呢?
我努力听着那些警车的位置,但怎么也听不明白。
巷子太多,让我搞不清楚警方到底挡住了哪些出入口,但我很清楚,既然是苏清河安排的,就代表我现在逃走的希望很迷茫。
只能拼了!
我往巷子里边走,打算先找个地方观察环境,结果苏清河根本没打算放我走,他忽然扑上来抱住了我的腰。
我将手肘狠狠砸在了他的背上,他痛得闷哼一声,结果还更加用力地抓住了我。
为什么……
为什么总是要这么拼?
明明未来会因为这股拼劲丢掉自己的性命。
我忽然问:「喂,问你个事儿,为什么非要当警察?」
他嘴里还都是血沫,被我突然的问题给问住了。
苏清河更紧地抓着我,虚弱地说:「你为什么要杀人?」
我说:「我是为了保护那些无辜的人。」
「我也一样……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希望被保护,但总有个人要去当保护者。」
「说得挺好,奖励你一个肘击。」
我再次抬起手,狠狠砸在了他的背上!
他浑身颤抖,嘴里发出低吼声:「我不会放你走!」
虽然这家伙嘴硬,但是他的身体已经渐渐无力,软软地跪在了地上。
即便如此,他还是挣扎着抱住了我的腿,虚弱地说:「他在这……他在这儿……」
我呢喃道:「你为什么不想想有人等你回家?你为什么不想想有人珍重着你?为了一份工作,丢掉自己的性命……你想过有人等你回家吗?」
他说话已经含糊不清:「每个人的家里,都有人等他们回家。既然做了警察,如果连我都去在意这个……他们还能等到回家的人吗?」
他死死抱着我的脚,我终于踢在了他的脸上。
原本紧抓着我的苏清河,被我一脚踢开。
我转身进了巷子,里边时不时传出脚步声,而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往哪里逃。
不能紧张……我不断地告诉自己,一定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人只有在冷静的时候,才能找到办法。
我努力听清脚步声,朝着听起来无人的方向走去,但外头的警笛声又时常响起,让我的心情更加烦躁。
巷子里,忽然响起了喇叭声:「各位老乡,警察办案,都把门窗锁好,千万别出来!再说一次,全都把门窗锁好,不要看热闹,千万别出来!外面很危险,你们都好好在家待着!」
虽然那些警察喊得很真诚,但人们还是一个个从阳台出来。
这儿是老巷子,要么是平房要么是二层小楼,他们就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我。
有人认出了我的穿搭,惊呼着说:「那不是猎罪人吗!」
「就是猎罪人!卧槽!」
他们甚至拿出了手机对我拍摄视频,这下警察们都是急坏了,喇叭喊得更大声:「别出来!犯罪分子很危险!」
我突然加速奔跑,随后一跃而起,抓住了旁边的一个阳台,迅速地往上撑起,用最短的速度爬上了阳台。
那看热闹的人吓了一跳,他连忙关上了阳台的门,着急地对我说:「别杀我!你不是只杀坏人吗,我没有做过坏事!」
我没有理他,而是站在这二楼阳台上,让自己视野看得更远。
好家伙。
到处都是警车,那些警车堵住了各个路口,让我根本就是无路可逃。
眼下我唯一能逃走的路,就是顺着巷子往下走的一条围墙,翻过这个围墙,就可以通往其他各个巷子,那些巷子也没有被堵路,毕竟警方的人手也是有限的。
可问题是……那围墙上面扎满了碎玻璃的防护,如果我选择翻墙,一旦受伤留下血迹,或是因此不能迅速逃离,对我而言都是毁灭性的。
不愧是苏清河。
这是要将我彻底剿灭么?
我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个词,瓮中捉鳖。
我就是那个鳖。
围墙的对面是居民楼,可这些居民楼的阳台都封了,这也就代表着我不可能爬上他们的阳台。
这个时候,有两位警察已经来到了巷子里,他们用手枪指着我,怒喝道:「不许动!」
我直接纵身一跃,跳到了阳台对面的平房上。
到处都有警察包围我,那都是玻璃渣的围墙是唯一逃路。
我往前逃跑,前方出现了一个天线,我跑得太急,不小心将那天线撞倒了,我也因此在这片平房楼顶摔了一跤,直接从楼顶摔在了地上!
好疼……
我爬起身,一个咬着萝卜的卡通兔子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是李硕的家吗?
警察们看我摔了下来,连忙朝这边追来。
我惊得一转眼看向屋子里边,却见里头有个男人站在窗户旁,满脸惊恐地看着我。
莫非……
我猛地一拳砸在了窗户上,那玻璃立即被我砸碎,里边的男人想要后退,而我已经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
他吓得大喊大叫:「救命啊!救命!」
我问:「别慌,我不会伤害你……你是李硕吗?好好回答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他愣了一下,也没有喊救命了,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
我点头说:「你是李硕就好办了。」
窗户后面正好是厨房,我顺手拿起一把水果刀,直接扎在了李硕的胸口!
他痛苦地捂住了胸口,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后边的两个警察看懵了,连忙大喊:「快叫救护车!有人受伤了!」
我转过身,飞快地往围墙巷子那边逃跑,这个时候苏清河追进了巷子,他大吼着说:「给我围住他!他已经无路可逃了,不要乱开枪,这里可是居民密集区!都小心点,这人格斗技巧很强!」
果不其然,我前边和后边,都已经出现了警察,但一时间没有人敢直接靠近我。
我迅速观察起这一带的环境,巷子里离我最近的三个民宅全都装了防盗门,一个是密码锁,另外两个是普通的锁。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忽然窜了出来,我看着有点眼熟,等他凑近后我才发现,这不是跟在苏清河身边混的小常吗?
小常大吼着说:「我来打先锋!」
我下意识一拳出击,他却灵敏地避开了我的拳头,只见他一拳挥来,我本能地躲开,也顺利躲开了。
可就在下一秒,小常忽然改为肘击,我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跟我玩假动作,一时间我避不开,他也是将手肘狠狠砸在了我的太阳穴上!
头痛、头晕,一瞬间席卷我的脑袋。
我只觉得耳朵发鸣,旁边那几个警察见我被打得反应不及,连忙一起扑了上来,狠狠压住了我。
苏清河忍不住叫了声好样的,他惊喜地跑了过来,与小常说:「好小子!我早就知道你可以,我一直都知道你可以!」
小常抓着后脑勺,很不好意思地说:「队长,我堂哥可是省散打冠军,这一招就是他教给我的!我也只会这一招,想不到竟然立功了。」
苏清河由衷地赞叹:「这假动作漂亮!」
他蹲下身,将手朝着我的面具抓了过来,冷冰冰地说:「今天我倒要看看你的庐山真面目!」
我脑子里死死想着对策,忽然我灵光一闪,有了办法。
这个时候,苏清河已经摘下了我的面具。
当我们四目相对,在场的人们全都傻了眼。
苏清河捂住了自己的胸口,他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傻傻地说:「陈……陈识!」
「怎么会是你……」小常激动地说,「你知道我们队长为了你有多努力吗!为什么真的会是你!」
苏清河一下子有些喘不过气,他惊慌失措地看向四周,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忽然伸手抓住了我的肩膀,却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终于,他喃喃着说:「为什么会是你……为什么……」
我想了想,与他说:「因为我是你爹。」
苏清河愣住了,此时小常忽然说:「队长,他好奇怪,他的身体在变得透明!」
「啊?」
人们都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了,一个警察惊呼道:「莫非他会隐身!他有超能力!」
我脑袋猛地一激灵。
转眼间,我已经回到了李硕的房屋旁。
时空错乱。
李硕是不可能被我杀死的,因为那电话是他的遗物,如果他现在就死在我的手上,陈小九就不能拯救我,而我也不可能出现在这儿杀了李硕。
时空会回到出错的前一刻,所以李硕绝不会真正死在我的手上!
好疼……还是摔得那么疼。
我站起身,一眼就看见李硕站在窗户边看热闹。
我也不废话了,直接一拳打破了他的玻璃,李硕吓得要跑,我抓起水果刀,一刀结果了他。
「快叫救护车!有人受伤了!」
后面那俩警察喊了起来。
苏清河也追了过来:「给我围住他!他已经无路可逃了,不要乱开枪,这里可是……」
人们围住了我,小常出了人群:「我来打先锋!」
当他的拳头朝我挥来,我避开了他的拳头,他立即将拳头化为肘击,而我早已经知道他会这么做,先是往后一避,使得他打了个空,然后一拳砸在了他的鼻梁上。
小常捂住鼻子倒在了地上,痛苦道:「竟然破了我的拳法……」
他狼狈地逃了回去,苏清河气得牙痒痒:「好小子!我早就知道你不行,我早就说过你一直都不行!」
我懒得搭理他们,立即跑向了那个密码锁的门,搞清楚这密码是四位数后,我立即输入了 0000,提示了密码错误。
0001、0002、0003……
警察们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在那输密码,苏清河在旁边说:「放弃抵抗!你现在已经无路可逃了,不要做无谓的抵抗!」
我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继续忙自己的。
警察们终于忍不住了,一起上来压住了我,而我的身体也慢慢消失……
回到李硕家旁,顺手解决了李硕。
还是好疼……为什么不能直接回到我从楼顶摔下来的前一刻?
来到巷子前,我已经疼得心烦意乱,小常被我打倒,他又捂着鼻子说:「竟然破了我的……」
我烦躁地打断了他的话:「拳法是吧?你那也叫拳法?」
我来到密码门前,又开始继续输密码……
0075……
1054……
3548……
我自己都不记得时空错乱了多少次,也记不清李硕被我解决了多少次,虽然心情极其烦躁,但我还是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不由得在想,如果那家伙设置的密码是 9999,那等我打开这门之后,我一定会动手。
幸好不是。
在我输入到 4027 的时候,密码门终于打开了……
我站在原地,深深地喘了口气,疲惫地躺在了地上。
那些警察们都看懵了。
「他怎么把门打开了?」
「怎么开了门还不跑?」
我累坏了,随着身体逐渐透明,心里变得有些紧张。
决不能出错,机会就此一次!
时空错乱,我回到了李硕的房屋旁,立即就朝着那密码锁跑了过去!
两边的警察包围住了我,苏清河从后面追上来:「给我围住他!他已经无路可逃了……这他妈怎么就把门打开了!」
小常还没来得及跳出来给我展现他的拳法,我就直接把门关上了。
门内是一个男人,他穿着裤衩坐在自家的椅子上,呆呆地看着我。
我朝着楼上走去,对他点了点头:「你好。」
他楞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等我走上了楼,他终于着急地问:「不是……你怎么进来的啊?」
我上了阳台,虽然这阳台被封了爬不上去,但走楼梯总算是没问题。
我当着警察们的面推开了窗户,迅速纵身一跃,跳到了围墙外边。
总算……逃出了那该死的巷子。
但我知道自己的逃亡之旅还未结束,现在没有李硕能帮我时空错乱了,我一次也不能出错。
天色很黑,我只能认清大概方向逃跑,外边又是警笛声大作,我知道肯定是他们正在想办法封住我的逃路。
多亏我早已经了解过这里,我在巷子里飞快地逃脱,该往那边走都很清楚,我专门往那些小路里钻,这些巷子的出口太多,他们人手有限,总不可能将每个出口都拦住。
我逃到了马路上,人行道上时不时有电动车路过,我连忙逼停了一辆。
这电动车主呆呆地看着我,忍不住说:「卧槽!你是猎罪人吗?我看过你的视频!你不会是假的吧?」
我哪有时间与他浪费口舌,连忙推开了他:「借下车。」
这时他听见了远处传来的警笛声,激动地说:「是真的!你是真的猎罪人!我见到猎罪人了!我支持你啊!我一直都支持你啊!」
我更加用力地推倒了他,使得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压低声音说:「别大叫,就说车是我抢走的,你是想犯包庇罪么?」
他任由我骑上了他的电动车,等我扬长而去,还能听见他在后面激动地大喊大叫:「猎罪人骑了我的车!我的车被猎罪人用了!」
说实话,我真没想到自己这么受欢迎……
我没有急着逃走,因为我已经拿到了连家兄弟的线索,他们距离我不算很远。也许是因为逃犯都喜欢躲在比较偏僻的地方,往老村下去几条街道,就是连家兄弟的躲藏之地。
而且这次事情闹得挺大,我也不知道后面警方会采取什么动作,会不会使得我在之后几天不方便出手。
趁着他们现在将精力放在这儿,我倒不如直接去解决连家兄弟,我总觉得最危险的行为偶尔会是最安全的行为。
连家兄弟躲藏的地方,是一片老居民楼。
虽然这儿是老区了,但其实还挺热闹,因为居民楼外边就是景点的步行街,这里算是处于热闹的地带,但传闻这片区域是挖机一响黄金万两的拆迁行情,所以开发商们都不约而同地把精力放在了开发新城区上。
本地人们自然也不愿意住在这,有其他房子的都搬出去了,将自己的老房屋出租,每个人都还等着拆迁的美梦降临到自己头上。
我骑着电动车,在交错纵横的老居民区巷子穿行,正巧路过一户人家把衣服晒在外边,我直接过去拿起了一件上衣,换掉了自己的衣服。
裤子我倒是没换,我觉得在巷子里脱裤子挺奇怪的,而且我的裤子是很普通的款式,没有人会闲着无事注意别人的裤子,主要还是得注意上衣。
换好衣服后,我将电动车停在巷子里,然后就朝着连家兄弟的住处走去。
夜晚的街道还是很热闹,外边的步行街人流量太大,导致老区巷子里也开了一些饭馆店面,满街都是饭菜小吃的香味。
我路过了一家川菜馆,那味道让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因为我们这边的人是不爱吃辣的,这股辣椒味还是挺冲。
正刚走过,我忽然停住了脚步,又回过头来,看向川菜馆里的一个男人。
他坐在一张空桌上,戴着个无框眼镜,衣服干净得体,给人很斯文清爽的感觉。
我打开手机,看了看网络上连家兄弟的通缉令。
就是他——连云天!
他和通缉令上的发型截然不同,那眼镜应该也是伪装,若不是因为我这次主要冲着他来,哪怕看过他的通缉令,在茫茫人海里也会忽略他。
有意思,这是主动送上门了。
我进了川菜馆坐在饭馆门口的桌子旁,老板问我要些什么,我随口说:「打包两份凉粉。」
之所以打包凉粉,是因为这东西速度最快。
点完单后没多久,老板就打包了凉粉给我,我用眼角余光观察连云天,而与此同时,电视上忽然播放起了新闻:「就在刚才,市内最近小有名气的猎罪人再次作案,警方提醒各位民众,晚上关好门窗,不要独自外出。」
嗯?这么快就上新闻了?
人们都来了兴趣,一个个饭也不吃了,都盯着电视瞧。
电视上画面一转,涂灵莹出现在了屏幕里,她拿着话筒说:「我现在就处于公安局,传闻这次警方找到了猎罪人的重要线索。」
重要线索?我留下什么线索了?
随着涂灵莹往里面走,却见小常出现在了电视画面里,他正押着一个男人,那男人我看着有些眼熟,仔细想了想,不就是我打开密码锁的那户人家吗?
这人委屈地大叫:「冤枉啊!我真的太冤枉了!」
小常不耐烦地说:「跟我进去!别在我们面前喊冤!」
涂灵莹朝着那人跑去,一边跑一边对镜头说:「根据热心的民众反映呢,被抓的男人和猎罪人有很深的关系。因为猎罪人在被警方包围的时候,直接输入了他家的密码逃离,可见是他关系匪浅的老熟人了。」
那男人听见了涂灵莹的话,对着镜头嚎啕大哭起来:「我啥时候认识他了嘛!我也不晓得他为啥会知道我家的开锁密码啊!」
「少来这套!跟我们接受调查!」
警察们把那男人带了进去,涂灵莹对小常问:「您好,关于这个案子有什么可以透露的吗?」
小常说:「不要采访,我们还有行动,具体情况无可奉告,争取尽早抓住他!把摄像机关了,不要打扰我们行动!」
唔?
还有行动吗?
看来他们是要忙一晚了。
此时饭馆老板走到了连云天身边,给他递去了两袋打包好的食物。
连云天提起吃的说了声谢谢,随后就起身了。
我坐在原地没动,等连云天先走出去,我才跟在了他后边,与他保持着距离跟踪。
连云天走在前边,很快就进了旁边的巷子。
我也跟在他的后边,来到了巷子里的一个居民楼入口。
老区太破旧,一位阿婆坐在轮椅上,那轮椅的轮子陷入了破坑里,她努力尝试了几次,都推不出轮椅。
连云天忽然伸出手,轻轻地帮那阿婆推了出来。
阿婆扭头说了声谢谢,而他笑着点点头,往楼上走去。
楼道上,一位男人正坐在那儿,当瞧见连云天回来,他连忙站起身,对着连云天大喊:「哥哥!」
「不要叫那么大声……」连云天说,「会打扰到别人,有些人已经睡了。」
那是连鹤,头发被剃光了,但和通缉令上还是有些像。
连鹤走在连云天的身边,他走路时动作幅度有些大,不像是正常人走路的样子。
这老楼有五层,兄弟俩到了四楼自己住的屋门口,连云天拿出钥匙开了门,而与此同时,邻居忽然开门了。
那邻居是个纹身男人,恶狠狠地跟连云天说:「让你弟弟看电视的时候小声点!打扰老子工作!老子说了他两句,他还想动手打老子!」
却见连鹤吓了一跳,他紧紧地抓着连云天的胳膊,脑袋低下去看着自己的脚。
可他迟疑一会儿,还是伸出手,竟然在纹身男人面前挥了挥拳头。
「你他妈……」
纹身男人明显怒了,连云天连忙拦住了他,满是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弟弟不是故意的。」
见连云天道歉,那纹身男人的脾气才收了些,对连鹤说了句你他妈小心点,回自己屋里去了。
连鹤很生气地说:「他平时比我还大声……我都被他吵得睡不着!」
连云天说:「那不是你和别人动手的理由,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只有理亏的人才会动手。一个人如果依靠拳头,不爱跟人讲道理,就说明道理不站在他那边……你说,错的是你还是他?」
连鹤说:「是他。」
「嗯,进去吧。」
兄弟俩进了屋子,并且关上了门。
我不知为何有些想笑。
一个杀人抢劫的罪犯,竟然还说要做讲道理的人。
但现在事情有些难办,我想要对这兄弟俩下手,总不能直接敲开他们的门吧?
他们毕竟是逃犯,肯定会很警觉,所以我也只能站在楼梯口,甚至不敢接近他们的窗户。
我仔细观察起这个老楼,总共五层,每层大约有六个住户,房子都特别小,估计只有二十多平方。
我上了五楼,想从高处看看附近的环境。
五楼异常安静,现在的时间是晚上十一点,整个五楼都是黑暗的,没有人开灯,也许是他们都睡了。
我顺着走廊一路走过去,观察起附近的环境。
忽然,我闻到了一股辣椒香味。
奇怪。
我再仔细地嗅了嗅,这五楼的居民明明都睡了才对,走廊上也空空如也,辣椒的香味又是从何而来?
我回身一看,却见我身后的屋子正好在连云天正上方,屋子的窗户破了个小口子,里边黑漆漆的,但如果仔细看的话,会看见那黑暗的地板上有一道很不明显的光。
嗯?为什么地板上会有光?
我打开了手机的手电筒,往里边照了照,才发现里头根本没住人,整个房子都是各种废旧物品,犹如储藏室一样。
那地板上的光线让我很在意,正好这窗户也是破的,我索性将手伸进了窗户,还真让我抓住了门把手。
我推开了门,轻手轻脚地走在地板上,等凑近了那光线我才发现,这四楼通往五楼的天花板,竟然被掏出了一个洞来。一块木板盖在了洞上,勉强挡住了光线。
违规改造!
只听说过把房子左右打通的,却从来没听过上下打通的!
我不由得冷笑,这兄弟俩人不愧是逃犯。
我趴在了地板上,小心翼翼地将木板揭开一点点,正好看见了连鹤坐在饭桌旁,他将米饭装在大碗里,满是期待地看着哥哥在灶前忙碌。
连云天虽然打包回了饭菜,但还是在炒一盘辣椒小菜,那辣椒的香味就是窜过了天花板,让我在楼上闻到了,否则我还真难以发现兄弟俩竟然搞了个洞出来。
他将辣椒倒在了连鹤的碗里,顺手给锅接了点水,从这熟练的动作能看出他经常照顾弟弟,他与连鹤说:「吃吧。」
连鹤打开了 ipad 播放电视,吃得津津有味,而连云天坐在他身旁,静静地捧着一本书看。
「他妈的都说了电视小声点!」
就在这时,邻居忽然怒吼一声,原本开心看着电视的连鹤吓了一跳,他紧紧地抓着筷子,大口大口喘着气。
连云天伸出手,抓住了弟弟的手腕,轻声说:「不要紧,声音调小点就好。」
连鹤调小了 ipad 的音量,而这个时候,隔壁那邻居的喊声更大了。
「打他!老铁们都刷气球,不要刷小心心,那没几个钱的,打他!」
「家人们,让他知道我们的厉害!你惹不起赵家军!你惹不起!」
「大家关注点赞走一波,关注主播不迷路。还有一分钟,要输了要输了……有没有大哥帮帮我啊!」
我算是听明白了,那纹身男人是主播,正在和其他主播打 PK。
他的声音确实非常大,不是电视声能比拟的。
连鹤坐在桌前生着闷气,连云天看出了他的不开心:「怎么?」
「他明明声音比我大……」连鹤似乎是那种难以克制住自己情绪的类型,他全身明显地颤抖,甚至还砸了一下桌子说,「凭什么他可以而我却不行?」
「你情绪太激动了,你先深呼吸。」
他很听哥哥的话,深呼吸了几口,等他平静下来了,连云天才说:「因为别人做错事,所以我们要去羡慕他可以犯错吗?我们可以模仿别人做错事吗?」
连鹤摇头说:「不可以。」
「既然你知道这个道理,那就安心看吧……」连云天说,「你把耳机插上。」
「可是我想和你一起看,我讨厌他!我好想打他!」
连云天抱着书本,摇头说:「我陪你看过很多次了……别动不动说打人,我跟你讲过很多次了,真正的男子汉不会和人动手,除非是为了保护需要他保护的人。」
不知为何,我忽然心里一颤。
我有点难以接受。
接受不了那样的话从一个罪犯的口中说出。
对于自己的哥哥,连鹤几乎唯命是从,他戴着耳机看电视,而这个时候,隔壁的主播大汉又喊了起来:「谁啊?干嘛啊?不知道!别他妈来乱敲门,我在忙呢!」
他在说什么?
就在我疑惑的时候,连家兄弟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连云天问:「请问哪位?」
「你好,我有些事情想问一下你。」
这声音极其熟悉,让我不由得心里一惊。
连云天走到门口,他没有急着开门,而是拿起一面镜子,躲在门的后面,对着窗户外面照了照。
看过那镜子后,他才打开了门。
门口站着的人……正是苏清河!
他怎么会找到这来!
连云天不认得苏清河,他问:「怎么回事?」
苏清河站在原地,他看着连云天,脸上的表情逐渐凝固。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是这样的,我是来这里打工的,我打算租这边的房子。所以我想问问你啊,你们租一个月多少钱?」
连云天礼貌地说:「我们一个月九百,如果你要租房子的话,我的建议是按季度付房租,这边按季度交有优惠,你可以跟房东谈谈。」
「这样啊……我是和中介谈的,谢谢你啊。」
「中介也可以谈,但他们会让你多交押金,你和他们讨价还价就行,不客气。」
连云天关上了门,又回去抱着书看。
我紧握着拳头,忽然想起小常对记者说过的还有行动拒绝拍摄。
我怎么也想不到,行动竟然找到我头上来了!为什么他们能找到这儿?
我回过头,有些紧张地看着门口,生怕苏清河找到我。
可就在回头不久,我却愣住了。
在我裤子脚后跟的位置,有个小小的红色亮光,一闪一闪的。
我伸出手抓住那东西,才发现这竟然是个小小的芯片。
刹那间,我脑海里浮现出苏清河之前在巷子里死死抱住我的脚,不肯让我离开的画面。
好小子……竟然被他算计了!
我立即出了门,朝着楼道那边走,结果才刚到楼道,就听见了苏清河的声音:「意外发现逃犯连云天!请求支援,封锁目标地点!」
我停住脚步,只能再偷偷地回到那屋里。
怎么办……连家兄弟可是极其凶残的,苏清河死在他们的手上两次。
我不能让他在我眼皮底下出事!
我爬起身,通过窗户往外看。
警察正在不断支援,因为外边是步行街的关系,警车开不进来,但是大量警察正在封锁通道。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然后开始观察起了这个房子。
我觉得这房子应该不会那么简单,连家兄弟身为逃犯,他们既然决定住在这儿,很可能给自己留了后手。从他们私自打通天花板,就能看出那连云天是个喜欢有备无患的人。
在我检查一番后,我发现这屋子里除了那个洞,其他什么也没有。
于是我开始推测连云天的想法,他既然在这搞个洞出来,就代表他希望自己能在被包围的情况下通往五楼。
那他为何要通往五楼?这里明明只有一个楼梯,不管他逃到几楼,警察都会在四楼楼梯等着他。
我来到了走廊上寻找答案,走廊有两头,一边通往楼梯,另一边则是走廊尽头。
我自然不会往楼梯而去,索性走到了走廊另一边的尽头。
很快,我就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走廊的栏杆,都是老式铁栏杆,很多都生锈了。
唯独这里的栏杆不同,栏杆的交接处有新焊接的痕迹,极其牢固。
走廊阳台外边,是紧挨着的一栋老屋,那老屋只有二层楼高,屋顶是平的,后边就是大片大片的二楼民居。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到屋内寻找一番,果真在这储藏室一样的屋里,找出了两根带有安全扣的逃生绳。
原来打的是这个算盘吗……
就在这时,楼下的门被敲响了。苏清河的声音,也是再一次响起:「你好,我还是刚才那位,我还有点事想问你,会打扰到你吗?」
连云天站起身,他走到了门旁,虽然刚才他已经给苏清河开过门,可在第二次的时候,他还是拿出了那面镜子,照了照外边。
我心里一沉,这人好警惕!
