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朋友,为了和我在一起,等了十年。
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是那个传闻中被我妈妈养在外面的小鲜肉。
后来妈妈车祸去世了,我被他带回了家。
只是没想到,妈妈喜欢的男人,我也会喜欢。
飞机一落地,我就看到了一块巨大的广告牌。
上面的男人眸如星、眉如剑,是少有的好看。
跟十年前,他举着伞出现在我面前时一模一样,好像岁月对他格外温柔。
那年他接我回家的时候,也不过二十四岁。
在我心里,他不过是我妈妈的一个小情人。
我看不惯他,顺带着看不惯房子里的一切。
但是不管我怎么嘴硬,我也没有办法从他的房子里出去。
因为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妈妈留下的财产和房子,都被那些吸血鬼瓜分了个干净。
没一个人想要养我。
唯一愿意养我的人,却是妈妈的情人。
「我从不吃这些。」当我看到席业第一次就做了一桌合我胃口的菜时,我冷着脸说出了第一句话。
席业什么都没说,又去做了一桌。
我的要求,无论多么无理,他都会全部接受,才导致我越发地猖狂。
直到三年后的一天,在做习题的我突然出门倒水,却看到了席业背上可怖的伤痕。
他慌忙将衣服放下来,生怕那些伤痕吓到我。
的确吓到了我。
我看着他久久说不出来话。
「演戏,难免会受伤的。」席业这样解释。
我知道那不是演戏的伤,那是做武替的伤。
他长了一张可以演偶像男主的脸,却去做了武替。
用他那看起来就很孱弱的身板。
那是我第一次主动对他说一些无关的话:「这房子太大了,可以换一个小一点的。」
换一个小一点的,他大可不必再那样辛苦。
他却摸了摸我的发顶,笑着说:「小了你住不惯的。」
……
我从回忆里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机场的地下车库。
我钻进那辆低调的黑车里。
车里没开灯,我依旧能看出窗边的男人五官精致。
「你不用亲自过来。」我摘下口罩。
席业侧过身来,伸手调了调我的座椅好让我更舒服一点。
「要来的。」他笑起来唇角有两个梨涡,有着一点都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干净。
他总是这样,将我的生活方方面面都照顾得很好。
我等他调好座椅,坐正了身子才又开口说话,「听说你又得奖了。」
是我在娱乐新闻里看到的,这次的奖是极有分量的最佳男演员奖。
我对他的了解,从以前到现在,都是通过那些娱乐报道。
席业吩咐司机开车,才回头来看我笑着点了点头,「嗯。」
「你这次不走了?」他看着我,眼睛里全是熟悉的亲切感。
像是一位长辈。
明明他只比我大了十岁。
我淡淡「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车里一时间静了下来,司机缓缓将车开出地下车库,有柔和的光从车窗外洒进来。
出国四年,这里的一切变了好多。
好像唯一没有变的就是席业,以及他眼里明晃晃的暖意,暖得让人有些别扭。
车子开了很久,最后进了一个半山腰的别墅区。
妈妈十一年前,在这里给席业买了栋别墅。
说来可笑,妈妈在一场车祸去世后,什么都没有留给我,却给席业留下了一栋别墅。
门一打开,里面还是熟悉的陈设,跟我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
席业站在门口,对我说:「坐了这么久的飞机,今天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我环顾了四周,淡淡应了一声。
「明天带你去见你妈妈。」他在我身后,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一点别扭。
顺其自然得让我觉得有些别扭。
我摇头,「我自己去就行了。」
「好,那你早点休息。」
我一愣,听这话好像他不住在这儿。
果然他说完转身就要走,我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角,看着他,「你去哪儿?」
这里明明是他的家。
席业笑了起来,笑里带了些无奈。
「木木,你长大了,我们该避嫌了。以后你住在这儿,我到外面去住。」
晚了。
避嫌已经晚了。
在该避嫌的时候没有避嫌,现在已经晚了。
我看着我捏着他的一片衣角,洁白的衬衣衣角出现了轻微的褶皱。
就跟我此时的心一样。
收拾好心情,我抬头看他,眼睛里都是理直气壮,「我一个人住害怕。」
席业一愣。
我也一愣。
我明明想跟以前一样,对他凶一点。
但是这句话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就像是在撒娇。
我从来没有对他撒过娇。
「你留下来。」我放开手,语气稍微凶了一点。
「木木。」语气就像是一个溺爱孩子的家长,最后他叹了一口气,拿起手机开始拨号,「我叫许箐过来陪你住。」
在他把手机放在耳边的时候,我伸手抢过他的手机。
电话响了两声被人接起,那边一个女声喂了一声。
我轻轻点了挂断。
握着手机,我向席业逼近一步,一字一句道:「我要你,留下来陪我。」
席业留了下来。
他一进屋,就轻车熟路地走向厨房。
「我不吃了,太累了。」看着他挽起袖子,我开口阻止。
自从妈妈去世,我跟他回家以后,我的一日三餐都是他亲手做,这让我在 M 国的四年过得格外煎熬。
但我留他在这里,不是为了吃他做的饭菜。
刚打开冰箱的席业回头来看我,柔声道:「那你先睡一会再起来吃。」
这样的场景,就跟曾经的很多年一样。
好像让我吃饭是天大的一件事。
我走到沙发坐下,拿起桌上放好的一罐糖,「明天下午我要去星岛签约了。」
星岛是席业现在所在的公司,早在一年前就有星岛的经纪人在 M 国联系我,问我愿不愿意进他们公司。
我当然愿意,但是席业不愿意。
果然听了这话,席业停了手上的动作。
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走到了我的面前。
「签什么约?」他明知故问。
我扔了一颗糖进嘴里,还是我最爱吃的那个味道。
扔了糖纸,我才抬头看向他,扬了扬眉,「我大学修的表演。」
席业一双好看的眉微微皱起,能看出他对我说的这句话极为不满。
他一直以为我修的金融。
就算是他来 M 国好几次看我,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我看着他,眼睛里都是对他挑衅。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就像曾经我在学校里犯了错要叫家长的时候,他的表情一样。
「木木,你学会撒谎了。」
他不知道,我其实最擅长撒谎。
他没再说什么,又回到了厨房,没有我想象中的发怒。
屋子里十分安静,只有他切菜的声音。
他只简单做了几个清淡的菜,却是我梦里都想吃到的味道。
一直到吃完饭,我们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这说明席业生气了。
他也没有如以往一样往我的碗里夹菜。
在收碗的时候,他才轻声道:「早点睡。」
这次我听了他的话,洗完澡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这一晚我睡得格外安稳,我已经有很久没有睡过这样安稳的觉了。
我这次回来有两件事一定要办到,一是进入娱乐圈,二是跟席业在一起。
目的很明确,也势在必行。
但是我没想到我回来第二天就直接上了微博热搜。
我一大早还没来得及洗漱就和席业,以及他的经纪人秦风面对面坐在了客厅里。
「我就说让你不要亲自去机场。」秦风把平板放在茶几上。
那上面是微博的搜索界面,上面排名第一「席业与某女子共度一夜」几个字后面跟了一个巨红的爆字。
我拿过平板想点进去,系统崩了好几次才点进去。
入眼的就是一组九宫格,其中有我钻入席业车的照片、席业送我回家的照片、席业跟我进屋的照片……
上面看不见我的脸,但是能看出来身材还是挺好的。
我满意地放下平板,心里认可了这个狗仔的拍照技术。
这时席业看向我,「你早饭想吃什么?」
秦风从沙发上弹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席业,「都这个时候了,你不会想去做早饭吧?」
席业眼中浮出淡淡的不耐烦,但是稍纵即逝,继续对我道:「你先去洗漱。」
我瞟了一眼已经在崩溃边缘的秦风,忍不住笑了一声。
「好。」
秦风在我还没有出国之前就跟着席业,自然知道席业对我是怎样的纵容。
现在看着席业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厨房,一双手都捏成了拳头。
我刷着牙,朝他笑,「秦风哥哥,你也跟我们一起吃。」
听到我叫了一声秦风哥哥后,他果然就不气了。
还是和以前一样。
因为我从不愿意叫席业哥哥,更不愿意叫他叔叔,所以一直叫他席业。
每次秦风听到我叫他哥哥,他都会觉得自己高了席业一截。
秦风朝席业扬了扬眉,彰显自己的得意。
席业切菜的手一顿,头都没抬,声音淡淡的,「没有他的。」
听着秦风的骂声,我笑着转身进了洗手间继续洗漱。
一切都还是曾经的模样。
我看着镜子里已经长大的自己,微微勾了勾唇。
只是我再也不要做席业的小孩了。
我和席业面对面坐在星岛的小会议室里。
秦风坐在更远一点的椅子上,一副被席业气狠的模样。
就在刚刚,席业坚持要自己澄清这件事,不想要脏水泼到我的身上。
他刚刚得到影帝的头衔,在这种关键的时候,每一步都有无数人盯着。如果他出面澄清,不管怎么澄清都会影响到他的声誉,甚至还会有人顺藤摸瓜,挖出他曾经是我妈妈情人的丑闻。
秦风被气狠了也很正常,他最是清楚席业这一路走来多么不容易。
「我来澄清。」我看着对面的席业。
听到我的话,他一双好看的眉拧到了一块。
就跟曾经的很多年来一样,他总是想把一切都背在他身上。
还没等他开口,我继续道:「你不要再把我当成一个孩子了。」
「你在 M 国有个朋友。」我拿起桌上的墨镜挂在耳上,「我是你朋友的女儿,因为回来签约星岛,需要你照顾,所以得在你家里暂住一段时间。」
这段说辞我在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席业是有个朋友在 M 国,只是那个朋友是个丁克,没有女儿。
我没有一开始说出来,就是觉得做席业的绯闻女友挺好的,比朋友的女儿好。
我将墨镜往下拉了拉,看向秦风:「知道了吧?」
秦风一愣。
我拿起包,站起来往外走。
「你去哪儿?」席业在身后问我。
我回头看他,窗外的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看起来像是从天而降的盖世英雄。
只是盖世英雄的眼里没有爱情,只有不该属于他的和蔼可亲。
「去签约,我约了经纪人。」这样一搅和,我也没法去看妈妈了。
我走出门的时候,听到秦风对席业说:「小丫头长大了。」
对啊。
我长大了。
不是孩子了。
我凭着指示到了和经纪人约定的地方。
我跟其他新人有些不一样,我有自己的专属经纪人。
只是……
我看着眼前这个叫夏果的戴着圆框金属眼镜的小姑娘,「你成年了吗?」
小姑娘一张脸迅速涨得通红,伸手推了推眼镜,「我大学毕业了,刚过了实习期。」
刚过了实习期,就来跟我。
那她挺倒霉的。
夏果跟在我身后,说是要多了解了解我,好方便以后的工作。
最后她跟我一起进了一间休息室,她把手上的本子递给我,「余木,这是公司给你安排的一个综艺,你先看看。」
这让我有些吃惊。
一般情况下,新人哪有那么快抛头露面的?
