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缉凶:罪恶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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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度最爽罪案小说,重磅回归!

在这世上,出现了一个极其强大的猎罪人群体。

他们以暴制暴,以恶制恶!

「游走在黑暗与危险之间,我甘愿化为罪恶,是想让世间再无罪恶——猎罪人。」

最强大的一群人,最残暴的制裁方式!

第 1 节 消失的尸体

第 2 节 猎罪人

第 3 节 生与死不能把爱隔开

第 4 节 九死一生

第 5 节 罪恶之地

第 6 节 她选择视而不见

第 7 节 不如同归于尽

第 8 节 负心人

第 9 节 最高的往往也是最孤独

第 10 节 白术的真面目

第 11 节 辜负与等待

第 12 节 熟悉的陌生人

第 13 节 啥也不是

第 14 节 你到底算个什么东西

第 15 节 只为你画眉

第 16 节 那年事故那少年

第 17 节 苦命人总被命运多次捉弄

第 18 节 你碰他试试

第 19 节 女孩的小心思

第 20 节 活在当下

第 21 节 闺蜜情

第 22 节 再次相遇

第 23 节 缺少的东西

第 24 节 对不起应有的回答

第 25 节 我便是四主

第 26 节 跨越时空的噩耗

第 27 节 紧急时刻

第 28 节 终究是一场过家家

第 29 节 半夏、枸杞子

第 30 节 吻你千万遍(大结局)

我男人是做消防员的,他工作时我最怕的不是火灾也不是爆炸,而是群众。

有句话让我很厌恶:「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我想吐,因为网络上每个人说得都很好,可现实中呢?为了一点利益,他们就能让这些子弟兵去送死。

怕消防员不救火不救人,故意隐瞒爆炸物、危险的房屋结构,这种事真的是太常见了。

我男人被骗了好几次,但那些人付出代价了吗?没有,最多拘留他几天。

我男人也不会去计较,因为他知道什么是职责。

直到他因为这种事牺牲了。

那时候我孩子快满百天,他终于能请半天假陪去我给宝宝买东西。我特意去单位接他,看着他傻呵呵地拉着消防搜救犬往我这跑,那条狗叫百战,它狗如其名参与过很多任务。其实我和我男人当初就是在事故里认识的,他带着百战救了我,然后就是狗血的少女爱上救命英雄这种事儿,所以我和百战的关系也特别好。

警犬和搜救犬是不能乱摸的,但他会悄悄地带出来给我摸,或者百战加班暂住我家,我都能瞒着消防队偷偷摸个痛快。

我正要去摸百战,结果警铃却响了。

他明明应该是朝我这儿跑的,结果他和百战一扭头,直接往队里去了。

我大声地问他我怎么办,他说先让我在队里坐着,他看上个漂亮的裙子想买给宝宝。

我心里一暖,因为我知道他说的宝宝是我,我们生的是儿子。

那就是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在队里坐着,最后却接到了他手下的电话,呜咽着让我过去一趟。

我心里立马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脑子直接空白了。

说真的,我完全没有从消防队到事发地点的记忆,我只记得自己一直在发抖,好像机器人一样在走。

到了那的时候,我最爱的男人躺在废墟里。

百战整条左前腿都是血,一瘸一拐地陪在他的身边,呜呜地叫着,不停地用脑袋去蹭他的手,却得不到回应。

他就这样离开了我。

队里告诉我,那是好大的一场火,还引起了煤气爆炸,房子变成了危房,消防员们紧急疏散整栋楼的群众,结果那有个住户哭着来和消防员讲,说女儿还在屋里,求求消防员救女儿。

我男人不愿意让手下进去,自己带着百战闯进去了。

可当他到了四楼,却没找到人,他在窗户上问孩子在哪呢。

那人说哦,我想起女儿在学校了,但是抽屉里有个黑色塑料带,里面有十万块钱,能不能帮我拿出来。

那一刻大家才知道,他们又一次被骗了。

我男人就是这样被骗过几十次甚至上百次,他也逃脱了几十次甚至上百次。

唯独这一次老天不开眼,房塌了。

可当大家把他挖出来的时候,他的身边却还是有个黑色塑料袋。

这就是我的男人。

他不会憎恨群众欺骗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即使知道自己被骗了,但他还想着十万块钱是一个家庭多少年的血汗钱。

经历了无数次灾难的他护着百战倒下了,经历了无数次搜救的百战也因此残疾了。

我记得自己心脏跳得好快,连呼吸都觉得好难,喉咙被厚厚的堵住了,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

一个骨灰盒,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制服。

我孩子百天没摆宴,因为那天是他的葬礼。

葬礼上我没有再哭了,等他们领导来了,我说能不能把百战留给我。

退役的警犬和消防犬不是普通人能领养的,但队里还是给我了,因为百战是因伤退役,它瘸了,它再也不会是凶猛的动物。

后来事情查清了,那人根本就没有女儿,他因为隐瞒实情被告了。本来我们提出的是过失致人死亡,但对方律师在法庭上提出了一个观点。

他说房子虽然变成了危房,但实际上有很多危房好几年也不塌的例子,没有人知道这房子到底会不会塌、什么时候塌,这些都是不可预见的,应该按意外事件来判,法院支持了他们的主张。

于是那人被无罪释放了。

我抱着孩子站在法院门口,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我想弄死他,做梦都想。我甚至想了很多,孩子可以给公婆养,而且他享受烈士家属待遇,将来读书什么的都不用我去担心。

我原生家庭很不好,这辈子没感受过爱,我这辈子只感受过痛苦,是丈夫的出现给了我爱和温暖,他是我在这世上的光。

我甚至在想,既然法律不能帮我,那我想亲自为他讨回公道。

但我放弃了,我不怕死,我怕孩子没有妈妈。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主动找上门了。

那天晚上我在家里陪孩子,累得没时间做饭,刚叫了外卖,他忽然来敲门,问我记不记得他是谁。

我说记得,你叫赵俊磊,90 年生的,在金桥百货商店做经理。你家烧了以后,被暂时安置在下坝村安置房居住。你每天八点出门上班,走宜兴路坐轻轨。

他愣了一下,说没想到我了解这么清楚。

我说因为我每天都想弄死你。

气氛有些沉默,他进了屋。

其实我有些心软了,还去给他倒了杯水。

我当然没有原谅这家伙,但他既然登门来道歉,我相信像我丈夫那样温柔的人,应该会原谅他的。我好爱他,我不想侮辱他的名字。

赵俊磊接过杯子,然后还是很客气地和我说,当初那件事情对不起,今天过来就是想问一下我有没有在老公身上发现什么东西。

我说我听不懂。

他说不绕弯子了,火灾的时候,抽屉里放着两根银行理财金条和十万块钱,当时金条藏在抽屉的最底下,他只让我老公帮忙拿黑色塑料袋。可等火灾后清理现场,他家里人一直盯着消防人员和床头柜,却没发现那两根金条。他们家把整个现场都搜遍了,但只有一个地方是他们不能搜的,那就是我老公的遗体。

我问他什么意思。

他对我伸出了手说,现在要是还给他的话,就当是两清了。

我的心彻底凉了,我本以为他是上门道歉的。

我男人因为他的谎言死了,他却怀疑我男人偷了他的理财金条。

他坐在了沙发上说,两根金条合起来有一公斤,要是平时普通人也许不会对别人的金条感兴趣,但现在因为疫情和美股大跌,金价这几个月时间涨那么凶,难免贪心他能理解,但他会给我一个机会,还了就当没事发生。

我听着他的话,抱起了宝宝,把他放回到房间里,又锁上了门。

我告诉他,我老公没拿。

这时候他终于不客气了,有些不耐烦地说:「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很奇怪吗?金条的位置外人都不知道,只有你老公打开过我的抽屉。而且真金不怕火炼,难道黄金能被大火烧没了?对于你老公的事情我很难过,但这个社会不是你弱你有理的。」

我一言不发,他看我不说话,似乎是觉得我理亏了,再次朝我伸出手说:「拿来。」

我说没有。

他忽然加重了音量,仿佛觉得自己很有威严,对我怒吼了一声拿来!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不想对女人动手!

他嘴巴上说不想对女人动手,却还是用力地推了我一下,把我给推倒在沙发上。

百战听见他的怒吼,有些紧张地站起了身,一瘸一拐地想扑过来保护我,对他发出低吼声。但它被绳索锁住了,过也过不来。

我说了声坐下,它连忙又乖乖坐下了。

我看了眼赵俊磊,没忍住笑了。

他问我笑什么,我说刚才还不想弄死你,现在越来越想了。先不说金条到底在不在我这,就算真的在我这,我男人因为你死了,如果我不还会怎么样?

他突然大吼一声,说要是不把金条还给他,那就是他弄死我!

说完,他猛地抓住了我的头发,狠狠给了我一耳光!

他骂我下贱,骂我不要脸,偷了他的金条又不肯承认!他还说我男人是个小偷,死在里面就是小偷的报应!

我没有痛叫,我只是死死地看着他。

他又一次狠狠把我推到了沙发角落,眼睛瞪得像牛眼一样大,气喘吁吁地看着我,问我到底还不还金条。

我看着他,慢慢解开了自己睡衣的纽扣,他被我的动作弄懵了,问我想干什么。

我说,我教你什么是动手。

我睡衣下穿了件运动背心,当我脱下睡衣,他呆呆看着我肩膀上、腰上和肚子上的道道伤疤,整个人愣在原地。

他有些吓到了,在他分神的时候,我却一把抓住玻璃杯,狠狠砸在了他的嘴上!

这张烂嘴!

既然这张嘴生下来只会撒谎和污蔑,那留着也是不需要了!

玻璃杯碎成了渣四处乱飞,我抓住最近的碎片,赵俊磊也发出了痛苦的惨叫,他用力地用拳头砸我的肚子,我承受了成年男子这用力的一击,疼得闷哼一声,趁着他惨叫的时候,立马忍痛将玻璃碎片狠狠塞进了他的嘴里!

赵俊磊顾不得还手,他痛苦地想扯开我的手,想把嘴里的玻璃碎片都吐出来。

他错了。

动手的时候,一定要先把对方打到彻底起不来,才有时间顾得上自己!

我抓起睡衣,用睡衣包住了他的头,让他无法吐出玻璃碎片,让他无法看见我的动作。同时我的脑子还在飞快地转着,女人的力量天生不如男人,但丰富的经验让我知道怎么去弥补缺陷。

我知道他嘴里全都是玻璃碎片,提起膝盖狠狠撞在了他的下巴上!

他双手挥舞着,突然整个人停住了,仿佛死去了一样。但我很清楚,这是因为暂时疼痛太强烈的缘故,他迟早会回过神来。

杀了他!

我的心里不断地告诉自己,我想杀了他!

但我还是没这么做。

纵然我出生以来就是个垃圾,纵然这世上唯一关心我的人已经去世了,可至少……我想好好看着他的孩子长大。

要不是我还有个孩子,他真的已经死了,不会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哪怕连一点点的犹豫也不会有。

我扯开赵俊磊脑袋上的睡衣,他已经嘴里全都是血,每次往外一吐,都是好多玻璃碎片和血迹。

我冷冷地告诉他,一切都是因为你这张烂嘴引起的,今天我废了你这张烂嘴,你也别紧张,我和你不一样,我知道什么叫承担责任,现在我送你去医院,然后我去警局自首。

我很清楚,三年以下的刑期是逃不掉了,甚至有可能三年以上七年以下,不过大概率是三年以下。

但我愿意承担。

我一辈子都是这样的人,是那场事故的相遇,让丈夫把我温暖成了正常人,可他却害死了我最爱的男人。

我想不明白,只要道歉就好了……明明都已经决定放过他了,为什么非要来招惹我?