苏清河很可能已经被发现了!
果不其然,连云天先是一愣,然后放下了镜子。
他走到连鹤身边,摘下了他的耳机,连鹤好奇地抬头看着自己哥哥,连云天冷声说:「警察找上门了。」
连鹤慌了,他连忙站起身,吓得抓住了灶台旁切肉的尖刀,而我在想着我该怎么出手帮忙。
不行……我在楼上,我难以出手帮助!
见弟弟拿了刀,连云天忽然打开抽屉,从里边拿出了两个自制土枪,给连鹤递去了一把。
看到这一幕,我更确信自己难以出手帮忙了。
连鹤越来越紧张,大口大口喘着气,连云天则是抓着他的肩膀,很认真地跟他说:「别紧张,拿枪只是为了能跑得远。如果确认跑不掉了,我们再自首。」
连鹤还在颤抖,他哆哆嗦嗦地说:「我出去把他们杀了……我去抓两个人质,哥哥……我一定会让你跑掉的!」
连云天严厉地说:「别紧张!紧张会让你走错路!你听好,我们输就输了,大不了去坐牢,你不要抓人质。每个人都是有爸爸妈妈的,每个人都是被人爱着的,不要为了自己去伤害别人,明白吗?你如果会乱开枪,你就把枪还给我。」
此时的连鹤,说话已经带着些哭腔:「哥哥,我不想被抓。」
「没事,我会带你逃走。」
他忽然推动门后的衣柜,然后将衣柜给推倒了。
衣柜很高,玄关很窄,那衣柜压在灶台上,以四十五度角卡住,正好同时挡住了门和窗户。
连云天担心衣柜被推开,还将能拿动的东西都丢在了衣柜上,增加衣柜的重量来拖延时间。
连鹤则是拿来了一把梯子,忽然放在了我的正下方。
他是要爬上来!
我哪里会让他们上来,连忙站起身,拖动旁边的柜子,将它压在了这个洞上!
下边的连鹤用力推了几下,然后急得大吼大叫:「哥哥!推不开!上面被挡住了,我推不开!我推不开啊啊啊!」
他情绪极其激动,大吼大叫着,引得连云天怒喝:「不要紧张!」
柜子没能完全挡住那个洞,留了一些缝隙。
连云天来到缝隙下,抬头看着我这边。
而我低头看着他,他站在光明处,我站在黑暗处,我看得见他,但我知道他看不见我。
忽然,他抬起了枪,我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砰!」
那枪的威力很大,竟是直接把柜子打烂了一些。
他冷冷地说:「不是推不开,是被堵住了。看来我们的密道早已经被发现,他们准备很周全,估计是早就发现了我们,先把我们的每条路都堵死才来追捕,这下是逃不掉了。」
连鹤激动地说:「哥哥,那我们怎么办!我出去和他们拼了!我去和他们拼了!」
「你拼什么!」
连云天抓住了弟弟的下巴,他咬牙切齿道:「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你听好了,我们不一定会被判死刑,如果你乱来的话,我们才有可能吃枪子。别去跟他们拼,我们犯了法,他们抓我们是天经地义。男子汉要输得起,你说对不对?」
「我把他们杀了,他们就抓不了我们,我们就不会坐牢了!」
「坐牢和生命不是对等的!他们不是坏人,他们是好人,我不允许你乱来!把枪还给我!」
我紧紧皱着眉头。
这连云天不对劲,他的思维和做事方式,都不像一个亡命之徒。
但陈小九却告诉我,未来苏清河死在他们手上两次。
根据我的推测,很可能是因为那连鹤,他根本就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就在这时,外头忽然开始砸门了!
「轰!」
锁直接被砸坏,那门用力地撞在了衣柜上,但是没能把衣柜撞开。
连鹤吓得大叫了一声,此时警方们也在喊话:「大家都别出来!警察办案,千万不要出来看热闹!都躲在屋里,把门窗锁好,谁也不许出来看热闹!」
那隔壁的大汉叫了起来:「卧槽!老铁们,我隔壁有警察在抓人!」
那门被撞击的巨响,吓得连鹤浑身发抖,紧紧地抓着枪。
连云天却伸手抓住了他的枪,另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放轻松……把枪给我,放轻松……深呼吸……」
连鹤终于交出了枪,我也是松了口气。
这样看来,苏清河是不是不会有事了?
连云天接过枪,他很认真地对连鹤说:「一会儿我们出去自首,也许情况会有点吓人。你听着,他们可能会很凶,但他们其实是好人,只要你乖乖的,他们就不会伤害你,好吗?」
连鹤害怕地点点头,连云天则是对外边喊:「请问你们谁可以做主!」
苏清河也在外头喊了起来:「我是刑警二队队长苏清河,我可以做主,你有什么话说!」
「警察同志,我们知道自己有罪,我们现在就自首。请你们不要开枪,我们会先把武器放在地上让你们看见,然后双手抱头从里边出来,我只有一个条件……不对,应该说是恳求。」
「你想要什么?」
「我弟弟情绪很不稳定,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如果他做出了什么过激的举动,请你们千万不要伤害他。」
「在他不准备伤害我们的前提下,我会满足你的要求。」
「我现在要去搬动挡住门的衣柜,可能会发出声响,但我没有要攻击的意思,请你们听到异响别紧张。」
连云天走到那衣柜旁,他将东西一个个搬了下来,而这个时候,隔壁的男人也在说话:「我肯定不能去看热闹啊!我都听见枪声了,我怎么可能不敢……卧槽,家人们别刷礼物了,你们这不是为难我嘛!」
我也有些紧张起来,因为我关心苏清河的安慰。
我想知道他会不会有危险,可连家兄弟要是出去,我就看不见了。眼下我帮不上忙,但我至少想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说不定我还能采取点措施。
我想了想,拿起逃生绳,将安全扣在了阳台尽头的栏杆上,然后在手上绕了好几圈,小心翼翼跨出身体,踩在了阳台旁边墙壁的排水渠上,但我也不敢探出头,因为我知道,要是我探出身的话,肯定会被发现。
我只能蹲下身打开手机摄像,借助摄像头看外边的动静。
谢天谢地,我的手机颜色是全黑的。只要不开手电筒,本就难以让人发现。
走廊上还算明亮,灯都是打开的。我看见连云天打开了门,先把自己的两把枪都丢了出来,然后又把尖刀丢了出来。
苏清河他们退到了安全距离,小常就陪在他的身边,见罪犯真的把枪都丢了出来,苏清河说:「现在你们双手抱头,蹲在地上走出来。」
连云天先出来了,连鹤也是害怕地跟在了哥哥的身旁。
见到他们果真出来,苏清河总算是松了口气,他说:「别动了,你们两个不准靠近枪,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背对着我们。」
连家兄弟乖乖照做,配合程度让苏清河极为满意,转头跟小常说:「走,跟我把他俩铐起来。」
连云天立即说:「麻烦你们铐起来的时候温和点,我弟弟情绪不稳定。」
苏清河点点头,对小常吩咐说:「尽量温和点,只要他们没反抗,就别把他们弄疼了。」
「好咧,队长。」
他俩走向了连家兄弟,而就在这个时候,变故突起。
那邻居的窗户竟是被打开了,却见那汉子主播探出头来,他将手机对准了连家兄弟,对连鹤大喊:「傻逼原来你还有枪呢?叫你跟老子狂,你马上要被枪毙了!」
这家伙……还真满足了他那些粉丝的要求?
苏清河立即大吼:「不要看热闹!退回去!」
「枪毙!」
原本平静下来的连鹤,突然就激动了起来,他猛地转过身,将那些警察们吓了一跳。
眼看嫌疑人不配合,后面的警察瞬间举起了枪,连云天连忙说:「他吓唬你的!警察不会枪毙你!」
可连鹤已经被吓坏了,他着急地大叫:「可是警察举枪了!他们真的要毙了我!哥哥他们要毙了我!」
「他们不会!你深呼吸冷静下来!」
无论连云天怎么说,连鹤都被那些举起的枪吓得不轻,他竟是惊慌地朝着自制土枪窜了过去,这个举动更是惊到了警察们,事情开始往恶性循环发展。
「放下枪!快放下!」
「不要抵抗!不让我们开枪了!」
连鹤紧紧抓着枪,连云天急忙大叫:「别乱来!他们是好人!」
「他说警察会毙了我!」
连鹤突然将枪口对准了那汉子主播,这可把汉子主播吓坏了,连忙大叫:「警察救我啊!」
「保护群众!」
在这紧急时刻下,苏清河喊了一声,连忙往前冲去,将自己的身体护在了那汉子主播前,挡在了他与枪口之间。可就在下一秒,小常却是猛地抓住他的肩膀,将他扯回到了自己的身后!
「砰!」
一声枪响。
他俩被威力巨大的子弹打得身体倒飞出去,后背重重地撞在了窗户上,尤其是小常,直接软软地坐在了地上。
他的胸口和腹部鲜血淋漓,大块大块的肉都被打烂了,如此近距离,自制土枪的铁砂都打进了他的身体,肚子被打出好大一个洞。
「小常!」
大量的铁砂让苏清河左边胳膊也受了伤,他惊怒大吼,猛地举起枪,子弹发射而出,穿过了连鹤的脖子!
连鹤捂住脖子,鲜血不断从他的伤口溢出,而他也倒在了地上。他挣扎着往连云天的方向爬,可才爬了两下,就彻底没了动静。
连云天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竟是说不出话了。
他双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他张大了嘴,口中听不清在叫些什么,慌乱地喊着。
他的泪水不断落下,我看着他那模样,忽然想起妻子离世那天我的反应。
那天我也是这样……
大吼大叫着,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叫什么。
「快叫救护车!」
「队长!常哥!」
警察们也是焦急地喊着,苏清河捂着被枪打伤的地方,咬牙道:「先拷了另一个。」
原本还配合的连云天,突然也发狂了。
但他和弟弟不一样,他是朝着我这边跑了过来,那速度之快谁都反应不过来!
连云天一撑一跳,就在我身下跳了出去。老式居民楼的栏杆本来就矮,谁也来不及抓住他。
他落在了对面二楼的屋顶,重重地摔倒了。
一位警察跑来查看情况,此时他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我,幸好他没这么做。
眼看着连云天挣扎着爬起身,这警察连忙离开了阳台:「快追!你们两个留下给照顾苏队和常哥,其他人跟我追!」
连云天直接从四楼跳到二楼,这高度就相当于直接从三楼跳到地面。
他确实摔得不轻,好不容易起身之后,他猛地回过身来,我确信他一定看见了我,因为他明显愣了一下。
「我会报仇……」连云天好似完全变了个模样,忽然怒吼,「苏清河!你杀了我弟弟!我不会一走了之,我和你发誓!我一定会回来报仇!」
此时此刻,我竟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这件事。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却突然变成了现在这样……
苏清河没有时间理会连云天,我看见他跪下身,颤抖地朝着小常伸出手,想要捂住他的伤口,可没有用,小常的受伤面积太大了。在那样的近距离,被这种装满铁砂的自制土枪打中,威力可想而知。
小常不停地吐着血,浑身抽搐。
汉子主播此时开了门,他脸色苍白,满是害怕地看着小常。
「王八蛋!」
苏清河忍着伤痛,一把抓住了那汉子主播:「叫你不要看热闹!你这王八蛋!」
「我不是故意的啊,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啊……」汉子主播急得大叫,「而且他是被别人开枪打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队……队长……」
小常虚弱地抓住了苏清河,呢喃道:「别动他了……他要是有事,我不就是……毫无贡献地死去了吗?」
苏清河推开了汉子主播,他惊慌地说:「别乱讲,你不会有事的。你看我也中枪了,我不是还活蹦乱跳吗?你不会死的……你还这么年轻,你能比我活得久。那东西……那东西子弹都算不上,你不是老说自己连子弹也不怕吗?」
小常张了张嘴,又吐出血来,他艰难地咽了下去,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队长……你要怎么……和我妈妈说……」
话没讲完,小常低下了头。
他睁着眼,身上都是血,唯独肩膀上的肩章没沾染到血,干干净净的。
苏清河嘴唇颤抖,他喘着气,推着小常的肩膀。
「喂……你不要睡……你自己和她说……别让我跟她讲,你好好地回家,自己亲口和她说……」
旁边的警察将手放在了小常的脖子上感受了一下脉搏,呜咽着说:「队长,常哥走了。」
走廊上,苏清河跪在地上,一手捂着自己的伤,将脸埋在了小常的肩膀上。
这个永远奋斗在第一线的男人,终于哭出了声。
紧紧地、紧紧地贴着那肩章的位置。
不愿让人看到他哭的模样。
我很不喜欢现在的感觉。
明明我就在这里,明明我想要改变这一切。
可是现在呢?
小常死了,连云天也在我们的眼皮底下逃走了。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我不由得在想,明明借助时空电话的我是无敌的,可最终却没能完美地挽救这个结局。
我……我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那两位警察还在说话。
「救护车怎么还不到!」
「他们来消息了,路口有人乱停车,把通道挡住了。救护车只能先开到步行街外面,然后抬着担架从步行街跑过来。」
苏清河还在紧紧抓着小常,一名警察说:「苏队……救护人员要到了,你还能走吗?我们先下去吧。」
「他还没闭眼……」
苏清河伸出了没受伤的手,轻轻地帮小常闭上了眼睛。
他被手下们搀扶去了楼下,没有人将重点放在我身上,他们甚至不知道我就在这,大多数警察也去追那连云天了。
我轻手轻脚下了楼,借助着逃生绳,到了刚才连云天逃走的楼顶,却从别的方向离开了。
我没走远,而是回到了步行街。
我想看看苏清河会不会有事,他毕竟中了枪,我很担心他。
这……这绝不是我的本意。
我收起面具和手套,隐藏在了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
有医护人员在街上拿着担架在跑,苏清河没有上担架,而是朝着救护车的方向走去。
他的表情好冷。
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未见他流露出过这样的神色。
在这拥挤的人潮中,他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眼睛还是红彤彤的。
忽然,他停住了脚步,转过头去,看着不远处的一家商铺。
那商铺是一家餐厅。
韩若雪坐在橱窗后边,浪漫的灯光下她化了淡妆,捧着一杯饮料,正在与一名男人说说笑笑。
我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岳母蔡慧敏说过的话:「我给你安排了一个相亲,要不你今天去一趟,那男的家里很有钱。」
苏清河静静地看着,他身边的警察疑惑地看向店铺,却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满脸笑容的韩若雪瞥了窗外一眼,也许是想欣赏外边的景象,却正好与苏清河四目相对。
她呆在原地,就如她捧着那漂亮的玻璃杯,苏清河捧着自己受伤的胳膊。
就如同那慌乱的洒落了一地的饮料,鲜血渗透了苏清河的衣服,从指尖落下,在街道上溅起血花。
韩若雪连忙跑出了餐厅,她惊得捂住嘴。
行人们在他俩之间穿梭而过,哪怕我只是一位见证者,都仿佛感受到世界的寂静。
那警察有些担心地叫了声嫂子,苏队。
韩若雪哆哆嗦嗦地开口:「清河……你怎么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可以跟你解释的!」
苏清河摇摇头,他转过身,往救护车的方向走去。
我知道,他从不会对韩若雪生气。
他对这个女孩爱得深沉。
但他实在没有力气去说话,他总是这样,心情越差就对身边的人越温柔,生怕把负能量带给身边的人们。
当他不想和韩若雪说话,就代表他真的好累好累了,他想把自己藏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人,独自一人将负面的情绪全部消化。
这个男人从来都是这样。
韩若雪没忍住哭了,她连忙跑到了苏清河身后,呜咽着说:「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好好地受伤了!」
我看着苏清河上了救护车,韩若雪也是跟了上去。
等救护车的门关上,我才结束了跟踪。
回到南二街,我将衣服塞了回去,韩若雪已经打来电话。
那边哭着说:「姐夫!清河他受伤了,好多血……你来医院好不好?」
「我现在就过去。」
我换上自己的衣服,打车到了医院。
医院里不止是我来了,还有岳母蔡慧敏。
苏清河还在做手术,医生说他胳膊里有许多铁砂,要细心地全部取出来。
当苏清河回到病房里,韩若雪擦着眼泪说:「是哪个王八蛋把你弄成这样的……我要弄死他!」
苏清河摇摇头,轻声说:「我没事。」
「这怎么可能没事,你看你受了多重的伤……」韩若雪着急道,「要不是我遇见了,恐怕你根本不会告诉我!」
苏清河一言不发,见他不怎么说话,韩若雪急坏了,她连忙说:「你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话呀!那件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都把他叫来了,我可以跟你解释的!」
嗯?
相亲对象被叫来了吗?
韩若雪去打开了门,只见一个男人从外边走了进来。
他长得倒是还不错,身上穿着高档的休闲西装,打扮起来斯斯文文的。
「苏先生你好,我特意过来和你解释的……」男人说,「我叫王小俊,也是你女朋友的相亲对象……这样说你不要介意,其实今天一见面的时候,她就跟我说过了。她说这次之所以会来相亲,都是因为家里强迫的,她还一直在跟我聊你,她真的很喜欢你。我也听说了你的很多事情,我对你感到十分钦佩。」
韩若雪说:「你看,我真的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不要生气了,我现在特别担心你,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苏清河终于抬头了,他努力挤出笑容,仿佛是用恳求的态度和韩若雪说:「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暂时不想说话……你们先出去,让我安静会儿,好吗?」
韩若雪要急哭了:「你怎么还计较啊!」
我说:「他没有计较,他不会对你计较。你们出去吧,他是真的想独处一会儿。」
「我……」
韩若雪犹豫片刻,最后终于点点头,带着大家一起出去了。
我关上了门,坐在苏清河的身边,然后拿出了手机,静静看着妻子曾经给我发来的那些聊天记录。
除了看新闻打电话,我的手机也只剩下这个用途了。
时间过去了许久。
十分钟。
二十分钟。
苏清河忽然说:「你不问我发生了什么吗?」
我说:「你想与我说的时候,你自然会说。会尴尬吗?当我俩在一起没话题的时候,你是会尴尬么?」
他摇摇头:「不会。」
「哦,那就各做各的。」
「我想你问问我发生了什么。」
我收起手机坐得端正,很认真地与他问:「发生什么了?」
他呢喃道:「我……还是不想说。」
「哦。」
我又看起了手机,在短暂的沉默后,他总算说:「我又辜负了兄弟。」
「你不是喜欢与别人诉说的人,现在你犹豫两次终于跟我说了,但其实说不说都一样……」我把手放在了苏清河的肩膀上,很认真地与他讲,「我不会问你具体发生了什么,我想你一定不愿意再回忆。我只问你两个问题,你有力气回答我吗?」
「你问。」
我说:「对于你这次做的事,你问心无愧吗?」
他说:「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样做。」
「对于被你辜负的那位兄弟,你觉得他也和你一样吗?」
「他会的……可我不想发生在他身上,我宁愿是自己。」
我说:「你这人总是这样,什么事情都喜欢招揽到自己的头上。功劳你喜欢跟大家分享,黑锅却喜欢自己一人背着。你活在自己美好的规划里,你迫不及待地往肩膀上扛了许多的责任。但你有没有想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他们都会为自己的选择而承担后果。」
「我不明白。」
「你后悔过穿上这身警服吗?」
「从未后悔过,刚开始的时候有些紧张,怕自己承担不起这份责任。可每次真的行动,都做好了为民捐躯的准备。」
我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说:「你是这样想的,你身边的兄弟们也是这样想的。苏清河,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个大人,每个人都想得很清楚了。他们只是坚守着自己的初衷,他们早就想过可能会有今天的情况,你又何必把错都怪到自己头上?」
他沉默不语,而我站起身说:「我去买点喝的回来,你本来就不需要听我开导你,你仅仅只是想试着说出来而已,道理每个人都懂,所以我对你说什么都是没意义的。」
我出了病房,医院里有自动贩卖机。
我买了两瓶喝的,此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是陈小九打来的。
我接起电话问:「怎么样?」
电话那头说:「事情变得越来越不对劲了。」
「什么不对劲?我就想知道我兄弟安不安全。」
「苏清河死了!而且死的时间提前了!甚至他的死亡变得玄乎了……」陈小九说,「本来他的牺牲是有上新闻的,可现在他的死却变成了没人知道为什么的秘密!本来他是去世七年,现在变成了去世十年!」
我紧紧皱起眉头。
还记得那连云天发过誓,一定要回来跟苏清河报仇。
我说:「你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事,那你怎么帮我?」
陈小九说:「他死了却没上报,说明警方当时认为不能把他的死因公布给媒体。这是警方十年前的想法,现在这件事的热度早就过去了,我明天就去警局采访,骗他们说我想做个英雄报道。你先等等,等我明天采访到了具体消息再告诉你。」
「好,我等你。」
我挂断电话,心里被迷雾笼罩。
苏清河的死,忽然变得神秘了。我不明白警方为什么没有向媒体公布苏清河的死因,据我所知苏清河破了很多案子,立了很多功劳,他就是市公安局的最大脸面。
这样的一位警察去世,肯定会引起轰动,可为什么警方选择隐瞒他的死因?
无论如何我都相信,那肯定跟连云天有关系。
我摇了摇头,让自己不再去想这么多,现在没有什么线索,越想只会越乱,还是等陈小九明天给消息吧。
我多买了一瓶,想拿去给韩若雪。
来到病房外的走廊,却看见韩若雪正在和蔡慧敏吵架。
「我都说得很清楚了,你不能再跟他交往了,你没看到他中枪了吗……」蔡慧敏表现得非常着急,「他今天中枪活过来了,但他明天要是死了怎么办?你是我女儿,我怎么忍心让你守活寡,我都是为了你好!」
韩若雪说:「什么叫为了我好!你如果真为了我好,就应该祝福我跟他好好的!我的男人受伤了,我的男人差点死了,却让他看见我在跟其他男人约会!我他妈想骂脏话,但你是我亲妈,我骂不出口!」
蔡慧敏焦急地说:「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那个王小俊有很多钱,他家里催结婚催得急,而且他又喜欢你。你知不知道他家是做什么的?我告诉你,他爸是市里开发楼盘的,要不是你长得好看,你以为他瞧得上你?这是机会!」
韩若雪的声音有些冰冷:「如果我这辈子不能跟我爱的人在一起,就是家财万贯又有什么意义?」
蔡慧敏突然问:「可如果他没跟你在一起呢?」
韩若雪愣住了。
蔡慧敏伸出大拇指和食指,她说:「八年啊!你们在一起八年了啊!他到今天还没娶你,你别说做妈的太过分,天下父母谁不想盼着自己孩子好?女儿啊!你这些年都把自己活成什么样了!」
一句到现在还没娶你,让刚才还据理力争的韩若雪说不出话。
蔡慧敏继续说:「我女儿多漂亮啊?那王小俊家里那么多钱都被你迷住了。你挣得比那苏清河少吗?你的工作就比他差吗?你看看你,天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跑,他说再等等你就真的一直等,你都等八年了,你还要等多久?如果他哪天死了,你这些年又算什么?那是枪啊!那是被枪打的!我们小老百姓活一辈子都见不到那东西啊!」
韩若雪咬着嘴唇,她憋红了脸,小声说:「他会娶我的。」
「他没打算娶你!他受了伤都不想跟你说话,他对你早就腻了知道吗?如果他真的爱你,你才是他现在唯一的依靠!」
「我说了!他会娶我!」
韩若雪突然丢下一句话,转身朝着病房走去。
我忽然预感事情不妙。
「苏清河!」
她推开了病房的门,一双美目盯着苏清河看。
韩若雪深吸一口气,然后说:「我知道你做警察不容易,我知道你总是要做危险任务。可是我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我从来不后悔我的决定。我喜欢你,特别特别喜欢你。你知道我那些邻居和长辈都是怎么说我的吗?他们偷偷说我贱,说我倒贴你,说我跟在你屁股后面跑……」
「你总说让我再等等你,我也一直都相信你。为什么我要听你的话这么多年?因为我能感受到你是爱我的,所以我也会用尽我全部的爱去对待你。再说一次很羞人,可我还是要说。我喜欢你,我太喜欢你了。我不管你的任务有多危险,我不管自己会不会担心一辈子,我都决定好了,我想和你过一辈子……」
「你不要再让我等了,你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不和你开玩笑,这真的是我最后一次问你了,我也是有尊严的,我也是有底线的。苏清河……你到底娶不娶我?」
我看着这一幕,不由得在心里叹气。
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蔡慧敏进了病房,忍不住跟苏清河说:「对啊,你给我女儿一个交代。你到底娶不娶她?我们家真的没心情等你这么多年。」
韩若雪怒吼道:「你给我闭嘴!我在问他!你让他想清楚!」
蔡慧敏顿时闭上了嘴,终于不说话了。
苏清河张了张嘴,他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憋出了那句话:「再……等等好吗?」
「不等!给个答案,娶不娶我!」
他侧过头,静静地看着自己胳膊上的伤。
病房的气氛有些尴尬,满是寂静。
沉思许久,他终于说:「暂时……不想娶。」
韩若雪脸上的表情渐渐凝固了。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转身离开,哪怕是路过我的身边,也没有看我一眼。
蔡慧敏恶狠狠瞪了苏清河一眼:「亏你还是个警察!」
她关上了病房的门,这病房里再次只剩下我和苏清河。
我将那瓶水放在了桌上,苏清河低着头,轻轻地说:「我今天差点就死了。」
「嗯?」
「枪口距离我很近,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起了她。明明那是很短暂的一瞬间,可我的脑海里却是和她在一起多年的画面。」
「所以你现在更担心自己会拖累了她?」
「我很爱她,爱到这辈子只能有她……」苏清河呢喃道,「可既然爱她,又怎么能让她做寡妇?陈识,只有你能懂我。」
我坐在了床上玩起手机,平静地说:「不,我不懂。你每次都只在乎自己心里的想法,却从来不在乎别人是怎么想的。你担心她守寡,却没想过她连承受着守寡的风险都愿意爱你。这些年你破过多少案子,抓过多少犯人,她跟了你这么多年,能不知道做你的妻子意味着什么吗?到头来你辜负了她的决心,侮辱了她的尊严。」
「可我又怎么舍得让她走到那地步?」
「通俗点来讲,我觉得你只是自己感动自己。再通俗点来讲……我觉得你是个傻逼。」
我回了家,躺在沙发上静静看着手机。
很晚了。
该休息了。
可我一点睡意也没有,看着黑暗的天花板,脑袋里什么也没想,却根本安定不下来。
我尝试着伸出手摸了摸后边,想摸一下念之的脑袋。
但我只摸到了空荡荡的沙发,我才反应过来,念之已经不在我的身边了。
不知为何,一股强大的恐惧忽然占据我的内心。
在我去解决潘伟强的时候没有,在我面临警察追捕的时候没有,在我潜入连家兄弟住处的时候也没有。
明明我是一个不会恐惧的人,甚至当苏清河将枪对准我的那一刻,我也只是一笑而过。
可是现在……我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害怕。
在这个 115 平方空荡荡的家里,寂静得厉害,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若是仔细倾听,当耳朵压在沙发上,能听见耳朵血管传来的脉搏。好像时钟走路一样,滴答,滴答。
我睡不着,无论如何也没有困意。
强烈的恐惧让我将身体缩成一团,我尝试着抱紧枕头,一次次听着妻子的语音。
「宝宝,我这边下了好大的雨,我好想你……」
「宝宝,我这边下了好大的雨……」
我循环反复地听着,声音在空荡的无人的屋子里形成回音。
原来我的家这么大。
原来我的家这么安静。
「为什么只留下我一个人……」我拿着手机,呢喃着说,「为什么你们都在那边过得好好的,只留我一个人守在这里?念之在你的身边了吗?它还是在你的脚边撒娇吗?」
宝宝……
我这里好安静,我好害怕。
我其实好怕黑,我不喜欢一个人睡。
我讨厌一个声音会在房间里传得好远好远,却根本得不到回音。
以后究竟谁来陪我一起想着你……以后当我睁开眼睛,到底要抱着什么样的期望,才能迫使自己醒来,接受这个没有你的世界?