而且不是以选秀的方式,而是参加综艺。
我接过本子,看着夏果,朝她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果儿,我们先不看本子,现在有件事要先处理一下。」
夏果怎么也没想到,她刚转正的第二天就要面临这样的挑战。
她看着我微博上编辑好的内容,一双眼睛恨不得粘在手机上。
「你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女人?」她眨了眨眼睛。
我笑道:「怎么?真人更好看是吗?」
夏果愣愣地回头看我,然后叹了口气。
「其实这照片上没有拍到你的脸,你不澄清也没有关系,不会有人知道是你。」她给出一个客观建议。
那些照片的确没有一张能看到我的脸。
可是如果我置身事外,席业就会被那些黑粉抓住把柄。
我歪头朝夏果眨眨眼,「我一个新人,要参加一个新的综艺,总要有点热度才好吧。」
如我所料。
我的那条澄清微博成功换掉了席业的那条,成了热搜第一。
无数席业的粉丝涌进我的微博,感谢我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他们的席业哥哥澄清。
夏果看着我那蹭蹭涨的粉丝数,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纯属意外。
因为我也以为我会被席业的一些脑残粉无脑黑,我都做好心理准备了。
没想到他的粉丝质量这么高。
没一会儿,席业也发了一条微博:
小孩还小,多担待@爱吃糖的余木
这条微博让吃瓜的人,更是疯狂点进我的微博,要看看席业嘴里的小孩。
微博里有我曾经在 M 国拍过的一些生活照。
全被扒了出来。
大家更是对我的话深信不疑。
一夜之间,我几千的粉丝数直接涨到了一百万。
不愧是席业。
我退出微博,放下手机,将面前的吐司撕成两半,没抬头看对面的席业,「夏果说公司给我安排了一个一周情侣的综艺。」
如果他说不好,我就不接。
「嗯。」席业给我倒了杯牛奶,「综艺比选秀节目好一些。」
意思就是让我接。
「听说是跟随机匹配的一个男人做一个星期的情侣。」我咬了一口吐司,说完这句话悄悄用眼睛瞟他。
席业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拿吐司的手一顿,随后慢条斯理地撕下一块来,「这档节目我知道,目前来看应该不错。」
他没有一点介意,很理性地分析了这档节目。
我放下手中的吐司,已经毫无胃口了。
席业说得没错,这档节目虽然是个新节目,却不难看出是个会火的节目。
现在我又因为席业有了一波热度,在此时上这个节目自然是最好的。
所以原本定好的月底进组,直接被提前到了下周。
夏果在周五的时候才把剧本拿给了我。
虽然是一档综艺节目,也是有大概剧本的。
听说这次跟我搭档的是刚选秀出来的一个流量 vocal,叫莫杰,剧本要求我们演一对欢喜冤家。
进组这天,莫杰笑着伸手过来,「你好,我是莫杰。」
我看着隔壁组里的席业,礼貌地伸手握了一下,「你好,我是余木。」
我不知道席业也在这里拍戏。
如果知道,我或许能在过来的路上高兴一点。
「久仰大名。」莫杰笑起来。
我才回过神来看他,一看就是会被现在小女生追捧的模样。
不愧是流量小生。
「彼此彼此。」
因为我是新人,莫杰又是个唱歌的,我们都毫无演技可言,所以导演为了让节目逼真,让我们先相处一天,熟悉熟悉对方。
莫杰倒是很大方地答应了,并提议可以去游乐场一日游。
不好意思,我不想去。
但好像只有我不想去。
「你不喜欢去游乐场吗?」莫杰走在我身边,察觉了我的情绪。
也不是不喜欢,只是待在这里可以看到席业拍戏,我从来没见过他拍戏。
我收起情绪,「游乐场人太多了。」
「那我们不去了吧?」
我看了看兴致勃勃的众人,如果我提出不去,明天娱乐新闻中就有一条是「新人余木背靠大山,进组第一天就耍大牌」。
而且身后跟了导演一群人,一看就不是真的只是让我们熟悉熟悉。
我在游乐场就开始了我的刁蛮属性。
余光里看到导演在摄影机后面微不可察地点头,就知道果然这一切没有那么简单。
莫杰被我搞得手忙脚乱,一边满足我的要求,一边哄我。
他很上道,一天下来与我不停拌嘴,又会非常合时宜地关照到我。
这正好是节目组想要的效果。
一直在游乐场玩到了晚上,我和莫杰才回了节目组准备好的酒店。
还没到就酒店门口,我就看到了席业。
他站在门口好像是在等人。
就在我还在想要怎么跟他打招呼的时候,秦风走到他身边说了句什么,他就转身进了酒店。
「刚刚那好像是席老师。」莫杰有些惊喜道。
「嗯。」我当然知道了。
「我是看着他的戏长大的,等我们拍完了,能拜托你帮我要一个签名吗?」
看着他的戏长大的?
我微微抬眼看他。
席业有那么老吗?