百战在旁边吼叫着,我瞪了它一眼,它立即又不敢叫了。

赵俊磊倒在了地上,痛得直发抖。

我回到卧室里,给自己换了套衣服。

宝宝还在床上躺着,我俯下身去,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脸蛋。

不知为何,看着孩子对我笑的脸,我有些呜咽了。

我温柔地告诉他,妈妈真的好喜欢你,表现良好的话,妈妈估计两年就出来了。我也不想去坐牢,我也想好好看着你学会说话走路,我好想听见你叫我妈妈。

但妈妈不后悔,因为有的事情……我必须去做。

我换好衣服,拿上了车钥匙。

可当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我听见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下意识往后躲,随着门被打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忽然朝我劈了下来!

多亏我及时后退躲开了。

那赵俊磊满嘴是血,他伸出了手,用力地拿着菜刀不断往我身上劈。

我没有害怕,相反我头脑很冷静。

这种事我遇到很多次了,我只是没想到他竟然有这胆子。

我狠狠地关上了门!

赵俊磊的手被卡在门缝里,痛得他再次发出杀猪般的惨叫,而我身体顶在门上,使尽全力撞了几下!

我清楚地听见了他骨头断裂的声音,菜刀也是应声落地。

他使劲地把胳膊往回抽,我这才打开了门,他一下子没控制住惯性,身体往后退了几步,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摔倒的那一刻,他全身痛苦地抽搐翻滚,我这才发现,他的脖子在摔倒的时候,被一块大玻璃碎片深深地刺了进去。

那是刚才砸碎四溅的玻璃杯碎片。

他痛苦地翻滚几下,彻底没了动静。

我愣住了。

我没想过让他死。

可他却死了。

怎么会……

就算我和警方说了这一切,屋里连个监控都没有,他身上又有那么多被我殴打折磨过的痕迹。

玻璃碎片都是我的指纹,菜刀指纹可以说是我造假。

到头来有谁会相信我?

也许会有人和我说相信法律,但法律如果靠得住,为什么我男人的生命只换来一场无罪释放!

王八蛋!

我傻傻地坐在了沙发上,看着客厅里的婚纱照,看着我丈夫的脸。

我看着他一阵呢喃,最后我还是侮辱了你的名字。

不行……

我告诉自己,我不能就这样成为杀人犯!我不能让孩子没有妈妈!

他还那么小,我不能让他渡过和我一样的童年!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收拾地上的血迹和碎片,同时想着他的尸体该怎么处理。

正当我要处理完现场,准备要处理尸体的时候,门铃却忽然响了。

我惊了一下,死死地看着门口。

是谁?

我不敢发出声音,先把尸体拖到了卧室里,结果外边又响起了喊声:「你好外卖。」

我松了口气,原来是我刚叫的外卖。

我关上卧室的门,套了件新外套,然后去打开了大门。

可当大门打开的那一刻,我才发现门口站着的不止是外卖员,还有一个陌生男人。

他很客气地和我说,他刚才按过门铃,但是我没来开门,本来以为我不在家,可正好遇上了外卖员,觉得不可能点了外卖人却不在家,或许是下楼丢垃圾去了,就站在门口多等了一会儿。

我随口告诉他,说我刚才在忙,又问他是哪位。

他说他叫苏清河,又给我递来了一个白色信封,说是他的慰问金。

我听见这个名字,差点把魂都吓没了!

苏清河,我们市内的刑警大队长。我经常听老公提起他,有些火灾是人为因素,通常查出案件背后有什么刑事案件,他们队里就会转交给刑警队来处理。丈夫总像个小迷弟一样和我夸耀,说没有苏清河抓不到的犯人,每当看到他破案的通告,我丈夫都会说能帮上那样伟大的人,心里觉得很了不起。

我从来没想过,我会在这种情况下和他的偶像相遇!

才刚弄死赵俊磊,一个刑警就忽然找上门来!

我接过慰问金说了声谢谢,苏清河坐下之后,呆呆看着墙壁上的结婚照,忽然叹了口气,让我节哀。

我有些紧张,只能沉默不言,此时他注意到了我手上的伤,问我怎么受伤了。

我说不小心把玻璃杯摔了,捡碎片的时候被伤到的。我刚才这么晚来开门,就是因为处理碎片。

他看了眼垃圾桶内沾着我和赵俊磊血迹的玻璃碎片,让我以后小心点,不要再用手捡玻璃碎片了。

就在这个时候,卧室里的宝宝忽然发出了啼哭声。

苏清河问我,能不能去卧室里看看宝宝。

我立即说不行,宝宝是想吃奶了,他进来不合适。

他愣了一下,说自己看一会儿就走,他还有工作要忙。

我怎么敢让他进去!卧室里躺着赵俊磊的尸体啊!

苏清河却已经站起了身走向卧室,我急忙扑了过去,让他先等一下,因为我的内衣内裤都在床上放着,我先理一理。

他连忙和我道歉,说是他没考虑到,让我先去整理。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抓住了门把手。

怎么办……只有这么点时间,我该把尸体藏在哪儿?

衣柜里不可能,因为里面全都是衣服。

床底下也不行,我床底下塞着很多杂物,不可能再塞得下一个尸体!

我紧张地打开了门,可当看见房间里的情况,我却愣住了。

地板空空如也。

刚才还躺在地上的赵俊磊尸体,却在这个时候不翼而飞了!

不止是尸体没了,地面上哪怕连一滴血迹都看不见!

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脑子好像空了一样,去把床上的内衣裤收拾好,又忍不住打开衣柜看了看,趴在地下看了看床底。

什么也没有……

我又走到阳台往下看,却也一切正常。

怎么会这样?我家可是八楼啊!

那赵俊磊的尸体怎么会突然消失在这个房间里?

我确信房间里没有尸体后,终于开了门,苏清河进房温柔地逗了逗宝宝。

他看着宝宝,轻声和我说:「当母亲的感觉怎么样?」

我说不知道。

他很温柔地和我讲:「林云和我说过你以前的事情,你当初是被他解救的,对吗?你以前受了很多苦,我也明白失去他会让你很难过,但还是希望你能抛下过去,为了孩子好好地拥抱未来。」

我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他和我交换了手机号码。

他说一个单亲母亲带孩子不容易,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只管找他,他早已和我老公相当于战友情了。

我送别了他,等他走后,我还在想这件事情。

为什么这么大的尸体,忽然就不见了呢?

难道赵俊磊没死?

不可能,我明明已经确认过的!

我找遍了整个家,都没找到赵俊磊,这让我特别疑惑。

直到晚上公婆来接孩子了,他们担心我这段时间身心疲惫,会在周末时接走孩子照顾。

等他们走后,我就去了物业办公室。

虽然尸体不见了让我觉得匪夷所思,但眼下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那赵俊磊无论如何都来过我家,我们的楼道里、电梯里、小区门口都有监控。

一旦他家里人报警调查起来,肯定会查到我的头上。等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没有找到尸体,我也会是最大嫌疑人!

想混入物业办公室其实很容易,这说到底只是一个楼盘物业而已,又不是什么银行安保系统,但问题就在于我怎么才能操控他们的电脑。

我又不是什么黑客,肯定破解不了他们的电脑密码,所以我必须唯一能做的,就是直接抱走他们的电脑主机给丢了。

我趁着他们下班之前,假装进物业借厕所,进了厕所以后,我就爬到洗手台上,将厕所窗户的锁给打开了。

做完这一切,我就离开了办公室,一直等到他们下班,才偷偷地打开了窗户,直接从窗户钻了进去。

我坐在电脑前,正准备拆了主机,却发现那主机按键忽暗忽闪。

我楞了一下,尝试着动一下鼠标,却见屏幕直接亮了。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原来他们压根没关电脑!

电脑里有监控画面,我尝试着点开了监控回播,死死查看小区门口。

赵俊磊大约是在晚上六点半进我家,也就是说,他抵达小区差不多就是这个时间。

我把时间调到了晚上六点,死死地看着监控画面,不敢有一点耽搁。

突然!

当时间抵达六点十五分的时候,那监控画面忽然变成了花屏!

我整个人都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我尝试将时间快进,一直到了晚上八点多,监控画面才恢复了正常。

可那个时间赵俊磊的尸体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监控完全没记录下他进入我家的画面!

我惊得目瞪口呆,想不到监控正好在那个时候坏了,这下我连抱走主机的时间都省了。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鼠标,避免留下我的指纹,又从厕所离开,还不忘把厕所窗台也擦了一遍,免得留下证据。

回到家里,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消失的尸体,坏掉的监控。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帮我抹杀一切证据!

寂静的黑夜,我独自一人在家。

屋里还有尿布的味道,我打开窗户通风后躺在床上,还在琢磨这件事。

随着尿布的味道被风吹散,一股淡淡的味道冲入我的鼻子,闻着特别熟悉,像我从小到大闻惯了的血腥味。

躺在床上,味道无处不在,仿佛从被子里、枕头里、床单里散发着鲜血的味道。

莫非!

我猛地坐起身,立即爬到了床底下。

床底下全都是杂物,我半个身体钻了进去,然后翻过身,打开了手电筒。

染得血红的睡衣包裹着脑袋,露出半张森白的脸,那只死不瞑目的眼睛正好与我对视上了。

是赵俊磊的尸体……

他被钉在了床板的另一面。

我心脏都不由得剧烈跳动了起来,并不是因为害怕这个尸体,而是害怕目前发生的这一切!

有人在我的眼皮底下,就在我的家里,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把他的尸体给钉在了我的床板上!

但我怎么可能会没察觉?不说别的,就说把尸体钉在床板上,不可能会没有声音啊!

我忍着恐惧仔细检查,才终于搞明白了。

原来他不是被钉上去的。

那是一根又一根的扎带,从床板的缝隙进去,将赵俊磊从头到脚,牢牢地固定住了!

难怪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

可问题是,到底是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他绑上去的?难道闹鬼了不成?

我不由得转头看了看婚纱照,看着老公的脸。

不可能!

我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想这么多。

我喘着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猛地转过头,对空荡荡的屋内喊了一声出来!

没有声音回应我。

屋里静得哪怕一根针掉落都能听见,大厅那边没开灯,黑漆漆的,仿佛一个无尽的黑洞

我吞了口唾沫,无论如何,赵俊磊的尸体都还在我的家里。

我必须把这个尸体给处理了!

怎么办……

监控已经恢复了,我不可能像电视剧里一样,把他装进巨大的行李箱里带出去,那会让我露馅的!

就在我想着对策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拿起手机,发现是陌生号码,就直接摁断了。

可我摁断了以后,那陌生号码竟然又一次打了过来。

我只好接起了电话问:「哪位?」

那边响起了沙哑的声音:「赵俊磊在你的床板底下。」

我心里猛地一惊!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抓住了,紧紧地揪着!

我连忙看向四周,确定了屋里没人以后,压低声音说:「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事情都到这个地步,就不要装糊涂了,别把这一切变得很无聊……」那声音说,「尸体很不好处理吧?小区那么多监控,这么大的尸体不管用什么方式带出去,都很容易被察觉。哪怕剁成小块分批带出去,也拖不到警察上门的时候。」

我深吸一口气,看来这家伙真的是什么都知道了!

我说:「你想说什么?」

「想逃避所有监控,只有一个办法。午夜十二点整,一秒也不能多,一秒也不能少,把赵俊磊从你家阳台丢下来!」

「这怎么可能!所有人都会发现的!」

「你已经无路可走了,除了相信我,你还能怎么办?」

电话被粗暴地挂断,我竟然紧张了起来。

午夜十二点整。

只剩十分钟了!