明明说好了。
生与死从来不能把我们隔开。
我一夜没睡,无论怎么想去睡着,脑袋都是清醒的,却失去了感受自己活着的能力。
早晨来到医院,我给苏清河带了些吃的。
他的情绪还是没能好转,坐在床上与我一起吃着早餐,也许是看见了我的黑眼圈,他说:「你昨晚没睡好吗?是不是没有念之陪着,你就心里不安稳?」
我轻声说:「和你有关系么?」
他沉默片刻,忽然说:「我搬过去和你一起住吧?」
我摇头说:「不用了。」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说:「若雪似乎还在生我的气,我早上给她打电话,她却根本不接。我多打了两个,还给我摁断了。以前我们吵架的时候,她最多一晚上就恢复了,还是那么傻呵呵的样子。」
我说:「这也证明了她昨天的认真,同时说明了你的残忍与无情。」
他忽然说:「小常走了,你可能不记得他是谁,之前你住院的时候他来过。」
「我记得他。」
「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忙?」
苏清河把家里的钥匙拿出来递给我,他说:「你去我家拿出我的笔记本电脑,桌面上有个文件夹,名字叫我们,里边是我和大家的合照。我想你去把有小常的照片都打印出来,警队会交给他的父母。」
我说:「把文件直接放在桌面上,你还真不像个正常男人。」
他苦笑一下,最后说:「我这两天听见幽默的笑话也笑不出来。」
「可惜我不是在幽默,我是真的在嫌你。」
我拿了钥匙,帮他把病房整理一下,随后就出门了。
来到苏清河的家,我才发现事情没我想的这么简单。
韩若雪是一个喜欢大大咧咧的女孩,她在家里从来都是不修边幅,用苏清河偷偷跟我们吐槽的话来说,只要苏清河不收拾,她甚至能把一桶泡面放到发霉的程度。
他们家总是乱的,唯独会有一些地方很干净,那就是他们的照片墙,上面摆满了韩若雪跟苏清河的回忆。
然而此时……照片都被撕烂了。
墙壁上所有的合照,都被撕成了两半,只贴着苏清河自己的照片。
我不由得苦笑,韩若雪这丫头是真的发飙了。
我打开笔记本电脑,然后点开了文件夹。
文件夹里是刑警二队的照片,有他们执行任务时的,有训练时的,还有各种聚餐跟活动。
苏清河总是坐在照片的最中央,大家喜欢围在他的身边,小常总是在他的身边。
照片上的人,如今有许多已经跟苏清河阴阳相隔了。
有张照片里,小常立功的时候,是他亲手帮小常整理勋章。
小常笑得很开心,满脸的春风得意,但是他的笑容没有持续很久,下张照片就是刑警二队成员们挂自己的勋章。他们没有把荣誉带回家,而是搞了个荣誉墙。
画面里,苏清河的名字下面挂满了勋章,小常拿着自己孤零零的唯一勋章,先前的笑容变成了满脸的幽怨。
文件夹里不止有照片,还有他们拍摄的视频。
点开视频,那镜头很乱,应该是刑警二队的同事们自己拍的。
苏清河挂好了自己的勋章,他拍拍小常的肩膀,让他继续努力。
小常说:「好了队长,你就不要在这儿刺激我了,我迟早拿个比你更厉害的,而且还得是你从来没拿过的。」
视频里有人起哄说:「比苏队功劳大,那你不是要牺牲了吗?」
苏清河立即扭过头,很严肃地对拍摄者说:「胡乱讲话!」
当初他们的一个笑话,如今却成了真。
也许,小常这次真的能拿到了比苏清河还高的荣誉。
可惜他没能亲眼见证这一刻。
我取出了苏清河的 U 盘,将有小常的照片都拷贝到了 U 盘上,然后去了复印店。
打印好照片,我就去了公安局。路上苏清河给我发来消息:「能不能帮我哄哄若雪,她一直不接我电话。」
我回复说:「拒绝了姑娘的求婚还想复合,真是妥妥的大渣男。」
来到公安局,我将小常的那些照片交给了前台。
出来的时候,公安局外边有些吵闹。
「凭什么啊!凭什么不抓他,他明明是那么坏的一个人!」
「我们都把他送来公安局了,你们却说不抓人!」
我听得有些疑惑,就好奇地走了过去,只见门口有几个人在吵架。
吵的主要是俩姑娘,她们气得满脸通红,神色激动。
一位警察站在她们的身边,满脸无奈。
除了这三人,还有一人正死皮赖脸地靠在墙壁上,阳光照耀下,他那紫色的头发极其亮眼,脸上有一道淡淡的伤疤。
赵宇轩!
我睁大眼睛死死地看着他,而那警察无奈地说:「我们真没权力抓他,他又没犯法。」
「他是坏人啊!」
「我承认他做的事情没有道德,但他确实没犯法。」
经过那几个女孩的争吵,我总算是知道了。
这俩姑娘每次上班的时候,都会路过一个桥墩。
有天下暴雨,她们就到桥墩下面避雨,忽然听见有呜呜叫声。
那桥墩底下有片野草堆,里面生活着一只狗妈妈,另外还有三只小奶狗。
小奶狗们才刚出生,连眼睛都睁不开,刚开始俩姑娘有些害怕,因为猫狗这类畜生做了妈妈之后,为了保护自己的崽子,性格会变得极其暴躁。
可偏偏那只狗妈妈不同,它虽然还在喂奶期,却非常和善。当俩姑娘鼓起勇气去摸小奶狗的时候,它只会伸出脑袋舔舔别人的手。
俩姑娘被治愈了,她们想收留小狗一家,但现在狗妈妈还在哺乳期,她们不敢乱给小狗一家换环境,于是每天都来喂养,和小狗一家也越来越熟。
可就在今天上班的时候,她们刚路过桥墩想看看小狗一家,却听见了凄厉的惨叫。
跑下来看,才发现赵宇轩用一根铁丝圈套住了狗妈妈,当着三只小奶狗的面把它勒死了。
俩姑娘气得不轻,就把赵宇轩送来了警察局。
警察叹气道:「那是野狗,那不是你们的狗。如果你们把狗带回去养了,承担起饲主这个责任,那这狗就是你们的财产。这样你们把他送来,他肯定算是侵犯个人财产了。但问题是……那是野狗啊!」
「是啊,我这叫为民除害……」赵宇轩依然表现得死皮赖脸,「我杀野狗怎么了?我是怕那野狗以后乱咬人,所以见义勇为把它弄死了。警察不但不抓我,还要给我颁奖呢!」
那警察怒喝道:「你少说几句吧!那狗也不是生活在市区,都没招你惹你,没见过你这样没脸没皮的!」
赵宇轩立即睁大眼睛说:「你是警察怎么骂人?」
这警察也是憋急了,最后只能说:「我言语激动了,我和你道歉,对不起。」
俩姑娘还是满脸委屈,赵宇轩却已经得意洋洋地离开:「以后没事别乱找警察,不要占用宝贵的社会资源。」
他没发现我,还在乐悠悠地往外走着,而我已经跟在了他的身后。
念之……
茫茫人海,终于让我遇见了。
我和念之发过誓——以牙还牙,百倍奉还!
赵宇轩似乎是真的没有什么事能做,大好的工作日白天,他在街上到处游荡。
我尾随着他,而他只是找了个干净点的路边椅子,就一直坐在那玩着手机,偶尔有女人经过了,他会多看几眼,然后又一直在椅子上待着。
他时不时抽根烟,偶尔从左边口袋掏出一包 22 元的红利群,最后却舍不得抽,将那烟放在鼻子前闻了闻,最后塞进口袋,从右边口袋拿出一包 7 元钱的红塔山,美滋滋地抽了起来。
一坐,便是在椅子上玩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手机。
后来他总算是起来了,去了一带都是私人工厂的街道,烈日下工人们待在昏暗的改造民房里干活,大型电风扇对着里边吹风,先前见过的那个绿头发待在一家工厂里,正聚精会神地磨着机器刀片。
赵宇轩对着里边喊了几声,刚开始因为磨刀片的关系,那绿头发没有听见。过会儿他把机器关了,总算是听见赵宇轩在喊他。
他走出来,赵宇轩说:「弄钱去呗?」
「不去了不去了……」绿头发摇头说,「我都在这干活了,已经干了半天。」
赵宇轩不耐烦地说:「别干了嘛,又不缺这一天,晚上去溜冰场,有妹妹。」
绿头发说:「真不去了啊,上次吓死我了,差点给那人开车撞死。」
赵宇轩无奈地说:「那人就是个大傻逼你知道吧?别怕,我上次就是不想闹事,想讹他一笔钱,谁知道那警察帮着他。再让我遇见他,我他妈打得他跪下叫爸爸,我很能打的。行了你别干了,晚上我有烟。」
他忽然拿出红利群香烟晃了晃,难怪刚才都不肯抽,原来是为了晚上在朋友们面前摆阔。在他的世界里,自己抽得起二十多元一包的香烟,是很有面子的事。
绿头发很认真地说:「我真不去了,我老跟着你干那些,也挣不到什么钱,上次还差点把命丢了。我现在就想好好干活,不然过年了没钱回家。」
「傻逼,打工是没有前途的。你要是觉得偷狗没钱,我带你偷发动机去嘛,我知道有个网吧,他们没把发动机锁起来。」
「打工也许没前途吧,但我要是不打工,我就要饿死,我回去干活了,我不偷了,我很怕上次那样的人,不想再遇见了。」
「哎呀都说了,他要是再敢来,我打得他跪下道歉,是不是不相信兄弟?」
绿头发明显不愿意再跟赵宇轩多话,转身回去了工厂,赵宇轩骂了句没出息,也只好自己一人离开了。
这一下,赵宇轩终于没到处乱逛了。
他出了城,到了一个村边的出租屋里,说来也厉害,这家伙竟是一直走路回去的,我跟着他走了四十分钟。
想必赵宇轩也没什么钱,市区内的出租屋不是他能承担的价格,于是他专门租郊区的房子。
我在外头等着,不过多久就看见他又带了一把自制的弩出来,并且推出了他的电动车。他将自制的弩放在了电动车的箱子里,然后坐了上去。
又要做这勾当吗?
我眼看着他要骑电动车,再这样下去我肯定会把他跟丢了。
我观察四周,却见不远处的私人作坊门口,有几个工人坐在电动车上抽烟聊天。
我来到他们身边,指了指这些车说:「几位朋友,这些车是你们的吗?」
他们点点头,疑惑地看着我,而我继续说:「是这样的,我急着有事,想两千块买一台车,你们谁愿意卖?」
「两千块买这么旧的电动车?」一人吃惊地说,「你不是开玩笑?」
「不开玩笑,我真的急用。」
「哎呀兄弟你急用就拿去嘛,谁家还没有急事了,你到时候还我就好了……」那人跳下了自己的车说,「我这车二手卖出去也才几百块,不能仗着你有急事就讹你啊!你骑吧,我昨晚刚充过电。」
「这怎么好意思呢?要不我先把钱给你,如果我没还你车,就当我买了。这样吧,我先给你转两千。」
「哎呀二手电动车不要这么多钱,大不了你给六百块,我反正也想换车,六百块不低了。」
「行,谢谢。」
我迅速给他转了钱,骑着电动车回来,却见赵宇轩已经骑远了,我连忙就跟在了后面。
这家伙的目标果然又是郊区的农村。
等跟着他来到农村,赵宇轩很快就盯上了一户人家栓在外面的狗。
当他举起弩的时候,那二楼窗户探出了一个光膀子壮汉,指着赵宇轩大骂:「你他妈干嘛!」
赵宇轩吓了一跳,连忙收起了弩,对着那户人家大骂:「我来你家草你妈!」
话刚骂完,他赶紧骑着电动车上了山路,而我也是跟在了他后边。
一直骑到荒无人烟的山上,赵宇轩才觉得自己安全了,他停下车,又从口袋里掏烟。
我看了看四周,这里确实没有人了。大夏天的,这山附近虽然有旅游地,但没人愿意大白天来暴晒,人们不会闲着没事往这开车。
于是我加大油门骑向赵宇轩,他正好在忙着点烟,在赵宇轩点完烟启动电动车的时候,我跳下了车,一手抓住了他的电动车后座。
他正好启动,却被我强行拖了回来,立马回过头来,等瞧见了我,他惊得睁大眼睛。
我静静地说:「听说你很能打?」
「你想干嘛!」
赵宇轩急得叫了一声,而我已经一把扯住了他的紫色头发,将他砸在了地上。
山里响起了他的痛叫,他摔倒在地,而我一脚踹在了他的脑袋上,冷声说:「你要打得我跪下道歉?」
「我草!你他妈没完了是吧!」
赵宇轩急坏了,他爬起身,还真是一个飞踢朝我踢了过来。
他身体的柔韧性不够,只能将脚踢到腰部的位置,紧身裤还让他的速度大大变慢,显得极其滑稽。
我踹在了他的另一条腿上,他立即失去平衡,直接摔倒在地。
吃痛的赵宇轩想惨叫,但我已经一脚踩在了他的脸上,将他彻底踩懵了。
我叹着气,轻轻地说:「你父母将你养这么大,你到底都在做什么呢?」
他挣扎着想起来,而我也没打算压着他,这家伙爬起身后,握起了双拳对着我就是一顿王八拳。
我不慌不忙地避开他的攻势,突然出拳打向了他的左脸,他吓得赶紧捂住自己左边的脸,但我已经做了个假动作,一耳光扇在了他的右脸上!
「啪!」
清脆的耳光声伴随着红起来的脸,让赵宇轩大感侮辱,他嘴里骂着脏话,而我又是一拳砸向他的面门。
他吓得再次捂住脸,但我又做了个假动作,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
赵宇轩痛得捂住肚子,直接跪在了地上。
我单手抓着他的头发,冷冰冰地说:「喂……这样不对吧?我听说你很能打的。」
我很清楚,虽然这座山大白天没什么人,但在这儿久留肯定不行。
我抓着赵宇轩的头发,将他往山林里拖,他当然不会乖乖照办,好几次要逃跑,都被我按了回来。
我紧皱着眉头,只觉得这家伙很烦。
于是我拿出了他的弩,对准了他。
「喂!喂!你别开玩笑!涂毒了!那上面涂毒了!」
赵宇轩吓坏了,他坐在地上双腿乱蹬,身体一直往后边爬。
我紧皱着眉头说:「不要乱动……否则的话,我就射不中你了。」
我扣动了弩的扳机,弩箭立即朝着赵宇轩飞速而去!
弩箭刺进了他的肚子,他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惨叫。
可惜……
山的不远处,是采石队。
那采石队轰隆隆的作业声响,让赵宇轩的惨叫呼救被淹没在噪音之中。
他捂着肚子全身颤抖,而我拖着他的头发往里走,轻轻地说:「别乱滚动,不要给地面留下血迹……简单来说,别给我惹麻烦,好吗?」
赵宇轩因为疼痛,没有了反抗的力气,我拖着他顺利地进了山林,寻找着与公路隐蔽的地方。
终于找到了。
我将他放在了地上,他已经完全没了之前的嚣张,而是哭着与我说:「不要……不要这样,我只是杀了一条狗,你放过我……」
我静静地看着他。
他哭得歇斯底里,眼泪鼻涕一起往外流。
我说:「这不是我的初衷,从来都不是……你知道吗?死在我手上的人有好几个了,唯独你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你毁了我两次。」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送我去医院,求求你了!我会死的,我不想死!」
「你以为你只是杀了一条狗,对任何人来说,你都只是杀了一条狗……」我蹲下身看着他的眼睛,真诚地说,「只有我知道,你杀死的是我……是原本还能活在这个世上的我,这是你毁掉我的第一次。」
他嘴里开始往外吐血,而我继续说:「第二次就是现在,你毁了我的灵魂。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愿意为此付出代价……如果有一天,我因为这件事而死去,我无怨无悔。我和念之发过誓,我会百倍奉还。」
赵宇轩嘴里都是血,连话也说不出来。
他转过身,痛苦地往外爬,每当他往外爬出一段距离,我都会一把抓住他的脚,将他扯回来。
他在哭,但不是为自己的罪而忏悔。
他只是在经历念之死前经历的事。
谁都不想死,谁都会为自己即将到来的灾难而痛哭流涕。
这就是我要让他付出的代价!
我将赵宇轩拖到自己身边,然后坐在了他的背上。
这一下,他彻底没力气反抗了。
他的每一次呼吸,都发出呼噜呼噜的怪响,好像肺里有东西在阻拦他吸收氧气。
和念之死前一模一样。
但念之可以安乐死,他却不行。
轰隆隆的采石作业还在进行,一切都被噪音所覆盖,哪怕他有力气继续呼救,也没人听得见他的期盼。
念之死前的这份痛苦,我要他全心全意地去感受!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我拿出手机一看,是陈小九。
我接起电话,轻轻地说:「怎么说?」
陈小九着急地说:「我查到苏清河的死因了!」
「怎么死的?我该如何去挽救?」
陈小九说:「时间快来不及了!就在一小时后,苏清河会自杀!」
「怎么可能!」
「问题出在连云天身上!他在飞云路绑了苏清河的爱人韩若雪,然后以她做威胁,要苏清河二十分钟内自杀谢罪!连云天特别狡猾,他躲的地方很隐蔽,而且他态度疯狂,根本没有商讨的余地,他给的条件很苛刻,一分钟内不照办,就砍断韩若雪一根手指。他会每分钟砍一根,十分钟后就砍脚趾,二十分钟后砍下韩若雪的脑袋!」
这……
我忽然想起了那个斯斯文文的连云天。
他做起事来,竟然这般疯狂?
我着急地问:「他真会这么做?」
「他做了!根据警方给我十年前的消息,苏清河第一时间就让同事们查找位置,一分钟过去后,连云天立即砍下了手指!但他做了个障眼法,这家伙借助视频的不全面性,砍下了自己的手指,让苏清河误以为是韩若雪的手指被剁下!苏清河不敢拿爱人做赌注,他满足了连云天的心愿,从医院楼顶一跃而下,当场身亡!」
我倒吸一口凉气:「连云天剁了自己的手指?」
「对,根据警方提供的十年前素材,连云天自始至终没有对苏清河以外的下手,他就是冲着苏清河一人去的!这件事情在十年前是个忌讳,警方不愿意让人们知道市内最大的英雄警察是以这样的结局离世,而且他们当时的大队长担心韩若雪会因此受到不理智人群的舆论暴力,所以没有公开这件事!」
「那在清河自尽后呢?连云天有没有遵守承诺?」
「在确认苏清河死亡后,连云天果真放了韩若雪,任由警方逮捕自己!」
这家伙倒是说到做到……
陈小九哆哆嗦嗦地说:「他就是吓唬苏清河的,要是你及时告诉苏清河,也许他就不会跳楼了!」
我分析道:「不可能……连云天哪怕剁下自己的手指都不犹豫。这是他的底线,他不想把无辜的人牵扯进去,他牺牲自己的一根手指,是想给自己一个台阶下,是想给自己留着最后一点良知。如果清河没照做……那他什么都可能干得出来!时间快来不及了,赶快告诉我若雪的位置!」
「很危险的!连云天身上很可能有武器!」
「别浪费宝贵的时间!快告诉我!」
「不行的,他……」
陈小九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沉默了。
「快讲啊!」
「等一下,我的记忆在改变……」
过一会儿,陈小九忽然开始喘气,她说起话来都是哆哆嗦嗦的:「人渣……你这人渣……」
我心头一惊。
看来她已经知道了。
「为了一条狗……你杀人!」
我轻轻地说:「现在你是要和我吵架么?」
「你毁了我们的伟大!你这个败类!你这个人渣!狗的命怎么能拿来和人比,你这个畜生!我那么相信你,我为你做了那么多事,我竟然还傻傻地相信你,相信你亲口说过的我们的事业充满了神圣!」
我平静地说:「气够了就把若雪的地址给我,时间不多了。」
「你……你就不解释吗!」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我既然做了,就代表我愿意承担后果……」我说,「做错事就要去承担,我愿意承担,可若是能用我这条命去换苏清河,怎么算都值得了。」
「陈识!你就真没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
「他杀的不是狗,他杀的是我。对你而言那只是一条狗,对我却不是。」
陈小九沉默了,在短暂的沉默后,她终于说:「在郊区的上后村老祠堂。」
「巧了,我就在附近。」
「可你要是去了,你就完蛋了!你的杀人罪行已经被拍了下来,附近不远有个宣传团队,他们正在用无人机拍摄山水风景,给当地政府做旅游宣传!你现在就要去阻止他们拿到无人机,否则等他们带着视频回去剪辑,你杀赵宇轩的内容会被曝光!」
这样的吗……
我本以为那远处的采石作业噪音掩盖住了赵宇轩的惨叫,对我而言是有利的。
原来它还掩盖住了无人机的飞行声,将我推向了绝路。
我瞥了地上的赵宇轩一眼,直接抓起他往旁边的峭壁走去。
越接近峭壁,赵宇轩越是颤抖。
下方,就是深深的山林。
他使劲地抓着我,嘴巴说不出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肺里全是呼噜声,仿佛在祈求我不要这么做。
我没有犹豫,直接将他推了下去,赵宇轩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
我眼看着他坠落,轻轻地对电话说:「嘴上在骂我,却还是在帮我。」
「我恨你!我真的恨你!我现在做的都是为了轻月姐姐,你快去拦下无人机,然后我们一刀两断,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帮你!」
「不需要等你一刀两断,我没打算去拦无人机。」
「混蛋!你注意安全,连云天很危险!」
「如果我死在了那,就是老天给我的报应,也是我给你的交代。」
我挂断电话,随后去骑上了电动车,朝着老祠堂的方向而去。
难怪今天清河一直说联系不上若雪。
那时候若雪就很可能被绑了。
此时采石作业的声音停了,我听见一阵嗡嗡声。
循声望去,不远处有一个无人机正在飞行,应该就是它把我杀赵宇轩的行为拍了下来。
我瞥了它一眼,没有理会,继续骑着电动车。
上后村的老祠堂已经多年没用了,以前旧村改造,村民们都搬走了,随着经济越来越好,他们在新村里造了祠堂。
如今的老祠堂已经荒凉破败,我小心翼翼潜入老祠堂。
老祠堂里很简单,是一个戏台、一个大厅和后边供奉着的家族祖先们。
我进了大门之后,就直接钻到了戏台底下,小心翼翼地往大厅靠近。
大厅里,传来阵阵呜咽的哭声,那是韩若雪的哭声!