「自己去要。」说完,我带着夏果先一步进了酒店。
刚进了房间,席业的短信就来了,「今天怎么样?」
他刚刚看到我了,看到我和莫杰一起。
我倒在床上,恶狠狠敲击屏幕,「很开心。」
「那就好。」
我不死心,「莫杰人挺好的。」
「嗯,听说过。」
我告诉自己,没事的,慢慢来。
不着急。
不着急。
我气得扔了手机,扔了手机后越想越气,气得睡不着,所以我决定出去透透气。
没想到刚打开门就看到了席业。
他靠在楼道口的门上,看到我开了门有些意外。
「怎么了?」他先开口,面上看不出丝毫异样。
我走过去,「睡不着。」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可以看见他就不生气了。
我走到席业跟前,他从口袋里拿了个东西递给我。
我下意识去接,一颗糖就落到了我的手心里。
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发顶,「早点睡,明天还要录节目。」
说完他转身走进了楼道。
他不住这层楼。
因为有了席业的那颗糖,我一晚上都睡得格外香甜。
节目组正式进入拍摄,我和莫杰经过两天的拌嘴熟悉了不少,拌起嘴来已经不带任何刻意了。
只是不知道是谁,把我们路透照刻意处理后放到了网上。
当晚我就看到了我微博底下那些阴阳怪气的妖魔鬼怪。
莫杰的女粉丝们真是素质感人。
我的微博一度沦陷,被黑上了热搜。
「一周情侣」官方微博连忙放上节目片段剪辑声援我。
就在我要把手机扔掉时,同时收到了两条好友的艾特。
莫杰的:
「余小姐,我的『一周情侣』@爱吃糖的余木@一周情侣官方微博」(下面还放了「一周情侣」的宣传海报)
席业的:
「节目好玩吗?@爱吃糖的余木」
一时间,我的微博又炸了。
席业的粉丝纷纷跑了过来:
「哥哥唯二条不关于广告的微博都是因为小侄女,小侄女要冲鸭!」
「小侄女最美!」
我该把席业拉黑的,顺带拉黑他的那些粉丝。
一系列操作之后,我的微博粉丝从一百万涨到了两百万。
作为一个还没有任何作品的新人来说,这真是天降大饼。
节目组也很会来事,他们加班加点,剪了一个长达二十分钟的预告版出来。
二十分钟有十五分钟都是我和莫杰的互动。
此时我躺在沙发上,看着我的粉丝数噌噌往上涨。
我和莫杰的欢喜冤家 CP 瞬间火了起来,甚至还有了一个专门的超话。
「她们真是很爱嗑 CP。」我看着那些评论,很难不笑出来。
席业切好了水果,放在我面前,在我的身旁坐了下来。
我脑子一动,笑着跟席业说:「她们居然说我和莫杰是天上一对,地上一双。」
「嗯。」席业看着手机。
他的脸上一片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
「你知道吗,他们太搞笑了,连我们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我看着手机上的评论,笑作一团。
席业手指一动,将手机锁屏扔到一边。
他叉了一块苹果递给我,「吃点水果。」
我不接,继续笑着说:「我给你念他们的评论……」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席业拿走了。
他俯身下来,将苹果喂到我的嘴里。
我嘴里含着苹果,看着他一双眼睛黑似墨,里面只有我一个人。
他的声音沙沙的,带着能撩拨人心的语气。
「木木,不要念。」
我伸手拉住席业的衣领,一用力就让他的脸离我更近了几分。
「席业。」我看着他的眼睛,「你不想听?」
席业脸上的不自然一闪而过,他微微挣开我的手,坐直了身子。
他把叉子又叉回果盘里。
「你接了《仅此一人》的戏?」他再看向我的时候,脸上依旧一片平静。
好像刚刚什么也没有发生。
的确什么也没发生。
我拿回自己的手机,也没什么兴致去看那些评论了。
「嗯。」这部戏能邀请我,我也很意外。
因为这部戏的男主就是席业,这样大制作的电影,居然邀请我一个啥作品没有的新人去试镜女二号。
拿给我剧本的夏果觉得特别不可思议,她当时问我是不是走后门了。
我觉得极有可能。
「是你安排的?」我从沙发上坐了起来。
「提了一句。」席业把果盘端给我,「这部戏拍好了,你就算正式进入这个圈子了。」
随后他抬头看我,神情十分认真,「木木,你确定吗?」
「你妈妈肯定不希望……」
他的话还没说完,我便站了起来。
「我妈妈希望我开心,我现在就挺开心的。」我低头看他,心情差到了极点,「席业,你别总拿我妈妈来压我。你和她,什么关系也没有。」
说完我回了自己的房间。
妈妈的照片被我放在床边的矮柜上,我看着那张跟我有着五分相似的脸,一时间有些难过。
我从小没有爸爸,妈妈也没告诉过我爸爸是谁,所以当我听说妈妈在外面养了一个小艺人时,心里毫无波澜。
只是总会听说她和那个小艺人又去哪儿吃饭了,又去哪儿干什么事了,最后还传出了为了小艺人买房的消息。
她那么忙,连抽空跟我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却有时间陪她的小艺人。
那时我对席业既看不上,又恨之入骨。
谁能想到,现在的我却一心想要把他绑在身边一辈子呢。
很快我就和席业一起进了《仅此一人》的剧组。
与此同时,「一周情侣」也正式开播了。
开播以后,我的微博粉丝数又涨了一波。
这还得多亏了席业和莫杰,能给我蹭这么多热度。
「那就请我吃饭。」莫杰来探班的时候,对我一点没客气。
他当然不是来探我班的,他和这部剧的男二号林清宇关系很好,顺便来找席业要签名。
可是席业不知道为什么,拒绝了莫杰好几次。
在席业再一次拒绝给莫杰签名的时候,我干笑了两声,「好,我请你吃饭。」
林清宇过来搂住莫杰的肩膀,笑道:「听者有份。」
我斜了一眼席业,他坐在那儿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听者有份,那是不是他也要算一份。
「好的。」我应了下来。
这时女主顾慕一走了过来,她娉娉婷婷坐在了席业的身边。
「席业,你有空吗?我们来对一下下一场的戏。」她的声音像是雨后的黄莺声,悦耳得让人根本厌恶不起来。
席业手指一动,翻了一页手中的剧本,面上的表情淡淡的,「嗯。」
他们两个人坐在一起,简直是珠联璧合、郎才女貌。
「我就说席业和慕一肯定有戏吧。」
「他们早年就传过绯闻了,兜兜转转还是对方。」
……
那些细碎的话,像是一把把刀子扎到我的心上。
席业和顾慕一早年传绯闻的时候,我还没去 M 国。
看到新闻的那天夜里,我对席业说了很过分的话。
「怎么?妈妈才走了几年,你就迫不及待找下家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像是被人撕成了无数瓣。
当时席业看着我,久久没有说话。
我知道我说了很过分的话,但是我没有道歉。
那时他说要送我出国,我以为他是不想要我了。
我以为他为了顾慕一,不要我了。
我害怕。
那种害怕,就跟妈妈去世后,我一个人待在冰冷的派出所那天的害怕一样。
我看着顾慕一坐在席业身边说说笑笑,一双手在身侧握成了拳。
「余木,你做什么?」导演喊了一声卡,「你是去见很久没见的情人,不是去杀人的。」
这话一出,四周的空气都凝固了。
跟我搭戏的林清宇突然笑道:「可能是我敲了她一顿饭,她不服气。」
顾慕一先带头笑了一声,所有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刚刚的尴尬一下子消散于无。
我对林清宇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决定暂时忽视掉席业。
我的表演虽然比不过席业,但在大学里的成绩都名列前茅,不然也不会被星岛的经纪人一眼瞧上。
所以导演对我这个新人还算是满意,几天下来对我的态度明显就好了起来。
只是我们在剧组里马不停蹄地拍戏,外面早已又起了一股邪风。
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席业曾被包养」这几个字已经被挂在热搜上一上午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自然我也没好到哪儿去。
我那张跟妈妈有着五分相似的脸,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微博上那几张糊得亲妈都不认识的照片,还是被人认出了里面是席业和我妈妈。
星岛公关也不是吃素的,撤掉了好几条热搜。
连我和莫杰的 CP 名都被再一次拉上了热搜,只为了给席业挡枪。
但是这一次像是有人故意为之,证据一条又一条。
热搜撤了也无济于事。
就在这时,格调官方微博发了一条微博,称前总裁的确曾包养过一名席姓艺人。
这话就差指到席业的脸上了。
而这个格调,就是妈妈的公司。
哦。
现在应该是那些白眼狼的公司了。
真是咬得及时,就好像他们一直在等这一刻。
我坐在席业对面,单手撑头看着他,「席业,你真的不打算解释吗?」
席业抬头看我。
他好看的眸子好像是被人撕开了一条口子,我看进去能看到里面稀碎的光。
秦风在一旁急得焦头烂额,他却依然可以这样风轻云淡。
秦风真是倒霉,跟着席业这么多年。
就在席业的粉丝已经准备要脱粉的时候,我跳过星岛公关,发了一条微博,上面是几张图片。
那是妈妈去世五年后,我收到慈善机构寄来的东西。
妈妈一直背着所有人在做慈善,而席业是她点对点扶持的对象。
虽然我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从不澄清她和席业的关系,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给席业买这么大一套别墅,但她的的确确是资助了席业从小学到大学。
只是资助。
不是情人。
席业站在我的房间门口,他看着我,「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要送我出国那年。」我顺手将妈妈的照片收到了怀里。
那一年,我以为席业因为顾慕一不要我了,每天都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同意出国,也不想去上学。
却在某一天收到了一个慈善机构寄来的包裹。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妈妈曾捐助了许许多多的学生。
她爱着那么多孩子,却唯独对我不管不顾。
那一刻,好像全世界都是有归属的,只有我是没人要的。
席业走了进来,坐在我的床边。
他从我怀里抽出妈妈的相片,放回床边的矮柜上。
「木木,你妈妈是个很好的人。」他的目光柔和。
我抬头看他,我明知道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明知道他已经尽了自己该尽的、不该尽的所有责任,但是我还是有气。
所以就算明知道他不是妈妈养的情人,也依旧会拿这个刺他。
「席业,没有我妈妈,你还会带我回家吗?」我不知道我要问这个做什么。
肯定不会啊。
如果没有妈妈,我哪里会跟他有半分联系呢?