我咬了咬牙,还真被他说准了。

我根本无法将赵俊磊的尸体运出去,不管是直接送出去,还是剁了分批送出去,等待我的都只有死路一条。

不知不觉,我还真的剪开了他身上的扎带,将他的尸体拖向了阳台。

午夜的小区没有人,大家早已经休息了。

下面的街道空荡荡的,我抓着赵俊磊,回过头看着挂在大厅的时钟,一时之间有些紧张。

马上到十二点了。

突然!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声!

在时间抵达十二点的那一刻,我直接将尸体丢了下去!

随后我死死看向楼下,却见楼下开出了一辆垃圾车!

尸体正好掉到了垃圾车里,直接被大量蓬松的垃圾袋淹没,那垃圾车朝着小区外边而去,让我惊得睁大了眼睛。

这……

我的脑袋在飞快地运转,最后我决定跟上去!

我他妈当然要跟上去!我又不是傻逼,怎么能把自己的命掌握在压根不知道是谁的人手上!

可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手机却忽然收到了短信。

我拿起手机一看,上面写道:「别跟上来了,否则警方通过道路监控发现你一直追着垃圾车走,你怎么回答?」

我……

这个短信说的有道理。

我只能忍着紧张回复道:「你到底是谁?」

过了一会儿,这神秘号码才回了我短信。

但它根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你运气不好,到时候来查案的会是苏清河,他是最难对付的警察。第一,你家毛毯有赵俊磊掉落的头发。第二,你以为自己清理得很干净,但是大厅角落的地板缝里,卡着沾有他血液的玻璃碎片。第三,菜刀你虽然擦干净了,但是厨房的刀架上留着他的指纹。第四,记得把床板和床底下清洗好。尸体我会处理,你不用担心。别再给我发消息,等苏清河查完了再联系我。」

我愣住了,立即回过头来,看向了大厅角落的地板。

模模糊糊的,好像真有一个小东西反着光。

我凑近了一瞧,才发现这真是一个染着血迹的玻璃碎片,死死地卡在了地板缝里!

我的天!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能发现所有的线索,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我家处理尸体!

我连忙按照短信上所说的照做了,这些让我一直忙活到了清晨都没睡。

当清晨的阳光照进大厅,我总算做完了一切,累得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我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早上六点了。

我呆呆地看着丈夫的照片。

以往的这个时间,他都已经起床了。

他总会温柔地搂着我,轻轻咬我的耳朵,等我迷迷糊糊地醒来,他会撒娇着让我去给他做早饭。

哪怕是我来月经肚子疼的时候,哪怕是我大着肚子的时候。

从未间断。

我没忍住幸福地笑了,我从来不怪他把我弄起来做饭,那是我们之间的承诺。

那是寒冷的冬夜,一望无际的荒野山林,年少的我抱着即将没电的手机,哭着和他求救。

我说消防员叔叔,求你救救我,我不想被抓回去,以后我给你为奴为婢、洗衣做饭一辈子,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他在电话里说好,正好缺个做饭的。

当所有人都以为找不到我,差点要放弃希望的时候,他独自一人牵着百战冲入了山林。

我的电话关机了三十个小时,他不吃不喝,在寒冷的山林里找了我三十个小时。

等他终于找到我,我已经虚弱得躺在石头上昏昏欲睡,冷得哆嗦。

温暖的外套从天而降,让我感受到了满满的安全。

他把我抱在怀里,我努力睁开眼睛,却看见他阳光的笑脸。

他说哟,丫头,可别睡着了。

我呜咽着和他说,我不想回家。

他又说好,我带你回我家,说好了的,以后每顿饭都让你来做。

我想起往事,没忍住笑了。

我进厨房煮了点吃的,抱着两个碗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把其中一个碗放在了身旁。

百战一瘸一拐地走到我身边,我轻声说:「立正!」

它连忙笔直地坐着,但瘸了的那条腿却只能弯曲着。

我拍了拍它的头,轻声说:「吃吧。」

它这才低下了头。

我们一人一狗,看着婚纱照上他傻呵呵的笑脸,安静地吃着饭。

「我好想你,想遇见你的那一天,想和你的每一天,最想的就是你离开我的那天。」

「那天你到底看上了哪条裙子?我想去买下来,我想穿给你看,可商店里的裙子花花绿绿,我不知道究竟选哪件才会让你开心。」

「对了,我给你报仇了……」我咬着馄饨,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泪水不断地往下掉落,「我还是变回了以前的模样,哪怕遇见了你,最后还是要活在黑暗里……我真的是个好不吉利的人,我根本不配拥有你。」

一个消防员。

一条搜救犬。

一个杀人犯。

仿佛是光明与黑暗的碰撞,我始终不该是这个家里的人,只会侮辱他的姓名。

我擦去泪水,艰难地吞下了早餐。

最后我想明白了,其实不管我选的是哪条裙子,以他的性格,他都会很开心。

苏清河来的时间,比我想的要快。

在那赵俊磊失踪二十四小时后,他就直接找上了门。

也就是说,估计是赵俊磊的家人一报警,他立即就怀疑到了我的头上。

真是……残忍。

明明和我丈夫是战友情,结果第一个就怀疑我。

他带着人敲响了我的门,先是简单跟我问好,随后严肃地说:「昨天下午赵俊磊有没有来找过你?」

我说没有。

他说想进来看看,我就打开了门,说随意看。

他进了我的屋,一边查看着我的家,一边说:「昨天下午六点多赵俊磊失踪了,在他失踪之前,有和家人说过要来找你。我再问你一遍,他到底有没有来?」

我说:「昨天那个时间,你不是在我家吗?」

「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哦,他没来。」

他就好像敏锐的猎豹,死死地看过我家的每个角落,那些原本会被发现证据的地方,全都被他检查了个遍,最后他还不忘问我:「昨天的玻璃碎片呢?」

「我丢掉了。」

「丢哪儿了?」

「楼下垃圾箱。」

苏清河立即转头跟手下说:「去检查垃圾箱,如果被清理了,追查清理的垃圾车。」

「是,苏队。」

他手下连忙出去了,他也慢慢地往外走。

突然,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吓了一跳,而他死死地看着我的手,冷声说:「食指两处,手心两处,无名指一处,共计五处。」

「什么意思?」

「你昨天说自己是捡玻璃碎片被刺伤了手,当时你手上有血迹我看不仔细。但现在我看清楚了,正常人被玻璃刺伤一下就会收回手,你为什么会被刺伤五次?」

我强装镇定,与他说:「被刺伤了以后,我紧紧把玻璃抓在手中。」

他皱眉问:「为什么?」

「因为我很痛苦,所以我迷上了自残,有问题吗?」

「好好爱护自己!」

他对我嘱咐了一句,就先离开了,还让我最近保持联系畅通。

等他走了以后,我才终于松了口气。

我拿出手机,给那神秘号码发了消息:「苏清河走了,所以你到底是谁?」

那边很快就给了我回复:「来站前路 220 号找我,别忘了把东西带上,免得被查出来了。」

「什么东西?」

「把你丈夫的婚纱照拆下来看看。」

婚纱照?

我走到了婚纱照旁边,满怀疑惑地取下了婚纱照。

可当取下的那一刻,我却愣住了。

婚纱照的背面,牢牢地用胶带贴着两个金灿灿的东西。

理财金条!

我惊得握紧了拳头,愤怒的情绪填满了我的心脏!

王八蛋!

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里!

这是在侮辱我的丈夫!

我咬着牙,也不顾三七二十一,直接出了门,开着车就往站前路去。

我不管那家伙是谁,反正他连我杀过人都知道。

我就想搞明白,为什么赵俊磊的两根金条真他妈会出现在我家里!

等来到站前路 220 号,我才发现这是菜市场附近,但时间已经是晚上,附近根本看不见行人,我停在了一个老屋前。

门没有关,而是掩着的。

我推开了门,里边漆黑一片,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我在墙壁上摸索着,终于摸到了电灯开关,然后打开了灯。

当房间里充斥着光亮的瞬间,一个三米高的人影顿时出现在我眼前,把我吓了一跳!

那人不是真的有三米高。

一根皮带从房梁落下,紧紧地勒住了他的脖子。

他身体垂直,脚尖悬空踮起,长长地吐着舌头,眼睛凸起。

一具被吊死的尸体,就这样与我面面相觑……

我被吓了一跳,没想过自己一进来就会见到这样的场景。而就在这时,我身后忽然传来了动静。

我猛地回身一看,却见在门口旁边的墙壁旁,有个男人正坐在椅子上。

他戴着面具,之所以认出他是个男人,是因为他的身材比较壮硕,靠在椅背上双手抱肩,似乎是在打量着我。

我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眼睛余光快速观察四周有什么我用得上的东西。

对方是个成年精壮男子,如果他要伤害我,那我一定不是他的对手,我必须用最快的速度给自己找到对抗办法或是逃跑方案。

他忽然开口说话了:「看见尸体不害怕吗?」

我说又不是第一次瞧见了。

他似乎是笑了,随后问我知不知道死的是什么人。

我没回答,只是死死地盯着他,忽然他的手动了一下,我立即又退了两步,他让我别紧张,然后拿出了一个手机递给我。

手机上播放着视频。

我没有伸手去接,因为我不愿意让自己距离他太近,就直接看向屏幕。

这是一个工厂车间的监控录像,时间显示是深夜,有几名女工正在忙碌,应该是上夜班的工人。

门口出现了一个人,正是这个被吊死的死者。

戴面具的神秘人与我说:「他叫李泰,是旁边美月服装厂的保安。」

我继续看着视频,却见李泰忽然走到了一个女工的身旁。

他伸出手,直接在女工的身上摸了一把。

女工吓得直接跳了起来,发出了啊啊叫声,她回过头瞧见是李泰,脸上忽然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有些紧张地往后退。

让我吃惊的是,其他的女工仿佛没听见声响一样,继续在忙着自己手上的工作。

神秘人说:「你应该听过这么一句话,有时候被你在淘宝上大发雷霆怒骂的客服,或许是一位自力更生的残疾人。美月服装厂就是福利工厂,为残疾人提供客服、裁缝工人的岗位,专门在网上售卖商品。」

我皱着眉,忍不住说:「这些人是……」

「是聋哑人。」

我心里一惊。

画面里的女工双手合十,仿佛在和李泰恳求。

其他的聋哑女工坐在工位上,明明背后正在发生一起恶心的事件,她们却在专心工作,根本没发现。

那女孩特意打扮过。

连衣裙下是一双漂亮的凉鞋,监控画面正好在她工位旁,所以异常清晰,甚至可以看见她抹了淡淡的妆,因为工作出汗,脸上带点脱妆的感觉,口红带来的色彩层次不齐,或许她连调色都不会,又可能是她买的口红太劣质。

经济拮据的她在这儿勤勤恳恳工作,或许是今天有一场约会刚结束,又或者是有个人在等她下班去吃个宵夜,无论是哪个原因,她都很努力地细心打扮了自己。

而她现在只能面露惊恐和恳求,一步一步往后退,那合十的双手好似在鞠躬一样。

但李泰没放过她。

他忽然扑了上去,一把就搂住了聋哑女工。

她在哭叫。

聋哑人的哭叫,和正常人有些不一样。

她们根本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发出呼救声,尖叫得难听,凄厉得绝望。

旁边的女工们还在忙碌,而她被李泰搂在怀里,往旁边的小房间拖去。

她如同孩子一样坐在地上,漂亮的连衣裙染上了灰尘,而她死死抱着缝纫机床的脚,嘴里只能发出啊啊的凄惨叫声。

大哭着,嚎哭着。

她好不愿意,也好想有人注意到她。

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在呼救,这个世界终归没有人听见她的声音。

李泰上去扇了她两个嘴巴,此时又有一个保安进来了,他和李泰对视一眼,他非但没阻止,反而和李泰一起抓住了聋哑女孩,将她扯进了旁边的小仓库。

我回过头,冷冷地看了一眼李泰的尸体。

神秘人说:「另一个保安叫孙青,是李泰志同道合的工友,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这么做了。仗着工厂里的女工不能说话,他俩可以说是为所欲为。」

我问:「她们报警了吗?」

「没有。」

「为什么不?」

「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难道想不明白吗?」

我沉默了。

十几分钟后,那女工从仓库里出来了。

她低着头,傻傻地坐在自己的工位旁,再也没有工作。

直到下班了,她才站起身,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车间。

视频画面被切换了,从车间变成工厂门口。

一名小伙子推着摩托车,站在门口等待着。

那女工来到门口,强忍着泪水,挤出笑容,扑到了小伙子的怀里。

果然。

用微薄的薪水买来好看的裙子、气垫和口红,那不太熟练的梳妆打扮,就是因为有个人在等着她。

她抱得好紧好紧,让小伙不由得露出了幸福的笑容,轻轻揉着她的脑袋。

她抱得好紧好紧,时间久了,小伙拍拍她的头,似乎是示意她该走了。

可她就是抱得好紧好紧不愿放手,身体微微颤抖着。

最后她终于抬起头,再次挤出了一个笑容。

她坐上了小伙的摩托车,慢慢消失在监控画面里。

作为女人,我可以明白这种感觉,明白那种自卑的绝望。

我是个有缺陷的人,谢谢上天让我遇到你……为了你我会好努力,让自己漂漂亮亮地去迎接你,让自己一点一点拾起尊严,用尽全力去拥抱你。

对不起,我隐瞒了你,可我已经是那么卑微的一个人了,卑微得仿佛埋在了尘土里,我怎么敢诚实地把这一切告诉你。在这个会被戳脊梁骨的世界,别人或许还能站起来,可原本就在最低谷的我……又怎么敢让自己的不堪变得更多一些?

