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六年分手了。
挺荒唐的,半夜一点,男友突然发了个知乎帖子的链接给我:「这是你写的吗?」
沉默片刻,我回了一个字:「是」。
他好像终于松了口气:「那我们分手吧。」
我想回他「好」,至少让自己离开得有尊严一些。
可手指在屏幕上剧烈颤抖,眼泪擦了又流,怎么都打不出一个字。
那个帖子的标题,是「你什么时候察觉到对方不爱你了」。
什么时候呢?
大概是上周一傍晚暴雨,他给我发红包让我打车,然后亲自开车,去城市另一边接曲心瑶回家。
我在便利店门口排了一个小时队才打到车,浑身湿透地回到家,却在朋友圈看到曲心瑶发了张照片。
暖黄色的灯光,还有灯光下眉眼柔和的他:
「谢谢林同学接我回家,请你喝姜汁可乐~」
那一瞬间,我的世界轰然崩塌。
1
失眠一整夜,天亮时,我终于擦干眼泪,告诉林柯:「要分手可以,当着我的面说。」
毕竟当初在一起,也是他当面跟我表白的。
我跟林柯、曲心瑶是高中同学。
我和林柯在一起多久,曲心瑶就单恋了他多久。
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林柯拒绝了曲心瑶的告白,然后跟我表了白。
整个大学时期,我们三个人之间的纠葛,都是同学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那时候,我跟林柯一直异地,曲心瑶却和他在同一所大学。
林柯为了给我充足的安全感,每次和曲心瑶碰完面,都要跟我报备。
「芝芝,今天我去图书馆的路上碰到曲心瑶了。她问我要不要一起吃午饭,我没同意。」
「这周末志愿活动,我到地方才发现曲心瑶也在,不过全程没有单独相处过,请孟芝同学放心。」
我一边吐槽他没必要,一边又忍不住因为他这样的行为感到万分安心。
情况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呢?
大概是从半年前开始吧。
半年前,曲心瑶搬到了我们所在的城市,又因为工作上的交集,开始和林柯频繁接触。
一开始,我也没觉得这有什么。
直到那次一起吃饭,林柯当着我的面,很自然地夹起一块虾仁滑蛋,挑掉里面的韭黄后,放进曲心瑶的盘子里。
我僵住身体,呼吸一瞬间凝滞。
最后,是曲心瑶先一步反应过来。
她吃掉那块虾仁滑蛋,落落大方地道谢:「谢谢林同学。」
她这么坦荡,我反倒不好再说什么。
回家后,林柯也跟我解释,之前公司的饭局上,曲心瑶说她吃韭黄会反胃,所以他顺便就帮她挑了。
他从身后抱着我,嘴唇亲昵地蹭着我的耳朵:
「毕竟她也算我的甲方,不能得罪。芝芝,体谅一下好不好?」
我垂下眼,好半天才轻轻应了一声。
但没过几天,我又无意中在林柯的手机上,看到他的好兄弟于浩发来的消息:
「人家曲心瑶好歹也是个女孩儿,喜欢你这么多年,默默付出,不离不弃的。现在又特意追过来跟你一起工作,你别辜负人家啊。」
林柯很久才回了一句:「我知道。」
2
我把那条消息截图下来,摆在林柯面前。
他沉默了好长时间,才揉着眉心无奈地跟我说:「芝芝,你别多想,我和曲心瑶清清白白。」
眼睛里有盖不住的疲倦。
最近几个月,他一直在忙一笔大合同,合作方的负责人就是曲心瑶,接触多一点也无可厚非。
可女生的直觉告诉我,他和曲心瑶之间,绝不是单纯的合作关系那么简单。
其实平心而论,从高中起,曲心瑶就比我耀眼。
她虽然成绩不如我,但人好看,性子又活泼,胆子还很大。
当初学校举办篮球赛,决赛场,我们班的对手暗中使小动作,绊倒了林柯,导致他膝盖破皮,韧带拉伤,无法再上场。
我默默帮林柯处理伤口的时候,曲心瑶已经拎着啦啦队花球冲上去,瞪着绊倒林柯的那个男生:「你犯规了,你下场!哪有这么打球的,脏不脏啊?」
包括她后来大着胆子跟林柯表白,义无反顾追着他跑了六年。
如果她撬的不是我的墙角,连我都想夸她一句率直可爱。
「芝芝,如果我和曲心瑶有情况,早就有了。我们在一起六年,你好歹给我一点信任,可以吗?」
林柯的目光里,已经带着隐约的厌烦。
那个瞬间,我发现自己是如此无力——
装作不知道,就是看着他一步步不动声色地走向曲心瑶。
可直接挑明,只会把他推得更远。
向前向后,对我来说,都是死路一条。
两天后,林柯出差回来了。
他甚至没有通知我,只是默默地回来,把自己的东西打包,然后请搬家公司运走。
如果不是我提前下班回来看见,恐怕他就会这样,一声不响地撤离我的世界。
看到我,林柯明显也有些吃惊,脸上闪过一丝难堪。
我强忍着心痛走过去,故作平静地说:「要不要喝杯咖啡?」
3
「孟芝,我们还是分手吧。」
喝完咖啡,林柯还是当着我的面说出了这句话。
我呼吸一窒,死死掐着手心,抬眼看向他:「为什么?」
「就像你自己写的那样,我已经不爱你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隐约的抗拒:「我们好聚好散。还有那个帖子,你删了吧。」
像有谁在我心里撒进一把钢珠,又冷又硬的痛感滚过心尖。
我看着他,艰难地扯了扯唇角:「为什么要删?」
林柯顿了顿,再开口时,嗓音里多了种语重心长的意味。
「孟芝,你毕竟是女孩子,况且心瑶和你也是同学,这种事情搞得人尽皆知,对你有什么好处?」
孟芝,心瑶,远近亲疏一目了然。
我心脏刺痛,指尖发颤,忍不住嘲讽:「她曲心瑶当小三都不怕,我怕什么?」
「孟芝!」
林柯猛地站起身来,看着我的眼神里带着愤怒和失望:「你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砰」地一声,房门在我面前被甩上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我死死咬着手腕,无声痛哭。
大学时,有段时间,我被满满当当的课程和科研实验弄得焦头烂额,每天心情郁郁,还得了重感冒。
结果有天傍晚,从实验楼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对面路灯下站着的林柯。
他站在那里,挺拔得像是一棵树,昏黄的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看到我的第一眼,他就笑着张开了双臂,任我扑进他怀里。
后来那几天,林柯一直陪着我。
陪我上课实验,陪我打针吃药,一直等我的感冒痊愈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
我和林柯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久到已经变成一种习惯。