戏台四周围着红布,挡住了我的身影,我透过红布上的小破洞,终于看见了韩若雪。
她被绑在一根柱子上,漂亮的小脸梨花带雨。
这个丫头平时总嚷嚷着要学猎罪人打击罪犯,可当真的碰上了连云天,却变成了这幅令人心疼的模样。
连云天就坐在她身边不远,手上拿着一把自制手枪……他竟然还有枪。
看来连云天有个方便自己藏匿的地方,他做事真的很谨慎。
韩若雪还在呜咽哭着:「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有一笔账要找你的苏清河算……」连云天呢喃道,「他杀了我弟弟,我要杀他报仇。」
「清河从来只会对付坏人!你们自己做尽了恶事!」
「恶事?」
连云天抬起头,静静看着老祠堂天花板上画着的漫天神佛。
他轻声说:「我从未做过恶事,我弟弟也一直是个很好的人。」
「你撒谎!你们杀人!我看过你们的通缉令!」
韩若雪崩溃大哭,而我在戏台底下找到了一根木棍。
木棍上,有一根生锈的钉子,这是我拿来对抗连云天那手枪的唯一武器。
如果失误……就是死。
连云天将手枪放在地上,他转头看着韩若雪,忽然说:「杀人了就是恶人吗?」
「只有恶人才杀人!」
「如果那人非杀不可呢?就好像最近的猎罪人,他也杀了很多人,为什么他就是民心所向?」
「他是大好人,他专门杀坏人!」
连云天将枪收了起来,他走到韩若雪身边,忽然递上了一瓶矿泉水,喂水给她喝。
韩若雪渴坏了,大口大口地喝着水,而连云天轻轻地说:「我家以前在川蜀,家里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是日子一直过得很好。我们是村里第一个买车的,也是第一个在城市里安家的。爸妈工作勤劳,做人又有诚信,在当地包工程的那一批人里最受人敬重。爸妈都是很有修养的人,注重我的教育,教会我很多道理。算不上书香门第,但也是父慈母爱。」
韩若雪喝够了水,连云天盖上了瓶盖,继续说:「直到那一年,我爸爸的发小来家里做客,他以前是个穷得叮当响的人,在我爸爸的帮助下,他过上了富裕的生活。每次有生意的时候,爸爸都会拉上他一起做,每次他资金困难的时候,爸爸也都会慷慨解囊。那次他诉说自己的难处,说自己做投资失败了,求我爸爸让他拖拖工程款,他拖工程款就算了,甚至还想借一笔钱。」
「然后呢?」
「我爸爸借了,他从来不会对朋友小气,这就是他受人敬重的地方。在 08 年那个人们还习惯用现金的年代,重情重义的爸爸直接去取了现金,装在包里给了他。我妈妈还请发小吃饭喝酒。他们坐在餐桌上,一直安慰发小不要心灰意冷,听他诉说苦恼,为他出谋划策。那天我和弟弟只知道吃,因为妈妈做的饭菜总是很好吃,她还怪我们吃了太多肉,要给叔叔多留点。」
「那天中午,也许是因为困难被我爸妈解决了,那位叔叔也是满脸红光,他们三人喝得很尽兴,一直喝到了午后。弟弟吵闹着要离桌,妈妈就让我带他去午睡。可就是那时候,家里忽然开始晃动得厉害,大家连站都站不稳,家里的房梁都断了,妈妈吓得把我们往怀里抱,但她根本站不稳。等水泥压下来的时候,爸爸一把扯住我和弟弟,我亲眼看着好大的水泥板砸在了他的脑袋上,把他的头都砸扁了。」
「爸爸被砸了以后,家里的大吊灯也掉了下来。我还记得我们家刚买新房子的时候,装上了好漂亮的吊灯,那灯光一打开,美得好像童话世界一样。我和弟弟喜欢躺在灯下的地板看着大吊灯,那天妈妈也很开心,她牵着爸爸的手,我们一家人都羞着脸在灯光下跳舞。很害羞,但是很快乐。我还记得那大吊灯下,爸爸把我们抱在新家的最中间,说以后我们家再也不会过穷日子……可那大吊灯掉下来的时候,直接扎进了妈妈的身体里,把她压在了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
「我和弟弟就好努力好使劲,想把吊灯给推开。可是我们太小了,无论我们怎么努力都推不动。妈妈当时被压得看不见,问我们爸爸怎么样了,我不敢和她说爸爸死了,我和她说看不见,屋里都是灰。我求那叔叔过来帮忙,他也真的来帮忙了,一起抓着那大吊灯。他力气比我们大多了,马上就可以一起把吊灯推开。」
「可他推了一半,眼睛就往桌上看。那桌上是我爸爸和他刚签的借条,那时候余震来了,妈妈马上就要钻出来了。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妈妈让她出来。可那位叔叔却突然放下了吊灯,我眼看着妈妈又被压了下去。他就跑呀,却不是往门口跑,他跑到餐桌那边把借条拿了,还把满满一包的钱都拿了,逃了出去。」
「我当时就哭了,我哭得好大声。我说叔叔你回来吧,我们家不要钱了,求求你把我妈妈带出来。我跪在地上往外爬,我想让他看见我跪下了,我想求他良心发现。他站在我家门口,看了我一眼,最后还是走了。」
「我和弟弟推不开那大吊灯,我看着妈妈流了好多血。房子晃得很厉害,妈妈把我和弟弟往外面推,她叫我带弟弟走,可我也想带上妈妈一起走。但是妈妈好像疯了一样,只要我们靠近吊灯,她就把我们往外面推。最后妈妈跟我说……她说小天啊,你是男子汉,以后弟弟就交给你了,你要保护好他。」
「我哭得好厉害,弟弟也哭了,他那时候还小,很多事情都不懂。我只能抱着他跑出去,等我们出来后,那房子还是没有塌。我好几次想回去,可我的腿都软了,怎么也动不了。我只能听见妈妈在里面哭,哭着说她好爱我们两个,要我好好把弟弟带大,直到那房子塌了……」
「明明过了好久才塌的……明明只要他肯帮忙,我们就能带着妈妈逃出来。他有困难的时候,我爸爸妈妈一定会帮忙。可当我妈妈被压在下面的时候,他却亲手把我们一家都推进了地狱。」
「我带着弟弟往外走,那年大地震好多地方都变成了荒村,到处都是被压着的人。弟弟年纪小,他哭着说不想走了,他好害怕,不想再看见死人了。我就背着他走,让他闭着眼睛。百里荒凉路,遍地是尸骨……我好几次累得想躺下,可我还记得妈妈说过,她要我照顾好弟弟。」
「地上的路都坏了,你敢相信吗?我和弟弟走得好好的,那公路却裂开了,我和弟弟掉在了下面。那时候我想完了,我和弟弟都要死在这了。我们困在那下面,弟弟怕得一直哭,他说想回去找妈妈。我也想哭,可我不能哭,我说我们一定会回去的。在那坑里边,时不时就有石头掉下来,我就用身体护着弟弟,背上砸得都是淤青。」
「后来有一只手伸出来了,是解放军来了。他们把我们救了出来,我那时候才知道自己安全了。后来我和弟弟相依为命,给亲戚养着,我把那叔叔的事情说了,他却一口咬死不承认,说我们小孩子乱讲话。他说自己根本没拿钱和借条,只是因为害怕余震才逃了。我们家的亲戚们找上他,他还很无辜,他说自己只是想活下去,他有什么错?」
「法律没有办法帮我们讨回公道,我亲眼看着妈妈死在那个屋子里,可法律不能帮妈妈报仇。那次地震以后,弟弟就变得不对劲了,他很容易情绪激动,刚开始亲戚们还会忍,后来时间越来越久,大家都说我弟弟是精神病,养久了可能给家里带来祸害。等我成年以后,我们就不靠他们养了,我租了个房子,自己打工带着弟弟生活。我带弟弟去看医生,医生说那是创伤后应激障碍,也许未来某天会好,也许永远不会好,他都说不准。」
「但不管弟弟怎么样,我都会照顾好他。那是我和妈妈最后的约定,那个发小借了我爸爸的钱,竟然发达了。他发财以后再也没回来,我知道他是躲着我。后来弟弟也成年了,他情绪太激动,根本不能工作,我怕自己养不起他,就带他去了城里。」
韩若雪忽然问:「死的那个人是……你那位叔叔?」
连云天捂着眼睛,他擦去眼泪,喃喃道:「老天有眼,让我在茫茫人海里遇见了他。我永远记得他让我妈妈绝望死在废墟里的那份恨,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开豪车穿西装,打扮得人模狗样。我和弟弟说……既然法律不能帮我们伸张正义,那我们就自己讨回这份公道!」
「我们打昏了他拖走,在深山里他和我们求饶,他和我们哭。但我们一点也不心疼,我问他……你记不记得 08 年大地震的时候,我妈妈是怎么哭的?他很怕死,他把卡号密码都告诉了我们,可我没想让他活。」
「妈妈是死在乱石堆里的,我也要让他死在乱石堆里。弟弟情绪差,一直拿石头砸他,但我没阻止,那本来就是他该有的报应。我们把他活埋砸死了,当年妈妈是怎么去世的,他也是怎么死去。杀了他以后,我和弟弟就躲起来生活……我们只杀了他,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没有做过任何犯法的事。我总和弟弟说……我们没有做错事,我们只是帮妈妈报仇。」
「我明明只剩下弟弟了……我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不对,可我早就只剩下他了。那年我们走了好远好远、好荒凉的路……那年我们见了好多好多的死人,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我做的事不对,但杀了我弟弟这个仇……不共戴天!」
韩若雪哭着说:「清河不可能会乱杀人!我都听他手下说了,明明是你弟弟先开枪!」
「重要吗?」连云天呢喃道,「对于我们这些只能抱着回忆苟延残喘的人来说,你眼里的道理和公道重要吗?」
韩若雪还想说话,连云天却拿起一块布,堵住了她的嘴。
我躲在红布后面,心里不知为何有些颤动。
我看着他,仿佛看见了自己。
他与我是一模一样的人。
连云天拿出了韩若雪的手机,开始给苏清河弹去视频邀请。
视频很快就接通了,那边传来了苏清河的声音:「宝宝你总算找我了,我错了,我……」
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忽然沉默了,因为他已经看见了连云天的脸。
「苏警官……」连云天揉了揉自己血红的眼睛,他轻声说,「我不会与你废话,你杀了我弟弟,那我也可以杀掉你的爱人。现在我和你做个交易,要么你死要么她死。」
「连云天!你冷静点!你想做什么!」
「你不要和我说任何谈判的话,我都不想听。现在我给你二十分钟,你立即去死。一分钟后我再弹视频,如果我发现你还活着,我会剁下她一根手指。每过一分钟,我就剁下一根,等手指剁完了,我就剁脚趾,最后就是她的头。」
「你在吓唬我?」
「我无意吓唬你,我只是说出自己百分百会做的事,现在开始计时了……」
连云天忽然面对韩若雪、背对我蹲下身,静静地看着屏幕里的苏清河,「就如我说的那样,等一分钟后……希望你死了。」
机会!
我抓紧了木棍,轻手轻脚从戏台底下爬了出来。韩若雪瞧见了我,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更不敢发声了。
我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直接加快脚步一跃而上,抓紧了带有铁钉的木棍,狠狠砸了下去!
可不知为何,在这一瞬间,我看着连云天的背影,却仿佛看见了自己的背影。
我大脑不受控制一般,将棍子转了半圈,原本应该是钉子对准了他的后脑勺,可现在变成了简简单单的木棍砸了上去!
「砰!」
连云天扑倒在地,我看着倒下的身影,心里百般难受。
我与他……说到底是一样的人。
连云天被我一木棍敲倒在地,但是他很快就挣扎着爬了起来。
虽然我刚才那一下没要了他的命,但我从来不喜欢对对手心软,当连云天挣扎着要去拿起手枪的时候,我已经一脚把那手枪给踢飞了。
「混蛋!」
连云天骂了声脏话,他突然握紧拳头狠狠砸向了我的腿,但我怎么可能让他打中,正想要避开,连云天却已经扑上来,直接抱住了我!
我很清楚自己要赶紧离开他,就使劲地抬腿用膝盖撞击他的脸颊,但连云天却死死抱着我不肯松手,无论我怎么努力攻击他,他都没有要放开我的意思。
惨烈。
连云天虽然不是擅长格斗的人,但我和他打斗的感觉就是惨烈!
每一下都是拳拳到肉,这个男人比我想的要疯狂许多,当我攻击他的时候,他也会竭尽全力攻击我。
他与我之前遇到的每个对手都是不一样的。
别人在动手的时候会想着保护自己,哪怕是苏清河,都知道要护住自己的弱点。
唯独连云天不一样,他放弃了一切的防御,只想着与我拼杀到底,我们两个都是不知防御为何物的人,每一下都是竭尽全力的攻击!
我们素不相识,但同样抱着不愿再苟延残喘的信念,疯狂地燃烧着自己最后的倔强。
「砰!砰!」
老祠堂里,回响着我用肘击撞击连云天后背的声音,而他也是握紧了拳头,狠狠砸在了我的腹部。
好痛……
我野兽般的疯狂被唤醒,我没有借助自己熟练的格斗技巧和他搏斗,而是加入了这场牲口一样的游戏。
要么他活活打死我。
要么我活活打死他。
连云天低吼着,他知道自己再被压着会处于不利的状态,终于忍痛爬起了身,抓着我狠狠地往前推。
我被他整个人抱了起来,也索性放弃一切防御,在被抱着后退的时候,我狠狠地砸击他的后背,又握紧了拳头砸他的耳朵,把他耳朵打得流血!
他如野兽般吼叫着,终于将我狠狠撞在了一根柱子上!
后背传来的剧烈疼痛,让我一下子岔了气,我强忍着痛苦,又用双手扣住了他的眼睛,使尽全力往里面挖!
「滚!」
连云天怒吼一声,他又抓起我狠狠砸在了地上!
落地的我又是痛得全身颤抖,同时用双腿夹住了他的脖子,使尽全力往旁边一滚!
连云天总算也是被我摔倒在地,我本能地想锁喉,可他已经主动扑了上来,将我压在身下,想模仿我用双手扣我的眼睛。
我来不及握拳,狠狠一耳光扇在了他的脸上!
他被打懵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也是双手朝我抽着耳光,我们使尽全力攻击对方,我感觉脸颊被打得麻木了,而他的嘴角也都是鲜血。
不能再这样下去……
这家伙是疯子。
我猛地抬起头,将额头狠狠撞在了他的鼻子上!
连云天被撞得身体后仰,我本以为他会倒在地上,谁知道他竟是忍住人体弱点被击打的剧烈疼痛,竟然也使劲地将头撞在了我的鼻子上!
好狠的家伙!
疼痛不会让他逃避,死亡也不会让他退缩,现在我们两个都坚持着最简单的打死对方的信念!
「王八蛋……」
我也没忍住骂了一句,捂着鼻子爬起身,正要站起来,这家伙却模仿我将手肘狠狠砸了下来,身体也是朝我猛扑而来!
他完全不害怕自己的招式会不会失败,哪怕他的动作不标准,只要他坚定地永远紧贴着我,就一定能攻击到我!
我用肩膀抗住了他的攻击,疼得我咬了咬牙,但我还是很快就回过神来,一手抓住了他的头发,身体猛地起来,使劲地将膝盖撞击在他的面门上!
「砰!砰!砰!」
我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是在撞击他的鼻子还是额头,无论如何那两个地方都是人体弱点,我只要将他打死就够了!
一下,两下,三下……
我不肯停手,只要停手就代表着他会反扑!
终于,连云天没了力气,在我的手中不再挣扎,双手无力地耸拉下来。
我这才松了口气,将他丢到了一旁,自己也是大口大口喘着气。
突然!
原本我以为已经无力再战的连云天,竟是忽然起身扑向了我!
我还没反应过来,那膝盖就已经朝着我的脸撞了过来!
他不会格斗,但他会模仿。
他只想活活打死我,所以他不在乎自己模仿得够不够标准。
我尝试着抬起双手抵挡,可他的突袭让我来不及防御,那膝盖狠狠撞在了我的脸上,我被打得在地上滚了两圈。
头好晕……
我努力爬起身,连云天也是坐在原地没有追上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知道,他现在也是处于身体被打懵的状态。
哪怕我没有转身,哪怕我没有扭动脑袋,四周的一切也犹如旋转木马一样,在我的视野里旋转着。
我摇摇晃晃走向韩若雪,连走路都走不稳,终于靠在了她身上,疲惫地扯开了绑着她的绳子。
韩若雪被松了绑,她扯下嘴里的布,对着我哭了起来:「姐夫!」
那地上的手机,忽然传出了苏清河的声音:「陈识?你怎么会在那?」
韩若雪大哭着,她吓坏了,伸出双手要抱住我,而我一手抓住了她的脸,将她推到了一边,喘气道:「滚开,还没打完。」
韩若雪不敢阻碍我,她连忙躲在了旁边的位置,我扭了扭脑袋,总算觉得身体舒服了一些,直接就朝着连云天奔跑而去!
连云天还坐在原地,他被我刚才的攻击打得难以恢复,但他还是伸出了双手,迎接我的攻击!
我扭身侧踢,狠狠踹在了他的胸膛!
他死抱着我的腿,从这儿就能看出他并不擅长打斗。
我腰部发力,直接在空中转了半圈,狠狠地踢在了他的脑袋上!
我摔倒在地,连云天也是再次被打倒在地,他摇摇晃晃地撑起身,又一次扑到了我的身前,竟是张开了嘴,直接咬向了我的胳膊!
我痛叫一声,用力在他鼻子上砸了两下,他却还是咬着不肯松口,但我知道只要死死攻击鼻子就够了,连云天根本就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他最后还是被我打得松开嘴往后退。
我喘着气:「你就非要打到底么?」
「我发过誓,会照顾好弟弟……」连云天用力咳嗽两声,吐出一大口血水,虚弱道,「我啊……从来没做成过什么事,连承诺都守护不好,与其狼狈地逃走,还不如死在承诺下。这样等我死了,好歹也有脸面对我思念的人。」
我伸出手,抓住了他的头发,轻声说:「很抱歉,我也是为承诺活着,我发过誓要守护她留下的一切……这个女人不能有事,否则等我死了以后,连面对那个人的资格都没有。」
我很清楚,连云天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这一拳,葬送你。
我使出了全力,狠狠砸向了连云天的脖子!
可就在这一秒,异变突起!
连云天犹如变戏法一样掏出了短刀,猛地划向了我!
我连忙收回身,那刀差点刺中我,而我往后退了一些距离,警惕地看着他:「一开始怎么不掏出来?」
他喘着气说:「我不认识你,你没惹过我,一开始……不想走到这一步。」
他抓着刀,朝着我爬了过来,而我真的已经没有能逃跑的力气了。
我好累,身体连爬都爬不起来。
我喘着气,喃喃道:「若雪……跑。」
「砰!」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枪响!
连云天的胳膊上溅起了一点血花,伴随着韩若雪的一声尖叫,她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那枪对着天花板。
原来她捡枪了吗?
可惜打歪了。
连云天手中的短刀掉落在地,他捂住了胳膊,死死地看了我们一眼,终于扭头逃跑。
这家伙还有力气跑……
韩若雪连忙跑到我身边,她将枪递给我,哆哆嗦嗦地说:「姐夫!我用不好枪!」
我静静地看着连云天逃跑,轻声说:「哦,这枪只能装一发子弹,来不及了。」
「对不起,姐夫……」韩若雪哭着说,「我早就想帮你了,可你们两个都黏在一起打,我怕不小心打到你。」
我摇头说:「没关系,毕竟我也不想死在你的枪下。」
手机里,一直传出苏清河的声音:「陈识!我怎么听见枪声了!你们在哪,你们没事吧!」
我说:「上后村的老祠堂……我现在送她去医院。」
「你没事吧?」
「没事。」
韩若雪扶住我,我艰难地爬起了身,而她忍不住一直哭,我被她哭得有些烦了,就说:「一直哭什么?」
「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她擦着眼泪说,「姐夫,谢谢你……你是我的英雄。」
「你姐不会同意这么早见到你的。」
我轻轻说了一声,与韩若雪出了老祠堂。
四周还是那样荒凉,我也不知道连云天往哪儿逃了,地上甚至连血迹都没有,他真的是非常谨慎。
韩若雪害怕地问我:「姐夫,能抓住他吗?」
我说:「不好讲,这家伙既然能偷偷摸摸搞出枪来,就代表他肯定有隐藏的地方。抓住他应该是可以的,只是时间问题。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他如果往山林里一躲,那恐怕也找不到他。」
韩若雪着急地说:「警犬啊!不管他躲到哪里,警犬肯定能抓住他!」
我说:「往鞋子里撒尿就能避开警犬的鼻子,山里流水也多,水能隔绝气味,警犬也不是万能的。」
韩若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还是忍不住哭,我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只能叹了口气说:「别哭,至少你现在还好好的,我送你去医院检查。」
「嗯……」
我全身疼得厉害,休息了好一会儿,才带着韩若雪骑上摩托车,她坐在了我的身后,也许是因为怕坏了,全程都紧紧地抓着我。
我们到了医院,才刚送韩若雪去检查,同样在医院的苏清河就着急地冲了进来。
他慌乱道:「宝宝,你有没有事?」
韩若雪坐在椅子上,她转过头,呆呆地看着苏清河。
我本以为她会扑到苏清河怀里哭,但她没有。
她只是那样呆滞地看着苏清河,这让苏清河有些反应不及,他小心翼翼走到了韩若雪身边,哆哆嗦嗦地问:「宝宝,你有没有事?」
韩若雪还是没答复。
我轻声说:「她有些害怕,要不要让她安静会儿?先让医生做检查。」
「啊,是是!先做检查!」
我与苏清河到了走廊,他焦急地在外边来回渡步,时不时伸出手揉揉眼睛。
走着走着,苏清河嘴里发出小狗一样呜呜的声音,他忽然不受控制进了旁边的楼道,然后关上了门。
我也跟了过去,一进来就看见苏清河坐在楼梯上,他身体颤抖,孩子一样抽着气,眼泪也是不争气地往下掉落。
「我差点……我差点失去她了……」苏清河擦着眼泪,哭着与我说,「我的生命里差点没有她了。」
我静静看着苏清河。
真实发生的剧本,是韩若雪的生命里会没有他。
在连云天为了吓唬苏清河,剁下第一根手指的时候……他就从医院的楼顶跳了下去。
我走到苏清河面前,他呜咽着说:「谢谢你……真的好谢谢你,如果没有她的话,我真的不知道我该怎么去面对生活。」
我说:「你挺爱哭,小时候就表现得像个懦夫。」
他没有心情怼回来,就是使劲地擦着眼泪,最后把头埋在了膝盖间,真像小孩一样哭着鼻子。
我没有再继续说了,因为我也常常像个懦夫。
忽然,苏清河说:「我今天才知道自己错得多么离谱,以前我总担心自己会牺牲在前线,会害得她变成未亡人。可今天我才知道,真正离不开她的人是我,我不能想象没有她的日子,我不能接受那样的人生……我曾经在脑海里幻想过千遍万遍,都让我难过得不能呼吸。可今天彻底发生的时候,我才知道那是多么刻骨铭心的痛苦。」
我轻声说:「所以呢?」
「我早就该知道答案,在你失去轻月的时候,我就该知道失去重要的人是多么痛苦!我决定了……」
苏清河忽然伸进口袋,拿出了那一盒婚戒。
这枚被他买来以后雪藏了多年的钻戒,终于也感受到了他的心意。
我说:「你认真的?」
「我认真的!我一会儿就和队长说!」
「嗯,我相信你。」
不知为何,我心里忽然松了口气。
看到苏清河终于做出这个选择,我的心里如释重负。明明我也是没什么能期待的人了,却希望他不会重蹈覆辙。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我拿出手机,发现是陈小九打来了电话。
我与苏清河说了句有事,然后就往楼上走去,接通了电话。
陈小九在打通电话以后一直沉默。
直到我走到楼顶,有点不太喜欢现在的气氛,就问:「你想说什么?」
陈小九说:「无力回天了……我在查那个宣传团队,拼尽了全力去查,最后却发现他们没有透露信息,我连他们是哪个团队都不知道!我尝试着去查那个时候的当地政府合作宣传团队,却发现根本没有相关的文件,完全查不到!」
我说:「那不正常吗?如果我遇到这种事,那我在举报的时候也会选择匿名,谁都害怕遭到坏人报复,我理解他们。」
「这也就代表着你完了!」
「无所谓,做错事本来就该被惩罚,我早已做好了这个准备……」我说,「我也不需要你帮我,你是她给我留下的礼物,我不想破坏这份神圣的纯洁。」
「陈识!」
「别再与我讲道理了,我已经拯救了苏清河。你只管告诉我,我会在什么时候被捕,至少在这最后的日子里……我想去珍惜自己度过的每一秒。」
她说:「两个月后,在韩若雪的婚礼上。」
哦?