席业抬手揉了揉我的发顶,他眼里有细碎的光:「到派出所接你那天,你坐在椅子上,像一只无家可归、明明被淋湿了也不肯示弱的小刺猬。」
「和我很像。」他微微笑了一下,「如果没有你妈妈,而我刚好路过那里,也会想带你回家。」
我抬头看他。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糖,解开糖衣喂到我嘴里。
「木木,没有人会忍心不带一只淋雨的小刺猬回家。」
这是我意料之外的答案,却是我想要的答案。
我伸手拉住席业的衣角,露出难得柔软的一面,「席业,那你养我一辈子好不好?」
席业的手从我的头顶收回来,一时没有说话。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的时候,他看着我笑得十分温暖,「木木,我可以养你一辈子。但你长大了,要嫁人的。」
我急得凑到他面前,「就嫁给你好不好?」
席业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说这样的话,他愣了一下。
这句话在我梦里被我说了很多次,只有这一次我真正对他说出了口。
我喜欢他。
可能是从知道他做了那么多,只为了给我创造更好的条件开始的。
可能是从知道他明明在日夜赶通告,却还是抽空跑来 M 国看我开始的。
也可能是因为那些无依无靠的日夜,那些点点滴滴的温暖。
但是我的一厢情愿,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
这是第一次。
他却不信。
席业轻笑了一声,拍了拍我的额头,「傻丫头,别说傻话。」
最后他觉得是因为我最近太累了,才会这样胡思乱想,说了句让我早点休息,就从我的房间退了出去。
我那些藏于心底的话,对席业来说,只是小孩子的玩笑话。
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会发现我早已经不是那个会胡乱闹脾气的小孩子。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些曾对席业产生怀疑的粉丝纷纷开始道歉。
忠于席业的粉丝们都跑到我的微博底下,说要一辈子粉我。
我翻着那些评论,险些笑出了声。
等她们知道,我是抱着要得到席业的心才做的这一切,她们还会说出来一辈子粉我的话吗?
越来越多明星开始声援席业,将格调推到了风口浪尖。
其中有一条微博格外显眼,就是顾慕一的声援微博。
别人都只@席业,只有她,在@席业的同时@了我。
微博的大致意思就是从另一个方面来看,我的确是席业朋友的女儿,席业能养大我也十分不容易。
并且她一口一个小侄女,叫得十分亲热。
好像她跟席业很熟,因此跟我也很熟。
别的女明星巴不得把自己的年龄写得越小越好,她倒好,刚三十岁就叫我小侄女。
顾慕一的目的十分明显,就是冲着席业来的。
她这条声援微博从一众微博中杀出重围,直接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各路粉丝开始猜测她和席业的关系,还翻出了当年她与席业的绯闻。
再没有人讨论席业的身世了。
这个八卦一下子传遍剧组。
就连来探班的莫杰,都对席业和顾慕一的八卦有着浓厚的兴趣。
「听说席老师已经和顾慕一在一起了?」莫杰在我休息的时候,凑到了我身边。
我看着正在走戏的席业和顾慕一,手里的本子被我捏出了褶皱。
「你从哪儿听说的?」我转头看向莫杰。
我和席业住在一起我都不知道,他从哪儿听说的。
莫杰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不悦,跟我凑得更近了,「他们都在说啊,说是秘密在一起很久了。」
秘密在一起很久了……
这句话落在我的耳里,让我原有的信心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从来不过问席业的私生活。
以前不问,因为不屑。
现在不问,因为不敢。
如果他真的和顾慕一秘密在一起了,我也不可能知道,就像我不知道他还会吸烟一样。
我走到席业身边,将他嘴里的烟抽了出来。
「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我将烟抵在一旁垃圾桶的烟灰盘中,回头看着席业。
明明刚刚拍戏的时候他还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此时却满脸写着疲意。
席业看了我一眼,又回头看向窗外。
这是一处隐秘的角落,如果不是我时刻关注着他的动向,也不会发现这样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地方。
从这里望出去是一条繁华的马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只是那热闹与我们毫不相干。
「刚刚你和莫杰,在说什么?」席业的话轻轻散在空中。
那语气淡淡的,就好像在问我,今天的天气如何。
我将手里已经熄灭的烟扔进了垃圾桶里,没有答席业的话。
「你和顾慕一真的在一起了?」我反问他。
席业回头看我,刚要开口说话,顾慕一就踩着她那双高跟鞋从我身后走了过来。
她走到席业身边,看着我笑了起来,「小侄女也在这儿。」
这声小侄女就像一根刺,直接扎进我的心里。
我想出声呛她,她却很自然地转头看向席业。
「席业,导演让你过去一趟。」顾慕一语气柔和,对席业说话的模样宛如她是一个跟席业在一起很久了的女朋友。
他们站在一起,的确很般配。
但是那又怎么样。
在席业抬脚要走的时候,我伸手拉住了他。
「今天我等你一起回家。」以往我们因为各自通告,都是分开回家的。
这次,我是故意说给顾慕一听的。
席业揉了揉我的发顶,笑了起来。窗外的光落进来,正好落在他的梨涡上。
「好。」
顾慕一面上的表情果然僵住了。
她或许从来没见过席业这副样子。
外界对席业的标签就是清冷孤傲,不易亲近。
想来席业在顾慕一面前,也是在外人面前的那副样子。
只有我是特别的。
尽管这份特别,是因为妈妈。
顾慕一站在席业刚刚站过的位置,她看向我的面上也有一层我所厌恶的亲切和蔼感。
明明她才三十岁。
「木木,你该和席业避避嫌了。」她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恶意,但还是刺痛了我。
我回头看她,「避什么嫌?」
顾慕一明显没有想到我会这么说,刚要说什么就停了下来。
「我和他从前没有避嫌。」我冲她轻轻一笑,「往后也不用避嫌。」
我在大洋彼岸等了四年,怀着一腔的隐秘心思回来,不是为了要跟他避嫌。
只要席业一天没有说不要我,我就不可能会放手。
不等她再说话,我就转身离开了那里。
下午是我和林清宇的对手戏,其中有一场吻戏。
这部剧里,我和林清宇有好几场吻戏。
这才是第一场。
席业今天的戏已经拍完了,但是他没有离开现场,而是坐到了导演身边。
一副想要看晚辈表现的模样。
这场戏我和林清宇已经事先沟通过了,希望可以借位。
林清宇听了我的提议没有反对,倒是导演皱了皱眉,有点不高兴。
幸好这场戏一条过了,导演没有再说什么,并默许了后面几场可以借位。
拍完后,我和席业一起坐车回家。
「这场戏如果是真亲,是不是效果更好一点?」我侧头看还在研究剧本的席业。
他微微皱了皱眉,不知道是因为剧本,还是因为我说的话。
车里一时间有些静。
过了几秒后,席业合上剧本,迎上我的目光,「我觉得已经拍得很好了,导演对你的演技十分满意。」
这是席业第一次谈论我的演技。
肯定了我的演技,却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我抿了抿嘴,轻轻勾起嘴角,也不是完全不在意呢。
我和席业刚回家,就发现我又上了热搜。
莫杰三天两头来探班,终于十次有八次都被狗仔拍到了照片,八次有六次都跟我说说笑笑。
于是,很成功的,我们的 CP 粉沸腾了。
各种营销号开始编我和莫杰的爱情故事。
如果我不是当事人,我都要差点相信上面写的那些爱恨情仇了。
虽然我是当事人,但别人不是。
比如剧组各位。
在莫杰再一次来探班的时候,剧组有位小姑娘就在我们跟前来回路过了好几次。
「你猜她心里在想什么?」莫杰坐在我身边,笑着问我。
我看着正在走戏的席业,漫不经心,「她心里想什么关我什么事?」
席业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拍的几条都不怎么好,看得我都有些心急。
「那让我猜猜你心里在想什么。」莫杰凑过来,声音很轻。
我一愣,侧头去看他,笑了起来,「你刚学了读心术吗?」
莫杰伸手对着我的脸在空中画了个圈,笑得贱兮兮的,「不需要读心,太明显了,一对眼珠子恨不得都沾到他身上去了。」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们彼此彼此。」我看了看从一边朝我们走过来的林清宇,扬了扬眉。
所有人都以为莫杰是来看我的,但没有人注意到,其实他永远都在看林清宇。
连狗仔拍的照片里,他和我说笑的时候,手都是搭在林清宇的肩上。