他骤然抽离,我才发现,自己的人生里竟然有这么大一块空白,除了他,谁都填不满。
骤然分手让我消沉了好几天。
高中时的闺蜜杜玲找到我,开口就问:「你和林柯分手了?」
「……怎么了?」
「曲心瑶发了朋友圈你知道吗?」
我微微一怔,点开朋友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格外亲密的合照。
灯光绚烂的长江边,曲心瑶抱着一大捧玫瑰,笑容灿烂地靠在林柯肩上。
林柯手里拿着两杯没喝完的奶茶,看向她的眼神里,是毫不遮掩的炽热偏爱。
「重逢才是浪漫的开始。」
林柯第一时间在下面评论:「谢谢你,六年来从没放弃过我。」
我大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作响,眼泪几乎一瞬间涌了出来。
朦胧的视线里,我忽然看到,评论区满满当当的祝福中,夹杂了一个看上去十分不合时宜的语气词。
贺远:啧。
4
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条评论,特立独行,格格不入,就像贺远这个人。
高中时,贺远几乎是我们班最引人注目的一位。
除了外表出挑,他性格也很随性,上课很少听讲,还敢和数学老师当面吵架。
偏偏成绩又很不错,高考甚至超常发挥,去了北大。
而且……
其实一开始,我喜欢的人,是贺远。
高考过后,我大着胆子写了封情书跟贺远表白,没多久就收到了他的回信。
很客气,也很果断的回绝:
「抱歉,孟芝同学,我对你从来没有那种想法,我们还是当普通朋友吧。」
贺远话说得很明白,我死了心,再没有妄想——哪怕某些曾经的暧昧片段,让我错觉,他也对我有过心动。
正好那段时间,林柯跟我表白了。
甚至抢先帮我送了行李,才去自己的学校报道。
我的寝室在五楼,林柯跑上跑下了十几趟,累得满头大汗,仍然毫不在意:
「芝芝,你想想还有什么要买的,我正好一起帮你搬上楼。」
当时阳光正好,穿过树叶的间隙落进他瞳孔里,闪闪发亮。
我看着他微微汗湿的头发,心跳越来越快,于是抽了张纸巾,踮起脚帮他擦了擦额上的汗。
然后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答应你了。」
我答应了林柯的表白。
毕业典礼那天,他千里迢迢来看我,穿着学士服陪我在草坪上拍照时,旁边正好有两个校友在拍婚纱照。
我跟林柯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突然转过头看着我:
「芝芝,等我们结婚的时候,也回你们学校拍一组这样的照片,好不好?」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我们会是这个结果收场。
回过神,我发现评论区除了贺远那个「啧」,又多了一行杜玲发的「呵」。
大概是这两条评论太过刺眼,没一会儿,曲心瑶直接删掉了朋友圈。
可林柯跟我分手,和她在一起,还是成了所有同学心照不宣的事实。
斟酌很久,我才把跟林柯分手的事告诉了我爸妈。
可能是电话里听出了我语气里的勉强,第二天一早,我妈竟然直接过来了。
这半个月我瘦了一大圈,见到我,我妈眼眶一红,伸手把我搂进怀里,心疼地说:
「芝芝啊,怎么搞成这样子?」
「妈,林柯喜欢别人了,他不要我了……」在我妈面前,我紧绷了很多天的情绪终于垮掉,扑进她怀里哭了很久。
最后,我妈说让我回家散散心。
正好离过年只有半个月了,我干脆跟公司请了年假,和我妈一起回了老家。
在家的半个月,每天睁眼就有做好的饭菜,晚饭后还能挽着爸妈的手出门散步,我刻意放空自己,什么都不去想。
林柯带给我的伤害,似乎在慢慢愈合。
然而,就在过年前几天,杜玲忽然到我家来找我,说今年的同学聚会,就定在后天下午。
「听说今年贺远从北京回来了,他也会来。」杜玲感慨,「要不是林柯和曲心瑶也要去,我一定得去见见这位传奇 bking,不知道他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我心神一动:「那我们一起去。」
杜玲惊讶地看着我:「你不怕见到那俩啊?」
「出轨的人都不怕,我怕什么?」
杜玲很明显振奋起来,摩拳擦掌地要给我挑衣服选口红,让我务必在那天艳压曲心瑶。
不过同学会当天,我还是素面朝天地过去了。
曲心瑶本来就比我好看,我又何必自讨没趣。
5
推门走进包厢后,我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角落里的贺远。
很奇怪,哪怕已经六年没见,我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他。
比起高中,现在的他五官轮廓更加利落硬朗了。
眉眼冷峻,鼻梁高挺,偏薄的嘴唇微微抿着,专注地盯着手里的 switch。
听到动静,他抬起眼往门口看来。
目光在我脸上顿住,然后挑了下眉毛,算是打过招呼。
我和杜玲被分到和贺远一桌,还有两个空位,是留给林柯和曲心瑶的。
一直到菜上齐了,这两人才姗姗来迟。
我发现我高估了自己。
从林柯牵着曲心瑶的手进门的那一刻起,我的心脏就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攥住,剧烈的疼蔓延到指尖,被我用握拳掩盖住。
我看着他们走过来。
看着林柯体贴地帮曲心瑶拉开椅子,挂好外套。
看着曲心瑶妆容精致,满眼不加掩饰的幸福满足。
在以于浩为首的几个男生的起哄声里,她毫不闪避地看向我,弯起嘴角:
「嗨,孟芝,好久不见。」
我没想过她竟然能如此坦荡。
好像那个刻意忽略我的存在,不屈不挠追了林柯六年,甚至甘愿做小三的人不是她。
杜玲在我身边阴阳怪气:「确实好久不见,还没恭喜你,倒贴六年终于梦想成真呢。」
「你怎么说话呢?」
还没等曲心瑶说话,一旁的于浩已经拍案而起:
「心瑶勇敢追求真爱,你以为跟你们这些扭扭捏捏的小女生一个样啊?」
他说这话时,特地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
我扯扯唇角,只觉得这一幕荒诞又可笑。
我知道,他和曲心瑶从高中起关系就很好,因为曲心瑶从前爱而不得,所以他对我也很有意见。
有一次,我生病住院,林柯特地请了几天假来照顾我。
于浩直接打来电话,质问我知不知道林柯下个月还有考试。
「你跟他在一起,永远都在拖累他。孟芝,像你这样的人,拿什么和心瑶比?」
等我从记忆中回过神,林柯已经坐在了曲心瑶身边。
给她倒完橙汁,又低声问她想吃什么,再帮忙夹菜。