我听到这里,没忍住笑了。
至少能看到她结婚了,没想到他们俩动作还挺快。
也对,毕竟已经在一起这么多年,拖着也没意义了。
我拿着手机,轻轻地说:「一直以来……谢谢你了。」
电话那边,传来了陈小九的呜咽声:「我恨你,特别特别恨你,但我一点都不讨厌你。我把你当做我的家人,深深深深地爱着你。但我还是憎恨你毁了这一切,憎恨你毁了我心里美好的梦,今天是我们的最后一次通话了!」
「谢谢,我很荣幸有你的陪伴。虽然我们身处不一样的时空,但时间不能把我们隔开,我常常能感受到你的存在。」
「我有最后一个情报要告诉你……说完这个情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我会一直保存着对你美好的回忆。」
「嗯,说吧。」
陈小九将最后一个情报告诉了我,我拿着手机静静听完,最后挂断了电话。
回到楼下,刑警队的人们都来了,他们的大队长也来了,正在和苏清河说话。
苏清河见到我,他立即问我:「陈识,你为什么会知道那连云天绑架韩若雪的地点?」
我随口说:「清河让我送东西去公安局,在路过飞云路的时候我看见若雪被他抓了,于是我跟了上去,具体的情况你们自己问若雪吧。」
大队长皱眉说:「飞云路吗……那边一直没什么监控探头,难怪会选这里下手。」
「是的,而且飞云路旁边直通郊区,那是还没有正式运营的新路,那边的监控还没正式启用……」苏清河说,「这连云天非常狡猾!」
大队长严肃地说:「无论如何,我们都要竭尽全力抓住那连云天!竟然绑架警察家属,简直是胆大包天!清河你放心,我们一定要帮你讨回公道!你好好休息,在你出院之前,一切交给我们。」
苏清河说:「队长,有件事情我想与你说。」
「什么事?你尽管说!」
他沉默一会儿,最后终于说:「我想离开刑警队!」
顿时,那些刑警队的人们都愣住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苏清河,大队长皱眉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可是我们刑警队的脸面!」
苏清河说:「我知道……对不起,我这些年很累了,我想好好陪在若雪的身边。也许在你们听来很懦弱,为了女人逃离前线什么的……」
「哪里懦弱了!」
大队长忽然严厉地呵斥了苏清河,「你首先是个人,然后才是警察!哪个人不想守护自己的家人?哪个人不想陪伴自己的家人?你的决定没有对错之分,所以我们也绝不会瞧不起你!就凭你苏清河这些年在刑警队立下的汗马功劳,有谁敢瞧不起你!」
苏清河咬着嘴唇点点头,大队长继续说:「我会帮你争取舒服点的职位,你这些年也够拼了,我就是用尽办法,也要让你好好地陪若雪过日子。」
「嗯……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苏清河抓了抓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兄弟们在办案吗?」
「是私事吗?如果是私事那你放心,该出去查案的兄弟们都出去了,不会耽搁查案,刘威正带着一队在调查。」
「那……等给若雪录完口供,你们能帮个忙吗……」苏清河小声说,「我想求婚……」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跟蚊子一样细小。
大队长握起拳头,砸了一下苏清河的胸口:「大老爷们,求婚怂个啥!兄弟们陪你,现在就给你安排起来!二队的都听好了,你们苏队要求婚,现在给我去最近的花店,玫瑰花什么的能买多少就买多少,我来报销!火速求婚,然后去看看一队要不要支援帮忙!」
那些刑警们连忙点头说:「是!」
他们匆匆离开医院,而苏清河还有些紧张,在走廊上来回渡步。
我说:「别紧张,想好一会儿要说什么了吗?」
「我……我不知道,看着说吧……」苏清河说,「我一会儿该怎么办?进去直接单膝下跪吗?」
大队长说:「你这样太直接,一会儿兄弟们把玫瑰花藏在身后,你先告诉她,对你而言她有多重要,然后再说我想守护你一辈子之类的话。等你单膝跪地的时候,我们会捧出玫瑰……你有戒指吗?」
苏清河连连点头:「有!」
「那就行!」
刑警二队的人们办事很快,人们捧着玫瑰花回来了,他们和苏清河沟通了几次,而苏清河也很紧张,那是我从未见过的模样。
终于,他推开了韩若雪病房的门。
我们与他一同进来了,韩若雪躺在床上,身边是蔡慧敏和那个相亲的男人王小俊。
见到苏清河来了,蔡慧敏立即皱起眉头:「你来干什么!我们家若雪都是被你害的!她差点就因为你死了,你还有脸过来!可怜我家若雪,她跟了你这么多年,要是她出了事,你可倒好,你直接换新欢!」
苏清河一时有些慌乱,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别紧张。
他吞了口唾沫,和韩若雪说:「宝宝……你没事就好,对不起,因为我让你陷入了危险。我……我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你被抓的时候,我想了很多很多……」
韩若雪说:「我也想了很多。」
苏清河将手伸进口袋,抓住了那多年前就买下来的婚戒。
「嗯……我发现我不能没有你,我……」
「我们分手吧。」
冰冷的话从韩若雪口中说出,苏清河楞在了原地。
那些刑警二队的兄弟们,也是呆住了。
苏清河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他呆呆地说:「你……说什么?」
韩若雪说:「苏清河,我想得很清楚了。我和你在一起八年了,我陪了你这么多年,我毫无保留地将一切奉献给你,傻傻地痴痴地等着你。我就好像在黑暗里追逐着你的背影,就期盼你能回头看我一眼。」
「可是我……」
「你先听我讲,我觉得我真的是很爱你了。为了支持你的工作,我放弃了很多。你总说让我再等等你,我也等了好久。」
她噘着嘴,眼泪忽然掉了下来,呜咽着说:「我真的等了你好久……不,我不是等了你好久,我是真的寻找了你好久好久,在这漆黑无比的深渊一遍遍呼喊你的名字,却始终见不到一点光明,始终听不到你的回音。我好贱啊……回望这些年,我真是活得好贱啊!」
「当我被抓的时候,我开始回望我的人生。我发现自己好像飞蛾扑火,在追寻着一个不可能的火焰。一次次烫伤了自己,可在我还是个少女的时候,我一直都幻想着将来能有个男人呵护着我守护着我。在那个时候,我才发现自己活得多么卑微。」
「你知道吗?当我脱险以后,在我回来的路上,我一直想着要离开你。我这次是真的下定了决心,我为你等候八年,求婚的次数连我自己都数不清。而这一次……我再也不想那么卑微了,我对于你……等得太累太累,等到我察觉过来的时候,发现我对你已经没有了爱情。」
苏清河青筋暴露,他的身体有些摇晃,傻傻地说:「你……不爱我了么?」
韩若雪说:「也许我一直只是想争一口气,对不起……我当时想了好多,你是让我怎么也等候不到的人,我却差点因为你失去生命。在爱情里,总有一方是卑微的,我不愿意再做那个人。」
苏清河张着嘴,却一句话都没说出来。
他呢喃道:「你……你其实不用说那么多的……我只想问……你对我还有爱吗?哪怕……就一点点。」
韩若雪冷冷地说:「没有了,请你离开。」
「嫂子你误会苏队了,其实他……」
一位刑警二队的弟兄忍不住要说话,苏清河却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抿着嘴,转身离开了病房。
我看了韩若雪一眼。
两个月后的婚礼……原来不是和他么?
刑警二队的人们跟着苏清河出了病房,他们忍不住问:「苏队!为什么不和嫂子说!」
「你们……先去看看一队要不要帮忙。」
「苏队!」
「去!」
苏清河无力地招招手,身体摇摇晃晃的,仿佛要摔倒了一样。
我抓住他,那些队员们面面相觑,最后只好满脸遗憾地离开。
等他们走后,苏清河无力地靠在墙壁上,他的手还在口袋里,随后缓缓地拿出了手,五指紧紧抓着那婚戒盒子,让手指上的皮肤满是苍白,戒指盒也被握得变了形。
他似乎有些喘不过气,傻傻地说:「她……她是认真的么?」
「什么认不认真?」
「不爱我……这句话。」
我说:「先等等,等病房里那两个走。」
不多久,那蔡慧敏和王小俊出来了。
我又等了五分钟,让韩若雪独自一人在里面待了五分钟,然后来到病房门口,我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打开了门。
开了门,韩若雪靠在病床上,她满脸笑容地看着平板电脑,当发现我来了,她忽然对我笑了,然后使劲地招着手:「姐夫!你看这一幕,可有意思了!」
我看了看画面,上面播放着周星驰的电影,韩若雪看得乐不可支。
我在屏幕上点了点,时间显示在六分钟,算上跳过片头一分钟,在蔡慧敏走了以后,韩若雪就直接选了部喜剧电影看。
我说:「等会儿来看,我就看看你妈走了没。」
「嗯呐!」
我关上了门,走到苏清河身边,他还坐在长椅上,转过头呆呆地看着我。
我说:「她不爱了。」
「是吗……」
苏清河紧紧咬着嘴唇,他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渐渐呼吸不过来,可又怕韩若雪会听见他的哭声,再一次躲进了楼梯间。
他声音沙哑,呜咽着说:「让她等太久了……」
我点点头,背靠在墙壁上,静静看着苏清河:「是啊,等太久了。」
我的脑海里,忽然想起了一段话。
只是女人,容易一往情深,总是为情所困,终于越陷越深。
可是女人,爱是她的灵魂,她可以奉献一生,为她所爱的人。
然而……
等太久了,她不爱了。
不会再一往情深。
逃离了这恶性循环……终于再也不会被困住了。
我没有陪伴在苏清河身边。
男人哭的时候,其实往往不需要旁边有他的兄弟们,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他,难道还要把他抱在怀里拍拍脑袋,哄着他不要哭么?我做不出这种事。
我回到了病房里,韩若雪还在等我和她一起看电影,我坐在了她身边,而她聚精会神地看着电影上的内容,乐得咯咯笑。
我静静地等电影放完,当她寻找着下一部电影的时候,我问她:「确定不跟苏清河在一起了么?」
「不了……」韩若雪点着屏幕,她说,「我觉得以前的我太傻啦,没必要一直付出,我希望能对自己好一点。你想呀,我都求婚这么多次了,到头来还差点因为他死了。」
我说:「也许是他会为了你死。」
韩若雪说:「谁知道呢?又没发生的事,而且我也不希望那种事发生。」
「嗯……」
「其实我很喜欢姐夫和姐姐的感情,很羡慕很憧憬……」她自嘲着说,「可能是因为我没姐姐那么优秀吧,所以我也遇不到像姐夫你那么好的人。啊我说这话你别误会,我是说你和我姐姐真的特别特别好。」
我想了想,诚实地说:「是的,你远不如你姐姐优秀。」
韩若雪气得张牙舞爪:「你就不知道哄哄我!」
「我这辈子哄她一个就够了。」
韩若雪愣了一下,最后说:「我想和那个王小俊结婚了。」
「是么?我以为你是追求爱情的人。」
「追求爱情有什么用呀,到头来变得这么狼狈,还不如要面包呢……」韩若雪说,「而且王小俊这人接触了以后感觉还不错,他的缺点就是太木讷,不知道怎么追女孩子。其实这也算优点?唔……不对,算优点也算缺点。」
我说:「我不聊女孩之间的这些八卦。」
她一本正经地说:「就是他家里有些着急,他家挺迷信的,一定要他在三十岁之前结婚。如果三十岁不结婚的话,就要等到三四十岁才有好日子……现在距离他三十岁只剩两个多月了,给我考虑的时间又不多,我还想好好接触一下再说……他却说不着急,他说可以先谈恋爱,等我到三四十岁。」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就是那王小俊了。
韩若雪轻轻地说:「我这辈子一直在等别人,第一次有人愿意等我。可是……我明明知道等待是好痛苦的事。」
我说:「再重申一次,我不聊八卦。」
韩若雪噗嗤一笑,她忽然认真地和我说:「姐夫,你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如果我选择了这个王小俊,我希望他未来能像你一样。」
「如果我不是那么好的人了呢?如果未来的某一天,你发现我跟你想的不一样,跟你姐姐想的也不一样呢?」
「什么意思?」
我轻声说:「其实……我就是猎罪人,但也许你会对我失望,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惩恶扬善,我也是个自私的人。」
她愣了一下,随后咯咯笑着说:「对!你拯救了我,你就是我的猎罪人!」
「我真是猎罪人……」
「别说了……」韩若雪靠在我身边的枕头上,她关了平板电脑,轻轻地说,「只有猎罪人才能这么及时出现在受害者面前……我不是警察,我不讲证据,我只会相信自己的直觉。就当是我的私心,姐姐已经走了,我想你永远陪在我们身边,也陪在苏清河身边。今天我们说的都是玩笑话,我困了,睡醒就忘了。你出去吧,姐夫陪在睡觉的小姨子身边,传出去太丢人了哦。」
我起了身,帮她关上灯,然后出了病房。
「姐夫……」
当我走到门口,韩若雪忽然叫了我一声。
我回过头,她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个小脑袋盯着我。
「嗯?」
「无论发生什么事,至少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姐姐也知道。」
我笑了笑,轻轻地关上了门。
天色已经黑了,医院里一片寂静。
我靠近楼道,当推开门,却发现苏清河还在这儿。
我说:「你是打算承包医院的楼道么?」
他抬起头看着我,那眼睛已经哭红了。
又有谁能想到,平时奔赴在最前线的铁血硬汉,今天也有这么柔弱的一面。
我坐在了他身边,说:「人生总是会遇到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我们都不希望那种事情发生。在我们还小的时候,当我们遇到不想发生的事,我们还可以抗议……」
「当我们不想打针的时候,我们会嚎啕大哭,医生看得心软了,也许会说等会儿再打。」
「当我们第一次课文背诵不出来的时候,被老师逼得哭泣时,老师看得心软了,也许会说明天再背。」
「我们难过,我们不想,我们抗议,四周的一切都仿佛停下来了,因为那时候世界几乎是围着自己转的。可等长大了才会明白,大人的生活不会停止,无论有多舍不得,无论哭得多么歇斯底里,生活都会无情地继续,再怎么难过也是于事无补。」
苏清河揉了揉眼睛,他说:「你很少对我说这么多话,也从来没安慰过我。」
我说:「走吧,我寻思着你也不怕这点伤痛,我陪你出院,去把东西整理整理。既然是大老爷们,洒脱一下就过去了。」
「哪有这么容易洒脱?」
「那就故作洒脱。」
我扶起他,与他一同回了家。
那是他俩曾经在一起的小屋,哪怕韩若雪撕掉了他们的合照,却还是留着很多回忆。
苏清河拿了个大袋子,将他和韩若雪的东西丢进了袋子里。
情侣的牙刷杯,她用的枕头,她的衣服……
丢进去的每一个东西,都是他们曾经共同的回忆。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苏清河将那些东西丢进去。
这或许对他是极其残忍的,因为他每丢一个都要犹豫许久。
忽然他抬起头,与我说:「我可以试着将她追回来吗?」
我问他:「如果她愿意回到你的身边,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她结婚?」
苏清河说:「能多快就多快,要是她愿意回来,我马上就和她结婚。只要她愿意,哪怕明天结婚都行!」
哦?
照这么看来,两个月后的新郎也有可能是他。
我说:「好的,我会帮你。」
有关系么?
无论那个人是不是他,既然他想犯这个傻,我陪他犯傻一次又如何?
反正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
「我现在就要回去跟她说……」苏清河放下了袋子,「这里的每个东西我都舍不得丢,我好爱她……我不能没有她!她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我也知道她曾经是多么爱我。」
「嗯,我陪你。」
苏清河换了衣服,把自己打扮得好看了一些。
他站在镜子前梳理着头发,小心翼翼地把那之前捏变形的戒指盒整理好。
等出了家门,他嘀咕着:「现在放弃还太早了……情侣都是分分合合的,没有各种爱恨纠结,又怎么能走到结婚的那一天?」
「我与轻月结婚前从来没吵过架。」
「你不一样,你是吃软饭的,当然不会和轻月吵架。就你那点工资……你结婚的时候别说钻戒了,连房子的首付都是她帮忙解决的,我跟你不一样。你看我买钻戒,也是靠自己一点一点存的。」
「你我同样贫穷,你又何必在我面前显摆呢?穷人何苦为难穷人?」
我们回到了医院,苏清河又有些紧张了,走起路来都有些像关节僵硬的木头人。
但他还是鼓起勇气,回到了病房前,然后敲了敲门。
里边却没有回应。
他轻轻地打开了门,病房里空空如也,韩若雪不在里面。
「奇怪了……」苏清河走了进来,纳闷地说,「大半夜的,她跑哪儿去了?」
我摇头说:「不知道。」
「那我等她回来。」
苏清河坐在病床上,紧紧地抓着戒指盒。
我陪他一起等待着,约莫几分钟后,外边终于传来了走路的声音,也听见了韩若雪说话:「你怕不是个傻子,我只是说说而已,你怎么就真来了呢?」
嗯?还有别人?
那王小俊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我……我以为你真的想要。」
我与苏清河面面相觑。
他赶紧躲进了病房的洗手间里,我也是躲了进去。
韩若雪和王小俊一起进了病房,他提着一大袋吃的,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他憨厚地说:「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所以我就每种口味都买了。」
「唉,有钱真好……」韩若雪躺在了床上,她感慨着说,「你们这些万恶的有钱人,就这样肆无忌惮地糟蹋钱。」
王小俊连忙说:「不是啊,我准备等你选好以后,把你不吃的带回去自己吃……我可以当宵夜,还可以放在冰箱里当明天的早餐和午餐。」
韩若雪噗嗤一笑,她说:「你怎么这样傻啊,送女孩子东西还拿一大半回去自己吃?」
王小俊说不出话,韩若雪又说:「我还挺想不明白的,你这么一个富二代,为什么以前谈不到女朋友呢?你家那么有钱,就算得不到真心,好歹也能得到虚假的感情呀。」
王小俊诚实地说:「我家以前没钱……去年年底才发的财。」
「可我妈说你爸是搞工程的很有钱。」
「我爸是跟着我大伯搞工程,他只是在大伯公司里打工。大伯特别有钱,但他是第一批丁克主义,没有生小孩,现在他退休了,就把公司交给我家,条件是我照顾他养老。」
韩若雪没忍住噗嗤笑了:「你这人是不是傻子啊,怎么把家底都和别人说?原来你家是这样莫名其妙发的财,你说给我听不觉得丢人吗?」
「可是对你撒谎的话,以后你迟早会发现的……」王小俊说,「我想和你在一起过日子,又怎么能骗你呢?」
韩若雪看着他,忽然说:「你这一点倒是跟他很像。」
王小俊低下头,小声说:「若雪,如果你以后选择我,是为了摆脱和他分手的伤痛,那对我而言是践踏我的尊严……」
韩若雪问:「所以呢?你会做个真正的男人转身离开吗?」
「我想这么说,可是我舍不得……」王小俊委屈地说,「我做梦都想有你这么漂亮的老婆,我会很难过,可要是你能做我老婆,我能乐得睡不着。我刚才来给你送吃的,我就乐得一直傻笑,笑了一路……」
韩若雪正在喝饮料,被王小俊逗得全喷了。
「你是真的傻,就你这样还接你大伯公司呢。」
「那公司给你管。」
「不怕我卷着你家的钱跑了?」
「怕,可就算不给你管,我也打理不好公司……」
苏清河压低声音和我说:「你看这人傻乎乎的,若雪肯定瞧不上他。」
我没讲话。
他诚实过了头。
可偏偏韩若雪是个善良的女孩,这就很麻烦了。
果不其然,面对王小俊的憨厚,韩若雪变得温柔了许多。
她说:「我以前喜欢过一个男人很久,和他谈了八年的恋爱,在跟你相亲的时候,我几乎把情况全都跟你说了。既然这样的话,你又为什么要选择我?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穷小子了,你完全可以值得更好的。」
王小俊问:「为什么我值得更好的?」
「你家里很有钱啊!你可以有很多选择,为什么要选一个不值得你珍惜的人?」
「可如果她们是冲着我的钱来的,那她们也不是值得我珍惜的人啊!我已经知道你是很在乎爱情的人,那如果可以让你爱上我,我为什么还要去选更爱钱的人?要是你能爱上我,我就可以变成很幸福的人,你同样也可以幸福啊!」
「你想了那么久,最后得到的答案就是这个?」
「嗯……」
糟了。
他很傻。
偏偏傻对了方向。
韩若雪看着他,忽然问:「你想亲我吗?」
王小俊在颤抖。
他讲话在结巴:「你……你会……会想他吗……」
「也许会。」
「我想说……那我不亲了……可我没出息……还是想亲你一次……」
韩若雪呢喃道:「忘记一段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王小俊……你真的愿意一直等着我吗?你会像他当初一样宠我吗?」
「不……不会。」
「是吗?」韩若雪有些失望。
「他很好,可他照顾不好你……」王小俊发抖地说,「对不起,你跟我说了好多他的光辉事迹,但我想像你姐夫对你姐那样……我不是苏清河那样的大英雄,但我会好努力地去喜欢你,让你像你姐姐一样简单又幸福……」
「那样更好,我已经不想要大英雄了。」
韩若雪吻住了他。
苏清河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他如同王小俊一样,身体剧烈颤抖着。
他压制着自己的呼吸,努力不让自己喘气。
我们躲在这小小的卫生间里,直到韩若雪送王小俊离开。
明明他是来挽回的,最后却也只能如同做贼一样,低着头出了病房,躲进了楼道里。
出了医院,我跟着苏清河走,他忽然小声说:「兄弟,别跟着我了,我想一个人静静。」
「不追回来了吗?」
「不了……」他轻声道,「他比我好,我难过的不是她吻了他,而是连我自己都不得不承认,那男人比我更适合她。」
我一阵苦笑。
现在怎么突然要故作洒脱?
苏清河上了车,消失在夜幕里,我独自一人站在街道上,觉得无处可去。
我不愿回到空荡荡的家里,可像我这样的人,除了回家又能到哪儿?
躺在沙发上,明明昨晚没有睡觉,却还是觉得精神。
头很痛……希望自己能睡过去,可当闭上眼睛,在好不容易觉得要睡着的时候,都会突然睁开眼睛。
随着睁眼的一瞬间,脑袋一下子又清醒过来,看着空荡荡的房子。
好奇怪……
失去了念之的陪伴,寂静这东西……吵得我睡不着。
我索性打开电视,调出了录像,静静看着画面里的妻子。
等到天亮,我还是毫无睡意。
画面里,妻子走在人行道上,她虽然文静,可时常会做一些调皮的动作。
她喜欢踩着影子走路,或是喜欢踩在斑马线上走路。
她喜欢穿着长裙,走在我的前面,念之陪在她的身旁,围着她转圈。
视频里,我问妻子:「今天是结婚纪念日……你想去哪儿?」
妻子笑着说:「去左岸咖啡厅。」
「怎么每次都去,不会觉得腻吗?」
左岸咖啡厅,那是我和妻子第一次约会的地方。
妻子问:「你去腻了吗?」
「也不是,就是希望我们能有些新的回忆。」
她轻轻地说:「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新的回忆。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值得我回忆许久,去想它千遍万遍,还是觉得不会腻。」
「宝宝,你为什么总能突然说出这么煽情的话?你不会害臊吗?」
「我也很害羞的呀,但是亲口说出对你的爱,心里就会欢欣雀跃起来,我喜欢沉浸在这份滋味里。」
画面定格在她甜甜的笑容。
我关了电视,换了套衣服,打车去了左岸咖啡厅。
还有两个月,留给我的时间太长了……
没有她在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
我睡不着……
怎么也睡不着,偶尔可以睡去,可会在短暂的一两个小时后就会醒来。
我清醒的时候来这儿坐一天,抱着手机看妻子的模样。
久而久之,咖啡厅甚至专门为我预留这个座位,每天都等着我的到来。
这天我拿着菜单,对服务员说:「明天起不用给我预留座位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了。」
服务员忍不住与我说:「先生……您不会吃腻吗?你连着来了很久了,每次进了店,一坐就是一天。」
我轻声说:「嗯,连着来第五十九天了。」
「您一直记着吗?真不会腻吗?」
「有些东西很值得,千遍万遍也不会腻。」
「啊?是说我们的食物吗?」
「我说不清……不与我说话好吗?我想安安静静待着。」
「好,抱歉……」
第五十九天了……
在与韩若雪分手后,苏清河终归没有调离前线,依然奋斗在刑警队。
而韩若雪也给我送来了结婚的消息,对象是王小俊。我没有去过多接触这个王小俊,既然韩若雪最后选择了他,就代表这人身上总有能打动她的地方。
我坐在第一次约会的桌子上,静静地看着我和妻子的婚纱照。
明天就是韩若雪的婚礼……对我而言还有好久。
这个时候,旁边的桌子忽然响起了手机的声音:「我说,没必要骂这么久吧?你们一直骂天天骂,不会觉得自己没事干吗?」
这声音有些熟悉。
我转过身,看向了旁边桌子的手机。
手机画面里,是一个壮汉主播,正是上次那个引发了枪战的主播。
看了看他的名字——「暴富的赵田勇」。
他的直播间里,都是观众们的怒骂。
「就是你害死了那个警察!垃圾主播垃圾主播!」
「还不封杀吗?平台是不是恰烂钱了?」
「怪观众骂你,你从来不知道自己错了吗?」
视频里,赵田勇说:「我觉得我算是错了吧,但我又没有非要警察来救我,他完全可以不救我呀,你们说是吧?而且他是做这个工作的,他拿了工资,他肯定要尽本分啊!他会死是罪犯的错,杀人的是罪犯,怎么就怪到我头上了呢?我就觉得……我也不想说脏话,反正我觉得自己挺委屈的。」
观众们又是一堆骂声。
赵田勇继续说:「我当初也是为了满足粉丝家人们的愿望,这件事情大家就翻篇不提了好吧?你们天天骂也只能给我带来热度,感谢老铁送来的爱心……家人们不要和他们吵,网络里最不缺的就是喷子,我们有素质,我们不搭理他们。」
我静静地看着屏幕。
在满屏幕的骂声里,还充斥着一个声音。
「猎罪人快出手吧。」
「真的,看不下去了,别走夜路,祝你被猎罪人盯上。」
「我要是知道主播地址,我他妈都不用等猎罪人出手,我自己就上了!」
此时邻座的客人看不下去了,那人收起了手机,与同伴说:「听到了吗?还说拿了工资要尽本分,他怕不是个傻逼吧?」
「所以啊,都希望猎罪人把这畜生给收了!」
「猎罪人很久没出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警察抓了。」
「谁知道呢?」
我回过头,静静看着与妻子的婚纱照。
当咖啡厅打烊了,天色已经漆黑。
我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南二街。
我取出了那一身装备,静静地看着它,轻声说:「最后一次出手了,如果我这算是迎接末日的话……不如来得更疯狂一点。」
我换上衣服,潜入夜幕之中。
老居民楼还是往常那样,我轻车熟路地去了赵田勇的家,这人并没有搬家,我其实挺纳闷为什么人们没找到他。
也许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警方为了保护民众,隐瞒了赵田勇的信息。
我看了看时间。
晚上十点四十分。
我走上楼,一来到门口,就听见屋里赵田勇的喊声:「打他!兄弟们打他!赵家军永远不怕困难,打死他!」
又在玩 PK 吗……
我尝试着推了推门,也许是因为房屋太老,这赵田勇也没有修理的意识,门锁有些松动。
于是我抬起脚,直接狠狠踹在了门上!
「轰!」
门被我一脚踹开,把正在直播的赵田勇吓了一跳。
他惊地回过头来,等瞧见了我,傻傻地说:「你……你哪位啊?怎么看着像……」
我朝着他走去,而他连忙站起身来,将手机对着我,声音激动地说:「你到底谁啊!为什么打扮得跟猎罪人一样!我跟你说,我在直播,你现在给很多人看见了,你快出去!」
我轻声说:「原本是打算放过你的……但有句话想不明白,什么叫拿了工资要尽本分?他的本分是为你去死么?」
面对我的质问,赵田勇一直在哆嗦:「你别吓唬我!我知道你是装的,你不是真的猎罪人!你赶快出去,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
他话没说完,我已经动了!
我往前一踩,他直接吓得往后窜,双手犹如王八拳一样,拼了命地往前面乱挥。
脚比手长,我一脚踹在了他的腹部,把他踢得摔倒在地,他痛得发出了一声哎哟惨叫。
赵田勇慌张地去拿厨房里的菜刀,房子本来就小,他转眼就拿到了尖刀,而我立即将他的手腕压在了灶台上,赵田勇狼狈地跪在地上,手则是撑在灶台上。
我纵身一跃,狠狠地将膝盖压在了他的胳膊上!
