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外之战
2050:未来的终结
1
绚烂背后隐藏着喧嚣,寂静的河外星团,激战者伺机而动,犹如嵌在肉里的刀尖。
天师手中拿着星盘,踩着矩阵九宫格天罡步,并举头仰望群星,掐算着天下纷纭,摇头,叹息,眉宇间显出不祥的征兆,童子问天师:「师傅有何烦扰?」
「天下将有大事发生,往后子母星若没有师傅在身边,你要好生悟道,切勿被利欲熏心。」
「师傅怎么说这样不吉利的话,我算出师傅长命百岁,能活两百岁都无妨。」
天师展颜欢笑,转而又平静内心,说:「人的命运只一念之间便能转向,一个决定便能颠覆寰宇。你看头顶星宿,东部天区中的紫耀星红移,虚空间膨胀系数加大,不久将有一场恶疾的罡风袭来,这全因人的心念而起,怨这世道纷乱如此,天谴即将来临。」
「师傅,那我们往哪里躲?」
「师傅说过,万事全因一念而起。待会师傅要入定深思,看如何将这罡风变作善用,你且去账外等候,我料想,待会将有贵客造访。」
果然,此时从弹丸星驶来一架飞船,弹丸星的主公在禁军的保护下,前往子母星原天师的机甲帷帐中。童子作揖迎接,掀开布幔,主公只见天师轻巧惬意地盘腿坐于悬空蒲团之上,不受打扰。彼时,一只河外星系独特的阉鸟飞来,打破帐中难得的寂静。天师从定中苏醒,背对主公,却仿若有了无数的眼线,居然知道身后有人。
「尊客,有何事相求,特地前来我处?」
主公虽位高权重,却对名臣颇为尊敬,当下战事连发,是用人之际,主公又多了几分恭敬,便说:「先生早起舒心,前来打搅,实在不是好时候,只是心中有惑,当向天师请教。」
天师回身,手持一枚水晶仗,胡须花白,却又精气十足,「主公莫急,先喝口烫茶?委生,给尊客上茶!」
童子端着茶具,走上天阶。此时天师与主公对坐在子母星天地之间的悬空飞行平台上,遥望苍穹,俯瞰苍生,像是定夺天下的主神。主公与天师,确如神祇一般,拥有改天换日的技术神力,只是归墟于平凡时,像是两名凡夫俗子。
「主公,此茶可否受用?」
「唉,茶味品尝起来,先苦后甘,这王位也不好坐啊!虽说星球疆域范围几光年的河外走廊资源匮乏,算不上肥肉,却是咽喉要塞,兵家之地。此时分层帝国虎视眈眈,定要将我心头肉割了去,实在令人不悦。」
「主公可是要请教我安邦定国之策?」
「正是,听得先生大名,如雷贯耳,凡天下之事无所不知,天下妙计无所不用,故想取锦囊一份,也好渡劫。」
天师用袖口掩着胡须,将茶喝下,又用细长如骨的指节捋着胡子,便是:「银河系的纷争由来已久,河外荒地也难免牵连。分层帝国的势力早已不是往日凯歌,他们的胃口指向其他星团,即便你等不动干戈,他们也要挑起战事。你们星球恰好位于其功伐的战略要道,怕是难逃厄运。」
主公一时紧张,居然将手中的茶水洒出,「先生定有妙计,可以以寡敌众。望先生怜爱苍生,伸手一救。」
主公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了,就只剩屈膝下跪,天师也不好意思回绝,便说:「分层帝国近期王位接替,老统帅退位,遁入幕后成为元老,新统帅乃元老之长子,刚刚登基,野心更大,气焰不小,便想早日攻克河外荒地。可是其为人刚愎自用,气度有限,鲜有听人劝诫,我行我素。这是分层帝国的转折这兆。」
「如此说来,能战胜敌国?」
天师说:「如此,我倒是有一个对策,可以不废一兵一卒便能巧胜,只是——」
「先生尽管说,不必讳言。」
「只是,这一策略,要折损你一名爱将!」
主公心慈,且一说到爱将,他便又心头滴血。他名下的将领不多,都是出身入死的弟兄,若是要出卖兄弟,他没有这个狠劲,于是嘀咕,不置可否。
天师点点头,说:「若不肯照办,就没有他法了,老夫告辞。」