忙前忙后,体贴周到,跟他从前对我一样。
间隙里,曲心瑶抬起头,朝我递过来一个眼神。
炫耀,自得,甚至带着一点点挑衅。
她是故意的。
杜玲也看到了,她站起来,端着满满一杯酒走过去:
「曲心瑶,我敬你一杯,毕竟这六年你也不容易。别人的男朋友还是挺不好撬的,对吧?」
曲心瑶坐着没动,只是微笑着抬起头:
「你说这话我可听不懂。我跟林柯,是在他跟孟芝分手后才确认关系的——芝芝,是不是?」
林柯伸手接了那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然后皱起眉头看着我:
「孟芝,我已经说过了。我和你分手跟心瑶没关系,只是我对你没感觉了。有情绪你冲我来,老针对心瑶干什么?」
去年的同学聚会上,他还挽着我的手跟大家宣布:「我跟芝芝明年订婚,每个人都要来啊!」
现在,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跟我说:「是我对你没感觉了,你冲我来。」
原本热闹的席间忽然安静下来,无数目光明里暗里地看过来,定格在我脸上。
灯光明亮,我难堪地坐在那里,心头的刺痛和酸涩涌上来,眼眶一热,几乎要掉下眼泪。
寂静中,忽然传来椅子拖行的声音。
竟然是贺远。
他站起身,随手把手里的 switch 揣进卫衣口袋,又伸了个懒腰:「好闷,我出门透个气。」
往门口走了几步,他停下来,懒洋洋地侧过头:「一起?」
6
迟了几秒我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是跟我说的,忙站起来,跟了过去。
从包厢出去,沿走廊走到尽头,就是天台。
天已经完全黑了,只有墙壁上仿古的玻璃灯亮着一团暖色的光。
贺远忽然停下脚步,我没留神,险些撞上他的后背。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刚取了一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侧头看过来:「你还是闻不了烟味儿?」
「……嗯。」
我轻轻应了一声,眼睁睁看着他又把烟塞回去,对我说:「没事儿,想哭就哭,这里没其他人。」
这句话,成了压倒我情绪的最后一根稻草。
眼泪瞬间涌出来,我蹲下身,一边哭,一边想着刚才在席间,曲心瑶睁眼说瞎话,林柯宁可说谎也要维护曲心瑶,把我贬低得如此不堪。
最关键的是,这一切,都被同一桌的贺远看得清清楚楚。
六年没见,重逢后的第一面,我就在他面前狼狈成这样。
贺远没有再说话,只是在我哭累了,抽抽噎噎的时候递过来一张纸巾,然后忽然说:
「其实我刷到了那个帖子。」
我倏地一怔。
「虽然匿名了,但那个背景描述,我还是看出了咱们学校的的影子。」
「再加上你回忆过去的时候,提到了那棵合欢树——除了你,没有哪个女生每节体育课都跑到合欢树下面做卷子了。」
贺远竟然还记得这件事。
高三那年,我每节体育课都在合欢树下做题,其实是因为那里离篮球场最近,能清楚看到几个打球的男生。
我看的是贺远,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班里开始有传言,说我坐在那里,是为了看林柯打球。
有节课,我边看打球边做一套数学题,结果算压轴题的时候入了迷,篮球砸过来也没察觉到。
砰的一声响后,贺远大步跑过来,蹲下身焦急地看着我:「孟芝芝,你没事吧?」
我扶着晕乎乎的脑袋,抬起眼睛,看着他被汗水微微打湿的额发,还有一贯肆意随性的眼神里布满的担忧神色,摇了摇头。
班上同学都叫我孟芝,关系好的女生叫我芝芝。
只有贺远会叫我孟芝芝。
「你都 24 岁了,怎么还是这么软绵绵的脾气?」
贺远好听的嗓音把我从回忆中拽出来:
「我要是你,既然花那么多时间写了帖子,他们秀的时候,直接把链接贴在评论里。」
我吸了吸鼻子,没有作声。
大概是见我不回话,他语气里忽然多了一丝嘲弄:「你不会还舍不得吧?」
这话说得我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原本站着的贺远忽然蹲下来,往前凑了一点,在很近的地方看着我的眼睛。
他的瞳孔是水洗般清澈的浅褐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竟然在里面看到了一丝慌乱之色。
可怎么可能呢?
贺远是这样桀骜不驯的一个人,敢和老师当面吵架,怎么会在我面前慌乱。
「我不发,是因为觉得丢人……」我抽抽噎噎地说,「我可不想让大家都觉得,我不管哪件事都比不过曲心瑶,就连找她对峙的勇气都没有,只敢默默在网上发帖子……」
这是我心底深处最隐秘的想法。
很幼稚,也很可笑。
说出口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贺远会嘲笑我的准备。
可我等了片刻,只等到一只落在我发顶的手。
骨节分明,触感温凉。
贺远在我头顶轻轻拍了两下,像安抚小孩子一样,然后收回手,重新揣进口袋里:
「哪件事都比不过曲心瑶?你是太看得起她,还是太看不起自己?还是就因为林柯选了她?」
我微微一愣,起身,低着头站在他面前,没再作声。
贺远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嗓音里带了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孟芝芝,你说你,千挑万选,就选了这么个玩意儿。」
我不懂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当初,明明是他先拒绝我的。
7
我性子绵软,就像当初只敢坐在球场边默默地看贺远打球那样,喜欢这件事,也不敢轻易说出口。
做过最勇敢的事,大概就是给贺远写了一封表白信,拜托球队的同学转交给他。
没想到,他拒绝得那么干脆彻底。
想到这里,我声音里不由带了几分赌气:「我不选他,难道选你吗?」
贺远眯了眯眼睛,忽然微微低下头,凑近我:
「选我怎么了?难道我还比不上你那位出轨的前男友?」
他语气里又带上了嘲讽,我眼眶发酸,顾不得这个有些暧昧的姿势,转头就走。
贺远没有追上来。
落在我脸上的光线从暗到亮,我站在包厢门口,缓了好一会儿,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尽量平静。
然而,我正要推门进去的时候,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林柯站在门口,眼神在我脸上定格片刻,落到我身后时,神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