只听咔擦一声骨头脆响,赵田勇的胳膊直接扭曲了,他歇斯底里地大哭大叫,而我已经拿起了那把尖刀。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而他痛得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哭着和我说:「你不是只杀坏人的吗?我又不是坏人,我从来没犯过法,我从来没害过人,你放过我好不好……如果是为了那警察的事,那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冰冷道:「你不知道错,你只是害怕自己即将到来的惩罚。我讨厌你们在最后关头才喊着认错,抱着为别人忏悔的借口,心里盘算的都是自己的生意。」
赵田勇还在哭着,我拿起了他的手机,看着上面观众们的留言。
「卧槽猎罪人真的来了!」
「猎罪人牛逼啊!」
「要不要报警?他真的会杀人啊!」
「不至于吧……别冲动。」
「杀!杀了这个贱人!」
我对着屏幕,冷冷地说:「躲在屏幕的后面,用幸灾乐祸的姿态看着一条生命的逝去,你们的下贱其实也与他相同。」
我关了直播,赵田勇用另一只完好的手抓住我,他哭着说:「求求你放过我!我还有家人!我还有个孩子……」
我说:「是生是死,全看天命。你若是熬过来了,老天饶你一命。你要是没熬过来,也怨不得我。我只断你一手,也只捅你一刀,然后你自己去医院。」
我抓紧了尖刀,对准了他的腹部。
「爸爸……」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稚嫩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循声望去,只见里边的小房间走出了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她抱着枕头,头发乱蓬蓬的,睡眼朦胧,光着脚丫站在那,使劲地揉着自己的眼睛:「爸爸,为什么这么吵呀……」
我静静地看着那小姑娘,轻声说:「你女儿?」
赵田勇哆嗦地说:「是……是我女儿。」
「哦。」
我将刀收了起来,顺手拿了桌布盖在赵田勇扭曲的手臂上。
那小姑娘好奇地问:「爸爸,他是谁呀?」
「我是你爸爸的朋友……」我走到她身前,温柔地说,「刚才我和你爸爸在玩,所以吵到你了……回去睡觉好吗?」
小姑娘明显是一副没睡醒的状态,我只是轻轻推了一下,她就乖巧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赵田勇连忙说:「求求你……不要对她下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不要怪到我的孩子头上!」
我回头看了赵田勇一眼,轻声说:「我只是想哄她睡觉。」
回到小房间里,小姑娘躺在了床上,她的小床上有很多玩偶,每个玩偶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她选了其中一个抱在怀里,然后眨着眼睛,好奇地看着我:「叔叔,你为什么戴着面具?」
我轻声说:「因为叔叔不好看,不愿意见人。」
「我爸爸也不好看……」她说,「可是老师说了,一个人好不好看不重要,因为一个人心美才是最美的。李园园就长得不好看,可是他特别好,大家就愿意和他玩,我也愿意和他玩。」
我温柔地说:「是你的小伙伴吗?」
「嗯……热……」
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是有些热,就帮她打开了电风扇,但是没有直接对着她吹,让风扇在房间里形成回流。
「先忍忍,一会儿就不热了……这些都是你爸爸给你买的吗?」
「嗯,爸爸经常给我买礼物。」
「所以你很喜欢他吗?」
「我喜欢他,但是妈妈不喜欢他……」小女孩忽然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说,「叔叔,我和你说个秘密。妈妈说爸爸挣不到钱,每天就知道玩,所以妈妈不愿意和爸爸过了。我现在也只能星期天来找爸爸,其他时间不能来。」
我轻笑道:「你是和谁都说这个秘密吧?你这个守不住秘密的小丫头。」
她咯咯直笑,而我伸出手来,轻轻摸着她的脑袋,温柔地说:「叔叔也有个女儿,她比你小很多。」
「那她是小宝宝吗?」
「嗯……她一直是个小宝宝,永远也是个小宝宝。」
她好奇地问:「那小宝宝叫什么名字?」
我闭上眼睛,轻声说:「念月……陈念月。」
她又问我:「那我可以看到小宝宝吗?我喜欢小宝宝。」
「她就在看着你呢……」我指了指窗外,「她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一直看着叔叔。但是她和你不一样,你每个星期都能看到爸爸,她却永远看不到叔叔。」
「我有个小星星!」
小姑娘忽然爬起身,在那些玩偶里找了找,最后找出了一个星星玩偶递给我,她说:「如果她是天上的星星,那叔叔想见小宝宝的时候,抱着星星就可以了。」
我噗嗤一笑:「真的送给我吗?」
「嗯!老师说小朋友要学会分享。」
「那……谢谢,早点睡吧,小宝贝。」
她乖巧地闭上了眼睛,而我出来以后,又走向了赵田勇。
他满身发抖地看着我,小声祈求说:「求求你……我孩子还那么小,求你大人有大量……」
我拔出了刚才收起来的刀,低头看着他,与他说:「你绝不想让孩子看到这一幕,对吗?」
他浑身一哆嗦。
而我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将他拖到了外面的走廊上。
那一天,小常就是死在了这个位置。
赵田勇还在呜呜哭着,时不时回头看向了小屋,也许他是期望能再一次看见自己的女儿。
我把他按在走廊上,然后将刀对准了他的腹部:「就像我刚才说的那样,是生是死全看天命。」
说罢,我直接一刀捅进了赵田勇的腹部,随后也没有把刀拔出来。
做完这一切,我松开了赵田勇,冷冷地说:「你可以自己去医院,也可以叫救护车来。这就是你应该付出的代价。那连鹤是因你而死,那小常也是因你而死。如果你死在了这一刀下,下辈子做个有良心的人。」
赵田勇捂着肚子,软软地坐在原地,好似当初小常坐在这儿一样。
他哆哆嗦嗦地拿出了手机,打通了 120,我瞥了他一眼,没有再与他说话,而是直接离开了。
我拿着星星下了楼,抬头看了看天空,可惜今晚是阴天,看不见星星。
距离韩若雪的婚礼,只剩下一天不到了。
我回到家中,抱着星星玩偶,看着墙壁上的婚纱照,静静地发呆,睡眠已经彻底与我无关。
我发着呆,一直呆到了天亮。
门铃响了。
我去打开门,却见涂灵莹站在我家门口。
她见到我,吃惊地说:「这……这不是猎罪人的衣服吗?你怎么没换?」
「不需要换了……」我说,「你怎么来了?」
「你还是快换吧!我从同事那得到了新闻,赶紧就来问你!」
她急匆匆走进了客厅,然后按下了电视遥控。
电视机亮了,她调整频道后,画面里出现了电视台的新闻。
「这赵先生受到猎罪人袭击之后呢,已经接受治疗,并且愿意接受我们的采访……」
电视画面里,出现了赵田勇,他脸上毫无血色,显然是惊魂未定。
「赵先生,请问你有什么要与我们说的吗?」
赵田勇吞了口唾沫,他呆呆地看着镜头,哆嗦地说:「我错了……我为我之前的言行举止,郑重地和大家说一声对不起!我真的知错了,以后我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去弥补我曾经犯下的错误!我想在此恳求猎罪人,求求你放过我……也谢谢你昨天放了我。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条生命,绝对会的!」
这家伙倒是吓得不轻……
涂灵莹转头问我:「是你做的吗?你怎么会失手?」
我说:「你问题好多,是想给我做独家专访么?」
她小声说:「我只是没想到你会去找他,印象里你都是对罪犯下手的,但他不是罪犯。」
此时镜头那边忽然惊呼起来:「是苏警官!」
摄影师赶紧朝着走廊跑,那镜头一晃一晃的,他们追上了苏清河,记者连忙问:「苏警官,传闻猎罪人一直是你负责的案子,这次猎罪人更换了和以往不同的目标,引起了社会上的轩然大波,请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苏清河躲在楼道里抽着烟,与摄影师说:「不要乱拍好吧?至少等我抽完烟……电视机前有小孩子,大家也不要学我在医院里抽烟,我现在就把烟掐了。」
摄影师顺从地将镜头移到了一边,苏清河应该是掐灭了烟,镜头又对准他,记者问:「苏警官,你想说什么吗?」
苏清河冷冷地瞥了镜头一眼:「你变了,你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但你把控不住你的力量。以牙还牙,以恶制恶……当人的行为被冲动支配,只会一次次降低冲动的底线。你这样做是痛快了,你们所有人都痛快了,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那个人死了……我兄弟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我们都讨厌他,可就是要那王八蛋长命百岁,我兄弟才能安息!」
记者问:「苏警官,你这段话是说给猎罪人听的吗?」
苏清河转过了身,似乎懒得跟记者多说话。
涂灵莹满脸阴沉地看着电视屏幕,她说:「他好像很愤怒,和我以往采访的他不一样。」
我单手托着腮帮子,静静看着电视,苦笑道:「说什么让好人的死有意义……坏人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才是对好人最大的侮辱。」
涂灵莹微微皱眉,但是没说话。
画面又回到了赵田勇和那小姑娘,赵田勇还在抹着眼泪:「我真心恳求猎罪人能放过我,我知道当初的行为很傻。其实是这样的,我有个女儿,她有先天性的疾病,每个月治病都要很多钱……」
他拿出了一些医院的单子,继续说:「我去打工挣钱,可是我以前不学好,没什么高收入的工作。我老婆也因此离开了我,我就总是做一些直播,观众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知道自己错了,这不是借口。」
小姑娘站在父亲身边,怀里抱着玩偶,时不时擦眼泪。
她哭红了眼睛,问记者:「为什么要杀我爸爸?」
记者说:「因为有个人觉得你爸爸做错了事。」
小女孩噘着嘴哭:「可是老师说过,做错事情改正就好了。为什么不给我爸爸改正的机会,老师教的是错的吗?」
摄影师似乎是个脾气直的人,竟是开口就说:「因为你爸爸害死了警察,你不知道吗?」
记者猛地回过头来:「你别乱说话,这是直播!」
镜头那边,响起了一些工作人员的怒骂与批评。
摄影师应该是给导演组骂了,他忍着火气说:「我不讲话了,让我继续拍,好吧?」
「下去!」
有人怒喝了一声,然后镜头晃动,应该是摄影师被换下去了。
可小女孩似乎很在意刚才那段话,她说:「要是我爸爸死了,那位警察叔叔能回来吗?如果他不能回来,为什么一定要我爸爸也去死?是那位警察叔叔想让我爸爸死吗?」
镜头那边无言了,人们说不出话来。
涂灵莹刷着手机,轻声说:「舆论被反转了……全都是骂你的人,你原本是众望所归,现在却变成众叛亲离。」
我点点头,继续看着那小姑娘。
她一直噘着嘴哭,惹人心疼。
若是我的女儿也能长到这么大,当她哭的时候,我应该心都要碎了吧。
涂灵莹忽然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她说:「为什么你会失手?我同事说了,那一刀根本没刺中要害,以你的能耐,你会在这种事情上失手吗?而且我见过你动手,你明明比任何人都疯狂。」
我抱起星星玩偶,轻轻地抚摸着。
涂灵莹见我不回应,她说:「大家本来都很崇拜你,现在大部分人都在骂你,你没有什么要讲的吗?」
我叹了口气,说:「好奇怪……为什么只要给坏人做错的事提供一个值得同情的环境,人们就会善心大发替受害者选择原谅他们?罪就是罪,恶就是恶,每个人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的不容易,仅仅因为自己值得同情,就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去破坏别人的幸福吗?」
涂灵莹愣住了,最后说:「因为人是善良的。」
「是啊,人只在乎自己看得见的善良,他们有亲眼看见小常是怎么死的吗?」
「但小常归根结底不是那赵田勇杀的……」涂灵莹小声说,「对不起,我知道自己不该反驳你,我真的特别特别在乎你。你要是讨厌听我说话,我就不说了……我只是觉得你这次变得不一样了,到底发生什么了吗?」
我没理她。
涂灵莹见我老是不讲话,她尝试着寻找话题:「话说上次那条会开门的狗呢?」
我指了指骨灰盒,她又闭嘴了。
最后,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你对那些人有什么想说的吗?我可以做一个秘密的独家专访,我不愿意看人们侮辱你,你可以解释的……」
我伸了个懒腰,轻声说:「不必了,在这世上,在这七十五亿人里,早已没人值得我去解释了……我真正在意的那个人,再也听不见我的话了。」
她低下了头,小声说:「你的眼里只有她。」
电视屏幕里,新闻主播忽然说:「我们这次呢,不止是采访赵先生,还有一位吴女士也主动联系了节目组,她也有心里话想对我们说……现在把镜头交给小王。」
电视屏幕里,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那个孕妇……是范正豪的妻子。
她坐在椅子上擦着眼泪:「我老公肯定也是猎罪人杀的……他失踪好久了,我早就报了警,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猎罪人就是个败类!他害死了我老公!警局里工作的朋友和我讲了,说我老公很可能是被他害了!」
我没忍住笑了。
是该找一趟她了。
涂灵莹终于不愿意继续看电视了,她关了电视机,忽然与我说:「无论这个世界上大家怎么说你,无论你在不在乎我的看法,我都想与你说……我会永远相信你。我的这条命都是你给的,不管你做任何事,我都深深地相信你!」
「嗯,谢谢,我打算出门了,你能陪我一起吗?」
「去哪儿?」
「出去走走,小区门口有奶茶店,你先坐那等我吧,大约一个多小时。」
涂灵莹忍不住说:「我不能坐在这儿等你吗?」
「不行,我要大扫除了。」
「那我可以帮你呀。」
「这屋里的任何东西,我都不想让别人碰。」
她坐在沙发上愣了一会儿,最后也只能满脸难过地站起身,往屋外走去。
我没有挽留她,等她走了之后,我开始给屋内大扫除。
屋里的每一块地板,每一块窗户,我都擦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把屋子打扫干净,我将东西小心翼翼地摆放好,又把妻子的照片拿下来,擦拭了好几次。
她不喜欢肮脏的环境,我一直都记得……
屋子回到了当初犹如妻子打扫过的模样,我最后擦拭的是念之的骨灰盒。
做完这一切后,我换了套衣服,抱上念之的骨灰盒,终于出了门。
刚打开门,我就接到了韩若雪的电话,那边说:「姐夫,今天可是我结婚的日子,你千万记得要把自己收拾干净点,可不要邋里邋遢的。」
「嗯,我会的,我已经换上了白衬衫。」
「噗……你可真是正式。话说你能早点过来吗?婚礼的时间是晚上五点,我希望你能更早过来。」
「怎么了?」
「哎呀!你就不要问啦,反正你过来就是了!」
我不明白她又打的什么主意,但我还是说:「好,我知道了。」
我挂断电话,回过头,看着那与妻子朝夕相处的屋子。
它已经被打扫得很干净了。
窗帘被拉开,阳光照耀在大厅上。
记得当初想去妻子家里提亲的时候,蔡慧敏就跟我提出过条件,必须要有一套房,否则不会把女儿交给我。
我那时还是个穷小子,是个连婚戒都买不起,需要妻子自己偷偷去买的穷小子。
我父母是早已经离婚了的,他们都有各自的家庭,也有了自己全新的孩子。
从我读高中起,就一直住在学校的宿舍里,从来不喜欢回家,每次回去都会被当成皮球踢来踢去,住在他们的屋里,也不敢和他们新生的孩子多抢一块肉吃。
在我考上警校读大学后,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亲口与我说,他们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而我可以自力更生了,以后尽量不要去打扰他们。
所以结婚买房这件事,我自然也不会找他们帮忙。别的男孩可以回到家找父母商量,而我只能孤零零地回到警察宿舍,自知配不上美好的幸福。
我很清楚,在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人会在乎我。
我鼓起勇气和妻子承认自己买不起房子,她问了我一个问题:「你爱我吗?」
我说我很爱。
她又问我:「如果要你用尽一生一世,去全心全意地爱着我,宠着我,你愿意吗?」
我告诉她,那是我的荣幸,只可惜我没有这个机会了。
妻子那天牵着我,带我来到了这个小区,其实那时候这里还是刚开发的区域,是人们口中的郊区,那时候炒房团还没盯上我们这个城市,新开发的房子也便宜,只要三千一平。
即便如此,首付也要十万块钱。我只拿得出两万块钱,其余八万是妻子凑的,她收入一直比我高,人脉也比我宽广。
那天,我在购房合同上签了名字——签的是我的名字,苏清河都忍不住喊我吃软饭的。
我被叫得丢人害臊,妻子却与我说:「以后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既然决定此生相濡以沫,又为什么要计较得与失呢?又为什么要在乎别人说什么呢?我与你的爱情不是一场交易,而是一场赌博。今天的我为你付出一切,只为了赌你会用尽余生七十年来爱我。」
那晚,她与我一起站在这空旷的屋子前,问我喜不喜欢这儿,我很羞耻地与她说:「愿意为你买市中心的人太多太多了,你却要陪我住在这么偏的地方。」
她却满脸幸福地抱着我的脖子,与我说:「这里以后也会发展起来的呀,而且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也不怕,我知道你以后一定会给我更好的生活。你知道吗?有时候女人的爱是很简单的,只要在你身边永远都是个宝宝,我就心满意足了。我好爱你……你也让我永远感受到你的爱,好吗?」
我将她抱在怀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
我永远记得那一晚,我搂着她暗暗发誓。
此生此世,只爱她一人。
此生此世,永远把她当成我的宝去疼爱。
我还记得装修的时候,为了省点钱,我们一起在给墙壁刷白,她的衣服上都是油漆,对着我傻呵呵地笑着。
我还记得第一次躺在屋里睡觉时,她幸福地趴在我的怀里,说这是属于我们的家。
得知她怀孕的那天,我紧张得在屋里发抖,是她拍着我的肩膀安慰我哄着我,说生孩子的不是我。
我存够钱给家精装的那天,她在沙发上腻着我,夸着说老公最棒。
这个空荡荡的屋子,曾经充满了吵闹和温度。
我仿佛看见她和念之躺在沙发上,静静地等我回家,不由得湿了眼眶。
我轻声说:「我出门了……」
关门的声音有些厚实,我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揉了揉眼睛走下楼。
每一步台阶,都是曾经一起走过的回忆。
来到楼下,车已经修好了,我开车到了小区门口,对涂灵莹按了按喇叭。
她连忙凑到车窗旁,当瞧见我打扮得很正式,她好奇地问:「你怎么穿成这样?」
我说:「晚上是小姨子的婚礼。」
「那你怎么大上午还待在家里,你身为新娘的娘家人,接亲的时候你竟然不在?」
「我与岳母的关系不好。」
「哦……你开慢点,我怕我的小 MINI 跟不上你。」
「好。」
我开着车,一直到了埋葬着妻子的墓地。
我从后备箱里提了工具箱,另一只手抱着念之的骨灰盒,我一步步往上走,涂灵莹陪在我的身边,她小声说:「你……难道是想把狗葬在这儿吗?」
「嗯。」
「这也太奇怪了吧……」涂灵莹忍不住说,「这对死者太不尊重了,那里边葬着的可是你太太。」
我走到了墓碑前,轻声说:「不会的,她永远不会对我生气。她曾经与我说过,她不会在墓地里……但我想着,她也不是每次都对的,如果她真的在这儿,至少我希望她不是孤零零的。今天带你过来,是有件事情想拜托你。」
涂灵莹连忙说:「只要是你的要求,我一定会全力去做!」
「嗯……」
我从工具箱里拿出锤子,砸开了妻子的坟墓,小心翼翼地把念之的骨灰放了进去。
她问:「你想我帮什么忙?」
「这话我也只能与你说,我快走到尽头了。」
「胡说什么呢!又没有人能抓到你,你是那么厉害……」
我打断了她的话:「卧室里有我的遗嘱,如果有天我不在了,房屋的产权不会落在我小姨子的身上,而是会归你。」
「给我?」
「我想在我去世一周年内,你能每半个月来打扫一次,让屋里干干净净的。若雪是个懒惰的丫头,这点她是办不到的。等满一年后,我希望能把房子卖了,但若雪肯定不会这样做,以她的性格会一直留着那个家。」
涂灵莹问:「为什么要把房子卖掉?卖了以后把钱给韩若雪吗?」
「不用给她,我会把别的留下来给她。我这个人啊……其实偶尔有些迷信,如果说这世上有因果报应,我也不希望会连累妻子的下辈子。房子卖了以后,一成归你,其余九成帮我捐给郊区的红岩村希望小学。她还活着的时候,常常去那边送物资和捐款,那学校还没有橡胶跑道,你帮我以她的名义建一个。」
涂灵莹小声说:「你这么相信我?」
我扭过头看着她。
曾经在与陈小九闲聊的时候,她说过一句话。
「莹姐姐一直没结婚,直到今天也没有。她总说自己的心上人是位大英雄。她此生最大的幸运是遇见,可她最大的遗憾是遇见得太晚。」
我轻轻地说:「这世上我能相信的人不多,你就是其中一个。其实我总对你有些残忍,帮我把事情做了,然后忘了我,好好地生活吧。」
她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最终,涂灵莹扭过身下了山,只丢下一句话:「我等会儿再来帮你看着墓,你应该有好多话想跟她说,我就不打扰你们了……还有,不要说那些不吉利的话,就算你坐牢了,我也会等你出来。」
我苦笑地回过头,看着妻子的墓碑。
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冰凉的墓碑,呢喃道:「你总说若雪这傻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婚,今天就是她结婚的日子了。新郎换了个人,听说对她也挺好的……其实我很害怕看见她穿婚纱,我怕看见当初的你。」
「好奇怪呢,我明明知道你不在里面,你就陪在我的身边。可待在这里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种异样的感觉。」
「你还听得到打雷吗?你还会怕黑吗?你还会静静地等待着我吗?快了……再稍微等一等,快了。」
我俯下身,在墓碑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我下了山,涂灵莹就在这儿等待着。
我对她摆了摆手,轻声说:「走了。」
「嗯……」
我上了车,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小山,掉头离开了。
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
我开着车,去了范正豪的家。
他家的位置我一直都知道,毕竟我当初甚至能直接找上他这个人。
按动门铃后,门被打开了。
那孕妇吴小兰站在门口,她瞧见了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很惊讶吗……」我说,「以往都是你找上门,今天却换成我主动找上门,对你而言是什么感觉?」
她警惕地说:「你来干什么!」
我说:「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老公在哪儿吗?我告诉你他在哪儿。」
这吴小兰明明来跟我扯了很多次,要我把她老公还给她,可现在她却变得满脸苍白,捂着大肚子,甚至有些发抖:「你……你想干什么!我不会跟你走的!」
「放心,我没打算伤害你。」
我一把抓住了吴小兰的胳膊,她吓得要大叫,而我捂住了她的嘴,直接将她拖到了车上。
上了车,吴小兰还在大吼大叫着,我坐上驾驶位关上车门,她大叫着朝我扑过来,想用指甲来抓我。
我抬起手,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脑门上,她顿时整个人都靠在了椅背上,吓得哆嗦地看着我:「你……你放过我……」
「就这么担心我会伤害你吗……」我叹了口气,「把安全带系好,我说了不会伤害你。你一直在找老公,我带你去看看他。」
她傻傻地看了看我,最后终于系上了安全带。
我开着车,载着她去了当初我殴打范正豪的位置。
我停下车,指着那说:「我当初就是在这打你老公的。」
她整个人都懵了,而我带着她下了车来到桥边,与她说:「当时我抓着他的脑袋,使劲地往车上砸。他胆子挺小,虽然做起事来不是个东西,可胆子却比谁都小。那时候他吓得不轻,直接从桥上跳下去了,你看……他就摔死在那地方。」
吴小兰听得脸色苍白,她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呆呆地看着下面的小溪。
我说:「当时是晚上,他摔在了小溪里直接摔死,当时小溪里都是血。不过没关系,大半夜的也不会有人往桥下看,等第二天早上人们路过的时候,他的血也早已经被溪水冲洗得干干净净。」
吴小兰傻傻地与我说:「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你是在吓唬我吧?」
「真有意思,你明明一直都猜范正豪是我杀的,现在我都大大方方和你承认了,你却不肯相信了。上车吧,我带你去找他的尸体。」
我抓着吴小兰的胳膊,带着她回到了车上,然后我顺着道路往下开,与她说:「这条路的监控没有启用,我当时就是带着范正豪的尸体往这走。我开的是他那辆车,其实我回来的时候很累,是一路走回来的,花了不少时间。」
「这个玩笑不好笑!」她拿出手机,气得哆嗦,「你敢当着警察的面说吗!我现在就报警,你敢在他们面前把你跟我讲的话重说一遍吗?」
我平静地说:「在我与你介绍当时情况的时候,你不要打岔,也别拿警察吓唬我,你在我的车上。」
她这才反应过来,又有些不敢说话了。
我们到了码头。
这便是我当初弃尸的地方。
斜坡下江水平静,有几艘小船被绑在这儿。
我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拿出了我的泳镜递给吴小兰:「给你,这本来是我自己用的,你调整一下大小,等会儿你用得上。」
说罢,我抓着她往江边走,眼看着自己距离江水越来越近,她有些急了,连忙说:「陈识!你到底想干什么!你疯了吧!」
我说:「我没疯,只是想把答案都告诉你。你不是寻找了很久的答案吗?我给你就是了。」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这些胡话吗?」
「跟我上来。」
我带着她走到小船边,她却不肯上船,于是我用力一拖,总算将她拖了上来。
小船被拴着了,但没有关系,这绳子怎么都有五六米长,我本来就没打算把小船划出去。
我用脚推了一下小船,这小船顿时朝着江水的方向而去。
最后,小船被绳子拉住了。
我说:「你把泳镜戴上,然后往下边看看。小心点别掉下去了,要我帮忙扶着你吗?」
吴小兰哆哆嗦嗦地说:「你就是在吓唬我!你如果觉得这样很好玩,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会报警,我会告诉警察,你……」
我打断了她的话:「别说废话了好吗?我还要赶着去参加我小姨子的婚礼。」
她呆呆地看着下面的江水,又看了看手中的泳镜。
最终,她吞了口唾沫,终于调整了泳镜,并且将泳镜给戴上,发抖着说:「不会是真的……你全都是在说胡话……」
「你看了就知道。」
她戴好泳镜,抓住了小船,将身体俯下去。
而我在旁边扶住了她,并且踩在了小船的另一边,以免小船侧翻,或是她不小心掉入水中。
时间仿佛静止了。
在短暂的静止后,吴小兰猛地抬起身,她转过头看着我,哪怕戴着泳镜,也能看见她脸上都是惊愕。
我伸出手,帮她摘下了泳镜,轻轻地说:「你老公失踪的第一天,就在这个地方待着了。」
「你……你……」她颤抖道,「你这人渣……」
我认真地和你说:「你总和我说要将心比心,可我告诉你。在之前你的认知里,范正豪只是失踪了而已,那算不上将心比心。他害死了我老婆,我也弄死了他,这才叫真正的将心比心。现在告诉我……你心里是什么感觉?」
随着我讲话靠近,她却在连连后退,等退到了船尾,她的心理防御彻底崩溃,惊叫着说:「别杀我!不要杀我!」
我说:「范正豪杀了我老婆,而且还不知悔改,现在他用命来抵债了。他死在我的手上,如果你真的在乎将心比心,就不想杀了我吗?」
「放过我……你已经杀了我老公,放过我……」
「你之前的勇敢呢?你不是一直要找我算账吗?现在你的论点被验证了,为什么不杀我呢?」
她还是一脸惊恐,连讲话都讲不完全。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她伸出了手:「来,手机给我。」
她哆哆嗦嗦地递出了手机,而我拿起手机,直接丢到了江里。
随后我抓住绳子,带着我们回到了岸边。
吴小兰还在发抖,我与她说:「我的妻子……她这辈子一直都是个很好的人。我与她一起规划过很多未来,我说想存钱给她装个衣帽间,她说想给我换台新车。我说想带她去海边旅游,她说想与我在家里的墙壁上挂满照片……」
「我们的每一天都很幸福,我每一天也都想着让她更幸福。你知道吗?我不会伤害你,因为你肚子里有个无辜的孩子。我本来也会有个孩子……我们趁着特价提前买了亲子装,她迫不及待地试穿过一次,那天也想我穿给她看,我总是说要等孩子出生了再穿。我的遗憾很多,其中一个就是当初为什么没穿给她看。」
「我们为了小小的幸福努力着,明明都准备了那么久……却被夺走了一切。你说将心比心,现在你感受到我的心了吗?」
她低下头,将脸埋在手里,失声痛哭:「人渣……你这人渣……」
「知道吗?我本来就不奢望你能懂我,因为我也不在乎你的看法。我之所以会带你过来,只是希望你能知道……我感受到的痛苦,你一点都不能少,这才是真正的将心比心。」
我上了岸,吴小兰忽然好像发狂了一样,她明明大着肚子,却还是直接跳下了船,不停地用拳头砸着我,大哭着骂我:「人渣!你这个人渣!你杀了我老公,你这个杀人犯!」
我平静地说:「你是要替他报仇吗?好,我给你机会。」
我打开了车子的后备箱,从刚才那工具箱里拿出了锤子递给她。
吴小兰愣住了,她呆呆地看着我手上的锤子,而我继续说:「你如果想让我付出代价,那你可以拿着它砸我脑袋上。」
她猛地夺去了铁锤,高高将那铁锤举起:「你以为我不敢吗!」
「我真的不在乎你敢不敢。」
吴小兰紧紧抓着铁锤,那铁锤在空中摇晃了半天,最终还是没砸下来。
我说:「你已经感受到了这份痛苦,为什么不动手呢?」
「法……法律会让你付出代价!」
「真好笑,我愿意为了心爱的那个人奉献一切,哪怕是牺牲自己也要讨回公道,你却不行。」
我抓住了铁锤,将那铁锤丢到后备箱里。
这一瞬间,吴小兰直接坐在了地上,她抽泣着,而我冰冷道:「你来找我这么多次,现在给你机会了,你却连报仇的勇气都没有。既然没有那份觉悟,又何必把自己演绎得那样深情?我对范正豪的恨,就是宁愿毁了我自己,也要把他一起葬送。」
吴小兰捂着那大肚子,脸上的表情有些痛苦,却还是在哭着。
我懒得搭理她,直接上了自己的车。
我发动了车子,然后看了看后视镜。
开出一点距离,通过后视镜还是能看见吴小兰捂着肚子,坐在那地上。
我叹了口气,将车子倒退,停在了吴小兰的身边,打开车窗与她说:「你是在演戏吗?」
她抬头看着我,那眼神充满了恨意,但那痛苦似乎不是能演出来的。
她喘着气:「好像……好像要生了。」
「那你可以先坐在这儿看看风景,这里虽然人少,但总会有人经过。然后你可以叫他送你去洗浴中心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再去医院生孩子。或者你忍忍痛,自己走路去医院,我估计是来得及。」
吴小兰痛苦地说:「我是……我是第二胎。」
我皱起眉头,看着那无助的吴小兰。
「第二胎么……」
在犹豫一会儿后,我终于还是打开了车门:「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她痛苦地说:「我……我不要你假惺惺。」
「你真的每次说话都能刷新我的三观下线。」
我一把抓起吴小兰,也许是有些用力了,她吃痛地说:「你弄痛我了!」
「那又怎么样,我在乎你么?」
我将吴小兰带上了车,然后发动了车子。
她坐在座椅上,抱着肚子一直喘气:「你杀……杀了我老公……你还送……送我去干什么……」
「孩子是无辜的……」我开着车,冷冷地说,「我讨厌范正豪,我也讨厌你。可你肚子里的那个小孩没做错过什么,他即将来到这个世界,即将看到这个世界。」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那天我也是送着要生产的妻子去医院,范正豪夺走了我的爱人和我的孩子。
可是今天……
我却为了让范正豪的孩子平平安安出生在这个世上,开车送他的爱人去医院。
那是我妻子曾经坐着的地方。
我紧紧抓着方向盘,忽然问吴小兰:「喂,你出过轨么?孩子是范正豪的么?」
她睁大眼睛看了我一眼,最后咬牙说:「没有!当然是他的!」
「哦,那可惜了,多么希望你出过轨,这样我心里还能好受点。」
还是那家医院。
当我停下车,吴小兰挣扎着下了车,我走到她的身边,一把扶住了她。
她挣扎着说:「我不要你扶我!我已经在人行道上了!」
「还是扶着吧……」我说,「她当初也在人行道上。」
吴小兰顿时没说话了,她低着头一言不发。
我带着她进了医院,将她送去了妇产科。
范正豪家里果然很有钱,护士见到了吴小兰,直接就认出了她,而且还将她带去了私人产房。
进产房前,吴小兰扭过头来,死死地看着我说:「我会报警的……等我生完孩子,我一定会报警抓你!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都跑不掉!」
我说:「给孩子积点阴德,管管你那张破嘴如何?」
我看着她进去了,自己则是坐在了医院的长椅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静静地发着呆。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他的父亲是亲手杀了我孩子的人……
我却要让他的孩子好好降生在这个世上。
要是妻子知道这件事情,她会怎么与我说?