天师转身正要离开,主公喝住,然后缓缓起身,咬着牙说:「无妨,无妨,天师若真有妙计,我甘愿做那不仁不义之人,让后世耻骂。只要能力挽狂澜,一切都值得。」
天师向主公作揖,然后说:「主公,在此之前,你还需先下一步棋。」
「什么棋?」
「将老夫拜为你们星球的无上天师。」
主公大惑不解,因为眼前这位高人,是出了名的隐士,从不在朝野任职,逍遥自在,如同仙人,而现今却来向他一个区区小国讨要名分,着实让主公另眼相看。于是主公问:「当然,万幸之至,可是——这又是为何?」
「你手下的爱将可是离将军?」
「正是!」
「离将军可是爱争风吃醋?」
2
东部天区是河外虚空中的蛮荒地带,只有一颗弹丸星坐落于其间,好似被遗弃的珠子,且是那样暗淡无光,若不是因为地处银河系与织女座星系的交通要道,怕要被完全忽略掉。
天师来到了这颗星球,看着黎民百姓依然处于重工业时代,他无话可说。
自从天师来到弹丸星辅佐主公,他只是叹息民生凋敝、经济乏力、政纲错乱,却没有提出任何改良政策。民间依旧颓废,军队依旧松散,全然没有对敌应战的迹象。
主公告诉天师,他们虽没有多少精锐部队和常规武器用于正面较量,但是星球的地底埋藏着大量反物质炸弹,这使得分层帝国不敢轻举妄动。如同一座城池,虽然没有进攻优势,却固若金汤,不可就范。
天师依然不发表任何态度,仿佛石头人一般,在朝会上也是一脸铁板。
文武大臣这些天都议论纷纷,对天师评头论足,明面上说他高人不露相,不显山、不露水,私底下却说他站着茅坑不拉屎,主公是拜了个泥菩萨。
朝会上,离将军生性刚猛,终于还是气不过来,便站到銮殿中央,开始骂街:「主公,这等无用之人,你还当他是个宝?我看扔出去填坑,还嫌他烂泥巴水分多。」
「三弟休得无礼,无上天师自然有无上天师的妙用,岂是你一介猛夫所能领悟。」
离将军背手转身,撒开性子,一味责难,不肯罢休,「就这么个闷葫芦,一言不发,还奢望他能救咱们,简直可笑。」
主公狠话放在前头,想要压住对方,「三弟,你若是再这样蛮横无理,便莫怪我军法处置。」
其他文武官员均来劝架,但是离将军就是不肯收嘴,「主公,我说你偏心是真。你护着这没用的泼才,纵容佞臣,让后世如何评价,自己的脸面又往哪搁呀!」
主公在权椅上奋力一拍,怒气高涨,满脸通红如赤炎,头几句话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后几句却近乎吼叫,「拖出去,拖出去,斩立决!」
众人纷纷跪下,替离将军求情,一名太空军总将跪拜而言:「主公消气,看在离将军往日的功勋和对主公的忠心上,饶他不死。」
另一位文官也说:「是啊,主公,离将军在空间希格斯场的研究领域独树一帜,这等人才,不可妄杀啊。现在正值战乱,轻易斩杀将领,必将削减士气啊。」
主公余怒未消,喊道:「你们都护着他是吧,岂是想和他一并拖出去。」
众人不再敢言语,天师也气定神闲地在一帮观战,像无事人似的。
主公继续说:「好,那就留他一个全尸,拖到坑里填了。」
几名军士上前,用机械臂控制住离将军,但只是佯装,不敢真得用力押解。离将军从禁卫军身上挣脱出来,眼含泪水,夹杂着伤愤,回以怒吼:「不用你们拉,我自己会跳。」
离将军站在一口漆黑的深洞边,那洞其实并非洞,而是圆形平面,一个通道,是由离将军自己建造启用的虫洞入口。在花岗岩的地板上,虫洞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吞噬一切,仿若地狱之门。
那虫洞坑具有复杂的撕扯力,足以匹及五马分尸的酷刑,离将军将它造出时,只为惩戒犯人,谁承想,如今却要他自行品尝,极具讽刺意味。
众人在一旁哭泣,主公的心似乎在滴血,却不能流露一丝半毫的心软,看着昔日弟兄要为这个家园赴死,比献身沙场更加悲壮。