我不评价她的选择,但我很理解她的感受。

我问:「李泰是你杀的吗?」

「不是我,我的目标并不是杀他,这家伙是被我同伙杀的,我只是来收拾残局,顺便解决另一个保安孙青。」

「你叫我过来是为了什么?」

他说:「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转身离开,不用担心你杀赵俊磊的事情,因为证据已经被完全毁灭了。你放心,我既然帮了你,就不会骗你害你。」

「另一个选择呢?」

「帮我一个忙,我为你处理了赵俊磊的尸体,希望等我解决孙青后,你也能和我一起善后。」

「你要杀孙青?」

「不,其实我不杀人。」

我沉思片刻,最后告诉他,我可以留下来帮忙。

因为我欠他一个人情。

我还有很多疑惑想问他,可他却让我先别说话,因为孙青马上要回来了。

他与我说:「你先躲着看我表演,等我解决了一切再说。」

我哦了一声,便躲在了老屋的浴室里,静候等待着。

他关上了灯,屋里又陷入黑暗。

直到十几分钟后,外面响起了脚步声。

门被打开了,一个黑影进了屋内,随后灯也被打开。

那就是孙青!

他看见了被吊死的李泰,吓得当场就打了个哆嗦,正要尖叫起来,神秘人忽然开口了:「别叫,除非你想和他一样。」

孙青急忙回过身,他害怕地看着神秘人,发抖地说:「你……你是哪个!」

神秘人冰冷道:「罪行永远不会被掩盖,哪怕你隐藏在黑暗里,也会有猎手死死盯着你。」

「你到底是谁!」

却见那神秘人站了起来,冷笑着说:「我么?我游走在黑暗之间,以恶制恶,以暴制暴!」

孙青明显是吓坏了,忽然从自己的保安服后面摸索,然后掏出了一根甩棍。

他弹出甩棍,神秘人却只是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尽情挣扎吧,我马上就会葬送你。」

突然孙青动了!

他将甩棍狠狠砸向了神秘人,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神秘人主动扑向了孙青,他犹如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电击器,直接就电在了孙青身上!

电击器爆发出滋啦火花,成功触碰到了孙青,可孙青被电之后却犹如没事人一样!

神秘人惊呼道:「怎么会没用!」

孙青一甩棍砸在了他的肩膀上,神秘人疼得往后退,却不小心绊倒了之前自己坐的椅子,狼狈摔在了地上。

孙青抓住机会,连忙狠狠将甩棍砸在了神秘人的腿上!

只见那神秘人痛得抱住了腿,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连忙大吼起来:「救我……求求你救我!」

我正躲在浴室后面观望他的表演,孙青听见了神秘人的叫声,连忙警惕地看向四周,正好瞧见了我。

他也没想到屋里还有个我,估计是感觉神秘人动不了了,就举起甩棍朝我扑了过来!

我暗道糟糕,男人的力量天生强于女人,更何况我赤手空拳,而那孙青却拿着钢制甩棍!

在这紧急的情况下,我没有逃跑,而是选择了退后一步,让自己完全进入浴室。

孙青也带着甩棍冲了进来!

老房的浴室很小,只有一个蹲式马桶和洗手台的空间,洗澡都是站在蹲式马桶上面洗。

整个浴室大约只有三四平方米,更何况墙壁上还挂着毛巾和洗漱用品,拿着甩棍的孙青进来之后,反而有点施展不开。他举起甩棍,却磕到了墙壁上的毛巾架,我趁着机会扑了上去,狠狠一拳砸在了他的肋部!

孙青痛叫一声,急忙想把甩棍抽回来,可越是这样就导致他越不好施展手脚。

我狠狠将脑袋撞在了他的鼻梁上,他喷出鼻血,疼得身体往后仰,而我已经接连出拳,一拳打在他的脖子上,又顺势将胳膊滑下去,用手肘用力砸在了他的腮帮子上!

不能停!

我心跳在加快,呼吸都不由得急促起来。

一旦连打,就绝对不能停下来,要打到对方彻底没有力气反抗才行!

我拳拳到肉,打在他的身上,发出砰砰闷响!

孙青脑子乱了,好几次还想用上甩棍,却只能在墙壁上磕来磕去,最后他终于想明白了,索性丢掉了甩棍,一把朝我抱来!

该死!

这就是女人天生的弱点,哪怕我拼命连打,但因为我们不是一个重量级的,我打他十几拳他都能接受,但我只要被他打中一两次,就相当于宣告结束!

我在发觉孙青即将要抱住我的时候,连忙就把双手举了起来,因为我不能连双手都被束缚住,否则我再也没有反抗的机会!

孙青一把抱起我,狠狠把我往墙壁上砸!

我疼得咬了咬牙,正好我身旁是热水器,他又举起了我,用我的脑袋去磕热水器的边角!

热水器……就在浴室里……

我忍着痛,一把抓住了洗澡花洒,然后打开了最烫的热水,直接喷向了孙青的脸!

刚开始的时候孙青还能承受,但热水器与浴室这么近的水管,使得水龙头在短短两三秒后就喷出了滚烫的热水,疼得他捂住了脸,凄厉地不停惨叫!

他抱着我,一起摔在了地上!

我的肩膀和头磕到了浴室墙角,尤其是我的腰部,还重重砸在了浴室水管上,疼得我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撕裂般的痛苦让我呼吸都在颤抖!

好痛……

即使摔倒,我也紧紧抓着浴室花洒,免得那热水喷在自己的身上!

孙青摔倒之后,脑袋磕在了蹲式马桶里,我直接扑了上去,将膝盖狠狠压在了他的后脖颈上,使得他的脑袋直接埋在了马桶里,他不断地挥舞着双手挣扎,可在这都是水的浴室里,他怎么也爬不起来!

我不停地将膝盖往他后脑勺上撞,让他的头一次又一次撞在马桶上,渐渐地,他反抗力气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没了动静。

就算他没了动静,我还是用力撞了两下,还用滚烫的热水烫了烫他,确保他真的昏迷了,我担心他诓我。

弄昏孙青后,我疲惫地靠在浴室角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把他翻过来,检查了一下他的鼻息。

还活着……

我艰难爬起身,解开了他的衣服,才发现他腰部塞了一本最常见的签到表,签到表的底下压着蓝色塑料板。

刚才神秘人那电击棒,应该就是隔着衣服顶在了签到表上,所以才没效果。

我拖着孙青出了浴室,神秘人还躺在地上,他见到我出来,感激地和我说:「谢……谢谢你啊。」

我问他腿断了没,他艰难地动弹了两下,最后一瘸一拐地站起来,说幸好没断。

随后他又一瘸一拐走到孙青旁边,特意电了他一下,好让孙青昏迷更久。

我问:「现在能告诉我了吗?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说:「不是我,而是我们……我们有个名字,叫猎罪人!」

猎罪人……

我心里一惊,因为我听过这个名字。

那是某天忽然出现在城市里的神秘人物,却成为了口碑两极化的存在。

对于有的人而言,他是罪人。

对于有的人来说,他是英雄。

他经常杀人,但他杀的都是社会上的恶人,而且都是那种不知悔改再次犯案的。

欺辱妇女不知悔改,又再次犯案的——杀。

醉驾害死人不知悔改,又再次酒驾的——杀。

抢劫伤人不知悔改,又再次拿起屠刀的——杀。

那就是他的存在,每次都能准时出现在受害者的身边,在受害者遇难之前,先解决掉坏人的性命,及时拯救每一个无辜的人。

他的世界没有法律程序,他就是游走在黑暗里的刽子手。

甚至都市里有一句传言:以恶制恶,以暴制暴——猎罪人。

但他早已被抓了!是被苏清河亲手抓的!

我吞了口唾沫,忍不住说:「猎罪人不是被捉了吗?我听我丈夫说过,他被苏警官追查,最后死在了追捕现场。」

神秘人说:「猎罪人可不止一个,那是第一代猎罪人,我们是更强的第二代。」

「不要乱讲话,你真的不强。」

「这次是个意外,我也没想到孙青怀里踹着这么个玩意儿!」

我问他赵俊磊的尸体是怎么回事。

他说:「那天我和另一个猎罪人隐藏在你家里,在你杀了赵俊磊丢进房间后,趁着苏清河到来时,我们立即开始处理他的尸体。」

「你们为何会提早躲在我家?」

「猎罪人无所不知。」

「你们为什么敢这么冒险地把控苏清河进我卧室的时间?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证据?」

「我已经回答过你了,猎罪人能知晓世间一切,这不是和你开玩笑。比如说赵俊磊污蔑你丈夫偷的两根金条,其实那两根金条是被他自己赌输了。他不敢和家里人说,发生这次火灾以后就想推到你丈夫头上,去你家故意撒泼耍赖制造矛盾,好让家里人信服。但猎罪人知道一切,我们拿回了金条送到你家,因为我们认为那是你应得的。」

「真能知晓这么多事?」

「这样吧,你先把手机给我,我给你证明一切。」

我递去了手机,他拿着我的手机下载了一个古怪的软件,然后说:「这是猎罪人专用的平台,我已经帮你注册成为了一名猎罪人。这个平台上经常会发布一些惩罚坏人的任务,就比如像今天这样的任务。等你自己亲手做上一遍,你就明白我没骗你。」

我紧皱着眉头:「为什么擅自给我注册成为猎罪人?」

他说:「为什么不呢?你有那个能力,我们就给你这个机会。猎罪人游走在都市之间,专门惩罚法律不能严惩的罪犯,以暴制暴,以恶制恶,这样多好啊!而且你在完成任务以后,还能获得大量酬劳。比如今天这个任务,可以拿五万块钱酬劳,是你帮了我,我决定全都给你!」

我摇头说:「我只是为了还你们的人情,我没兴趣当猎罪人,我只想好好陪伴孩子。」

「可是你真的很适合啊!」

「我说了,我没兴趣。」

他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我问他怎么处理孙青,他说很快就会有人来处理。

趁着这阵子功夫,我看了看那软件,软件的名字就叫捕罪楼。

平台上果然有很多任务,专门惩治一些只能道德谴责的恶人。

比如像赵俊磊那样的人,又或者是因为自己感情纠纷,害闺蜜被自己男友砍死在门口,最后却无辜地说「我都道歉了你们还想怎样」的那种女人,再或者是酒驾撞死了人,但依法只被判三年以下的出狱对象。