只不过他和我一样,就算把心意都写在了脸上,对方也都当看不见。
「我帮你背了这锅,你得请我吃一顿。」我的目光又回到了席业身上,笑着对莫杰道。
莫杰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兄弟。」
我哧了一声。
等林清宇坐了过来,我们就岔开了话题。
我们一边聊些有的没的,一边看着另一边的席业和顾慕一演着剧本里的爱情纠葛。
这时我的肚子突然痛了起来。
我在位置上疼晕过去的时候,看到席业不顾正在拍的戏,朝我跑了过来。
他脸上显而易见的焦急,让我在昏睡中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席业喂了我一颗糖,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席太太。
就像当年问我愿不愿意跟他回家一样。
我是在医院醒来的。
不用听别人说,我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毛病。
在国外的四年,我基本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这都得怪席业,如果不是他把我养得那样挑食,我也不会对别的东西没有一点胃口。
「余木。」席业坐在我的床边,眼下有轻微的青色。
看得我有些心疼。
曾经我每次生病,他都是这样,待在我的床前一步不离。
我在妈妈那里没有得到的温暖,在他这里全部得了个遍。
我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
他眼里是淡淡的心疼,「你答应过我,会好好吃饭的。」
他第一次到国外来看我的时候,我是这样答应过他。
「太难吃了。」我别过头去,声音凶了一点。
希望可以冲淡我鼻尖的酸意。
但是明显不管用,鼻尖的酸意迅速扩散。
「那些东西都太难吃了。」我回头看他,委屈让我眼里润了一片,「你为什么要送我出国?」
席业轻轻抬手,用他不那么细嫩的拇指擦了擦我刚落在脸上的泪。
「木木,对不起。」他轻声道,声音里带了无限的内疚。
我眨了眨眼睛,凑到他的耳边,「那你娶我吧。」
席业愣了一下,一双耳朵迅速染上了桃色。
他没有说话。
病房里一时间静得能听见我们两个人交错的呼吸声。
「木木,你还小。」最后席业叹了口气,「不明白这句话的重量,依赖不是爱。」
我看着他,出口的话一下子冷了下来,「是不是因为顾慕一?」
上次他还没有回答的问题,我再次提了起来。
「你是不是跟顾慕一在一起了?」我看着他,「你们是不是,四年前就在一起了?」
所以才要送我出国,所以才要支开我。
席业抬手想要放到我的发顶,被我偏头躲开了。
「因为我没钱,所以不能是我,对吗?」我看着他,一颗心像是被人扔进了冰窖里,连说出的话都像是带了冰锥子。
他空中的手再次放在了我的发顶,我能清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他说:「木木,别闹了。」
在他眼里,我永远是个在耍脾气的小孩子。
「席业。」我闭了闭眼,「我不是小孩子了,在很久之前就不是了。」
最后我躺在床上,再也不愿意跟他说一句话。
病房的安静是被莫杰打破的。
莫杰带着一大束花进来的时候,席业刚给我削好了一个苹果。
我看了看莫杰,最后对席业道:「你先出去吧。」
席业眼里神色难辨,他抬眼冷冷看了莫杰一眼,将苹果放在了桌上。
「别忘了吃。」
他说完就出了病房,留我和莫杰在房间里。
莫杰坐在席业的位置上,给自己削了个苹果。
他刚啃了一口,我开口道:「不然我们在一起吧。」
那只被啃了一口的苹果直直掉到了地上。
我是说假装在一起。
反正席业也觉得我不知道什么是爱,那我就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是爱。
莫杰很是抗拒,一边拍苹果上的灰,一边十分嫌弃,「CP 粉连我们的小黄文都写了,我们要是真在一起,那太不忍直视了。」
我听后也十分嫌弃。
但是一想起席业那副把我当小孩子的模样,我就咬了咬牙。
「我帮你把你和林清宇锁在一起。」我淡淡开口。
莫杰听后很感兴趣,又啃了一口苹果,凑了上来,「再加一张席老师的签名。」
于是我们达成了共识,做一对假情侣。
当然是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我再也不缠着席业,开始自己去片场,自己回家。
莫杰很上道。
开始对我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如果不是我知道我们是假装的,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对我有意思。
「木木。」莫杰当着席业的面,将削好的水果放到我面前,「多吃点水果,看你瘦的。」
说实话。
多少有点油腻。
明明席业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感受不到丝毫的违和感。
席业睨了一眼桌上的水果,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来。
他剥开糖衣,喂到我的嘴边。
不是我不禁诱惑,嘴张开的时候,我脑子都还没转过来。
「木木,我今天送你回家吧?」莫杰坐在我身边有些恨铁不成钢,用席业能听到的声音大声问我。
有这样一个队友,我真是很省心。
我瞟了一眼席业,笑着答道:「好啊。」
令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林清宇对我也开始特别起来。
他开始更照顾我,特别是在莫杰也在的时候,基本保持了跟莫杰同样的步伐。
一时间我在剧组的风头盖过了女主顾慕一。
所有人都知道莫杰和林清宇都在追求我。
这打乱了我原有的计划。
终于在一天回家的路上,席业沉默了许久后问我,「你有什么想法?」
我没反应过来,「嗯?」
「现在剧组流言蜚语很多。」他意有所指。
那些流言蜚语我知道,无非就是说我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接受莫杰的追求,还和林清宇暧昧不清。
我皱了皱眉,十分苦恼,「可是我觉得他们两个,我都喜欢。」
席业一愣。
我看着温柔的面具在他的脸上土崩瓦解。
他垂着眼,额前的碎发乖顺地搭下来,让他看起来有种说不来的阴郁。
我极少见他这样。
不过只有很短的时间,而后他抬头望向窗外。
「只要你喜欢,哪个都好。」他的声音很轻,听不出有什么情绪。
我心里隐隐疼了一下。
我喜欢的,哪个都好,意思是不是只要不是他就好。
明明席业一遍又一遍把我推开,我还是想再试一下。
只要再试一下,最后一下。
如果他还是无动于衷,我就再也不费尽心思做能当席太太的梦了。
我和林清宇的最后一场吻戏在一遍又一遍被导演喊停后,导演渐渐失去了耐心。
「不要再借位了,最后再来一次。」导演在机器后面,一双眉拧在一起。
这却是我想要的效果。
就在我和林清宇的脸越来越近时,席业从机器后面走到了我身边。他冷着一张脸,拉着我的手大步离开了片场。
还是那个隐秘的角落,我被他的身子困在墙与他之间。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眼睛里除了温柔以外的情绪。
席业将我的双手紧锢在身后,窗外的阳光正好,落进他黑得似墨的眸子里却没有一点光亮。
他的声音隐忍而低沉,「木木,我会疯的。」
角落里安静得能听见窗外的风声。
我看着眼角微微泛红的席业,一时不知道是喜是惊。
所有的情绪堆到一起,最后化成了眼角落下的泪。
席业慢慢恢复理智,慌乱地放开我的手。他有些无措地想要擦掉我眼角的泪,却没想到越擦越多。
最后他将我拥进怀里,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着我的后背。
「对不起,木木。」他的声音里含杂了许多愧疚,还有无限温柔在里面。
我总是会很快陷进他的温柔里。
他没有对不起我。
真好。
他也喜欢我。
真好。
为了不拖累剧组的进度,我没和席业多说什么。
我们很快又回到了片场。
我向大家道过歉后,又继续了拍摄。
原本借位拍,情绪不对就是我装出来的,再次拍的时候我和林清宇还是用了借位。
一条过。
所有人都以为是席业刚刚给我做了疏导。
也的确是他做了疏导。
当晚剧组聚餐,为了庆祝我们的戏杀青。
莫杰作为编外人员,也参加了这次聚餐。
餐桌上,开始有人八卦我和莫杰的恋情发展。
莫杰看了看一旁的林清宇,笑了笑并没有回答。
我看了看坐在上方的席业,想到白天他的举动,更是一个字不敢答。
席业不会喝酒,以前我很少见他会喝酒,但是当莫杰去敬酒的时候,他举起了酒杯。
今天喝醉的人很多,席业和林清宇就是其中两个。
我扶着席业,莫杰扶着林清宇,我俩交换了一下好好珍惜的眼神就上了各自的车。
「木木。」我刚把席业放到床上,他伸手拉住了我。
我替他解开前两颗纽扣,轻声应他,「我在。」
他睁眼看向我。
「木木,你终于回来了。」他叹了一口气,好像这句话在他心里存了很久。
我替他盖上被子,「嗯,我回来了。」