3
在十五光年之外,分层帝国的舰队已经在河外聚集,浩浩荡荡,成千里之势。在形如铁屑的魔鬼飞船里面,冰冷的铠甲上剑拔弩张,他们的士兵满怀狼性,像一架搅动齿轮的战争机器,发出恐怖的低鸣声响。
统帅安坐于荆棘椅上,扭动着九个关节的脖颈,听着来自宇宙各个势力范围的军事情报。
一名天文学家上前汇报东部天区的天气情况,说了许多难以理解的术语,统帅不耐烦地摇手,终止了他的汇报。又一位物理学家称,找到了反物质约控技术的理论模型,又是一通专业术语,统帅说:「让他和军机大臣汇报,我只听结论。」
这时一名军士来报,向统帅做了致敬的手势,方才开口讲话:「次元空间打捞出一漂浮物,是随身弹力保护胶囊,胶囊里剖出一人,乃弹丸星的离将军。」
统帅不说话,只是挪动腰身,旁边的参谋长问:「死人还是活人?」
「还喘着气,说要投奔统帅,反击仇人。」
统帅用眼神示意参谋长,参谋长说:「如此拙劣的计谋,还想诓骗统帅。他要诈降,也没有个合理的说法吗?」
他说:「因为其国的主公听信谗言,专宠庸才,将他打入虫洞,故他心怀恨意。幸得他是虫洞的兴建者,知道如何避开危险,才一路漂流到我军空间区域。」
「还有吗?」
「我听内报说,近日弹丸国确有内斗,新立的无上天师妖言惑上,将其国主公的心腹大将排挤出去,现其国已经大乱,众臣反目,情况不假。」
统帅觉得耳朵发痒,不想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参谋长领会了统帅的意思,说:「统帅的意思是,直接将他处理吧,免得留下后患。」
统帅转念一想,说:「且慢,此人如何?」
参谋长回答:「统帅,此人离将军,是弹丸星研发空间技术的大将,在虫洞领域功勋卓著!且忠心耿耿,性情刚猛,」
「甚好,留着他有用!」
「统帅仁慈,只是此人若是放归,将后患无穷;若是留在天牢,又怕他刺探内部消息。军内上上下下都称他为虫洞里的鼹鼠,能打洞,穿行无阻,关是关不住的。我怕这大战之时,招降都有诈,万万不可大意。」
统帅不想听参谋长的话,毕竟参谋长是他父亲一手带出的言臣,他在耳边嗡嗡叫,便让他想到了父亲的唠叨。统帅说:「杀戒招降的名臣有损军德,妄辱我的气度,不利于人才招纳。无须多言,留下来,看他有何能耐!」
「统帅,我军不缺这等人才,此人来历不详,若要留用,必须多加小心。」
「你太多心,我泱泱大国,难道会害怕他一只打洞的鼹鼠吗?」
4
离将军被敌军带到天牢,枷锁套上,重兵看押。他得到一盘供牲口食用的杂烩和一瓶浑浊之水,简单打发了事。
离将军拿起那两样东西,往送饭的敌军身后扔去,随即破口大骂,「你当老子是什么?老子乃堂堂弹丸国将军,岂是你们可以轻蔑的。将你们统帅叫出来,我有话和他理论。若是看不起我,干脆一枪了解我算了,省得花心思欺辱我。欺辱我也没用,我饿死也不吃一口,饿死了便让天下评理去。」
看押的士兵咽下一口恶气,不敢发作,因为统帅只让他们将他关押,没让严刑拷打。此时,参谋长骑着悬浮圆盘而来,铁鞋带着沉重的脚步声,缓缓进入天牢。
他立在离将军面前,赔笑,并用滑腻而自带谄媚的声音说,「大将军息怒啊,我是统帅身边的参谋。听说离将军想要归降我军,只可惜我军人才济济,暂时没有你容身之所。你此次前来,怕也难再出去半步。」
离将军吼道:「你一个替人当差的走卒,我不和你讲什么,你把统帅叫来,我必有大事讲给他听。」
「统帅可不是你相见便能见到的!」
离将军嬉笑,「你们统帅怎么了,脚软,怕见我吗?怎就跟缩头乌龟似的,他那九个关节的脖子缩到哪里去了?」
参谋长觉得离将军性情刚猛,不好教化,以为军队所用,他便用了一招激将法,「离将军啊,统帅觉得你是人才,便留你不死。可惜,你只会吼叫,也没看出什么才华来,统帅是想用你,也得知道你有何用处啊?」