法律不能让他们付出重大代价,可是在捕罪楼的任务里,他们就是被追捕的对象。

这些任务都有个共同点,就是后面写着未解锁。

我问神秘人怎么回事,他说猎罪人也是有分等级的,从低到高分为人、地、天、四主和一帝。这些都根据他们平时的表现来判定,等级越高的猎罪人,可以解锁的任务也越多,能从平台那得到的也越多。

等级不是为了证明猎罪人有多强,恰恰是为了保护猎罪人的性命。

这平台上的任务分为三种,分别是惩罚任务、对抗任务和保护任务。

惩罚任务:目标是危害社会的女子、老人、甚至残疾人,任何猎罪人都可接。

对抗任务:目标是精壮成年男子,地级及以上猎罪人才可接。

保护任务……他说他也不知道是啥,只知道要达到天级才能解锁,他已经奋斗了一年,好不容易才到了地级,距离天级还很遥远。

他给我看了看他的平台界面,果然惩罚任务和对抗任务可以接受,甚至说明了任务奖励金额,但保护任务那一栏显示未解锁。在他的软件最上面,还写着地级、半夏,而我的只显示评级中。

我问他那是什么,他说这是他的代号,猎罪人不可能用真名示人,每个猎罪人都有自己的代号。

他叫半夏。

我说你名字起得漂亮,结果却那么无能。

他很气恼,说真的是意外。

我们正在说话,外面忽然响起了敲门声,那敲门声两长一短。

我死死看着门口,他却说不用害怕,是自己人。

只见他去打开了门,外边果然也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

他告诉我,这人是押送者。

猎罪人不杀人,抓捕到的恶人会有押送者来接收,交接以后就能获得奖赏。他神秘兮兮地问我想不想知道押送者会把这些恶人带去哪儿,我说我不多管闲事。

那押送者走进来,瞧了瞧被吊死的李泰,说:「又是白术干的?」

「对,我来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半夏叹着气说,「明明说好了猎罪人不杀人,白术却每次都直接下杀手,平台还不惩罚他。」

押送者扯下了尸体,说:「白术毕竟是一帝,最强的猎罪人,谁敢惩罚他?」

我没兴趣看他们处理,我也没兴趣听什么最强猎罪人的故事,既然所谓的交接人已经来了,那我也没必要久留,说了句走了,便转身离开。

半夏很不甘心,连忙和我说:「你真的不想成为猎罪人吗?我觉得你很适合做这个,而且我很有经验,我俩可以组队,只要我带着你,相信半年的时间你就能被评为地级,和我一起惩恶扬善!」

我没同意,他叹着气说那至少送送我,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走在巷子里很危险,他可以保护我。

他一瘸一拐地跟我走出老屋,因为有点好奇的缘故,我又看了看平台,系统提示我起个名字。

反正我也没打算接任务,想了想半夏、白术都是中药里药材的名字,我也起个药材名,于是就起名叫蒲公英。

因为我这辈子都像蒲公英一样,漂泊无家。

半夏看着我的手机,感慨着说名字有点土,随后又和我诉说着猎罪人的伟大。他让我多考虑考虑,他一定会好好带我成长。

可我真的没兴趣,我不想去惩罚任何人,我只想照顾好孩子。

就在我完成起名的那一刻,软件忽然弹出了提示。

「猎罪人蒲公英,您的资料已完善,根据我们已知您的表现,将您评为天级猎罪人!」

「解锁惩罚任务、对抗任务、保护任务!」

「为配合保护任务,开启手机定位!」

半夏呆呆地看着我的手机,不知为何他陷入了沉默。

突然,我的手机开始剧烈震动起来,一段红色的大字充斥在手机屏幕上!

「附近有紧急保护任务,我们诚恳地请求您立即前往保护受害者!您的一个举动,可以挽救一条无辜的生命!」

红色的字体渲染了紧张的味道,让我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以。

这就是保护任务?

就像人们传闻的那样,猎罪人犹如英雄及时出现在受害者面前,保护他们不受侵害。

我沉默了。

我不想被卷入那么多是是非非,我承认猎罪人的报酬很丰厚,但我是一个孩子的母亲。

无论如何,我都应该把养育孩子放在第一位。

半夏忍不住与我说:「有人需要帮助!」

我说:「即使我不去,应该也会有别人去。你看这不是开启定位系统了吗?李泰就是被那个叫白术的猎罪人杀的,既然是他杀了李泰,那代表白术就在附近。既然最强的猎罪人都在这,那我为何要去?」

「白术在之前的任务受伤了!他这次是带伤来处理任务,所以才会出现完成一半最后却让我来接手的局面!」

「那受害者跟我无亲无故,我又为什么要冒险去帮?而且就如你所说,白术是最强的猎罪人,他都有受伤的可能性,更何况我呢?」

我转身要离开,半夏却忽然说:「白术会受伤……是因为你的丈夫!」

我心里猛地一惊,回过头看向他。

「猎罪人知晓一切,我们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一位消防员要被那种人渣害得牺牲……」半夏说,「当时平台发布了拯救你丈夫的任务,是白术接下来的。」

我喃喃说:「可我男人死了。」

「对,白术失败了。他完美地完成了每一次任务,唯独这次失败了,而且还是带伤归来。没人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最强的猎罪人负伤失败……对不起,原本我不打算和你说的。」

我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丈夫带着百战,在火海里孤军奋战的情景。

几十上百次的任务他都能圆满完成,那天却牺牲在了火海。

那最强的猎罪人,完成了无数次的任务,偏偏那天失败了。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都赶在了一起?

我咬着嘴唇,不知为何忽然有点想哭了:「既然不打算说,为什么还要说给我知道?这与拿一把刀扎进我心里有什么区别?」

半夏小声说了句对不起,他犹豫几秒,忽然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那是一张白白净净的脸,我吃惊于他竟然会让我看到他的真面目。

我还以为猎罪人是绝对不能展现出真容的。

他递给我面具,很真诚地说:「这个借给你,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希望它能派上用场。我恳求你再多想想,你拥有这么强的实力,你可以挽救一个家庭的悲痛。你要记住,当你执行任务的时候,动不动要查看一下手机,任务随时有可能更新重要线索!」

他告诉我,路口有辆没锁的车,开这台车不会暴露身份。

他还告诉我,车里有临时换的衣服,保证我的隐私。

他求我去救人一命。

我没有与他争论,因为我觉得这种事情谁也说不服谁,我自己也有要守护的家庭。

为了不和他争执,我索性直接拿了面具离开,等我走出巷子回头一看,半夏还失落地站在巷子深处看我。

我叹了口气,坐进自己的车里,那手机界面再一次探出了任务提示。

「保护任务时间有限,请求前往左岸咖啡厅!」

我启动了车子,但是没往左岸咖啡厅的方向去,而是往自己家的方向。

我的孩子在等我明天去接他……

刚才搏斗受过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我没有什么余力去保护别人,我脑海里全都是刚才半夏说过的话。

为什么……为什么那个白术偏偏在拯救我丈夫的任务会失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帝。

顶着那么沉重份量的名头,却不能救回我的男人。

我不由得在想,如果时间再来一遍,林云还会不会冲入火海。

他会的……他就是那么傻的一个人,他看不得人们悲痛。

想起他的面容,我不知为何,点开了任务详情。

我告诉自己,只是看看而已,反正这不代表接受。

「保护任务详情:受害人周沫沫,将于晚上十点与自己的父亲周海发在左岸咖啡厅相聚,随后在晚上十点三十分开始,被周海发迷昏在地下停车场的车内……」

父亲害女儿?

普通人觉得不可思议,我却陷入了沉思。

我开着车,思绪忽然变得越来越乱。

那个寒冷的冬夜。

山林里的荆棘让我遍体鳞伤,我抱着偷来的手机,哭得是那么撕心裂肺。

「我要报警,我被人卖到了山里,我跑出来了……这里好黑,我不知道这是哪儿……」

「这里是报警平台,请你不要紧张,具体是怎么回事?」

「我的爸爸妈妈……把我卖给了一个老男人……救命!我听见有东西在叫,我好怕,我不知道会跑出什么东西来!」

「我们很快就会安排人联系你,请保持电话畅通!」

那天,我的哭声越来越大。

呼吸越来越急促。

接线员。

警察。

消防员。

他们一个又一个地联系我,但说不清地点让我好绝望。

「我这里有一块大石头,好大好大的石头……」

「我可以看到月亮……是在我左边……我不知道什么是东西南北……」

「求求你们了,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我的手机快没电了,这里太黑了,我完全说不清我的地点!」

黑暗里,我不敢哭得太大声,担心会引来野兽。

可我实在是克制不住,歇斯底里却又压低声音,那么矛盾地沙哑了声线。

我还记得联系我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直到丈夫打给了我。

他和我说……想哭就哭吧,不要憋着自己。

他说不知道地点没关系。

分不清东西南北没关系。

天黑得看不见也没关系。

「妹妹,尽情地哭吧。我给你一个承诺,无论这片山林有多大,在你哭够的那一刻,就是我找到你的时候。」

他没有违背承诺,他带着百战找到了我。

我还记得他是第一个把我公主抱起来的人,我虚弱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他自己却冷得瑟瑟发抖,身上带着水珠,到处是被锋利野草割破的伤痕。

当我被抬上救护车,他也昏倒在地,与我一同被抬上去。

他妈的!

我打死了方向盘,将车子开回到巷子口,然后坐上了半夏的车,朝着左岸咖啡厅的方向开去,拿起手机,点击了接受任务!

我不愿意去冒险,我想保护好我的家庭。

但我更不愿意侮辱他的名字!

手机界面开始弹出一系列提示。

「前往左岸咖啡厅,请走淮河南路,那边的街道监控在维修,无法拍到具体情况。」

「周海发父女坐在五号桌,请注意甄别。」

「这是有预谋的杀害,离开咖啡厅时,周海发会带着女儿避开有监控的出入口,选择从没有监控的人行出入口回到停车场最角落的 G105 停车位!」

半夏说的那句话,仿佛被验证了。

猎罪人能知晓一切!

我看了看时间,距离这对父女相聚还有二十分钟。

我只是先去看看……我不断地告诉自己,只是先看看软件上的预知消息会不会被验证而已,不是真的要冒险。

我按照提示抵达了左岸咖啡厅,停好车子后,看向了放在副驾驶上的面具。

我拿起了面具。

面具的内部刻着半夏二字,下面还有一行小字。

「游走在黑暗与危险的边缘,我甘愿化为罪恶,是想让世间再无罪恶——猎罪人。」

我叹了口气,将面具放回去,然后在后备箱里找到了临时衣服,发现里面尺码很多,就是简单的黑衣黑裤,从 S 到 XXL 都有。

走进咖啡厅,找到了那五号桌。

五号桌旁边的角落有三号桌,而且还有帘子挡着。

我坐下来点了一杯柠檬水,服务员说他们还有一个小时就打烊了,我说没关系,随后静静等待着。

几分钟后,一个中年男人坐在了五号桌的位置,他点了两杯喝的,却在一杯饮品里加了点东西。

随后,他有些紧张地左顾右盼,直到一位少女来了。

少女长相普通,穿着过时的衣服,上面还有几块没能洗干净的油渍。

男人见到少女,连忙说:「沫沫,爸爸在这儿!」

还真叫这个名字?