我转过头,才发现贺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跟了上来。
片刻后,林柯忽然开口了:
「我说怎么贺远在北京六年都好好的,今年忽然回来了……孟芝,你们早就勾搭上了吧?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谴责我?」
他眼神发冷,当中莫名多了很多晦暗不明的情绪。
只是……他话里指责我那莫须有的罪名,让我完全懒得去猜测他的想法,只觉得一股怒意从心底涌出来。
我就要驳斥林柯,贺远却先我一步开口了。
「怎么,自己做了出轨的垃圾,就看谁都一样了?放心,我回来是因为工作调动,至于今晚……那叫见义勇为。」
他一只手揣在工装裤口袋里,另一只手伸过来,在我脖子后面翻动了一下,我才发现自己毛衣的领子竟然折了进去。
弄好之后,他懒懒地冲我说:「好了,进去吧。」
自始至终,都没有正面看过林柯一眼。
杜玲说他是 bking,果然没错。
我轻轻点了点头,正要越过林柯进门,他却忽然伸出手来,紧紧扣住了我的手腕。
「松手!」
我下意识用力甩开,结果下一秒,一股淡淡的甜香忽然飘过来。
等我回过神,才发现那是曲心瑶。
她看了看林柯,又看了看我,轻轻皱起眉:
「孟芝,你和林柯已经分手了,为什么还要对他纠缠不休呢?」
语气听上去理直气壮,和从前的无数次一模一样。
我终于忍无可忍,后退一步,瞪着这两个人,咬牙骂了一句:「厚颜无耻!」
「明明是你毫无廉耻心,在我和林柯还没分手的时候就对他穷追不舍。现在我跟林柯已经分手了,你来质问我,又是站的什么立场?以为我会跟你一样,毫无道德底线吗?」
林柯和曲心瑶愕然地看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大概是从前沉默忍让惯了,让他们觉得我永远不会反击,所以越发肆无忌惮。
但此时此刻,站在我身边的贺远,好像一点点堆积出支撑我的勇气,让我终于把心底的情绪表达了出来。
我突然想到当初,高考前,我跟贺远一起去参加 F 大的自主招生考试。
面试完出来,我脸色很不好看,旁边有个男生就嘲讽了两句,说我肯定录不上。
贺远原本在低头翻书,听到后忽然抬起头,看着他,唇角微勾:
「就算她录不上,你就可以了?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点儿。」
他的话给了我还击的勇气。
我抬起眼,看着那个男生:
「高三十七班的陈泽同学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的笔试成绩似乎是最后一名。就是因为这个,你才巴不得每个人的面试结果都很糟糕吗?」
陈泽的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后来面试结束,我们一起往回走,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贺远忽然抬手在我发顶揉了一下:
「看着不声不响的,怼起人来还真会找痛点。」
记忆回神。
我不想再看林柯的表情,挤开他们走进包间,从一旁的衣帽架上拿下外套,一边穿一边往门口走。
杜玲追上来,和我一起走到门外,却在看到贺远时主动后退一步:
「贺同学,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你等下有空吗?可以送芝芝回家吗?」
贺远很随意地点了点头:「可以。」
「好,那就麻烦你了。」
她在我背后轻轻戳了一下:「去吧,芝芝,改天我再去找你。」
8
直到坐进贺远车里很久,我内心剧烈翻涌的情绪才慢慢平息下来。
他伸手开了空调,一手搭着方向盘,侧头问我:「地址?」
我报了家里的地址。
贺远随意应了一声,又忽然把身体探过来,伸手从我另一侧拽出安全带:「扣好。」
他低头时,柔软的发梢扫过我脸颊,触感微痒。
一股淡淡的雪松香气飘入鼻息间。
我的脸,忽然迅速地红了起来。
借着侧身扣安全带的动作,我低下头,有些慌乱地说:「我、我自己来就可以。」
贺远发动了车子,轻笑一声:「我怕你找不到。」
回去的路上,车窗外渐渐飘起小雪,冷灰的地面被打湿,很快覆了一层薄薄的白色。
贺远把车停在我家楼下,一股冷风灌进来,我小心翼翼地在地面上站稳,转头跟贺远道谢:
「谢谢你……贺同学。」
他站在车边,眼底的笑意忽然淡了下去:「贺同学?」
「孟芝芝,我可从来没见你这么客气过。」
他身后亮着一盏路灯,灯光昏黄,此刻已经是深夜,又下着雪,小区的绿化带已经生机枯败。
这一幕场景里,只有站在我两步之外的贺远带着敞亮的生机,鲜活地跳脱出来。
我一下就想到了高三那年,寒假前,连着下了几天雪,于是周五的体育课上,老师干脆放我们自由活动。
大家童心未泯地打起雪仗。
贺远的性格素来桀骜,没人敢去招惹他。
但我和杜玲玩得嗨了,一下子没收住,团了一团雪,重重地砸在他脑袋上。
意识到大事不妙,我转头就跑,可惜人矮腿又短,刚跑了两步,就被追过来的贺远一把揪住帽子。
眼看他就要把雪球砸过来,我连忙护住脑袋,大声说:「我感冒了!」
雪球忽然停在半空,后面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无数情绪翻涌、沉寂。
他随手丢掉那团雪,微凉的指尖伸过来,蹭掉了我鼻尖的一小块雪:「注意保暖。」
说完,他松开我的帽子,转身就走了。
「赶紧上去吧,小心又感冒了。」
贺远微微喑哑的嗓音响起,又把我骤然拉扯回现实。
我仰头看着他,意识到哪怕过去了六年,他身上那种情绪烘托出的复杂气质,依旧迷人得要命。
如果。
如果当初的暧昧并不是我的错觉,他最后答应了我的表白。
如果当初陪我走过六年青春的人不是林柯,而是贺远。
如今的结局会不会截然不同?
我心里油然而生一股勇气:「天太冷了,要不要上去坐坐,喝杯茶?」
快过年了,爸妈今天回外婆家取腊肉香肠,因为时间太晚,干脆就在那边住了下来。
所以,今晚家里就只剩我一个人。
贺远坐在沙发上,低头盯着手里的玻璃杯看了三秒,然后抬起头:「茶?」
「那个……家里没热水了,我正在烧,你先喝点红酒解解渴。」
好拙劣的借口。
我承认,我是太紧张了,想着喝点酒放松一下,再跟贺远进行下一步的谈话。
果不其然,贺远嗤笑了一声,像是已经看穿了我的想法,但还是仰头,把那大半杯红酒喝了下去。
我坐在他对面,小口小口喝着自己杯子里的红酒,思索着话题从哪个点切入会比较好。
叙旧吗?