我的选择……算是对的吗?
我傻傻地坐在椅子上,也没有地方可去,等待着结果。
两小时后,护士终于从产房里出来了。
产房里传出了啼哭,哇哇哭着。
她说:「孩子生得比较急,但母子平安,是个儿子。」
我走到产房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
吴小兰满头是汗,一名护士抱着孩子,站在她的身旁。
我看着那孩子,不知道他未来会成为什么样的人,不知道他未来会有什么样的人生。
然而……他好好地出生在这个世上了。
他将被人呵护,学会走路,时常对未来充满憧憬和迷茫。
我那没能出生的女儿没经历的,他都会去经历到。
吴小兰看了我一眼,她咬了咬嘴唇,刚才还扬言要报警抓我的她,现在却没有讲话,而是虚弱地对我招了招手。
我走了进来,傻傻地看着孩子。
他的手好小……皮肤看着红红的,能清楚看见他脑袋上的毛细血管。
原来小婴儿刚出生的时候有些丑。
他啼哭够了,眼睛有些睁不开,睁着一条缝看我。
吴小兰忽然说:「你想过给你的女儿起什么名字吗?」
我说:「陈念月,昨天因为某些事情才想到的。」
「你老婆叫韩轻月,是一直思念她的意思吗?」
「嗯,念字还有第二层含义,反正也象征着永不分离。」
护士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抱了出去,吴小兰的额头上都是细汗,她侧过头看向窗外,说:「我老公是个喜欢游手好闲的人,他仗着家里有钱,总是不肯上进,而且还经常闯祸。可他对我很好,对孩子也很好。不管他玩得有多野,只要我瞪他一眼,他就会乖乖地去照顾孩子……我生第一胎坐月子的时候,婆婆使劲地给我盖被子,不让我吹空调,说是怕我着凉,他气得和婆婆大吵一架。」
「然后呢?」
「然后婆婆气哭了,说儿子长这么大第一次和她吵这么凶,有了媳妇就不要妈。后来我老公在我身边也哭了,他说心疼我,但是又怕妈妈难过。他总是这样,孝顺的同时又喜欢对我好,对我好的同时又在意婆婆。结婚两年后,家里一点婆媳矛盾都没有,因为每当有问题,他都会往自己身上扛。」
「这点看不出来。」
「他很疼我,照顾孩子很辛苦,他总是在家当奶爸。孩子半夜要喂奶,也是我把奶储存起来,他会给我戴上耳塞,孩子一哭他就立马起来,生怕吵着我睡觉。」
「嗯,他是对你挺好。」
「他酒驾出事的时候,我狠狠地骂他,也狠狠地打他,他就像木头一样站在原地给我打,然后他就哭,怕自己进监狱了会被欺负。我其实也害怕,我老公爱吹牛,可其实胆子比谁都小,家里有只蟑螂都要跑来跟我喊救命,要我保护着他。」
「他本来不会死,但他后来还是酒驾了。我去找他的时候,刚开始给过他机会,让他好好做人,但是他没听。其实一开始也没想过让他死,但他自己跳下去了,我觉得为他搭上自己不值得。」
「是啊,他真的是一个很蠢很蠢的人,永远也学不会教训,给家里宠坏了。可就是那样一个蠢的人,也有让我在乎的地方。一个人无论多么差劲,其实都有人在意他们,我终归不是路人,我没法像别人评价一句死得好,我脑海里全是他曾经对我好的回忆。我爱上了一个很差劲的人,我也知道他很差劲,但人心不是石头做的,能说放下就放下吗?」
我抿了抿嘴。
一个死了,一个又出生了。
死亡与新生。
生命其实是那样宝贵。
如果当初范正豪没有选择第二次酒驾,他的人生就不会这样了。
吴小兰吸了吸鼻子,她说:「你之前隐藏了这么久,为什么突然带我去看他?」
「我不想告诉你答案。」
「我还是会报警抓你,可我有句话早就该和你讲了……」她说,「对不起,即便这样什么也不能挽回,但是……我们对不起你。」
我说:「无所谓了,我也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我们没有话能再说,我转过身离去,与她已经没必要说下去。
我离开医院回到车上,又忍不住看了眼当初妻子坐的位置,轻轻地说:「她终于真正地道歉了,但其实我啊……还是很讨厌他们夫妻俩。」
我发动车,离开了医院。
市内的私人会所,就是韩若雪的婚礼现场。
王小俊家里结婚急,但酒席又怎么可能是那么好订的呢?
也多亏他家里钱多,他大伯有一个私人会所,就在这会所里办婚礼,还请了厨师过来。
当我过来的时候,就看见私人会所门口停着一些车了,大门口放着王小俊和韩若雪的婚纱照。
婚纱照上,还有一行字:「王小俊 LOVE 韩若雪——欢迎参加我们的婚礼。」
我进了会所大门,里边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后门又是一个大门,果然磅礴大气。
这走廊的两边,摆满了鲜花,墙壁上挂着韩若雪和王小俊的婚纱照,每个相框都是精心制作的,他真的很舍得为韩若雪花钱。
我走到登记处,这里的人客气地与我说:「你好,请问叫什么名字,男方亲友还是女方亲友,随多少礼?」
我说:「女方亲友,陈识,随礼二十万。」
负责记账的人愣住了,他猛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我,说话都有些变音:「多少?」
我说:「二十万,能刷卡么?」
「可……可以刷我们会所的 POS 机。」
「嗯,刷卡。」
我掏出银行卡刷了,手机也收到了短信:「【农业银行】您尾号 5412 账户 15:33 完成支付交易人民币-200,000,余额 45.12。」
几个负责记账的人都是傻傻看了看我,最后连忙将这笔大礼记在了最顶上。
我又进了门,一推门进来,就看见王小俊在教服务员们一会儿该怎么做事,他见到我连忙说:「姐夫你来了啊?若雪在临时化妆间,就在那……她说你来了就去找她。」
我点点头,其实我对他还挺陌生,被他叫姐夫感觉不太适应。
他指了指宴会厅门口,那边果然有个独立的小房间。
我走过去,敲了敲门。
「进来。」
得到韩若雪的答复后,我推开了化妆间的门。
等看见她,我却愣住了,忍不住呢喃道:「轻月……」
婚礼明明还有一小时就开始了,她却没扎头发,将头发放了下来。
那一身雪白的婚纱,与我朝思暮想看着的照片一模一样。
「我去了那家婚纱馆,特意要了姐姐当年穿的婚纱……」韩若雪轻声说,「不是同款……就是那一件。」
我呆呆地看着她,而她站起身,一步一步朝我走来。
我说:「一模一样。」
「只有这个不一样哦……」韩若雪抬起手,给我看她手指上硕大的钻戒,「你看,够大吧?姐姐当初那个是假的,而且比这个小多了,我的感觉就是……超!级!贵!」
我笑着说:「有多贵。」
韩若雪眨巴眨巴眼睛说:「足够让我心疼到哭,其实我当时只是多看了几眼,但他却斩钉截铁地要买。他这方面还挺细节的,什么东西我多看几眼,他都会记在心里,他以为我喜欢,就使劲给我买。或者什么菜我多吃几口,他也以为我喜欢,就把那道菜给我早中晚饭连着做好几天,把我吃吐了。」
「他倒是舍得给你花钱,不愧是富二代。」
「刚开始也觉得他除了有钱以外,其他啥也不行,在女孩子面前真是傻乎乎的。后来相处久了,发现其实他人也不错,人傻这一点慢慢教吧。」
我被逗得笑了笑,韩若雪走到我的身边,我回过头,那是一片长长的红毯。
此时此刻,我真感觉仿佛妻子就站在我的身边,回到了我们结婚的那一天。
我转头看了看韩若雪,轻声说:「陪……陪我走一段,好吗?」
「真是奇怪……」韩若雪说,「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对着王小俊招了招手,王小俊连忙就跑了过来。
随后她摘下了婚戒,放在他手上:「拿好,别弄掉了,我陪姐夫走一段。」
王小俊有些委屈地说:「我知道姐夫救过你的命,我老婆的救命恩人我肯定要报答啊!可是中间……中间那条主道不能走,对我俩不吉利的。」
韩若雪噗嗤笑道:「傻子,不止主道不走,两边我也不走,我们去宴会厅外面的走廊。」
王小俊顺从地点头:「那倒是没问题……说好了,只能在外边走廊啊!」
「没问题的啦,放心。」
韩若雪扯住我,带我往外头走。
她的身上没有了香水味,带着淡淡的薰衣草的香味。
等来到了走廊门口,我俩看着前面的红毯,她忽然挽住了我的胳膊,轻轻地贴着我。
我转过头看向她。
风儿轻轻吹动了她的秀发,而她将头发捋到耳后,温柔地与我说:「宝宝……走吧。」
我鼻子一酸。
差点落下了泪。
红毯上,韩若雪一直挽着我,我们不约而同地走很慢。
每一步,都让我仿佛回到曾经。
当初与她走在一起的时候也是这样。
韩若雪说:「姐夫,其实姐姐曾经跟我说过一些话。」
「嗯?」
「她和我说……你总觉得能和她在一起是幸运的,其实她觉得幸运的人是自己。」
「是吗?」
「她说啊,你们在一起好久好久了,可她每一天醒来,都宛如第一天跟你恋爱。她每天都是抱着幸福睡去,每天又是满怀期待地醒来。我想姐姐真的很幸运,因为有个人能一生都把她当宝贝去宠爱。对于男人来说,坚持一天是欲望,坚持一年是伪装,可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我。
韩若雪抬着头,与我保持着对视,她很认真地说:「姐姐这一生是短暂的,可她获得的幸福,已经是别人的好多好多倍了。我知道你很想念她,可你从来不曾亏欠过她。我想代替她跟你说声谢谢,今天之后我也是人妻了,我希望能拥有和你俩一样的感情。」
我轻轻嗯了一声。
韩若雪咬着嘴唇,她的眼眶慢慢湿润,撅起了小嘴,说话有些呜咽:「要是……要是姐姐能看到我结婚就好了。」
「不要哭,妆容会花。」
我轻轻拭去了她的泪水,而她也强忍着不再哭。
这时,大门忽然来人了。
是刑警二队的那些人,原来韩若雪也邀请了他们。
毕竟认识那么多年了。
苏清河走在最前面,他看着有些虚弱无力,脸色都是苍白的,其它人们一进来就看着我,甚至不自觉扩大了自己走路的范围,明明只是朝着宴会厅走来,却已经呈包围之势。
要来逮捕我了么?
苏清河走到我们身前,他停住了脚步,轻轻地说:「恭喜你。」
「谢谢。」韩若雪点了点头。
她没有去注视苏清河,而是更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在这长达八年的爱情长跑里,也许他俩也幻想过无数次与对方交换婚戒的画面。
然而今天,她是新娘,他是嘉宾。
纵然爱到了骨子里,命运的车轮却总是用力地碾压而过,谁也抵抗不了。
「陈识……」
一名刑警忽然朝我走来,苏清河却一把顶住了他的胸膛,将他狠狠推了回去!
那刑警不动了,只能站在原地。
苏清河挤出笑容,他说:「婚宴快开始了,去拍照吗?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了。」
「嗯,一起去拍照吧。」
苏清河他们转过身,往外边走去。
可走到门口的时候,却有两个刑警站在了门口,根本没有离开的打算。
以苏清河的办事速度,相信其他的出入口也被派人堵住了。
我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句能干,尝试着往前走去,韩若雪却忽然很紧很紧地抱住了我的胳膊。
「怎么了?」我回过头问她。
韩若雪咬着嘴唇说:「他们为什么都来了……」
「不是你邀请的吗?」
「是我邀请的,我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请帖,可今天早上明明有猎罪人的新闻……」韩如雪忽然看向我的眼睛,小脸上带着一些绝望,「为什么……刑警队有案子不赶紧去办,一群平日里的大忙人,却在有案子的日子一个不少来参加我的婚礼?」
我轻声说:「因为你是大家心里的宝贝,每个人都想祝福你。」
「别想骗我。」
「好了,我们去拍照。」
无论我怎么想往前走,韩若雪都死死抓着我不松手。
我无奈地说:「大家都等急了,去拍照好吗?」
「我不要……」她将脸埋在我的胳膊上,刚才还能克制住的泪水现在却落了下来,她呜呜着说,「为什么全都来了……姐夫……你是不是要出事了……」
我安慰着说:「你的妆都花了,不要再哭了。你想想,到时候大家要给你拍照,你要让他们看到你哭花脸的模样吗?」
「我不要你出去!」
「没事的……」
「我想起来了,他爸喜欢红酒,在这个会所里搞了个地下酒窖。我现在就带你过去,以后我每天都给你送吃的……」
「若雪,你知道包庇是多大的罪行么……」
「你可以从通风口走,这会所就是他们家的,他们肯定知道通风管道的线路……」
「你冷静……」
「我不要冷静!我不要失去你!姐姐已经走了,我不能看着你出事,要是你也走了,我以后连梦到姐姐都要害怕!」
我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认真地说:「冷静下来好吗?今天是你结婚的日子。」
「呜呜,姐夫……」
「你姐姐以前总是感慨,她说像你这样傻傻呵呵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你穿婚纱的模样。今天我替她在这见证,所以你至少要漂漂亮亮的,好吗?不要为我担心,我啊……今天既然来了,就代表我有必须要来的理由。」
我伸出手,轻轻再次拭去韩若雪的眼泪。
她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会所外面,搭建了鲜花围墙和气球。
刑警二队的人们站在那儿,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我牵着韩若雪,来到了鲜花围墙旁。
等站在苏清河旁边,我轻声说:「今天怎么不打扮得英俊点?尤其是你这头发。」
他扭过头,看着我的眼睛,最后说:「我昨晚突然有案子,来不及洗头……你今天很帅气。」
「我一直都比你帅,但是你这头发太乱了,等等我……」
我走向了自己的车,那刑警二队的人们连忙跟在了我的身旁。
我不慌不忙,来到自己的后备箱旁,然后拿出了一顶帽子。
其实那只是很普通的鸭舌帽,我回到了苏清河的身边,将鸭舌帽戴在他的脑袋上:「嗯……这样看不见你乱糟糟的头发了。好了,大家拍照吧。」
摄影师对着我们拍照,他拍了几组之后,笑着对我们说:「可以了。」
我说:「再拍几张。」
摄影师解释说:「先生,已经拍了很多张了,到时候你们可以慢慢选。」
「再拍几张……好吗?我们仨人单独拍。」
摄影师有些为难了:「新娘还要和其他人拍照的……」
韩若雪说:「不了,我就和他拍。」
听见韩若雪这么说,摄影师自然也没意见了。
我双手搭在了苏清河跟韩若雪身上:「我们三个……真的是认识很多很多年了。多拍点照片吧,也许以后就看不到彼此了。」
韩若雪低下了头,但最后还是倔强地把头抬了起来,挤出了笑容。
可苏清河笑不出来。
我拍了拍他的脸:「开心点,我知道你失恋了难过,也没必要摆着一张苦瓜脸吧?今天可是若雪最重要的日子,大老爷们还放不下了?」
他努力地挤着笑容,终于又拍了几张照片。
拍完以后,韩若雪突然对苏清河说:「你能退远点吗?我想和姐夫单独拍几张。」
「好。」
苏清河往外走开了,他和刑警二队的人们看似在瞧热闹,却已经站在了我能逃跑的每一个方位。他们将手放在了裤兜上,却没有完全放进裤兜,都是不约而同地将大拇指插进裤兜。
是腰后藏着枪,方便自己拔枪么?
我与韩若雪站在一起,她小声说:「我讨厌他,以前我觉得他爱着我,可他真的是好残忍的人。他让我等了这么多年,现在又要从我身边把你夺走……我只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嗯……」
「姐夫,你说他是不是好过分的人?我竟然还傻傻地对他保持着最后的好印象。」
我看了苏清河一眼。
虽然封锁着我,但他的眼神还是时不时看向身穿婚纱的韩若雪。
我轻轻地说:「嗯,其实……他一直都没有那么喜欢你。」
「啊?」
「我们毕竟是兄弟,偶尔会凑在一起聊天……」我说,「知道他为什么一直没娶你么?」
「为什么?」
我脑海里浮现出苏清河一次次抱着婚戒的模样,想起他求婚前的颤抖,想起他在楼道里哭得像孩子的模样,想起那天卫生间里他紧抓着我的胳膊。
最后,我与穿着婚纱的韩若雪说:「他有时候嫌弃你做不好妻子的本分,他觉得你还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他想找个成熟点的。在你和他分手以后,其实他也没怎么在意,而是与我说松了一口气,因为是你先提出的分手,让他觉得心里的愧疚感少了很多。」
「混蛋!人面兽心!」
韩若雪咬牙低声骂了一句,而我温柔地说:「所以你现在要牢牢抓紧自己的幸福,好吗?」
她小声说:「我会的。」
「嗯,我看拍得差不多了,进去吧。」
她迟疑片刻,最后点头说:「好……」
我们走向会所门口,刑警二队的人们连忙都跟了上来。
一人脚步急了,忍不住直接朝我走来,又被苏清河一把抓住了胳膊。
进了会所,苏清河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和我一起坐吧。」
我点头说:「好。」
他拉着我坐下,那刑警二队的人们并没有全坐在一张桌子上,而是从三个方位包围住了我。
韩若雪忍不住走了过来,她说:「你们平时都是大忙人,今天可真给我面子,你们一个不少,全都到齐了。」
一名警察笑着说:「当然要给面子,毕竟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了。」
「是啊,大家都想来祝福你呢!」
苏清河憋红了脸,最后也只能说:「新婚快乐!」
韩若雪只是冷冷一笑,她看了眼苏清河,忽然咬牙说:「贱人。」
苏清河被骂得愣了一下,傻傻地看着韩若雪,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骂。
他揉了揉后脑勺,小声跟我嘟哝:「她好端端的为什么骂我啊?」
「谁知道呢,女孩子的脾气就是很奇怪的……」我说,「昨晚没睡好么?」
「是啊,大晚上就去查案,真的累死了。」
「注意点身体,你看着就像肾虚的模样。」
苏清河无奈地说:「我说你每次是不是一定要损我才满意?以前就喊我苏狗,现在也是能骂我就骂我。」
「不是有个词叫最佳损友吗?」
他愣了一下,最后轻声说:「嗯,我们是最佳损友。」
酒桌上没有菜,只放着一些瓜子糖果给先来的客人解馋,但酒水已经放上来了。
我把酒打开了,然后倒了两杯,给苏清河递去一杯:「喝一个么?记得我们上次在一起喝酒有九年了。」
「嗯,当了警察以后就不能喝酒了,我老出任务,哪怕没任务也不敢喝,怕把正事耽搁了,就从来没陪你喝过。」
我与他碰了一杯,轻声说:「就这一杯,干了。」
旁边的警察连忙说:「苏队!工作时间!」
苏清河没有理会他,陪同我一饮而尽,然后放下了酒杯。
宾客越来越多,宴会厅里开始放一些浪漫的音乐,韩若雪和王小俊的婚纱照幻灯片也在大屏幕上播放起来。
苏清河静静地看着大屏幕,他说:「记得你去救若雪的那天吗?」
我说:「记得。」
「说来有意思,政府打算宣传那边山里的风景区,然后请团队做宣传。他们用无人机拍摄视频素材,但那个计划半途搁浅了,那个宣传团队的二股东由于赌博欠债,他卷款跑路了,公司一下子发不出工资,员工们也不愿意上班。」
「是吗?赌博害人不浅。」
「是害人不浅,但那大老板这两个月把能抵押的都抵押了,到处去收款,总算是把公司救回来了,然后他们重新启动这个项目,谁知道发现……」
苏清河说到这时,他讲话声音有些颤抖:「陈识,那天你到底……你到底……」
他慌乱地把手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紧紧地捏着腿,仿佛是在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平静地说:「不用问了,是我做的。」
他喘了口气,身体有些摇摇晃晃。
这个时候,司仪上台了:「尊敬的各位来宾,请大家稍候片刻,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在请带小孩的家长看护好自己的小孩,灯光师把灯光调一下……」
我看着那大屏幕,一名警察已经忍不住开始拿手铐,与我说:「陈识,现在怀疑你涉嫌了一起杀人案,请跟我们……」
「妈了个巴子!」
突然!苏清河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认识这么多年,我倒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激动地骂脏话。
他平时是不喜欢爆粗口的。
这警察忍不住说:「苏队……别忘了警察抓人的职责……」
「老子做了这么多年警察,抓了这么多年贼,警察的职责我比谁都清楚!不管这人犯了什么案,他妈的这都是我兄弟!全都别动,这是我心爱的女人的婚礼,他是我最好的兄弟。他还没见到新娘戴上婚戒,等婚礼结束了,我……亲自抓他!」
「苏队!要是出问题了……」
苏清河低吼道:「老子担责!」
我仿佛没听见他们说的话,胳膊靠在桌上,单手拖着腮帮子,静静看着韩若雪的婚纱照。
脑海里,不由得回想起以前我们四人的种种时光。
当初的我们都还很稚嫩。
我轻声说:「清河,我们年纪不小了。等回过头来,已经认识好多年了。」
他坐在我身边,轻声说:「嗯,好多年了。」
这时新郎上场了。
他毕竟是个憨厚的人,拿着话筒讲话有些结结巴巴:「欢……欢迎大家……参加我和小俊的婚礼……啊不是……是若雪……」
我没忍住被逗笑了:「若雪的老公挺有意思。」
苏清河说:「我让你看完她的婚礼,到时候你不要拒捕,好好配合。」
我没有讲话,只是看着台上。
相比起我,苏清河一点也不冷静。
当司仪说出有请新娘登场的时候,他呼吸都变得急促了。
全场灯光都暗了下来,唯独大门被打了灯光。
那门缓缓打开,韩若雪穿着婚纱,出现在众人眼前。
苏清河将手抓得更紧了,此时浪漫的音乐响起,韩若雪在岳父的搀扶下,一步步走向了不远处的王小俊。
他终于见到了她穿着婚纱的模样,可她却抱着对幸福的向往,一步一步走向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对于苏清河而言,每个步伐都是残忍的。
当她来到王小俊身前,俩人深情注视。
司仪似乎是个不喜欢俗套的人,也许是基于韩若雪的要求,他没有说多余的客套场面话,而是说:「王小俊先生,你是否愿意娶面前的这位韩若雪小姐为妻?无论未来……」
王小俊显得有些迫不及待,他连连点头:「我愿意!」
司仪又问韩若雪:「韩若雪小姐,你是否愿意选择眼前这位王小俊先生做你的丈夫?」
苏清河轻轻地与司仪一起念着……
无论未来生老病死。
无论贫穷富贵。
相濡以沫。
永不离弃。
他死死地看着韩若雪,那精致的小嘴张了张,天籁般的声音说出了我愿意。
苏清河终于憋不住,他喘着气,身体微微颤抖。
那原本是他的女孩。
那伴随了他八年的爱人,抬起了自己漂亮的小手,在戴上婚戒的那一刻,她甚至有些主动扑进了王小俊的怀里,俩人深深地吻在了一起。
苏清河在呜咽。
但不愿意哭出声。
我现在才知道,当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女人扑进其他男人的怀抱。
当知道她此生会称呼另一个男人为老公。
当清楚她会生下另一个男人的孩子。
到了那一刻,真的怎么也笑不出来。
说什么只要对方幸福,自己也会由衷地替她开心。
都是谎话……
只要深深地爱着,谁愿意将自己最爱的那个人送出去?