「木木,为什么要喜欢上别人?」他看着我,眼尾被酒熏得殷红。
我叹了一口气,俯身亲了亲他的眼角。
「我不喜欢别人。」
我从情窦初开到如今,只喜欢过他一个人。
不知道席业有没有听进去我的话,他伸手揽过我的腰。
他的掌心烫得吓人,隔着衣物我都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屋子里一时暧昧十分。
最后席业的手在我的腰间轻轻捏了捏,才放开了我。
「木木长大了,要嫁人的。」
这句话他不是第一次说。
唯独这一次,他的声音里带了细碎的悲意。
我拉住他的手,坐在他的床边,「就嫁给你好不好?」
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木木一定会嫁给一个很优秀的人。」他看着我,嘴角绽开一个笑来,「那人一定是光明温暖的。」
他就是光明温暖的啊。
对于我来说,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还要光明温暖的人了。
我轻轻安抚他,就像他安抚我那样。
很快我就听见了他均匀的呼吸声。
见他已经睡着了,我轻轻替他盖好被子,就要从房间退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席业轻声问我,「木木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我一愣,再回头看他,他依旧闭着眼睛。
「要好好吃饭啊木木。」
我没忍住,笑了出来。
「好。」
席业生病了,是因为长期没有休息好,再加上喝了酒导致的。
幸好《仅此一人》已经杀青了,我通知秦风把后面的通告都推一推,好让席业好好休息几天。
我在厨房忙得手慌脚乱,在锅盖掉到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后,席业拖着他的病体走了过来。
「你回去躺着,我可以的。」我蹲在地上,抬头看着席业。
我不可以。
这么多年,席业从来没让我进过厨房。
连在 M 国的那几年都是刚开始在外面吃,后来一直在邻居家吃。
我从来没有做过一顿像样的饭。
席业也蹲了下来,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发顶。
掌心的温度依旧很烫,是他发烧的缘故。
「让秦风来吧。」他眉眼间都是纵容,仿佛这杂乱无章的厨房都不是我的杰作。
我不要。
好不容易知道席业的心思,正是增进感情的时候。
谁要是敢来搅和,我杀了谁。
但是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我看了看席业。
席业苍白的脸上都写了不知道是谁。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门口,打开了可视电话。
门外的人,是顾慕一。
「你告诉她你生病了?」我回头看席业。
可能是我表情有些凶和不耐烦,让席业愣了一下,随后才摇了摇头。
那顾慕一来干吗?
我不情不愿地打开门。
顾慕一看到门后的我,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
「木木。」她叫了我一声,倒是没再跟以前一样,充满了长辈的亲切。
这种回归于同龄人的语气,让我对她的警惕稍稍放松了一下。
但她现在的到来,也足够让我炸毛了。
「你来做什么?」我站在门口,没让她进来。
顾慕一斜眼看了看屋里的席业,才又低头从自己的大包里翻出一个钱包来。
「席业的钱包掉到片场了,我去找秦风,他说席业生病了,我就顺便过来看看。」她把钱包递到我面前。
那个钱包,是我出国那年给席业买的。
我跑了很多商场,选了很多东西才选中的钱包。回家后却告诉席业,那是在小摊上看人可怜随手买的。
我接过看上去就是被保养得很好的钱包,对顾慕一笑了一下,「谢谢。」
顾慕一连忙说不用谢。
「席业他……」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有问下去。
我握住钱包,回她:「就是有点发烧,没有其他问题。」
「哦哦,好,那就好。」顾慕一点了点头。
最后我也没有让她进屋,她简单告了个别就离开了。
我刚关上门,席业就出现在了我面前。
他伸手从我手中抽走了钱包。
我下意识要去抢,却没想到席业将钱包举过头顶。
他高我一个脑袋,这样的姿势我根本没法摸到钱包。
「给我看看。」我扑到他身上,试图往上爬,「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席业空着的手拎着我的衣领,将我从他身上拎开,「没有。」
我不信。
就在我扑腾的时候,从钱包里掉了张东西下来。
是张照片。
照片在空中扬了一会,就落到了地上。
我低头看去。
照片中的女孩明眸皓齿,正和一个被模糊处理的外国人相谈甚欢。
那是在 M 国的我。
席业半躺在床上。
我坐在床边。
床边的矮柜上还放了一碗我熬糊的粥。
「我先喝点粥。」席业错过我的目光,从矮柜上端过那碗粥。
我看着里面白黑不辨的糊状物体,吞了吞口水。
「要不还是让秦风来吧。」如果这碗粥席业真的喝了,那可能他的病不仅没好,还会食物中毒。
这样想着,我就要去拿。
席业躲过了我的手,顺了一口喂到自己嘴里。
在他漫长的吞咽后,我的眉皱到了一起。
「虽然卖相很差,但味道还行。」他说着又喝了一口。
很快那碗粥就见了底。
见他吃得这么香,我开始怀疑自己,「真的吗?」
席业将粥碗放回了矮柜上,再拿过纸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嗯,真的。」
回答得十分诚恳。
那就好。
不食物中毒就好。
粥已经喝完了,现在可以开始算旧账了。
我从口袋里拿出从他钱包里掉下来的照片,放在他眼前,问他:「你跟踪我?」
席业来见我的每一次,我都记得。
照片上的这个场景,绝对没有。
席业伸手拿回照片,再小心翼翼地夹回钱包里。
「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好好上课,好好吃饭。」
他没有否认。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
「我那个中国邻居跟你认识?」大二那年,隔壁突然搬来一个中国邻居,十分热情,经常热情地邀请我去她家吃饭。
「一个朋友,刚好在 M 国,离你很近。」
我眨了眨眼:「你其实知道我学了表演?」
席业垂眼看着他手中的钱包。
「知道的时候很生气,很想打电话问你为什么不听话。你妈妈的公司需要你回来,拿回你该得到的一切。」他的话轻轻的,已经听不出他当时的生气了,随后他又抬头看我,「后来我来看过一次你上课,课上你一双眼睛都亮晶晶的。」
「我想起来你妈妈说,你是个很执拗的人,不撞南墙不回头。」他抬头揉了揉我的发顶,「我就想,还是随你高兴吧。」
我以为是我骗了席业,结果到头来,是我一直被席业蒙在鼓里。
「那那个来联系我的星岛经纪人呢?」我不信。
「你成绩的确很出色,他看了一眼说我的眼光不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席业笑了起来,原本苍白的脸上有了些暖色。
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提前安排好的,才会让我这一路走来顺畅无阻。
再问最后一个问题,问完就让他好好休息。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妈妈吗?」这句话在我心里百转千回。
席业摇了摇头。
他的声音有点沙沙的,十分撩人心。
「因为你。」
我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越来越强烈。
这一幕曾经在我梦里出现过,梦醒后我却从来不曾想过。
我慌忙将被子盖在席业身上,说了一句好好休息就跑了出去。
这是我一直要的。
此时要到了,却觉得心慌意乱。
那心乱的感觉,一直到我尝了一口自己煮的粥才停下来。
「呸呸呸!」我全吐在了垃圾桶里。
已经不能用难吃来形容了。
格调的人找到了我。
前不久听说换了个总裁,新总裁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而这个新总裁就坐在了我对面。
新总裁一身西装剪裁得体,面容保养得当,让人看不出他有多少岁,但是我知道。
「白叔叔。」我恭敬叫他一声。
曾经妈妈还在的时候,我见过他几面。
他对我很好,对妈妈更好。
但是妈妈去世后,我就再没有见过他。
没想到他成了格调的新总裁。
白叔叔点了点头,看着我露出一个笑来,「木木都这么大了,跟你妈妈越来越像了。」
我不喜欢别人这么说,总觉得好像所有人都在我身上寻找妈妈的影子。
「白叔叔倒是一点没有变。」
白叔叔叹了口气,看着我的目光缥缈。
我知道,他在透过我看曾经的妈妈。
「你们的房子我已经重新买下来了。」他宛如一个我许久未见的长辈,语气里都是对我和蔼可亲,「如果你想回去住,随时可以回去。」
我摇摇头,「不用了。」