离将军本来可以借此痛骂参谋长,但他并非那种脾气一发不可收拾之人,他也懂得克制,于是压低声音说:「我当然有重大情报与计划,也有一身好本事。可惜了,你们统帅若不把耳朵凑过来听听,怕是要遗憾终身啊。」
「这么说来,你是不跟我讲咯?」
离将军准备借此吊腔,抬高身价,于是假装微笑,用更加低鸣的声音说:「笑话,如此重大的机密,岂是你这等小人可以探知的?」
离开天牢,离将军被重兵带到一座犹如恒星般硕大无边的人造星球,共有九层,每层共有九环,远处看去,像极了切碎的洋葱,松散地环绕着一个发光的核心,仿佛戴森球,但又不是,那是分层帝国的统治核心。
分层帝国喜欢「九」,寓意王权持久,九五之尊。进入分层的人造星球,可见九根天柱耸立交错,九胜瑶台如同九大海洋,互相贯通,像一圈水晶项链,无比宏大。再往里深入,又见九座玻璃巨山,九颗反物质人造恒星。再深入,是九颗钛合金行星,中心的一颗统领八方国境,那便是分层帝国的中心,统帅的军事指挥区。
这个指挥区也无比宏大,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左右长宽一眼望不见尽头,只有前方极远处,一个孤点耸立,那是分层帝国最高统帅的荆棘椅。对于统帅所掌控的整个银河系的势力范围而言,这种宽敞简直小巫见大巫。离将军想象不到,敌军统帅的贪欲有多大,竟奢望更加广阔的疆域。难道睡觉不是只要半张床、入殓不只需一米坑吗?要这么大的空间有何用处?
离将军走了许久,方才来到统帅面前,隔着九层防弹薄纱,统帅的脸朦胧不可辨清。
「来者为何不行礼!」参谋长来到统帅身边,指着离将军说。
「我腰板硬,脖子也不会转弯。」
离将军这是在嘲笑统帅,因为统帅的九节脖子可以自由旋转、扭曲、变形。
「我看你并非腰板硬,倒是嘴硬!」参谋长想给他一个下马威,离将军却不吃这一套。
统帅制止他们的对话,说:「听说你有东西呈上给我?」
离将军颇为自信,他摊开双手说道:「没有任何东西,只有一个想法。」
「说——来——听——听?」统帅的声音缓慢悠远,像神龙用腹语在讲话。
「我知道分层帝国害怕什么,弹丸星虽然只是区区一颗边缘行星,形如弹丸,但它也如弹丸般是装膛的弹药,令分层帝国如鲠在喉,难以吞咽,因为反物质炸弹在其地底作祟。」
「如此说来,你有办法帮我摘掉那里面的刺?」
「可惜,我摘不了,但我可以替你将它包裹住!」
「你用什么东西包裹它,包裹一颗行星?」
「统帅怕也听人说过,我擅长的领域。我在研究虫洞隧穿效应时,发现一样副产品。由于虫洞不稳定,其坍缩时,往往留下一条极为细小的丝线,无法彻底从空间中清除,具有极高的黏性。它是基于希格斯场的一种线,被包裹的物体,将失去任何隧穿能力。这便意味着,神也无妨从里面逃脱。」
「难道如同那布袋和尚的布袋?」参谋长问。
「非也,那是蜘蛛的吐丝编出的网!」
5
离将军得到了统帅的授权,取得大量军备物资用于组建蛛网防御圈,这需要动用银河系最为稀缺的瞬间物质粒子,又称为中性粒子,它极难获得,极难提纯,又极难维持,但是所有这些技术难关,对于接近神级文明的分层帝国而言,却不是问题。
离将军见到了那些超越他想象的技术,使得他至今停留在理论层面的蛛网防御圈成为可能。
虽然虫洞坍缩形成的蛛丝可以永久保存于虚空间中,但将它取做他用却并非易事,离将军需要使用中性粒子将蛛丝捻起,然后再编织成一张蛛网,犹如用那豆腐丝搭建摩天轮,难度可想而知。
此时一把轻巧纤细的镊子便成为研发的关键。
参谋长不懂技术,只是寸步不离地围着离将军,看似替他调度,实则暗自窥探,看其是否有不轨的用心。