全场响起了掌声,祝福着韩若雪和王小俊的婚礼。即便是刑警二队的人们,此时也只能抬起手,鼓了几下掌。
当新人下台,苏清河呢喃着说:「若雪说过,她希望自己的婚礼是浪漫的。她说喜欢白色玫瑰洒满走道,想要道路的两边都放着鲜花,希望自己能像公主一样,在人们的见证下走向另一半。」
「嗯?」
「这场婚礼,他准备得很精心。只是我想不明白,我昨天除了破案,我还想了一整晚,都想不明白……」苏清河吸了吸鼻子,他抿着嘴,「为什么非要请我来见证这一刻?为什么做得出这么残忍的事?」
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因为你值得看见这一幕。」
「我宁愿没看见。」
我们转过身,我看着桌上的菜肴,一点也没有要动筷子的意思。
苏清河同样如此。
韩若雪换上了敬酒服,这对新人开始给宾客们敬酒。
当她来到我们身边,挤出了笑容:「各位好呀。」
大家连忙站起了身,韩若雪吐了吐舌头,装作调皮地问:「你们这一桌谁来说祝福词?姐夫吗?」
「我来说!」
苏清河站起身,让韩若雪愣了一下。
她抓着酒杯的手有些颤抖,最后说:「好,你讲。」
苏清河刚才陪我喝了一杯,现在杯子里装的是白开水。
我想……也许他根本就不想喝这份喜酒。
他端起杯子,真诚地说:「我希望你……往后余生快快乐乐,健康幸福。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愿你找到真爱,往后的每一天,每一年,只有幸福陪伴。」
「我希望你……站在你身边的这个男人,会陪你白头偕老。哪怕等你们将来老了,开始忘记事情了,甚至忘掉对方了,他也可以牵着你的手,将你搂在怀里,轻轻地诉说着他爱了你好多年。」
「我希望你……真就好像公主一样,以后被人捧在手心,宠在心里。韩若雪,我愿你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孩。」
韩若雪端着酒杯,轻轻地点点头,她张开嘴想说话,可一开口嗓子就有些呜咽了。
她强忍住情绪,最后终于憋出了两个字:「谢谢。」
苏清河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那一杯白开水,对他来说,却比最辛辣的酒还难以咽下。
王小俊带着些警惕看了看苏清河,等喝过酒后,他们就去别的桌子了。
苏清河坐在原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泪终于忍不住了,使劲地往下落。
他猛地站起身,走向了洗手间。
我站起身,那些刑警们也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无所谓。
既然他们想跟着,那就跟着吧。
我进了洗手间,高档会所的洗手间果然卫生打扫得很认真,里面喷了空气清新剂,地板上干干净净没有水渍。
苏清河明明没有喝多。
可他却靠在马桶旁,剧烈地呕吐。
那股胃里翻涌的酸楚,让他忍耐不住。
我站在他身后,把手放在了自己腹部的位置,轻轻地说:「你知道吗?我总觉得人的情绪其实是在胃里的,每次难过的时候,只有这地方才能感应到。」
苏清河背对着我,他颤抖地说:「可是我的心在痛……好痛好痛……」
我说:「因为她么?」
「还有因为你……」
他擦了擦嘴,随后转过身,突然猛地推了我一把!
我被推到了墙壁上,重重地撞击了一下,发出砰的闷响。
苏清河紧紧地抓着我的衣领,他青筋暴露,对我怒吼:「为什么杀人!为什么要走到这一步!」
我看着他。
认识这么多年了,第一次对我发这么大的火。
我说:「所以你心痛吗?」
「我本来心疼你,因为你失去了轻月,因为你活得人不人鬼不鬼,我一直在为你着想,一直在为你奔波。有的时候你会任性,我就劝说自己,告诉自己你是个可怜人。但到头来,最可怜的那个竟然是我……」
他说着说着,没忍住哭了。
他没有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如同孩子一样,仿佛有要嚎啕大哭的征兆。
「好痛啊!陈识……我的心好痛啊!我这辈子没有做过任何一件坏事,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它让我守不住最爱的人,也守不住最好的兄弟。我兢兢业业做了一辈子好人,我从没做过任何一件值得被报应的事,它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
我静静看着苏清河的眼睛。
一股悲凉窜进了我的内心,我以前也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偏偏这样对我?
我挤出笑容说:「你真的总是很唠叨,像个老妈子。」
他把额头顶在我的胸口,呜咽着说:「你没有轻月,至少还有我……我没有若雪,至少还有你……为什么你要毁掉这一切?」
我说:「我们的一切,并不是被我毁的。在轻月去世的那一天,我们就注定了悲惨的结局。」
「那件事情明明已经过去了,你完全可以拥有全新的生活!」
「过去的事情不会过去,它既然发生过,就永远留在那……这就是罪行带给人们的后果。对于范正豪来说,他只是经历了一场酒驾,遭遇了一场审判。可对于我们来说……以后活着的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法摆脱这个回忆。」
苏清河呜咽道:「死去的人不会计较这么多。」
「但活着的人会一直计较,这辈子都难以忘怀。」
「就当我求你,让我们好好地抓了你,只要你配合,就有可能不会被判死刑。无论你坐牢多少年,我都会等你出来。我会每个月给你寄生活费,我会等你刑满释放,我求求你至少能回想起来,就算你没有了轻月,你还有我,不要再做对不起我的事。」
我冰冷地看着他。
他满是祈求地看着我。
我轻笑着说:「好,我答应你。事情都走到这一步了,我当然不会再给你惹麻烦。」
听到这里,苏清河总算是松了口气。
「好好参加婚礼,我不会让若雪看到你被戴上手铐的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外边宴会厅响起了司仪的声音:「各位来宾,想必很多人都听说过,新娘之前经历了一场极其危险的事。在她的危险时刻,一位英雄拯救了她。我想请这位英雄和新娘共同上台,让他说一下对新郎新娘的祝福。让我们掌声有请新娘的姐夫——陈识!」
我苦笑道:「还整了这一出,在这么多警察面前把我称为英雄,恐怕你同事们心里在骂娘。」
「就事论事,你是她的英雄……」苏清河说,「再重申一遍,等婚礼结束,你跟我走。你不会闹事的对吗?要是你还闹事,上头一定会撕了我。我为你赌上了职业生涯,你会好好地上警车,对吗?」
我拍了拍他的脑袋:「把你眼泪擦擦,挺丑的。放心吧,我不会骗你的。」
我转身出了洗手间,这些刑警立即很紧张地看着我,苏清河出来以后,对他们努了努嘴。
他们立即围在了舞台周围,而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舞台走去。
等上了台,我从司仪的手中接过麦克风。
台下,人们都在盯着我看。
司仪问我:「陈先生,你有什么祝福的话想对新娘说的吗?」
我拿着麦克风,看向了韩若雪,与她说:「以后要好好的,珍惜你拥有的每一天,珍惜你在乎的每一个人。有些东西失去了,就再也挽回不了,愿你的余生不会失去你所珍惜的一切。」
她红了眼睛,忍不住往我靠近了一步。
司仪说:「陈先生说得很对,我们一定要学会珍惜眼前人!陈先生啊,大家对于你之前的英雄事迹都很好奇,请问你能简单介绍一下你自己吗?」
我点点头,随后看向全场,说:「大家好,我是陈识。我不太习惯你们把我称为英雄,不过……确实经常有人这么称呼我。」
「哦?」
司仪乐悠悠地说:「看来陈先生在生活中也是个帮人排忧解难的好人呀,那我能不能问一下,是什么人会把你称为英雄呢?他们又为什么这样做呢?」
「因为我还有个身份,你们可能已经很熟悉了——嗯,我就是猎罪人。」
这一刻,全场寂静了。
人们脸上喜悦的笑容渐渐凝固,韩若雪忍不住捂住了嘴,苏清河更是睁大眼睛看着我。
「哈……哈哈,陈先生好幽默啊。」
司仪拿着话筒,有些尴尬地说:「其实我不建议陈先生说这样的玩笑话,因为据我所知呢,今天来的客人似乎还有一桌子是警察,所以我们这个说话也要分场合,这个……」
「不,我没有开玩笑。」
我看着下面满脸吃惊的刑警们,说:「范正豪是我杀的,我在桥上动手教训了他,而他慌不择路跳下了桥。当时他摔进了小溪,当场就摔死了。幸好那时候是大晚上,没人看得见,我就把他的尸体拖上了车,然后顺着道路往江边开。那码头有几棵树,你们派人下去查看一下,就会看见他的车,车里是他的尸体。或者联系他老婆,我已经跟他老婆承认了。」
司仪吞了口唾沫,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陈识!」
苏清河忍不住大吼一声:「你不要乱讲话,你喝多了吧!」
「是不是乱讲话,你们很快就会收到吴小兰的报案了。另外南二街那边有个公厕,公厕的大水箱里藏着我作案时的那套衣服,现在这套衣服在我家的餐桌上。你过去以后不要乱翻,证据我都已经给你放在桌上了,别把我家弄乱了。」
此时此刻,刑警二队的人们已经异常紧张。
苏清河浑身颤抖,他喃喃着说:「你在撒谎……」
「那户我逃跑的人家,密码是 4027,你们可以把那家伙放了,我真的不认识他。你们以为我只是杀了个赵宇轩,可我做过的事情太多了。范正豪、朱程亨、刘东凯……还有那被我在脸上划了三刀的潘伟强,另外还有我昨晚才捅了一刀的赵田勇。」
刹那间,苏清河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
「不好意思啊兄弟,我知道你希望我不被判死刑,但我做的那些事儿,恐怕坐牢是不够偿还的。我知道你们没查到我,但我连坐牢的打算都没有。你最近不是立了很多功么?捉捕猎罪人的这个头等大功……你接得下吗?」
司仪已经吓得跳下了台,慌忙地朝着门口跑去。
我冷冷地说:「不要乱动,这个会场早已经被我私自安装了炸药。」
「你在撒谎!你哪来的炸药!你为什么要装炸药!」
「我在连云天屋里找到的,他把四楼和五楼打了个洞,将许多武器藏在了五楼……」我平静道,「至于我为什么要装炸药,还不是因为我知道自己的罪行被发现了么?既然逃不掉,既然要被判死刑,那我为何不拉上一群人陪葬?」
刑警二队的人们连忙纷纷掏出了枪,而我已经一把抓住韩若雪,将她扯到了我的身边。
紧接着,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对准了她的脖子。
「对不起……」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破坏了你的婚礼。」
韩若雪颤抖道:「为什么要全都说出来……为什么非要把自己逼到死路上?」
苏清河急得不行,连忙对那些刑警们说:「不要紧张,不要开枪!他不可能装炸药,他不是那样的人!」
一位刑警说:「苏队!你一开始也说他不会反抗,他不还是反抗了吗?而且连云天的住所本来就藏了危险武器,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他真的装了炸药!」
我微笑着说:「苏警官,我是一个身上背着三条人命,作恶多端的罪犯,你最好还是相信我做得出这种疯狂的事。」
苏清河怒吼道:「陈识!我他妈到底是哪里惹了你,你为什么一定要对不起我!你放开若雪!」
「我不会放,我早就知道你们会来抓我,我又不是白痴,为什么不选择抵抗……」我抓着韩若雪,冷冷地说,「你们都把枪给我放下,至少有一点我可以保证,只要我能安全离开这儿,那谁都不会陪葬!」
他们还是没放下枪,依然用枪口对着我。
我带着韩若雪,小心翼翼地往后退,韩若雪非但没抵抗,反而还紧紧地贴着我,仿佛生怕我被一枪毙命。
岳母蔡慧敏吓得浑身发抖,连忙与我说:「陈识!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啊!她是轻月的妹妹啊!如果轻月泉下有知的话,她一定会死不瞑目!」
「我最不爱的就是听你说话……」我冷声道,「我劝你最好闭嘴。」
她只好闭上了嘴,而我抓着韩若雪,继续后退。
这宴会厅有两个门,一个是我们刚才进出的大门,还有一个就是类似于逃生通道的后门。
但我刚才来的时候特意测试过了,就如同很多公共场合一样,这私人会所也是个不遵守消防制度的地方,那后门被锁上了,人们只能从这大门口进出。
苏清河死死地跟着我,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拔过枪。
我已经带着韩若雪退到了大门口,而刑警二队的人们也是紧紧跟着我。
蔡慧敏急坏了,对着他们大吼:「你们别追了行不行!他都说过他装了炸药!他做过我女婿,我比谁都了解他,他肯定是真的装了炸药!你们要是再跟着,他会杀了我女儿,也会炸死我们!你们这些警察是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啊!」
苏清河扭头怒吼:「你闭嘴!要不是你哪会整出这么多事来!」
蔡慧敏吓了一跳,又赶紧闭上了嘴。
我冷冷地说:「苏清河,让你的手下不准再追了,我最多只允许你一个人跟出来。」
他说:「好,我让他们别再跟着,你不要伤害若雪……我相信你舍不得这样对她,别忘了她是谁的妹妹!」
「只要你们乖乖听话,我就不会伤害她。」
我已经退到了宴会厅的大门外。
走廊上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人们都在宴会厅里面。
有人已经忍不住哭了起来,有人则是在咒骂警察跟得太近。
我与苏清河推到了门外,在大门口的地面上放着一把 U 型锁,锁上插着钥匙。
我冷声说:「把门锁上,锁到最紧的程度。」
他深吸一口气,但还是顺从地拿起 U 型锁,将门给锁上了。
我又说:「把钥匙丢到里面去。」
他抿着嘴,抓住了大门的把手,在 U 型锁的作用下,这门只能被打开小小的一条缝,但足够让人把钥匙丢进去了。
苏清河丢了钥匙,与我说:「现在可以了吗?你先把若雪放了。」
我继续带着韩若雪往后退,等退到了化妆间,我与她说:「你进去。」
「我不进去……」韩若雪着急地说,「姐夫,你到底想干什么!」
「进去!」
我把她推了进去,从里边拿出了她化妆用的椅子,然后关上了门,将椅子顶在了门把手上。
韩若雪努力地想打开门,却怎么也拧不开门把手。
这一下,空旷的走廊里,只剩下我和苏清河俩人。
苏清河看着我,他呢喃道:「你真的是猎罪人?」
「嗯。」
「既然你是他,为什么要全都说出来……」苏清河浑身颤抖,「原本我们只知道你背了一条人命,我还傻傻地想着或许可以等你出狱……为什么你要全都交代了?」
我笑了:「你身为警察,现在是在教我对警方撒谎吗?」
「我就想知道为什么!」
我丢掉了手中的小刀,对着他摊开双手:「你真的好像个老妈子,就偶尔一次,能不能闭上你的嘴?如果是朋友的话,那你就放我走。」
「我是警察,我不可能放你走。」
「那你大可以朝我开枪。」
「我是你的朋友,而且你现在手上没有武器,我不可能对你开枪。」
我无奈地说:「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苏清河忽然卸下枪,丢在了门口的角落边:「你没装炸药,对不对?」
「对。」
「那就好……」
他一步步朝我走来,他冷声说:「我要把你打趴下。」
我笑了:「傻子,你从来都打不过我。」
「滚蛋!」
他突然怒骂一声,随后猛地朝着我冲了过来!
他速度迅速,直接一个侧踢而来,我下意识抬起双臂抵挡,结果却被他踢得身体连连倒退。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苏清河再次扑了上来,拳头已经砸在了我的脸上!
好疼……
原来他这么能打的吗?
「为什么杀人!为什么杀人!」
苏清河抱住了我的头,他一跃而起,膝盖接连撞在我的脸上,怒吼道,「你明明也知道生命是多么宝贵,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最不可取的事!」
我被撞得有点发昏,他却将我的头按在了墙壁上,用力地按着我的脸,咬牙切齿道:「为什么要夺走别人的生命?每个人都有家人等着他们回家。」
我呸出一口血水,狞笑道:「人的生命真的平等吗?拿罪犯的性命和牢狱之灾去换无辜善良人民的幸福生活,这他妈怎么算都不合理!我杀的从来不是人,我杀的是畜生!正义会迟到……可我却不会!」
苏清河勃然大怒,他一把要将我撂倒,我却已经踹在了他的腹部,他疼得弓起了腰,却还是抱住了我,将我狠狠摔在了地上!
他怒吼道:「正义确实会迟到,可你就正确了吗?」
「我比警察还要有效,我比法律还要可靠!我们寄托于法律,可到头来法律给了我们什么!只有痛苦和绝望!」
他用力地压着我,咬牙道:「警察抓人法院审判,不仅仅是为了维持正义,还是为了在一次次打磨之下,让不够完美的法律变得更加完善。陈识……你确实惩恶扬善,但你推动的只是你自己的心!在你的世界里,你就是光芒万丈的主角。而我推动的是人类稳定千年万年的大业,在我的世界……我只是一只蝼蚁,却无怨无悔!」
我还真是从来没想过,暴怒情况下的苏清河竟然这么能打。
可惜的是……他从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虽然他压着我,但我还是将脑袋狠狠撞在了他的鼻子上,随后我挣脱开了他的束缚,双拳狠狠砸在了他的脸颊上!
「你的废话……真他妈多!」
苏清河被我打得意识模糊,纵然他好几次想尝试还手,却都被我给压制住。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护住自己的脸,可久而久之,他已经完全没了力量。
我喘了喘气,然后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将他的衣服脱了下来。
我穿上了他的衣服,接着戴上了他的帽子。
我俩的裤子差不多,所以我也没换了。
「你乔装跑路,也是跑不掉的……」苏清河呢喃道,「陈识,收手吧。」
我没搭理他,而是朝着外头走去。
真弱。
从来都打不过我。
「陈识!」
当我走到走廊的门口,苏清河忽然吼了一声。
我回过头,却见他已经爬到了配枪的旁边,终于对着我举起了枪。
他流着泪,歇斯底里地对我吼道:「你给我停下,否则我就开枪了!」
「要开枪你早就开枪了,你以前就是这样,对待身边的人总会心软……」我说,「对了,我有个礼物要给你。」
我拿出手机,将手机放在了地上。
「在通讯录里,有个备注叫女人的手机号码……你有空打过去,如果是涂灵莹接的,就说明电话打错了。打错了就再打几次,总会有惊喜。」
「什么?」
「你是位真正的英雄,你才是最适合这个电话号码的人。当然了,虽然我承认你是个英雄,但无论你怎么说,我啊……从来都认定自己是对的,监狱是罪人去的,所以我永远不会去。」
我推开了会所大门,外边就是广阔自由的天地。
苏清河呜咽了:「别往外走了……我真的会开枪……你知道我不可能打歪。求求你,别再做对不起我的事了。」
我轻声道:「苏清河……我对不起轻月,对不起若雪,唯独没有对不起你。」
我走出了大门。
「砰!」
一声枪响。
身体的剧痛,让我浑身抽搐了一下。
我回过头挤出笑容,看向了苏清河。
他睁大眼睛,脸上满是呆滞。
停车场的火光只是一闪而过,我穿着苏清河的衣服,戴着他刚才戴的鸭舌帽,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一个人影走到了我的身旁,他拿开了我的帽子,等瞧见了我,却是满脸惊愕。
连云天。
那是陈小九告诉我的最后一个情报。
「婚礼的前一天深夜,关掉直播的赵田勇会被连云天暗杀,他趁着赵田勇带女儿外出吃晚饭的时间潜入屋内,一直躲在床底下。连云天的手上还有枪,你千万别冲动。」
「还有婚宴结束的时候,苏清河会被躲在暗处的连云天枪杀,而连云天也会被警方正式逮捕。他坦白交代自己的罪行,很快就迎来了死刑的判决。」
「陈识,我之所以恨你却不讨厌你,是因为我知道你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保重……哥哥。」
我看着连云天身后的天空。
今夜的星星很亮,但是被他挡住了大半。
「砰!砰!砰!」
接连三枪在连云天的身上炸开,随着他的倒地,这片天空终于不再被掩盖。
我听见苏清河在哭吼着我的名字。
我听见人们急促的脚步声在朝我接近。
一双温暖的手,忽然捧起了我的脑袋,将我抱在怀里。
那张美丽的脸带着泪水,不停地呼喊着我。
好美……
这张脸看上千遍万遍,也让人觉得看不够。
疼痛让我的手颤抖,我缓缓伸向了韩若雪,轻抚着她的脸,呢喃道:「轻月……」
她哭着说:「你不要走……你不要睡……」
「我可以……抱抱你吗?」
「抱着我……你抱着我……你不要睡……」
我抱住了她,她身上是熟悉的淡淡的薰衣草香味。
我吞了口血水,呢喃道:「我……我还有别的路可以走……可我不会去坐牢……我不怕坐牢……但没有她的日子……我一天也熬不过去……」
太久了。
为了这最后一个情报,我等得太久了。
傻傻地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发呆,傻傻地在没有她的咖啡厅里坐着,像个行尸走肉。
「我可不会在墓地里呀……」
天上的星星明亮,也许是意识模糊,我看见它们果真在一闪一闪。
「我会化为天上的星星,陪你入眠到天亮。」
晚风很凉,吹动了韩若雪的头发。
「我会化为一股清爽的风,吹拂过你的脸庞……」
她控制不住泪水,滴落在我的脸上。
「我会化为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淋湿在你身上……」
是真的……
生与死不能把我们隔开,我会感受到她的存在。
我缓缓地闭上眼,脑海里浮现了她的模样。
她还是那样调皮地背着手,走在宁静的道路上,笑吟吟地看着我。
念之陪在她的身边,欢脱地摇着尾巴。
我已经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呼吸声变得那样沉重,脑海里却还回荡着她的话。
「宝宝,我这边下了好大的雨……我好想你。」
宝宝。
我做了一个好可怕的噩梦。
梦到我没有了你。
好漫长,好漫长的一个梦。
我好想你……
我的女孩。
(全书完)
《时空缉凶》 – 浙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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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愧不如 恶毒女配觉醒后,她更恶毒了 霍明煜一脸严肃的点头,「是。」 小叔叔便不高兴了,「你那是什么表情?莫不是在娘娘跟前也这幅嘴脸?你不会笑的吗?」 说着,竟弯腰在地上捡起一颗石子,向着他脸上就砸过去。 霍明煜偏头躲过,小叔叔就生气了,「你倒是出息了起来,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