以前也想过要回到自己的房子里去,可是那时候连简单的生活都需要席业卖命挣钱;现在只希望能和席业待在我们自己的家里,其他的地方已经不重要了。
我没有问他这几年去了哪儿。
他也没问我过得怎么样。
最后他问我,「木木,你愿意回格调吗?那是你妈妈的心血。」
我从选择表演专业那一刻开始,就已经表明我不会再走妈妈的那条路。
她为了走那条路,没日没夜的工作,受到各方的非议。
从我记事以来,陪伴我的日子就少得可怜。
「有白叔叔在,相信您一定能将妈妈的心血护得很好。」我露出一个由衷的笑来。
我对他没有什么不好的印象,我甚至知道他对我妈妈深刻的爱意。
只是,那一切都跟我没关系了。
我站起身来和他道别,并表示自己可以做格调的代言人,毕竟是妈妈曾经的公司。
走的时候,白叔叔让人拿来了一个小箱子。
「这是从你妈妈的仓库里找到的,我留了一些,这些留给你。」
我看着那个小箱子,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十年前,妈妈走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留给我。
十年后,我却从别人手里拿到了她的东西。
我接过小箱子,道了声谢。
走出门,席业在门外朝我伸出了手。
我将我的手递过去,抓住了他,就像溺毙前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知道白叔叔找我做什么,所以一直等在门外。
他一直都知道,妈妈是我的禁区。
只有他知道。
我一直抱着那个小箱子,没让别人碰一下。
「你说,这里面是什么东西?」我看着桌上的小箱子,问席业。
席业揉了揉我的发顶,「打开看看吧。」
就好像他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了。
我手指微微颤抖,轻轻打开了那个小箱子。
里面有些小玩意儿,都是我玩过的小玩具,还有我最爱的那套芭比娃娃,长大后就再也没看到过了,我以为被家里的阿姨扔掉了。
翻到最底下,翻到了一张病危通知书。
席业也有些意外。
我慢慢展开了那封病危通知书,日期就落在车祸的前两天。
「难怪那天,她跟我说如果要报答她,就好好对你。」席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之前她从来没说过这样的话。」
通知书后面还有一封没写完的信。
「我们木木喜欢什么样的生活呢?木木长大后会不会还是不喜欢妈妈?我们木木会长成什么样子啊?妈妈好想看到木木长大后的样子……」
信里写得乱七八糟,各种涂改,还有干涸的水渍。
最后也看不出她想要写什么。
只在最后写道:「妈妈是爱木木的呀。」
她可能也不相信那封病危通知书是真的吧,难怪那两天她说要请假陪我出去玩。
我记得她笑着对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也笑着问她,「不去陪那个小情人了吗?」
那时候她该有多伤心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脸上已经布满泪水,我看向席业,「你那时候说,这房子是妈妈买给我的,也是真的?」
席业心疼地擦了擦我脸上的泪。
「她说你年纪小,公司里那么多人虎视眈眈地盯着,要给你留条后路。」
我哭得更狠了。
看着小箱子里那么多小时候的照片,我在席业怀里哭了很久。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跟我想的不一样。
席业不一样。
妈妈也不一样。
那些曾经一遍又一遍将我凌迟的回忆,都有另一层含义。
只是我从来都没有发现。
我和席业一起去看了妈妈。
这是我们这么多年来,第一次一起去看妈妈。
只是这一次,与以往的每一次心境都不一样。
我又一次上了热搜。
席业牵着我的手跟我一同从妈妈墓地出来的照片,被人放在了微博上。
直接爆了。
我窝在沙发上,把手机扔得远远的。
不用看就知道我的微博已经炸了。
那些叫我小侄女的粉丝,此时应该已经在我的微博底下骂娘了。
还有那些我和莫杰的 CP 粉。
我看着厨房里忙碌的席业,他真是无论有多急的事都耽误不了给我做饭。
「要不,我还是去格调吧。」我下巴搁在抱枕上。
我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热搜体质吧,从 M 国回来就热搜不断。
再经过这一次,估计出门都有人堵截了。
席业回过头来看我,笑得如沐春风。
这一眼,我好像看到了我的一辈子。
他笑道:「你想去吗?」
不想去。
《仅此一人》马上就要开播了,我好不容易能有点成绩,怎么可能离开娱乐圈呢?
最后我咬了咬牙,拿过手机来点开微博。
让我吃惊的是,并没有出现我想象中的样子。
我的微博下面只有零零碎碎几条骂声,更多的是怨声载道,说我抢了他们的男人。
当然也有一些祝福,但少得可以忽略不计。
我根据她们的提示,马上点开了席业的微博。
入目就是他刚发的一条微博。
「是我自私,想把那个小孩变成席太太@爱吃糖的余木」
底下有莫杰的转发。
「恭喜恭喜,羊入狼口。」
我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他说的这只狼指的是我。
我恶狠狠地评论:可惜不能同喜同喜。
然后我收到了林清宇的回复:可以同喜同喜。
所有人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
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这几句话代表了什么。
我开始傻笑起来。
席业把饭菜都端上桌,过来将我从沙发上抱起来。
「笑什么?」
他将我轻轻放在椅子上,我搂住他的脖子。
轻轻在他唇上印上一个吻。
「那些被雨淋湿的人,却总想为别人撑一把伞。」
有人找到我,说我可以继续念书的时候,我刚将百草枯放进碗里。
那一年我九岁。
从小无父无母,养父养母也在一次上山后没有回来。
那个女人穿了一身洁白的西装,踩着一双格格不入的运动鞋进了我家那扇破败不堪的门。
她拿过我的碗,将碗里的东西全倒在了屋外那片空地,「我来帮助你继续念书,往后你的所有费用都由我来出。」
这话像是一个骗子说出来的,因为没有人会相信天上会掉这么大一块烧饼。
但是她不是。
从那天以后,她很少来找我。
但我的确开始念书了。
我的生活起居、学杂费全部都由她出。
一年后,她跟我说她生了一个女宝宝,叫余木,她希望她能像那漫山的参天大树一样,葱郁向上。
我也希望。
一晃眼我就长大了,经历了高考,来到了她的城市。
我才知道原来她是一家公司的总裁,有着果决独断的性格,也树敌不少。
我的专业选了表演系,她不赞同。
她觉得我会有更好的出路,比如去她的公司。
但是她不知道,星探找到我,告诉我可以负责我以后的学费,并让我在大学期间就可以赚钱。
或许她不缺这点钱,我却缺这点尊严。
传出我和她绯闻的时候,我念大四,已经开始接一些广告和小戏了。
这里面很多关系都是她给我找的。
第一时间我就要去澄清我们的关系。
她却阻止了我。
「他们不过是想往我身上泼些污水,也好,方便我做一些其他的事情。」她是这样对我说的,「我不希望你的过去被挖出来,你换了名字就要好好生活。」
是的。
我换了一个名字。
为了告别我的过去。
她说这次绯闻对我现在来说,不算太坏,还可以借着她的名气炒一炒热度。
等以后大火了,再解释也不晚。
「只是木木也误会了。」她笑着摇了摇头,有些苦涩的味道。
我说:「我去跟她解释。」
她抬头看我,笑道:「你不知道她,她认准的事情谁说也没用。小丫头不知道学了谁,说话太伤人了。」
「你陪她时间太少了。」我点了一下。
她哪里都好,很爱余木,跟我见面永远都把余木挂在嘴里,可是她陪余木的时间太少了。
「很多时候,我总想停下来多陪陪她。可是更想把她以后的路铺得再平一点。只要再平一点,她就算跑起来也不会摔倒。」她拿着包站起来要走,「我会跟她解释的,再等一等。」
只是我没有想到,她等不到停下来那天。
车祸的噩耗传来的时候,我刚从剧组出来。
听说已经下葬了,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就在前两天,她还对我说:「我不要你什么报答,你要真想报答我,就对木木好一点。」
然后她跟我聊了很久的余木。
那一次,她没有急着走,她事无巨细地跟我把余木的生活阐述了一遍。临走的时候她说:「木木爱吃糖,但别在晚上给她吃,会长蛀牙。」
当时我没在意,因为她经常会跟我说一些余木的事。
没想到那却成了最后的交代。
那天下了蒙蒙细雨,我举着伞到了派出所。
她一死,余木果然就被那些人赶了出来,想来她这么多年走得的确很辛苦。
第一次见到余木,她缩在椅子上,身子小小的,眼中毫无光亮。
就像她妈妈当年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的模样。
「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家?」
车祸的确是意外,警方已经给出了结果。