离将军显然知道参谋长的用心,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当面戳穿。离将军果然是大将,虽说偶尔也有小人之心,莽夫之气,但每遇大事,却气定神闲,举重若轻。能潜伏于敌军帐下,游刃有余。
参谋长时常质问离将军操办的事情,在资源调度、人员安排和机器组建方面,都不断提出质疑,以期起到警戒监督或是鞭挞的目的。
此时,离将军正在建造蜘蛛飞行器,蛛网编织梭也正在吊装。离将军和魏虎登上云梯,看着吊装的全过程。
「你这飞行器哪里像蜘蛛,那正在吊装的圆鼓鼓的又是何物?」
离将军放低声音,细细讲来,以打消对方的种种顾虑,「那是蜘蛛的腹部,可以产丝,每旋转一次,便有一条虫洞被吐出,然后在腹部尖端坍缩为空间细丝。」
「你说那丝如蛛丝般粘稠,如何见得有多粘稠?」
「你可知道希格斯场为何物?」
「哈?你不说,我怎可能知道那深奥叵测的理论。」
「简而言之,希格斯场可理解为某种立体网格,广布于空间之中,任何基本粒子都必须穿过这道立体网格,如同足球射向球网,必然有一道阻力,这道阻力便呈现为物质的重力。你我的重量,都是因为粒子在希格斯场上的阻力而呈现的。」
「你依然没提粘稠的事情?」
「你看,那坍缩出来的丝线,其实是更加凝聚的希格斯场,犹如将立体网格压缩,变得致密,那粒子还能穿过网格吗?必然阻力更多,像被糖浆黏住似的,无法脱身,由此,物质便被锁住了,无法动弹,好似蚊虫被蛛网黏住,不得脱身。」
6
离将军今日将蜘蛛飞行器和其腹部的椭球形编织梭交由帝国的科研组验收,验收队不仅要核实此军备武器的实战性能和技术指标,更侧重于检查有无危害帝国的暗部装置。这花费了验收队不少时间,最终结论呈现给统帅,验收组长认为该设备功用齐全、性能优良,且独具战略价值。
统帅任批了文件,蜘蛛飞行器正式展开布网行动。随即,统帅和离将军站在太空悬停超控平台上,监视整个布网行动。
统帅冰凉的声音泛起,「你说在织网之前,还有个请求?」
离将军扬起手势,指着宇宙深处,说:「正是,蜘蛛织网需要附着物,方能把网展开,这虚空之中却没有任何附着物,我的蛛网要怎么支撑?。」
「你怕有所打算!」
「我想用分层帝国的九万远征舰队,围成一个大圆,我好将蛛网在圆内织就,撑开时,便是无边的包裹之网。」
参谋长的眼神里流露出冷光,那非人的表情中,仿佛能看穿一切,「离将军,你这是要把帝国的军队全部拿去『织布』吗?我威武的军舰,岂能给你做那些娘们的事情?」
统帅不作答,心里酝酿着什么。离将军趁热打铁,矛头直指统帅,想要让他下定决心,他说:「如果统帅没有这个胆魄,让九万远征舰队为此计划服务,怕难成大业。弹丸星不除,一统银河系外围的战线便失去了气眼。丢一子,输全盘。」
参谋长慌乱,怕统帅答应了,酿成大错,便说:「统帅英明,不可听信他的言辞,九万远征舰队是元老留下的家业,岂能付诸这等人的手中?」
统帅本没有动用远征军的念头,参谋长搬出元老来压他,他心里便不甘心,且他又急于求成,想着离将军的计划万无一失,可以迅速推进,直捣弹丸小国,便说:「何为家业,是为博得更大的家业,这点都赌不上,谈何建功立业、开疆拓土,我倒要彰显国威,让九万舰队齐齐出动,大军压制。」
离将军在这燃烧旺盛的火上再浇上最后一把油,作揖,称赞道:「统帅之志果然胜于元老!」
参谋长想要说什么,却被统帅派去点兵排将,在统帅的号令下,不足数小时,太空中便出现了一圈淡漠的圆线,由九万架远看如微点的舰艇组成,气势盎然,不愧为分层帝国的军事主力。
一声亚电磁爆组成的声浪下达号令,舰队奏起九十九响,各部门严阵以待。只见,升空的蜘蛛飞行器在圆圈内来回穿行,那蜘蛛飞行器上的吐丝腹部,就像织布的飞梭,穿针引线,在虚空中铺就大网。
飞行器从一架舰艇飞向另一架,先织成九万节点的放射状,然后又作螺旋绕行编织,从中心向外围打转,耗损十三个月。