毕竟我和他……也有六年没见了。
想到这里,我深吸一口气,问他:「你今年怎么从北京回来了?」
「公司在这边设了分部,正好有更适合我的岗位,所以就回来了。」
他说完,语气稍微停顿了一下,又说:「而且……」
9
而且什么,他没说完。
我鼓起勇气追问:「真的只是因为这个吗?」
「不然呢?」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问题,坐直身子,勾了勾唇角,「孟芝同学,照你来看,我还能因为什么别的事情吗?」
他竟然叫我孟芝同学。
我瞬间想到那封不留余地的拒绝信,心里又难过起来。
「还是说,你觉得我从北京回来,是因为你呢?」
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却像一道惊雷炸响,我的理智也被这一句话炸得七零八落。
酒精的催化下,我猛地扑过去,揪住他卫衣的领子,凑近了他的脸。
呼吸间酒气蔓延。
「你怎么可以叫我孟芝同学……」
我有些委屈地说完,就凑上去吻住了他。
贺远没有推开我,反而闭上了眼睛。
认识九年,我好像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温驯的样子。
原本我是想喝点酒,等放松下来之后,再跟贺远谈之前的事情。
可是我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到最后,我几乎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揪着他领子,一边哭一边问:
「你没推开我,说明你也喜欢我是不是?既然这样,当初为什么要拒绝我的表白?」
贺远皱起眉头:「什么表白?」
再后来的事情,我完全不记得了。
等我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人在被子里,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打底衫。
迟滞了几秒,昨晚断片前的记忆才慢慢回到我脑中。
我心头一颤,隐隐觉得事情不妙。
果然,等我收拾好心情走到客厅,一眼就看到贺远坐在沙发上,正低头看手机。
身上还穿着昨天晚上那件卫衣,只是揉得有些皱皱巴巴,胸口的位置还有些不明的液体干涸痕迹。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看过来。
我眼尖地看到他下巴上有个牙印,腿一软,险些没能站稳。
「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应该都想起来了吧?」他把手机揣进口袋里,挑眉看着我,「孟芝芝,可以啊,六年不见,胆子大了不少。」
「我……」
我支支吾吾,一时说不出话来。
但很奇异地,心情并没有原本想象的那么慌乱。
贺远看起来没有生气。
这意味着,虽然事情中途出了些差错,但结果与我预设的相差不大。
想到这里,我鼓起勇气,重新抬起眼睛看向他:「我知道,我会对你负责的。」
贺远愣了一下,心情似乎变得好了不少。他支着下巴看着我:「你打算怎么负责?」
心中念头一时百转千回,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试探地问:「要是你现在单身的话,我可以追你吗?」
回答我的是贺远豁然起身的动作。
我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他走到我面前,微微低头看着我,眼中的情绪一时复杂难辨。
他说:「好啊。」
10
我从冰箱里拿出吐司片,和贺远一起简单对付了一顿早饭,然后把他送到了楼下。
「我爸妈快回来了,等过完年我再约你。」
我冲贺远挥了挥手,然后指指他的卫衣:「……你先回去把衣服换了吧。」
贺远的车开走后没多久,我爸妈就回来了。
他们拎着大包小包的香肠腊肉,看我站在楼下,很是意外:
「芝芝,我跟你爸没联系你啊,怎么还专门下楼来等了?」
我有些心虚,忙从他们手里接过两个袋子:「怕你们东西太沉拎不动,想下来接应一下。」
我妈一边感慨我太懂事,一边又骂了林柯两句,说他之前肯定对我不怎么好。
说到这里,她立刻止了声,像是自知失言,有些歉疚地看着我。
我摇摇头:「妈,我没事。」
是真的没事。
因为我发现,昨晚之后,我心底那些对与林柯六年时光的眷恋不舍,对于他出轨曲心瑶的痛苦不解,都飞快地淡去了。
取而代之的,是被我刻意遗忘了六年又重新汹涌而上的,对贺远的心动。
过了两天,杜玲又跑来找我,问我知不知道那天聚会过后,曲心瑶和林柯吵架了。
「曲心瑶说林柯心里还有你,林柯没有立即否认,她就更生气了。」杜玲嘲笑道,「果然,自己做小三上位的,生怕垃圾再被别人捡走。」
我没有说话。
她又问我:「对了,那天晚上 bking 不是送你回家了吗?后面你们有没有再聊天?」
「……没有。」
其实是有的。
从我说要追贺远之后,就开始绞尽脑汁地找话题跟他聊天。
他回我回得也很及时,甚至听说我有点感冒,又专门到楼下来给我送了一次药。
那些遗落在六年前的记忆,正在一点点被找回来。
杜玲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其实要是你能跟贺远在一起,也挺好的,他以后就留在家里这边发展了。而且,说实话,从高中那会儿,我就觉得你跟 bking 更般配。咱们班那么多女生,他只对你最特别。」
「可惜,毕业后是林柯跟你表白,他倒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给贺远写表白信这件事,连杜玲都没告诉。
所以,她还不知道贺远当初拒绝了我。
想到这件事,我又有些难受,连忙把话题岔了过去。
大年初一那天早上,我跟贺远说完新年快乐,他也秒回了我一句:「新年快乐,孟芝芝。」
因为第二天就是情人节,我鼓起勇气约他:
「你明天有空吗?有部贺岁片还不错,可以一起出来看个电影吗?」
过了好一会儿,贺远才回复:「明天有事,改天约。」
我的心情一下跌落谷底。
有事?
是走亲戚,还是……和别的女孩子出门约会?
很快,我就知道了他到底有什么事。
因为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妈忽然跟我提起相亲的事:
「……你吴阿姨家邻居的儿子,可有出息了,和你一年的,当初大学念的是北大。原本要在北京定居,他爸妈都跟着过去了,结果年底工作调动,忽然又回来了。」
「说是大学期间忙着学习,一次恋爱都没谈过……」
我越听越耳熟,忍不住打断我妈,问:「他叫什么?」
「好像叫贺远吧。」
我愣在原地,心情一下就变得糟糕透顶。
我妈没察觉,还在絮絮叨叨地跟我陈述贺远的优点。
说到最后,她有些小心地问我:
「怎么样,要不先见一面,吃个饭了解一下?正好明天有时间,日子也不错。」
我沉默片刻,咬牙切齿地答应下来:「好啊。」
11
第二天,我盛装打扮,气势汹汹地奔赴现场。
结果一进门,正对上贺远看过来的目光。
平静,洒脱,甚至带着一点轻松的笑意。
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盯着他的眼睛问:「你知道我是谁吗?」
贺远一下就笑了:「孟芝芝,你是不是傻了?」
我忍着内心的酸涩,问他:
「你既然那天已经答应了我追你,为什么今天还来相亲?是觉得无所谓,我可以作为你众多备选对象之一是吗?」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里已经隐隐带上了哭腔。
我可以接受贺远不喜欢我、拒绝我,但无法接受他一边和我聊得热火朝天,一边又只是拿我当备胎。
听我这么问,贺远的表情里多了一丝少见的无奈。
他叹了口气,反问我:「你既然都说了要追我,今天又为什么要来相亲呢?」
「还不是因为我知道相亲对象是你!」
「我也是一样。」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我放在桌子上的手,重复了一遍:「孟芝芝,我和你一样。」
……啊?