周沫沫坐在了椅子上,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周海发有些紧张:「沫沫,爸爸这趟叫你出来就是想问一下,已经答应好的事儿……为什么忽然反悔了?」

她说:「因为妈妈走了。」

「这我知道,可是……这不影响爸爸给你三十万啊!」

「妈妈已经离开了人世,我又为什么要这三十万?」

周海发流露出了一丝恳求:「宝贝,你弟弟还等着你救命,已经答应好的事情,不能反悔啊,承诺要说到做到啊!」

周沫沫看着自己的父亲,她露出一丝冷笑:「周海发,你也配说承诺要说到做到?」

「我妈妈从老村陪你来到这里,勤勤恳恳和你一起做油漆生意,她年纪轻轻就满手老茧,小时候我开家长会,她过来的时候大家还以为她是我奶奶,这一切她抱怨过没有?」

「你许诺过会给她美好的生活,后来你们真的挣钱了,她最大的梦想就是搞个店面,升级一下产品,再也不用闻那劣质油漆的味道。可你呢?你是怎么对我妈妈的?」

「你牛逼了,你有钱了,你在这城市里变成小暴发户了。你嫌我妈又矮又胖,你嫌她陪你干活两根手臂比你还粗,你嫌她为了养家老得快,你吗了个比的找了个漂亮的城里狐狸精,她真好看啊,她打扮起来往我妈旁边一站,都把我妈比到泥土里去了。」

「你欺负我妈没文化不懂法,你卷走家里的钱和她一起过日子。你真牛逼,你在外面找娘们,却给我妈妈扣了一顶帽子,怪她生了我这个女儿,让你在老家抬不起头来。那狐狸精也真优秀,给你生了个儿子。」

周海发连忙说:「我和你妈妈只是感情问题,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想着你,也爱着你。」

「想我?你带着儿子回到老家,享受爷爷奶奶的宠爱时你想过我?钱都被你卷走了,妈妈为了养我,每天干着那些油漆工作,我在门口跪在地上写作业,那时候你想过我?那个野种穿得漂漂亮亮,坐在你的宝马 X5 上,老爹开宝马,儿子去儿童俱乐部里骑小马,被服务员牵着马叫小少爷,这他妈叫你想我?」

「这么多年你没找过我,我读高中还是妈妈加班加点凑的学费,她去找你借点钱,你直接说没钱。你妈的,她是和你借钱啊!她不是和你要钱!现在你那儿子尿毒症了,需要换肾了,你想起我了?十几年来你第一次回来带我玩,我以为爸爸要回家了,躲在被窝里哭了一晚,哭着告诉自己我也是有爸爸的孩子。你他妈却带我去医院查肾匹不匹配,你这叫爱我?」

周沫沫克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不断地落着泪:「我他妈好恨啊!我恨老天爷把我生的不对,我妈这辈子都在和劣质油漆打交道,她因为工作患上白血病的时候,我这个亲生女儿的骨髓竟然和她不配。你那野种从小娇生惯养,他得尿毒症的时候,我竟然和他匹配上了!贼老天,把我生的那么不对劲!」

「要不是为了给妈妈治病,我他妈才不要你的三十万,我才不会给你那野种换肾!现在妈妈病情恶化离开了,我还要你那烂钱干什么?贱东西,我看到你就觉得恶心,你今天却还有脸说你想我爱我!」

我紧握着杯子,手忍不住在颤抖。

记忆在跳动。

我还记得自己穿得单薄,被爸爸妈妈用山寨皮带抽我,哭着和他们道歉。

「真的是弟弟先打我的……我错了,我再也不还手了。」

我还记得每一次吃饭,妈妈都会让弟弟先上桌,等他彻底吃饱了,才允许我坐上去扒拉几口残羹剩饭。

她总和弟弟说……

「这个你吃,这个你也吃……别管你姐姐,她不饿,宝贝你吃得开心就行!」

那一天,好冷好冷的夜晚。

我明明没有犯错,妈妈却把我从被窝里拖出来。

她流着泪,使劲地扇我巴掌,把我打得满脸是血。

她抱着弟弟的遗照,哭着和我咆哮:「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是你害死了你弟弟,你这个杀人凶手!」

妈妈……

我明明是个好乖好乖的孩子。

为什么在我身上留下这么多疤……为什么你打我心里不会疼……

如果一个人没有爱,为什么要存在于世上?既然生下来是受苦的,为什么我当初要诞生于这个世上?

我紧咬着嘴唇,呼吸也有些困难。

周海发真诚地和周沫沫说:「以前有些事情,确实是爸爸做得不对。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强求你。走吧,我最后一次送你回家,以后再也不打扰你了。」

周沫沫的泪水不断往下掉,她不肯哭出声,一口将饮品喝完了,然后擦去泪水。

她起了身,和周海发一起出了门。

傻姑娘。

也许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接下来要面对什么。

我结了账,回到了车上。

再次看向那面具,将它拿了起来。

「游走在黑暗与危险的边缘,我甘愿化为罪恶,是想让世间再无罪恶——猎罪人。」

终于,我还是戴上了面具。

深夜的地下停车场空无一人,角落的位置更是寂静,G105 号车位旁边是空的。

我停在了 G106,微微打开了一点车窗缝隙,确保我能听见外面。

周海发扶着走路走不稳的周沫沫,正朝着这边而来。

周沫沫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她好几次想转身,但虚弱的她都被周海发扯了回来。

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这边搞定了,国内没人敢做,我就出国去做。他妈的,你就跟那边说钱不是问题!为人父母哪有不疼孩子的,为了救儿子,我花多少钱都行!」

周沫沫流着泪,彻底没了反抗的力气。

她被粗暴地推到了车门旁,在周海发去打开后座的时候,我听见她在轻声呜咽:「妈妈……为什么我偏偏和你不匹配。」

她被抱上了车,周海发也朝着驾驶位走去,我下了车。

他看见戴着面具的我,一时间有些发愣,而我轻轻地说:「大哥,那是你女朋友吗?怎么好像喝多了?」

周海发先是疑惑地看了看我,然后说:「神经病,关你什么事?」

他打开车门,先把右腿伸了进去。

在他即将要坐上去的那一刻,我一把抓住车门,狠狠地砸了上去!

「砰!」

沉闷的关门声,与周海发杀猪般的惨叫声一同响起!

我抬起脚,用力踹着车门!

「砰!」

「砰!」

「砰!」

车门一次次撞击在周海发的身上,他痛苦地倒在了地上,抱着自己的腿滚动惨叫。

我走到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随后抬起了脚,狠狠踩在了他的鼻子上!

伴随着周海发的痛叫,我踩着他打开车门,瞥了一眼躺在后座的周沫沫。

她还在落着泪,却惊愕地看着我。

「我问你,你知道人死后会去哪儿吗?」

她没有力气回答我。

我说……

「她会化为天上的星星,陪你入眠到天亮……」

「她会化为一股清爽的风,吹拂过你的脸庞……」

「她会化为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淋湿在你身上……」

周沫沫努力想爬起身,似乎是想给我一个回应,最后还是爬不起来,却哭出了声。

我咬了咬嘴唇,呢喃道:「生与死不能把爱隔开,你一定会感受到她的存在。如果她不是在天上保护着你,我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躺在地上的周海发一把抓住了我的腿,用力地把我往外扯。

我没有反抗,而是顺势走开。

在周海发痛苦咳嗽,想爬起来的时候,我一把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扯了起来。

与孙青搏斗留下的伤还在隐隐作痛。

我却握紧了拳头,轻笑着说:「你能站起来真好,我还没打够。」

我挥拳出去,就在即将打中周海发的时候,他突然怒吼:「我日你妈!」

说话的同时,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匕首,直接朝我刺来!

我惊得心都猛烈抽了一下。

带着致命武器?

该死,情报上可没和我说过!

优势在这一瞬间被反转!

我连忙将身体往后躲,那匕首刺到了我的衣服,在衣服上刺了个小缺口,让我的身体有些隐隐作痛。

我低头一看,还好只是刺破了点皮。

我下意识与他保持着安全距离,而他好像疯了一样,不停地追着我,那手上的匕首来回晃动!

我只能飞快后退,妄图能找到点办法!

可是不行!

空旷的停车场,让我根本没有办法借助任何东西反抗,这空旷的场地可以让他大展身手,我在后退的时候,还要小心地面凸起的缓冲带。

可即便我这样小心,倒退的时候,后脑勺也没长眼睛啊!

我最终还是不小心磕到了缓冲带,身体往后倒去。

我撞在了一辆车旁,身体重重磕了一下,又摔倒在车后。

周海发着急地绕过车子,那匕首直接朝我而来。

完了!

我很清楚,一旦倒下……就再也起不来了!

这该死的不全面的情报……害苦了我!

「喂。」

就在那匕首即将要刺中我的时候,有道冰冷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

我看见一只手伸了出来,正好抓住了周海发的手腕。

匕首停在半空。

那手指修长雪白,牢牢地让周海发不能前进半寸。

我惊得回过头一看。

那也是个戴着面具的男人,他的面具如同口罩一样,挡住了口鼻,并没有挡住眼睛。

那原本应该是一双很好看的眼睛,可惜他的左眼眉毛上有一道伤疤,略微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他眼神冰冷,蹲在我的身后抓住了周海发,看着有些许病态的消瘦,衬衫的扣子没扣好,能瞧见他的锁骨上也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但看不见那疤痕的尽头。

周海发还没反应过来,这男人已经动了。

他另一只手狠狠砸在了周海发的脸上,把他打得摔倒在地!

明明是他打中了周海发,却忽然身体一颤,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肩膀,艰难地站起身来。

带着伤?

我吞了口唾沫,忍不住说:「你是……白术?」

他站起身,似乎是瞥了我一眼,随后绕过了我,有些跌跌撞撞地朝着周海发走去。

这是救我男人留下的伤……

我好想问他为什么会在那次任务失败。

周海发爬起了身,抓着匕首发狂地说:「滚开!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阻碍我!」

面对匕首,白术没有任何惧怕,他一步一步走向周海发,轻轻地说:「我不与死人废话。」

周海发大怒,再次拿着匕首扑向了白术!

如果是我,绝对不会在这样的环境下,和一个手持刀具的人搏斗!

但白术选择了这么做。

他灵敏地躲过了周海发的攻击,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随后用力一扭!

匕首掉落在地,关节错位的声音随之响起,周海发都不知道是第几次发出惨叫,他疼得想往后退,白术却左手抓住了他的领口,右手握紧了拳头。

砰!砰!

他一拳又一拳,砸在了周海发的鼻子上、脖子上、耳朵上。

全都是人的弱点,每一次都是下死手!

他的力道比我大上许多,短短几次攻击,周海发就完全失去了反抗的余地,犹如死狗一样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白术回过身,抓起了那把匕首。

我忍不住说:「你不会是要在这里杀人吧?」

白术走到周海发的身边,他轻声说:「猎罪人不杀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只捅一刀做惩罚,他若是活过来了,是他自己命大。他若是死了,那是老天要收他。如果捕罪楼问起来,那你帮我作证,就说我给过他机会。」

说罢,白术忽然落刀了。

那匕首深深地刺进了周海发的脖子!

这……

扯那么多,说什么给过他机会,不摆明了还是要杀他吗!