在收尾的最后时刻,统帅等人再次登上平台,他的脖子伸长,从更高的视角俯瞰,对离将军说:「我军有史以来,造过无数杀戮武器,均带着血腥与暴力的美感,如今,你以那世外蛮荒的品位,所造出来的武器,却有种难以言传的优雅与冷冽之美。此如何鉴赏?」
离将军喊着粗嗓子,要让头顶的统帅听到,「这便是死杀与生擒的区别,分层帝国以赶尽杀绝为要旨,而天下苍生并不能杀绝,不如虏获生擒、感化驯服来得上乘。一擒一放之间,方得民心,方能统摄人心。」
「妙,你这蛛网何时能织好,再将你那弹丸小球擒拿过来,我便让你去处置管辖可好,你也可报心中之仇。」
「统帅一席话,正合我意!只是这织网并不容易,纤纤细丝只凭一只蜘蛛飞行器,要铺展成一面足以包裹星球的大网,还需二三十天。」
参谋长的副官忽然从军丛中窜入,跪拜统帅,然后声嘶力竭地说:「统帅,参谋长派我前去查看了,那里根本没有织什么蛛网,连根毛都没有。」
参谋长于是将铁青色的脸指向离将军,怒言:「如此说来,你那蜘蛛并没有编网,反而是你在编织谎言。你对这『皇帝的新装』可有什么解释?」
「哈哈,」离将军坦然大笑,然后说:「你们当这蛛网真是蛛网吗?人不可见得东西多了去,岂能以眼见为实来断定蛛网的有无。反而,越是不可窥见的武器,越具有杀伤力。」
参谋长说:「不如把你扔到网上面,看能否黏住你!」
离将军大笑:「可以,让我亲身体验一下有多黏。只不过,若有东西黏在上面,便暴露了网的存在。」
统帅流露财狼般的狐笑,把脖子缩回,旋转到离将军面前,似乎要咧嘴咬了他的头颅,但离将军却纹丝不动,任凭处置。
统帅的眼神摄人心魄,盯着离将军许久,最后展露惬意的表情,说:「无咎,此人眼里没有欺瞒,且按照他的要求行事。」
参谋长仍然不放心,「可是,统帅,不妨让专家组看看有无蛛网,这若是个圈套,可如何是好。」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7
弹丸星处于内部分裂,内忧外患夹逼着这颗微小的星球,一片混乱,主公心神不定,不知道天师的妙法是否奏效,加上爱将潜伏敌军阵营,生死未卜,他百感交集,已经失去信心。
全国得知分层帝国九万远征舰队蜂拥而至,民心惶惶。军队做好了最后的防御,反物质导弹也随时点燃,但军心涣散,真心应战的人寥寥无几。没有离将军带兵,他们都少了赴死的勇气,更奢望让他们点燃炸弹,与敌军同归于尽。
逃军被捕获,军法处置。战士一想,头尾都是死,不如早死,自刎上吊的不计其数。主公没有他法,眼看着军队在内部溃烂,也昏庸无能地倒在权椅上,瘫软成泥。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无上天师,便是因为他,离将军这一中坚力量被削空,致使反击失利。文武官员纷纷上书谴责,主公信念不坚定,相信了言官的话,对无上天师也心存怀疑,心想莫非他是敌军的间谍,用了离间之计。
无上天师说:「主公,现在舰队已经一如预期,行驶到了中途,可以开坛做法了。请安排我一个悬空云台,我好登台做法。」
主公迟疑良久,没有任何动静,随后才挥舞袖子,让人准备飞行器。文武官员再次涌入大殿,围着天师,不让他离开。有人大喊:「主公,你这是放虎归山,此人让我弹丸星上下颠乱,现在又要放他离开,岂不是便宜了他。」
主公不想再理那各种言语,脑子乱得嗡嗡响,只想安静一会,便大声呵责:「都给我滚出去,滚出去。」
无上天师向殿外走去,文武官员一左一右,让出一条通道,谁也不敢拦着他,怕主公责罚,其实主公已经不想理会众人的生死,他只等大难来临时,自己看着疆土好用钢刀自刎。
无上天师独自来到豁口,民众在宫殿的禁区外围簇拥,看着这国家灭亡前的最后一天。天师的长袍在风中摇曳,登上云台,快速疾驰飞升。下面的百姓纷纷咒骂,把天师视作阎王鬼魅。