在贺远的解释下,我总算懂了。
他是先跟那位吴阿姨确认了相亲对象是我,才答应下来。
「昨天我约你出门,你为什么不直说?」
「给你个惊喜啊。还有,既然你说要追我,这件事在长辈面前过个明路,才比较放心吧。」
他又恢复了那副随性的模样,把手里的菜单递给我:
「好了,点菜吧。你昨天说的那电影,我已经买好票了,吃完饭我们就去看。」
我也没了脾气,把菜单接过来,按照自己的和记忆中贺远的口味点了几个菜,然后专心低头吃饭。
他买票的那家影院,就在对面的商业街区。
正好是过年期间,又是情人节,商场里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
我和贺远并肩走到影院门口,贺远去一旁取票,我去买爆米花可乐。
结果刚走到队尾,余光忽然瞟见,斜里走过来两道熟悉的身影。
是林柯和曲心瑶。
看到我后的下一秒,曲心瑶立刻收敛笑容,转头去看林柯的表情。
林柯看着我,抿了抿嘴唇:「你一个人?」
「关你什么事?」
我刚说完,贺远就取好票回来了。
看到贺远,林柯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极为难看,望向我的眼神也越发晦涩难辨。
贺远目光扫过他们,没有片刻停留,重新看向了我:「票取好了,走吧。」
他的态度,就好像面前这两个人,和普通路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不值得他浪费半个眼神。
我伸手挽住他的胳膊,转身往检票口走去。
自始至终,我像贺远一样,没有再看过林柯一眼。
12
电影其实就是普通的贺岁爱情片,中规中矩,结局也是大家一向爱看的大团圆,热热闹闹的,很符合过年的气氛。
只是,到最后男女主相拥接吻时,影院里的气氛一下就暧昧起来。
我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前面亲得难舍难分的小情侣,有点尴尬,又有点蠢蠢欲动。
纠结间,有只温热的手伸过来,轻轻覆在了我的手背上。
这一点接触给了我莫大的鼓励,我反手与贺远十指相扣,侧过身小声说:「你把头低下来一点。」
然后吻上去。
这个吻很短暂,蜻蜓点水般就过去了,但没有像那天晚上借着醉意,此刻的我完全清醒,所以退开后,脸也飞快地红起来。
好在电影院里光线昏暗,贺远没有注意到,他只是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很小声地说:「孟芝芝,你现在胆子这么大了?」
我强装镇定:「我都说了要追你,当然要主动一点啊。」
看完电影后,贺远送我回家,然后在上次停车的地方跟我告别。
等我上了楼,趴在窗口往下看,才发现贺远没有走。
他站在原地,靠着路灯,指间有一截烟,在渐沉的天色中明暗闪烁。
我突然意识到,其实贺远一直都有抽烟的习惯。
只是因为我有慢性咽炎,闻到烟味就会咳嗽,所以他在我面前时,连烟盒都很少掏出来。
明明看起来是个漫不经心又随性的人,偏偏在这种事情上无比细心。
我抬起手,贴着胸口,清晰地感受到心跳正在加速。
「芝芝。」
我妈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转过头,我才发现她和我爸正站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问:
「今天和小贺见面,感觉怎么样?聊得还愉快吗?」
「……挺好的,他刚还送我回家了。」
我妈似乎舒了口气:
「那就好,那就好。你跟小贺好好相处啊,他对你也挺上心的,妈觉得,这孩子比林柯那个人可靠……」
我耐心地听着她温暖的絮叨,不由得想到之前。
在过年前刚和林柯分手的那段时间,我还没有重新遇到贺远,没有捡起曾经对于他的喜欢。
甚至每天失眠到很晚,因为一闭上眼,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林柯和曲心瑶格外亲昵的画面。
那段最绝望无助的时光,是我爸妈陪着我一点一点熬过来的。
想到这里,我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抱住我妈,把脸埋在她肩上,闷声说:
「我会和他好好相处的,妈你不用担心了。」
13
新年假期结束后,我重新回到了公司上班。
我工作的地方在省会,老家则在离这里最近的一座三线小城。
回去后我才知道,贺远他们公司设立的分部并不远,离我只有六站地铁。
大概是巧合,贺远租的房子,就在我对面的小区。
因为住得近,接触频繁也变得顺理成章起来。
一开始,是我主动约贺远每天下班一起吃晚饭,到后来,只要不加班的日子,这就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那天晚上,临近 DDL,因为要盯着修改一个方案,我在公司熬到十一点多才下班。
地铁已经停运,我想打车回家,结果到园区门口掏出手机,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没电了。
现在回去充电已经不可能了,我站在凛冽的夜风中,一时无措。
也是在这个时候,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停在我面前。车窗摇下,露出贺远的脸。
他皱着眉,神情看起来有些冷硬:「怎么关机了?手机没电?」
「嗯……忙着改方案,没注意。」
我上了车,用冻得发僵的指尖搓了搓脸颊,小声问:「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想到来接我啊?」
「因为这么晚了,你一直不回信息,打电话手机还关机。」
他说着,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侧头看了我一眼:
「前两天还有个女生走夜路碰上抢劫的新闻,孟芝芝,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
我鬼使神差地想到去年。
那天暴雨,林柯亲自开车去接曲心瑶回家,让我独自一个人打车,等排到我的时候,都已经是半夜了。
其实我胆子很小,那天太晚,再加上看了很多社会新闻,我也怕得要命,回家的路上一直在微信上和杜玲连着麦,直到平安到家才挂断。
然后就看到了曲心瑶那条朋友圈。
即使现在我对林柯已经没有感觉,但当初的难过,却是真实存在过的。
车在我住的小区门口停下。
下车后,我正要向贺远告别,他却跟着下了车,说要把我送到楼下去。
「太晚了,我怕你不安全。」
我和他并肩走过了一段黑漆漆的路,穿过绿化带,到了我住的楼下。
「以后加班太晚,直接打电话给我,我去接你。」
「好了,你上去吧。」他很随意地冲我挥了挥手,「到家早点休息。」
我到家后,第一时间给贺远发去了平安到达的消息,然后才放下手机去洗澡。
这天晚上,我一时没有睡意,于是躺在床上想过去的事情。
我胆子小,这事贺远一直是知道的。
高中时,经常有人晚自习前放电影。
如果放的是恐怖片,前奏一起我就吓得不行,电影也不看了,直接跑出教室,到走廊上散心。
这种时候,一般贺远都会跟出来,靠着我身边的走廊栏杆,埋头玩手游。
我问过他,为什么不进去看电影。
贺远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语气似乎十分随意:「之前看过了,所以出来透透气。」