他转过身,回到我的身旁,然后将手伸向了我:「我扶你。」

我摇摇头,自己站了起来,嘟哝着说:「半夏说过猎罪人知晓一切,却没告诉我周海发带着刀具。」

他平静道:「情报不是百分百可靠的,所以需要把猎罪人分出等级,实力强的猎罪人才懂得随机应变。你点击一下完成任务,会出现后续。」

我点击了完成任务,系统再次探出提示。

「已经联系押送者,感谢您保护了一位无辜的人。」

白术转身离开说:「我先把尸体藏起来,免得有人路过。」

「好的。」

我看着他收拾起了尸体,本来想帮忙,手机却震动了一下。

原来是有人给我发送了私信,没想到这东西还有私信功能。

我点开一看,发现是半夏发来的消息:「我一直在盯着你的账号,看到你升级了,是不是完成任务了?」

我回复道:「嗯,碰到白术了。」

「恭喜你啊!我就知道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白术怎么样?」

「有点狠的感觉。」

「这家伙从来都是这样的,每次出手必定杀人。而且他挺冷的,从来没和我说过话。」

我没有再回复半夏,而是看着白术的背影。

他虽然左手受了伤,但还是只用右手把周海发拖上了车。

周沫沫还躺在车里,她明显是有意识的,但身体就是动弹不了。

瞧见周海发的尸体的那一刻,她呆滞了。

白术的声音很柔和,虽然带着一点磁性,但不像那种做作的气泡音,听着给人的感觉很干净:「我杀了你的父亲,你恨我吗?」

周沫沫没法动弹,只是流着泪。

「如果今天我们没来,你的一生就被他给毁了……」白术继续说,「你可以选择报警,也可以选择闭嘴不谈。我明白你现在的感受,生活很艰难,你可能会难过为什么唯独只有你这样,偏偏有时候人生就是充满黑暗的。」

他伸出戴着皮手套的手,轻轻摸着周沫沫的脑袋,温柔地说:「但是啊,无论是多么可怕的黑夜,天也迟早要亮的。迎来曙光的那一刻很美,等你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你会反应过来……那就是活着的意义。」

周沫沫艰难地开了口,声音依然很虚弱:「谢谢你……」

我看着白术的背影,很想问他,那天你去救我丈夫的时候,为什么会任务失败。

明明你是很强的猎罪人不是吗?

明明你拯救了这个女孩,也顺带救了我一命。

为什么偏偏在那次失败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我问不出口。

一方面,这容易暴露我的真实身份,我不喜欢让陌生人知道我的真实信息。另一方面,如果他真的很努力去救了,我其实也相当于在别人伤口上撒盐。

最重要的是……我不想知道丈夫死前的情形。

一点都不想,我害怕知道那么多细节,会让我的心好痛。

他处理好这一切后,转头与我说:「我临时赶来的,能坐你的车离开吗?等会儿押送者会来处理尸体,我们已经可以走了。」

「哦。」

我打开了车门,白术也随之坐了上来。

启动车子后,我开始按照原路返回,顺便问白术:「我在哪儿放你下车?」

「先出去吧,我没有目的地。」

「哦,那你半路下车,我不想别人知道我家在哪儿。」

我听见他在笑,随后他说:「你可真是个警惕的女人……不过警惕是最好的优点。」

我开着车往外走,在即将出车库口的时候,却不由得愣住了。

这么晚了,出口处却停着一辆车,正好挡住了路。

我尝试着按了一下喇叭,希望那车主能让开路,但那车门却打开了。

一个人下了车,让我惊得心里一跳。

车主竟然是苏清河!

他朝着我的车子走来,我用力地吞了口唾沫,心脏都不由得跳动起来。

为什么?

为什么每次发生事情的时候,苏清河都会出现在我的身边!

我快速在脑海里想着对策,而他来到了我的车旁,敲了敲车窗,示意我打开。

我的眼角余光看见白术抓住了副驾驶的车门把手,我只能先打开了车窗。

苏清河靠在车窗上,他说:「两位,大半夜戴着面具干什么?警察办案,麻烦把面具摘一下,然后再麻烦你们陪我下去一趟,我有些事想调查。」

我强忍住剧烈的心跳,怎么也不想摘下面具!

我怎么可能摘了面具陪他下去,这下面的尸体虽然拖到车上了,地上可还残留着血迹!

虽然停车场到处是空位,普通人不会跑到那角落去参观,但以苏清河的敏锐,他难道还发现不了?

只能走!

我立即挂倒挡踩下了油门,苏清河见我逃跑,他赶紧回到了自己车上!

转眼间,他就发动了车子!

他妈的!

这情报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刑警大队长会在这里办案!

白术冷冷地说:「我拖住他,你赶快走!」

「你拖什么拖!你自己都受伤了,而且人家说不定就有枪!走,去行人出入口,那边有台阶,车子上不去!」

我飞快地退回到地下车库,多亏我一早就知道行人出入口的位置,连忙调整方向加速!

苏清河下坡不敢太急,估计是担心飞车了,那车子移动得有点慢!

等来到了出入口,我和白术迅速下了车,我回头看了一眼,苏清河的车子才刚走完下坡进入车道,于是我俩赶紧朝着行人出入口逃跑!

白术率先冲到了出口,在他即将要出去的时候,一道人影却忽然出现了!

来人一脚踹在了白术的胸口,我亲眼看见白术犹如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那人是……苏清河!

不对!

他不是坐在车里追我们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儿?

「轰!」

就在这时一道响声,我扭头一看,才发现那车从下坡出来之后,直直地撞上了最前面的车!

这是……车子挂了空挡,任由着从下坡滑行下来!

苏清河早已预料到我们会从行人通道逃跑,索性直接放弃了车子,快我们一步来这里阻拦!

我的天……他的速度该有多快!

我连忙飞快后退,因为苏清河现在处于高处,我只能攻击到他的腿,而他随意就能踢到我的脑袋和胸口!

以下犯上,是最不可取的搏斗!

我往后狂退了几个台阶,苏清河却直接一跃而下!

我从没见过如此大胆的打法,连忙举起双手想要抵挡,结果他空中跃下,膝盖狠狠地撞击在了我的双臂上!

好痛!

纵然我承受了好多次伤害,却也痛得差点流下泪来!

要不是因为我的手还能动,我都怀疑被他给打断了!

我被踢得连连后退,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体,苏清河却是稳稳落地,他冰冷地说:「我是刑警队苏清河,你们立即放弃抵抗投降,趴在地上不要动。」

白术艰难地爬了起来,低吼道:「猎罪人不会投降。」

苏清河轻声道:「猎罪人……起个这么自以为是的名字,你们也配?在我看来,你们只是两个戴着面具的跳梁小丑!」

我忍着痛,直接主动出击!

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第一次和丈夫的偶像见面,是我不小心杀了刘俊磊的时候!

第二次见面,结果就直接大打出手!

苏清河下意识防御,搏斗会让人的大脑刺激肾上腺素爆发,在这作用下,我甚至感觉不到疼痛,一次又一次地攻击苏清河!

侧拳、肘击、连打……

不能停。

一旦停下来,他就会找到空隙攻击我!

我明明没停下来,我的速度比以往还快了几分,可苏清河却忽然动了!

他任由我一拳砸在了他的胸膛,不退反进,一把掐住了我的脖子。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就举起了我,让我短暂地失去了平衡,随后将我狠狠砸在了地上!

他的言语之中,还带着一丝轻蔑:「连打是么?我教你。」

刚才我还感受不到疼痛,可这一下撞击让我好痛……

说完,苏清河直接一把抓住了我的衣服,将我用力地扯了起来!

他的拳头急速打在了我的腹部,我被打得弓起了腰,差点没忍住要吐,而他又猛地提起了膝盖,狠狠撞在了面具上!

面具直接开裂,我被这一下打得头昏眼花。视线甚至都短暂变黑,模糊了好几次!

这个被我丈夫崇拜为传说的男人,攻击极其狠辣!

白术要扑过来帮忙,苏清河却连看都不看,直接一个后踢!

只见白术也是举起双手抵挡,但他左手本来就带着伤,这一踢之后,让他疼得全身都剧烈颤抖了一下!

我本以为苏清河会继续进攻我。

可他暂时却放弃了我,他聪明地预料到我被他打得身体一时间承受不住,在白术因为疼痛而停顿的时候,他忽然腰部发力,狠狠侧踢向了白术的太阳穴!

白术忍住疼痛,挣扎着举起了手抵挡!

「轰!」

我说不清那是力道多强的一脚,白术被踢得差点没站稳,可下一秒苏清河的攻击又来了。

在原本的第一脚还未落地,他已经凌空翻转身体,直接踢出了第二脚!

白术再也举不起受伤的手,只能用一只右手来抵挡,却根本防御不住,狠狠地被踢中了太阳穴!

他摔倒在地,我忍着痛想攻击苏清河,可他太快了,在白术刚刚倒地,在我刚刚扑上去时,他又一脚踹在了我的腹部!

好痛!好痛啊!

我要喘不过气了,我被打得好想吐出来!

我再次要摔倒,他却又一次扯住了我的衣服。

他隔着面具盯着我的眼睛,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喂,连打还没打完呢。」

话音刚落,他已经将我猛地回扯。

只听撕拉一声,刚才就被匕首戳破的衣服,终于被彻底扯破了。

我下意识护住自己的身体,但苏清河的速度却比我还快。

他明明是要攻击我的,在发觉扯破了我的衣服后,忽然身体顶住了要摔跤的我,转眼就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包裹住了我。

他将我的双手压在外套里,然后扯上了拉链,轻轻地说:「别紧张,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如同被海苔包裹的米饭寿司一样,被外套牢牢困住了动作。

他轻轻一推,我就摔倒在地。

他看了看我俩,叹了口气:「这不是我第一次对抗猎罪人,但我不得不承认,猎罪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以前还能和我打个不分上下,现在两个加在一起也不是对手。」

我可以看见白术愤怒地握紧了拳头。

纵然我看不见他的脸,也知道他的脸上肯定充满了不甘。

他是最强的猎罪人,今天却正好带着伤。

苏清河没急着处理我们,而是直接看向了那辆宝马 X5。

他已经瞧见了血迹。

他走到车旁,往里面看了看,随后忽然取下了别在腰后的手铐,淡然道:「你们两位因为涉嫌杀人被捕了,现在趴在地上别动,当然你们也可以站起来反抗,反正你俩挺弱的。」

怎么反抗?

无论是我还是白术,都没有力气再斗了。

苏清河来到了我的身边,忽然朝我伸出了手,要摘下我的面具。

我的心在剧烈颤抖。

我不能被抓……

我还要抚养他的孩子长大成人……

我不能输在这里!

苏清河的手距离我越来越近。

我艰难地转过了头,尝试用手去推开他。

但我已然没有了多少力气。

同样虚弱的白术,突然对苏清河低吼:「离她远点!」

「哦?如果我说不呢?」

苏清河瞥了他一眼,手上动作却没停。

「滚开!」

白术又是怒吼一声,也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力气,突然爬起身来,猛扑向了苏清河!

但那又有什么用?

拖着那受伤的躯体,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一把抱住了苏清河,却被轻松地推开,趁着白术摔倒之前,苏清河单手抓住了他的头发,冰冷地说:「这么急着送上来么?那我先解决你。」

他拿出手铐,然后将白术压在了地上,将他的手扭到了背后!

原本就受伤的白术,立即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惨叫,他疼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忍着疼痛,一次次回过身要攻击苏清河。

他犹如野狗一样发狂,低吼着,反抗着。

我甚至感到了一丝惊恐,因为白术的手已经扭曲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再这样下去他的手必然会断掉!

可他愣是疯狂地回身攻击,让苏清河不得不再次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在地上狠狠磕了两下!

即便如此,白术还是努力挣脱开翻过了身,用没受伤的右手狠狠一个摆拳,砸向了苏清河!

「我说!离她远点!」

苏清河明明抵挡住了,却还是被打得跌倒一旁,白术仿佛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他跌跌撞撞地扑向了苏清河,压在了他的身上,提起膝盖撞击他的脑袋!