天师越飞越高,再也听不到脚下的喧嚣,人言可畏,但他不在意别人的指责,他心中自有定夺。
主公被下人搀扶着,来到宫殿前门,站在高处,望向黎民百姓,看时机已经成熟,便将这一年来的重大计划和盘托出,想要安定民心。
主公说:「诸位,殊死一战就在此时,无上天师即将做法,巧借以太风,用虚空间的以太风吹散敌军。诸位,要有信心、决心——」
主公说完,自己却觉得毫无信心与决心,他不知道离将军是否拉了蛛网防御圈,不知道天师是否真能招来以太风,不知道离将军是生是死,不知道天师是真是假。所有这一切,都只能等待最后的结果出来,才能决定银河系历史的走向。
一位同样研究空间物理的科学家对主公说:「主公,这所谓天师怕不是骗子,以太风根本不存在,虚空间也只是数理中为了得到合适解而做的迂回陈诉,是虚中套虚,假中套假。」
主公为了守住这个计划,没有对任何人透漏,只与天师和离将军共谋,没想到,其中会有诈,他难以接受,心情更加复杂。
无上天师盘腿打坐,从腰间拿出红色旗,挥舞,再用黄色旗,指定天枢。气氛凝固,全国上下均看到头顶的孤点晃动着,一炷香烧完,以太风依然没有升起,四周静悄悄,仿佛临行前的宁静。
主公脱离搀扶,向前走几步,霎时间跪地不起,天龙的膝盖叩击地面,震动了弹丸星的几千万里江山。一声叫骂声响起,全民纷纷骚动,咒骂军师是骗子,人浪涌动,聚集演变成动乱。主公随即下令镇压,身边的大臣说:「主公,现在狐狸尾巴已经露馅,不如将那伪天师用导弹击落,方能让民众止愤啊!」
众官齐齐跪拜,主公垂目苍生,再举望上苍,咬牙一声高喊:「击落天师!」
8
离将军趁众人不留意,在地板上开启了虫洞,瞬间逃离了随同的军舰。此时,他穿行于自己建造的虫洞之中,却与往常不同,虫洞之间流窜着一股无形的气流,这能从虫洞四壁的鳞片状波动中窥见它的存在。所谓以太风,是穿行于那不可窥见的多维空间中的希格斯场的波动,原本凝稠的糖浆似的希格斯场,现在正在缓慢地向前移动。
离将军大喜过望,在虫洞中无声地高喊:「天师果然神人也,居然能启动以太风,且由东部借来,往西方吹送,这可比任何技术还要高深。」
离将军说完,又旋即一想,「不对,天师乃天文学家,他没有动用任何机器。也许他夜观天象,早知有一股自东向西的以太风袭来,所谓『巧借东风』,真乃神机妙算啊!」
与此同时,统帅和参谋长站在后方的母舰中,看着九万军舰远行讨伐,信心十足。此时,一名统舰舰长火速来报,形容狼狈,语气不定,说:「统帅,大事不好,东部天区有一股罡风袭来?」
「什么罡风?」
「虚空间以太风,风速十三节,已到旋涡状星云八百五十宇宙海里,十五分钟后抵达舰队。」
参谋长惊慌失措,「统帅,我们可能中计了!」
「莫慌!」统帅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慌作一团乱麻,「快叫专家组开会商讨解决之道!」
「来不及了统帅,我们得快速往后撤军。」
「这风有那么厉害吗?」
一名专家上前讲解:「以太风无形无迹,一般的物质无法受到以太风干扰,人更加无从感知。但它一旦遇到凝稠的希格斯场,就会产生极大的阻力,呈现出罡风的特质。」
参谋长震怒,说:「天文部分的专家为何没有播报东部天区的气象情况?」
一名瑟瑟发抖的天文学家走向前来,回答:「当时正要向统帅汇报三十亿年一次的虚空间膨胀现象,想启用空间探测仪,若是能提早进入探测,也不至于预测不到以太风。只是统帅不愿听下去而已——」
「拉出去斩了!」
统帅不解气,问在场的所有专家:「谁能想出对策,便饶他不死,否则,此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没有人回答,会场鸦雀无声,只见统舰舰长再次汇报情况,说:「统帅,以太风已经入境,下令九万舰队快速撤离!」