结果他几乎每一部恐怖片都这样。
那时候我还傻乎乎地问他:「你是不是很喜欢看恐怖片啊?怎么每一部都看过?」
直到现在,我才反应过来,当初的自己,某些时候也挺迟钝的。
14
从那天之后,贺远开始在我每一次加班后都来接我下班。
甚至有几次,他是在把我安全送到楼下后,又折返回自己的公司,接着做项目。
我才知道,他被派来刚设立的分部,属于研发部门的核心人员,十分重要,所以平时工作都很忙。
但即使这样,他还是经常秒回我消息。
周年庆那天,公司给我们发了福利——两张温泉酒店的入场券。
我给贺远打电话,问他要不要一起。
电话那边传来几下键盘敲击的动静,接着是贺远带着一点笑意的声音:
「你要跟我一起去泡温泉?」
我微微红了脸:「嗯,听说酒店的自助餐也很不错……」
「好,等这一阵赶工忙过去吧。」
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的距离,越走越近。
之前那些遗落在时光长河中的情愫,也在一点一点被找回来,甚至在朝夕相处中越发生机蓬勃。
贺远身上,有着令我万分心动的迷人气质,也有周全细致的体贴照料。
偶尔跟我妈提起,她也会说:「你跟小贺很般配。」
只是……每次想到那封被拒绝的表白信,我还是会瞬间丧失掉再跟贺远表白一次的勇气。
早上出门的时候,我特意跟贺远约好,晚上下班后一起吃饭。
然而刚下班,我就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孟芝,是我,何志年。」
我迟了几秒才想起来,这人是我们高中篮球队的成员,和贺远家住一个小区。
当初,因为我考驾照,贺远又考上北大所以挺忙,两个人的时间一直对不上。
我给贺远的那封表白信,就是拜托他转交的。
后来的回信也是他拿给我。
「什么事?」
「林柯在酒吧喝醉了,一直念叨你的名字,你能不能……过来一趟?」
我原本想拒绝的,但他又说:
「你还是过来一下吧,当初你跟贺远表白那件事,我有话要跟你说。」
这件事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重要,我心头一沉,还是伸手打了辆车,直奔他报给我的地址。
去的路上,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何志年不是跟贺远关系比较好吗?他和林柯,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灯光温暖的清吧,我快步走到角落桌前,伸手敲了敲桌面。
林柯抬起醉得朦胧的眼睛,望向我:「芝芝……」
「你还是和贺远在一起了,是吗?」
我深吸一口气:「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林柯,是你出轨在先,你没有质问我的资格。」
「那你也不该选贺远!当初他已经拒绝你的表白了,你以为他是真的喜欢你吗?」
我猛然一怔,俯下身撑着桌面,盯着他,一字一顿:「你怎么知道贺远拒绝了我的表白?」
何志年把我拉到了一边,声音里满是歉意:
「对不起,孟芝。我承认,当初那封信根本没有送到贺远手上,包括那封『回信』,都是林柯写的。」
宛如晴空一道惊雷从我脑海中劈下,我脸色一白,几乎要站不稳身子。
「当初高考完,我妈说要带我去见一个几十年的好闺蜜。见了面我才发现,她闺蜜的儿子就是林柯。那段时间我和林柯玩得很不错,他跟我说,他真的很喜欢你。贺远那几天不在,所以信你给我之后,被林柯知道,我也就顺水推舟地给他了……」
最后,他犹豫了一下,从身后的背包里取出一个包装好的盒子:
「其实,当时贺远的时间总和你撞不上,听我说要和你们去游泳,所以去北京前,他也拜托我给你一个东西。」
15
后面的事,不用他说我也知道了。
贺远没有收到我的表白信,我却以为他已经拒绝我了。
他的礼物也根本没有送到我手上。
「前段时间,其实贺远来问过我这件事。当时我没有告诉他实话,但思前想后,觉得还是把真相告诉你吧。」
面对他满是歉疚的脸,我既说不出狠话,也说不出原谅。
说到底,是我自己不够勇敢。
即使收到那样的回信,但只要我当时鼓足勇气去问贺远一句,结果也会截然不同。
身后,醉醺醺的林柯还在念叨,我把礼物盒放进包里,转身走到他面前。
他忽然抬起头,冷笑着质问我:
「要不是你当初总坐在篮球场边,球赛的时候还帮我处理伤口,我会误会你对我有意思吗?你现在就这么跟贺远在一起,那我们之前的感情算什么?之前六年,你说过无数次喜欢我,难道都是假的?」
我突然觉得,他和曲心瑶真是相配极了。
一个自以为是,一个不屈不挠。
关键是两个人都毫无道德底线,永远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我拿起桌上的瓶子,把整瓶酒从他头上淋下去。
「我坐在篮球场边做题是在看贺远,给你处理伤口是因为我是生活委员,从一开始,我喜欢的人就是贺远。」
我咬着牙,克制声音里的颤抖:「那六年,本来就是你从贺远那里偷走的。」
「林柯,我早就不喜欢你了,现在知道真相,我只觉得恶心,你懂吗?」
林柯湿淋淋地坐在那里,浑身狼狈,却没有动。
他抬眼看着我,眼底的光一寸一寸地熄灭下去,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绝望。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去的路上,我在出租车上拆开那个礼物盒,发现里面放着一本书,是岩井俊二的《情书》。
记忆在这一刻回流。
高中时,班上是放过这部电影的。
看到结局的时候我哭得稀里哗啦,还跟身边坐着的贺远说,我太喜欢藤井树这种内敛又深情的表白了。
原来他听到了,也记住了,还试图用同样的方式向我传达心意。
只是阴差阳错,我隔了六年才收到。
下了车,我抱着那本书走进小区,坐在路灯下的长椅上。
夜色冷清,我终于不再压抑自己的情绪,把脸埋在膝盖间失声痛哭。
这一刻,浮现在我心中的情绪不是怨恨,也不是遗憾悔恨。
只是无限的涩然和酸楚。
我曾经的幻想终于得到验证,倘若当初我没有错过贺远,倘若陪伴我度过青春的人一直都是他,这六年的人生,就会完全不一样。
我默默流了好一会儿的眼泪,直到朦朦胧胧地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孟芝芝?」
我抬起头。
贺远就站在我面前,几步之遥的地方,明澈的瞳孔里倒映出我满是泪痕的脸。
「你在这里哭什么——」
他目光扫过来,落在我手里的书上,语气忽然停顿住:「这本书还是到你手上了吗?」
我听出这语气里仿佛有暗示,愣愣地看着他。
贺远走过来,伸手在我发顶轻轻拍了拍,顺势坐在了我身边。
夜风微凉,体温传递间,他贴着我的手背皮肤渐渐温热起来。
「上次你喝醉了,问我为什么拒绝你的表白,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了,因为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你的表白。反倒是我的印象里,当初托何志年给你送了书,你对我的态度一下就变得很冷淡,后来又跟林柯在一起,我就觉得这是很委婉的拒绝,也挺符合你一贯的性格。」
「所以,我去问了何志年。」
「他没有承认,但我其实已经猜到了一些——比如,这本书,当初根本就没有到你手上吧?」
我吸了吸鼻子,轻轻点了下头。
贺远扯了扯唇角:「果然。」
空气安静了片刻。