可能那日她突然跟我讲了那么久余木的事,也是一场巧合。
余木果真跟她说的一样,脾气执拗,说出的话总像是带了刺。
「你妈妈是个好人,你不要误会她。」我再一次试图向她解释我和她妈妈的关系。
她依旧不信。
我说什么,她都不信。
她只信她看到的。
她和以往一样扔了碗筷,立马起身就走。
我知道,她妈妈成了她的禁区。
谁都不能再提。
我更不能提。
为了给她更好的学习环境,我那些靠小戏份得来的钱根本无法支撑。
后来我去做了武替,辛苦一点,但多赚一份钱。
只是没想到被余木给看见了那些深深浅浅的伤。
小丫头眼里震惊之后便有了些心疼。
她别过头,声音僵硬道:「这房子太大了,可以换一个小一点的。」
这是头一次,她说出的话没带任何刺。
这房子是她妈妈买给她的,是留给她最后的唯一的东西。
我怎么可能换掉。
「小了你住不习惯,我没事。」我揉了揉她的脑袋。
「谁关心你,你少自作多情!」说完她就跑了进去。
真是可爱,明明那么心软,嘴却硬得不行。
余木一天天长大,她要读大学了。
我知道她妈妈早已经跟国外的大学联系好了,只需要我将她送过去就好。
可是我没钱。
我答应了经纪人的提议,和顾慕一开始炒作。
只要我有了一点名气,就不用再像之前那样四处奔波挣一些微薄的小钱了。
我开始接戏,越来越忙。
余木却出现了问题,她不愿意出国,也不愿意去上学。
「怎么?妈妈才走了几年,你就迫不及待找下家了?」她坐在沙发上,六月的天说出来的话像是寒冰一样。
她很久没有这样了。
就在前不久我的生日,她还送了我一个钱包。
她说是在小摊上随手买的,却忘了撕掉商场的标签。
她总是这样,嘴硬又心软。
我挂了秦风打来的电话,坐到了她的身边,「木木,你不要这样说你妈妈。」
她抬头看我,眼睛里没有光。
像是一只刚被人丢弃的小刺猬,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却无法掩饰自己的难过。
她问我:「你也不要我了是吗?」
我的心明明已经被千锤百炼过了,就算是她刚刚说出我找下家那样的话,我也不觉得难受。
可她的这一句话,却让我的心突然刺痛了一下,我忍了很久才没有将她抱紧在怀里。
我抬头揉了揉她的发顶,柔声道:「怎么会呢?」
我怎么会不要她呢。
我变了。
我对余木的感情变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对她的慈爱变成了疼惜。
她在国外过得好不好,成了我拍戏的空闲想得最多的问题。
我知道她选了表演系。
我很生气,也很高兴。
高兴我终于又有理由跑去找她了。
我安静地站在教室外面,看着她坐在窗户边听着教授的讲解。
窗外的阳光落在她身上,让她眼里都落了光。
她是真的很喜欢表演。
就像当年她妈妈没能阻止我上表演系一样,我最后也没有阻止她继续学表演。
我假装不知道,开始完成她妈妈没有完成的事情。
我终于懂了她妈妈当年说的那句话。
我也想尽我所能,将她的路铺得平一点,再平一点,好让她在以后跑起来的时候,可以不摔跤。
余木回来这天我有个通告要赶,秦风在电话对面急得跳脚,「这个时候你自己跑去接,是不是嫌狗仔的饭不够吃?」
不是。
是我太想见她了。
我知道我的思想龌龊。
我知道是我越了雷池。
但是只要再等等,我自私地想,只要再等等。
等余木遇到了喜欢的人,等她嫁了人,我就不会再靠近她了。
秦风被我气笑了,「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可以让她变成席太太。」
席太太。
我怎么敢呢?
我怎么能奢求这一辈子都得到救赎呢?
她一定会遇到一个阳光向上,比我更优秀的人。那人会让她笑,不让她哭。那人没有满身伤痛,只有无尽的阳光。
那样的一个人才能配得上她,才能配得上我的那只小刺猬啊。
明明「一周情侣」的综艺是我为她找来的。
她作为一个新人,综艺出道比选秀出道要好太多了。
可是当她询问我意见的时候,我还是犹豫了。
在那一刻,我甚至有些后悔。
或许会有其他的综艺呢。
但是我心里十分清楚,这档综艺对于一个新人来说,是很好的选择。
「这档节目我知道,目前看来应该不错。」我低头看着手里的吐司,已经毫无胃口了。
秦风说我是入了魔。
是,我入了魔。
三十四岁了,早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
但我还是答应了一个不是很熟的导演发出的客串表演,只是因为余木的节目在那里拍。
我推掉了重要的访谈,去了一个小剧组客串,这在秦风看来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
在我看来也是。
我站在酒店门口,看着余木和那个叫莫杰的小子说说笑笑,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她已经长大了,她总有一天会谈恋爱,会结婚,甚至会离开我。
我不能因为自己那自私龌龊的想法,就把她捆在我身边。
但是余木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击溃我引以为豪的自制力。
她躺在沙发上,念着那些网友对她和莫杰的祝福。
这哪里用得着她来念呢?
我看着手机上那些刺眼言论,捏着手机的手用力到拇指泛白。
「木木,不要念。」
不要念了,再念下去,我可能会丧失理智。
我可能会忍不住用些手段将她留在身边。
《仅此一人》的戏的确是我安排让她去演女二的,条件是我出演男一。
如果这部剧不是顾慕一投资的,那我一定会力排众议,让余木演女一。
到底还是我能力不够。
戏还没有拍多久,我被「包养」的黑料就被爆了出来。
这是迟早的事情,我早就做好了准备。
只是没想到余木比我先一步,将那些我不知道的证据发了出来。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真相。
她问我如果没有她妈妈,我还会不会带她回家。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习惯在衣服口袋里装一些她爱吃的糖果。希望能在她想吃的时候,随时可以给她。
也可以在我想她的时候吃一颗。
「木木,没有谁会忍心不带一只淋雨的小刺猬回家。」
淋过雨的我,更希望她以后都不要再被淋湿。
余木拉住我的衣角问我:「席业,那你养我一辈子好不好?」
好。
我自然是愿意养着她一辈子,愿意永远养着她。
但是我不能。
她长大了,会有自己的生活。
「我就嫁给你好不好?」她凑到我面前,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那带着孩子气的话,让我愣了好一会儿。
我知道这句话的重量,可是她不知道。
她还那么小,刚入世,连场恋爱都没有谈过。
说出这样的话不过是因为早已经习惯依赖我,错把依赖当作爱情。
我不敢再面对她,连忙从她的房间退出来。
在我的梦里,她已经嫁给我了。
在梦外,我却不敢想。
余木因为胃病晕倒了,我急得发狂。
我没有想到她的胃病那样严重,明明 M 国的友人跟我说每顿都会叮嘱她好好吃饭。
她惯是会撒谎的。
我很少看到她哭,所以当她委屈地问我为什么要送她出国的时候,我的心就好像是被人狠狠地勒住了。
「对不起,木木。」
都是我的错。
她抬头用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看着我,「那你娶我吧。」
那一刻,「好」已经冲到了嘴里。
我多么想不顾一切,对她说一个「好」字。
可是我大她十岁,已经不再是毛头小子了。
我清楚地知道,如果她以后遇到自己对的人,我的存在会对她造成怎样的伤害。
她那份依赖如果不能变成爱,我该如何的罪孽深重。
可是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那些拙劣的演技,逼得导演叫停。
听着导演说「不要再借位了,最后来一次」,我的心像是被人扔进了冰窖,脑子再不受理智所控,我拉着她离开片场。
我的眼里再容不下任何东西,满眼满脑都是身前的她。
「木木,我会疯的。」
我会疯的。
什么罪孽深重……尽管来就是了。
如果这辈子能把她留在身边,哪怕她对我只是依赖。
只要这是她想要的,只要能把她留在身边,所有的罪责我都愿承担,就是落入地狱,我也无所惧。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她亲口告诉我,她爱上了别人,我也愿意放手,退回我原本的位置,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继续守着她,只要那是她想要的。
只是在那之前,我一定用尽全力将她留在身边。
「是我自私,想把那个小孩变成席太太@爱吃糖的余木」敲下这条微博的时候,我的一双手都在微微发颤。
我生怕这只是我的一场梦。
余木窝在沙发里,好像是看到了这条微博,笑得似窗外的灿烂阳光。
我的那只小刺猬啊,终于将她的刺都晾干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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