「火速撤离!」
在河外界口,九万只形如蝼蚁的巨型战舰作鸟兽散,但是蛛网在它们之间牵扯着,无法脱离,希格斯场的巨大粘稠力将他们定格在一起。此时,一名指挥员高喊:「坏了,我们中了铁锁连舟的诡计!」
九万战舰彼此拉扯,也没有把中心无形的网给扯破,倒是严严实实地被黏在一起。
在以太风的吹拂下,蛛网像一张巨大的风帆,吃着风,往西边方向凸起,所有九万舰队不受控制地缓慢向着凹陷处聚拢,即将被蛛网捕获,像一张布包住了施展武力的拳头,自缚为茧。
军舰彼此撞击,爆炸在真空中生起,火光燃烧不息。由于蛛网是不可见的,九万战舰的毁灭从远处看,像是被魔抓笼住,瞬间掐碎。
统帅看着这一幕,家业顷刻间如同樯橹灰飞烟灭,怔得不能动弹,直到参谋长喊道:「统帅,母舰要赶紧撤离,蛛网正在向我们袭来!」
9
弹丸星利用光学望远镜和大型投影屏,直播了敌军的受挫情况,万民齐呼,声浪滔天。主公抹去眼泪,一股从未有过的兴奋注入,他瘫软的膝盖像被那以太风吹了一下,注满空气与力量,站起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
离将军从虫洞的另一边出来,迎着百姓的欢呼,径直跑向主公,口上还不住地高声大喊:「主公!主公!我回来了!」
主公放下国君的威仪,也向前跑去,两人握手,相拥,彼此关照各自的脸颊,离将军的络腮胡子更加茂密了,主公的脸也消瘦了许多。两人如此审视一番,慢慢落下了泪,惺惺相惜。
接着,离将军的粗胳膊一顶,推开主公,说:「天师呢?」
主公垂下眼皮和细长的睫毛,表情凝重,躲到一边去,不敢直视离将军。离将军再问了一次:「主公,你说话啊,天师在哪?我要当面谢他。」
所有人都不敢作声,只有一位与离将军想好的将领说:「天师被禁卫军击落,殉国了!」
离将军不敢相信,抓着其中一个官员的领子,大吼道:「禁卫军!谁的禁卫军?为什么要击落?」
他一连抓了几个官员,全都是哑巴,然后他恍然大悟,看向主公的背影,感觉主公的形象变了许多。
几日后,敌军彻底回巢,弹丸星庆祝决战胜利,但是全国上下却只有一片哀悼之声。主公走上祭坛,向上苍叩首,随后,主公横泪,登上天台,掀起袖管,写下一篇措辞哀婉的《河外赋》,河外之战将因为无上天师而载入银河系史册。
无上天师所说的,折算了一名爱将,指的其实是自己。
- 完 –
□ 未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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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洲
2050:未来的终结
明澈echo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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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女主比较理智的小说? 我在宋锦城眼里,大概就是毛遂自荐的情人。 那时我已经拍过几部小火的剧,在里面饰演或恶毒、或娇蛮任性的女二、三、四,年底公司的对赌协议没过,被他以低价收购,年末的尾牙上他大发慈悲地过来露了露脸,那是我的机会。 我的经纪人一定想不到我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