他忽然说:「其实大三那年,我见过你一次。」
我愕然地看着他。
「有个竞赛,决赛就在你们大学举办。我当时跟着带队的老师过去,在体育馆门口看到你和林柯在一起。」
他说着,笑了一下:「你抬头看他,看得很专心,根本没注意到我就从路对面走过去。」
「后来竞赛结束,我没停留,直接就回去了。」
我心里酸酸涩涩的,很不好受。
贺远却忽然又开口了:「孟芝芝,现在你收到了这本书,可以告诉我答案了吗?」
「……什么?」
他转头看着我,眼神认真,嗓音微沉:「过去了六年,你还愿意和我恋爱吗?」
夜风卷着四周细微的声音,从我耳边掠过。
我清晰地感觉到,胸腔里的心跳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剧烈,宛如擂鼓。
是比六年前更为深刻的心动。
最终,我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贺远笑了一下,然后扶着我的脑袋,直接吻了上来。
16
我把我和贺远在一起的事情告诉了我妈。
她兴奋极了,念叨着要请那位做媒的吴阿姨吃饭,还说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贺远的妈妈。
我听出了不对劲,追问之下才得知,原来这段时间,她已经和贺远妈妈打过好几圈麻将,还一起逛了街,建立了十分深厚的友谊,就盼着我跟贺远在一起,她们好亲上加亲。
我也把这件事告诉了贺远。
他挑眉笑道:「那下次回家,我先跟你一起去见见阿姨好了。」
后来和杜玲见面,我也跟她说了一声。
她显得很是兴奋,在我面前大骂了林柯两句,又开始夸贺远:「我就说你和 bking 最合适!让林柯那狗东西和曲心瑶天长地久去吧!」
我淡淡笑了一下:「可是我不想让他们好过。」
倘若他只是出轨曲心瑶,也许按我一贯的性格,不会多加计较。
可他截下了我给贺远的信。
年中那会儿,林柯和曲心瑶之前合作的那个项目,一款号称能帮忙找到灵魂伴侣的 APP,终于开始上架推广。
同时,我把当初那个帖子取消匿名,然后把链接发到了同学群里,和各大网络爆料平台。
一款卖点是寻找真爱和灵魂伴侣的 APP,项目负责人却是不屈不挠,挖了六年墙脚的小三,和出轨的渣男,这风评怎么可能好得起来?
后来我听说,曲心瑶的公司跟她谈话,派遣她去别的城市做边缘项目。
林柯则直接被辞退了,公司还特意把辞退公告发在了网上,以示这个项目从此和林柯没有关系。
「他俩感情本来就出了问题,这事曝光后,曲心瑶直接提了分手,大快人心啊。」
杜玲跟我分享完八卦,又感慨:「我之前一直觉得,凭你的性格,估计这事最后又不了了之了。没想到你直接一击必杀,狠人啊——宝,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受到了贺远的影响?」
我想了想:「可能真的有吧。」
从高中起,他就总是那个给我勇气的人。
现在也一样。
告别了杜玲后,我看了看,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手机上有贺远发来的消息:
「今晚加班,你先吃饭,不要等我。」
我突发奇想,打算去给他送个饭。
一个小时后,我拎着从楼下湘菜馆打包的小炒黄牛肉,站在了贺远公司门口。
前台姑娘很热心地过来问我找谁,我忽然有点紧张,举了举手里的饭盒:
「那个……我来给贺远送晚饭。」
小姑娘恍然大悟,转头小跑进去,喊了一声:「贺工,你女朋友来找你啦!」
很快,贺远就顶着一头微乱的头发站在了我面前。
我清了清嗓子,小声说:
「你今天这么忙,应该还没顾得上吃晚饭吧?我给你打包了楼下的小炒黄牛肉……」
他目光沉沉地盯了我片刻,忽然伸出手,揽住我的肩膀:「进去说。」
在他们公司的茶水间里,我见到了贺远的几个同事。
大家很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嗨!」
「原来你就是芝芝莓莓啊。」
我愣了一下,看着那个笑容灿烂的年轻男人:「什么芝芝莓莓?」
贺远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可惜被男人无视了:
「就是贺远啊,大学的时候我们学校很多小姑娘跟他表白,他一个也没同意。当时我还以为他性取向有点问题呢。结果有一回在实验室,他在那盯着手机屏幕笑,我看了一下,发现是一个群聊,里面有个备注是芝芝莓莓的人一直在说话。」
「去年十月,公司成立分部,他第一个去报名,说要回来。后来我问他,是不是因为芝芝莓莓,他竟然没否认。」
我愣住了。
去年十月……那不就是林柯出轨曲心瑶,然后向我提出分手,又在朋友圈跟曲心瑶秀恩爱的时间吗?
「话多。」
贺远冷冷说了一句,牵着我的手,拉着我往一旁单独的小房间里走:
「我吃饭去了,爱心晚餐,不像某些人只能可怜巴巴点外卖,懂?」
男人被气得骂了句脏话。
我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热触感,偷偷侧头看了贺远一眼。
他唇角微勾着,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
我不由微微失神。
所以……去年他突然从北京回来,果然是因为我吗?
我在贺远的公司待了好几个小时,直到深夜,他们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顺利下班。
园区里已经没什么人了,我挽着贺远的胳膊,沉默地想着心事。
他的声音却忽然响起。
「你在想什么?」
我踢开脚边的小石子,闷声闷气地说:
「我以为像你这么骄傲又洒脱的人,当初以为被我拒绝了,后来又听说我跟林柯在一起了,就不会再和我有什么交集。」
贺远沉默了一会儿。
「对,我是个很骄傲自负的人。如果是别人,只要拒绝过我一次,未来也不会再有交集。」
「但因为对象是你,我才觉得,再试一次也没关系。」
他说得很慢,也很认真,让我感知到这声音里蕴含的情愫和力量。
一如当初合欢树旁的球场上,察觉到我在看,就把三分跳投做得更漂亮的飞扬少年。
我吸了吸鼻子,只觉得眼眶发酸。
贺远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伸过来,用力抱住我。
这个怀抱异常温暖,驱散了初秋遗留在我身上的寒意。
他在我耳边低声说:「孟芝芝,我已经错过你六年,不能再错过余生了。」
天色已暗,满天星河光芒点点。
我闭上眼睛,用力回抱住他。
「我也这么想。」
有一个不爱自己的男朋友是怎样的体验? – 巧克力阿华甜的回答 – 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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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哪些很惨的女主角? 我是一个侧妃。 人刚穿越,在南朝靖王府后院。 一睁眼就听到小姑娘的哭哭啼啼,我不反对女人哭,毕竟哭泣有时可以发泄情绪阻止乳腺增生,但是我反对女人对着我耳朵哭,尤其是在我还虚弱的时候对着我耳朵哭。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我霍然睁眼,翻身起来一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