我知道这只是拖延之举,这种情况下的白术不可能是苏清河的对手。

但我不明白。

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疯狂地保护我。

苏清河抵挡了两下,随后就推开了白术。

白术翻滚到我身边,他爬起身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送你离开……」

他走得摇摇晃晃,洁白的衬衫都是灰尘,在粗暴的厮打中衬衫被扯开了,明明应该是干净洁白的身体,却有一道长长的伤疤,斜着从锁骨一直划到腹肌。

我呆呆地看着那伤疤,不由得心里一惊。

好致命的伤,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们逃得并不快,苏清河已经朝我们追来。

但白术脚步没停,他扑到了行人出入口,将我推到了台阶上。

随后他回过身,挡在了我与苏清河之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可以猜测出来。

面具之下的那张脸,一定是写满了狰狞。

苏清河稍稍放慢了脚步,他冷声道:「怎么,你以为自己拦得住我么?」

白术呢喃道:「赌上性命的游戏,我从来没输过。这么久了你都没拔过枪,没带枪是吧?既然你没有那种武器,我又为什么要怕你?」

我看了看白术的背影,沉默两秒,最后转身就走。

我很感激他拯救我。

但我不是逞英雄的时候,我还有孩子要照顾,绝对不能为了一时感动交代在这里!

我跑出了出口,却看到街道边一辆小货车停在那。

车上走下了两个人,可不正是半夏和那押送者吗?

半夏因为将面具给了我,他自己戴着一个口罩。

我想起来了,应该是刚才我点击了任务完成,他们就来帮忙收尸了!

我连忙指了指下面:「白术有危险!」

半夏和押送者一听,立即加快了脚步,我想着这么多人在,只要苏清河没枪,那肯定是拿我们没办法了。

可当重新下来一看,我却愣住了。

却见白术犹如疯狂的野兽一样,竟然在主动出击!

苏清河被这不要命的打法逼迫得连连后退,每当他抓住机会,狠狠一拳打在白术的身上,那白术竟是都能把疼痛忍下来。

放弃了一切防御,只有不断的进攻。

表面上看是苏清河占下风,可时间久了,白术是必定会被打败的。

突然,半夏冲上去了!

又是犹如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了电击棒,直接捅向了苏清河!

苏清河正在搏斗,估计也没想到半夏会突然出现,但他还是一拳砸在了半夏的腮帮子上!

他的拳头和半夏的电击棒同时抵达。

苏清河直接被电昏,半夏也是倒在了地上,被他一拳打昏。

白术这才停下了手,他喘着气,看着地上的苏清河。

我有些紧张,忽然有些后悔。

因为我不想他们对苏清河下手,他归根结底是个好人。

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押送者直接绕过了苏清河,去把周海发的尸体扛了起来。

白术也没有继续搭理地上的苏清河,而是与我说:「走吧,帮忙处理一下。」

我问:「你们会放过苏清河吗?」

「猎罪人不对无辜的人下手。」

他说了一声,然后将昏迷的半夏扯了起来,我也是帮忙把他扶了上去。

等上来后,押送者与我们说:「苏清河随时有可能醒来,也许你们已经暴露了。」

我问:「那怎么办?」

他说:「你们先和我走,确保安全了再说。别坐副驾驶,押送者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路线,哪怕是猎罪人也不行。」

他打开了货车,那货车里有个小灯泡,散发着昏暗的灯光,里面躺着李泰的尸体,还有昏迷的孙青。

我忽然想起半夏之前神秘兮兮地问我,想不想知道这些恶人会被押送者送去什么地方。

我正在犹豫,白术却忽然开口了:「上去吧,押送者的路线是最安全的,多厉害的警察都追查不到。」

「那……好吧。」

我只能上了货车,他们把昏迷的半夏和周海发的尸体丢了进来,货车里顿时有点挤,白术也坐了进来。

气氛有些安静,他从货车角落翻出了一个药箱,然后扯开了自己的上衣,给自己的伤处涂跌打药酒。

我才注意到,他的左臂已经淤青发紫得厉害。

他小心翼翼地涂药,艰难地还想往背后涂,但是涂不到。

我伸出手夺过了药,然后倒了一点在手心,贴上了他的伤处。

他疼得闷哼一声,最终还是忍住了。

药酒的味道有些刺鼻,夹带着他衣服上淡淡的洗衣粉味道,那是很清爽简单的香味,犹如原本被他洗得雪白的衬衫一样干净。

我问他:「身上的伤哪来的?」

「一个畜生留下的,他死了。」

「哦。」

我感觉他似乎不愿意多说,那我也没必要问了。

涂完药后,白术靠在一边休息,半夏终于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地问:「我这是在哪儿?」

我说:「你刚被苏清河打昏了。」

「我好像有点印象……」

他坐起身,揉着自己的脸,最后有些委屈地说:「疼……」

我瞥了他一眼。

这家伙真的很弱。

半夏也爬到了药箱旁,他拿起药酒,对白术说:「白术,我记得你受伤了是吗?要不要涂点药?」

白术瞥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无视我……」半夏只好对我问,「你涂药吗?」

我冷冷地说:「我能在你们面前涂药么?」

「那倒也是!」

忽然,我感觉小货车停下了,随后有些摇摇晃晃的。

那种感觉很奇怪,好似不在车上,而是在船上。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货车门忽然被打开了。

押送者与我们说:「你们可以下来休息一下,明早就到目的地了。」

我一看才发现,我们真的是在走水路,货车在一艘轮船上,四周黑漆漆的。

白术拿起了药酒,问我:「帮你涂药么?」

我冷冷地说:「不用,我自己来,你下去。」

「可你自己涂不到后背。」

「我说了,没必要!」

「哦。」

他不再理我,直接下了车,半夏也连忙下去了。

我解开衣服,却见自己身上全是淤青红肿。

苏清河下手真够狠的。

我自己涂了药,下车后我问了半夏,说那辆车还留在地下车库,会不会有问题,他回答我没关系,那本来就是行动用的车,有危险可以随时抛弃。

我哦了一声,顺手将苏清河的外套丢进了水里,那毕竟是警察的外套,我老担心会带什么追踪器之类的,反正我还穿着运动背心。

船上的空气很清醒,带着少许寒冷,但是很舒服。

白术正在船边看着月亮,他发觉我的举动,连忙解开了自己的衬衫,我开口打断了他的动作:「我不穿,谢谢。」

他衣服脱到一半,顿时穿也不是脱也不是,最后尴尬地说:「我怕你冻着。」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只穿我丈夫的衣服。」

他只好又穿了回去,我想呼吸得更舒服一些,就摘下了面具,然后问半夏:「我们要去哪儿?」

「去专门给恶人们待的地方。」

「所以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到了就知道,一定会让你震撼的!」

我哦了一声,忽然发现远处有一艘船朝着这边缓缓行驶而来。

两艘船遇到一起,白术上了船,只留下我们待在这儿。

我问半夏他去哪儿,半夏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我看了眼白术,他上了那艘船后没有回头,船只渐渐离开,直到消失在夜色里。

「这么强的男人,竟然也会受伤……」半夏感慨着说,「你丈夫的事可惜了,虽然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我问:「什么不对劲?」

半夏说:「你也做过任务了,你应该有发现,猎罪人几乎能预知一切对不对?」

我点点头,那确实很厉害。

捕罪楼里给的情报,能准确预见周海发父女的事件,这在我看来非常不可思议,犹如必定实现的预言。

半夏突然说:「为什么捕罪楼会让白术去火场里救你丈夫呢?」

「什么?」

「你看啊,我们明明能预知一切,如果想让白术拯救你丈夫,有三条路可以走。一是阻止火灾发生,这是最安全的。二是阻止那赵俊磊欺骗你丈夫,这也是很安全的。三是冲入火海拯救你丈夫,这是最危险的……为什么白术偏偏选了最危险的方法,甚至因此导致自己受伤?」

我听着他的话,也觉得有点难以接受。

他说得有些道理,让我也觉得疑点重重。

忽然,我们身后传来了冰冷的声音:「想死么?一帝轮得到你来讨论么?」

半夏吓了一跳,我回头一看,才发现是那押送者。

他冷声说:「有可能保护任务发生的时候,没有猎罪人及时出现在附近,所以当白术赶到已经来不及了。捕罪楼要处理那么多案件,不可能每个都做到完美。」

半夏忍不住说:「可是……」

「没有可是,你偶尔应该学会闭嘴。你实力不大,好奇心倒是大得很。」

半夏连忙不敢说了,他选择转移话题,好奇地问我:「为什么你一个女孩子身上会有这么多伤疤呀?」

我随口说:「有的是我爸妈留下的,有的是别人留下的。」

「为什么你爸妈要这样打你?」

我静静看着漆黑的远方。

是啊。

为什么要这样打我。

我还依稀记得那是个寒冷的冬天。

生父生母的模样,我已经记不得了。

那天一个阿姨跟我问路,我好心告诉她怎么走,她忽然牵住了我的手和我说,阿姨不知道怎么走,你带阿姨去好不好?

我还以为做好事会被夸奖。

我带着阿姨走啊走,心里想的是回到家里会被夸奖,因为我做好事了。

从那以后,记忆就模糊了。

只记得我被剪掉了最喜欢的小辫子,剃成了虎头虎脑的光头。

我那绣着可爱兔子的小棉裙也没有了,穿上了全新的棉袄和裤子。

我记得阿姨和那个男人谈着价钱,最后男人将我抱了起来。

他亲着我的脸蛋,温柔地告诉我:「宝贝儿子,以后我就是你的爸爸了。」

刚开始,他们是很温柔的夫妻俩。

他们给我吃好吃的,玩好玩的。

等晚上的时候,「爸爸」给我打水洗澡,「妈妈」还很认真地和他嘱咐:「水热一点,可别把宝贝儿子冻着了。」

他乐呵呵地傻笑着,不断说好。

可当我被褪去衣物的那刻,笑容逐渐转为了铁青。

拳头砸在我的脸上,脑袋上,肚子上。

我被打得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他们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最后气得抱着我出门,明明是寒冷的季节,却连衣服也没给我穿一件。

爸爸走了好远好远,去找那阿姨退货。

可又怎么找得到呢?

女人骂男人太蠢,买之前都不知道检查一下。

男人骂女人下贱,归根结底都是因为她三十了还生不出孩子。

我每天都听着他们的争吵,原本我以为那会是最糟糕的生活,直到一年后妈妈怀上了。

再过一年,她有了个亲生儿子。

我还记得他们从医院抱着儿子回到家时看我的眼神。

怎么也描绘不出来。

那种冰冷,那种嫌弃。

为什么……倒不如永远怀不上得了,为什么最后还是怀上了。

至少在那个孩子出生之前,他们打我不会那么狠的。

至少在那个孩子去世之前,他们不会给我留下伤疤。

半夏忽然问我:「为什么你弟弟会去世?」

我楞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

原来我不知不觉,把自己的以往说给他听了吗?

也许我太久没人能诉说了,自从丈夫离世以后。

我说:「上学的时候,老师说学校会给期末考成绩最好的学生们奖励,可以学校出钱,寒假去市里参观博物馆,还可以去少年宫。那天我带着门票回家,妈妈很开心,她说正好在市里打工的叔叔要放假回来了,让弟弟跟学校一起去市里玩,到时候叔叔会去接他玩几天,再带他一起回家。」

「那不是你的门票吗?」

「嗯,她让我跟老师说我不想去……但是等弟弟回来的那天,大巴出事了,他和叔叔再也没能回来。」

半夏倒吸一口凉气。

我咬着嘴唇,永远也忘不了那天。

她把我从温暖的被窝里被扯出来,她打我时那股钻心的疼痛,这辈子也忘不掉。

「是你害死了你的弟弟,本来死的那个人应该是你!」

「你就是老天派来索他命的!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我有一个可爱听话的孩子,结果他却替你去死了!」

妈妈……

从来都是我更听话,不对吗?

但凡我有一点不听话,但凡那天我哭着说我真的好想去……弟弟就不会出事了,不是吗?

但就算我那么做了,会迎接的也只有你的一顿毒打吧?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很温暖。

是半夏。

他的声音很温柔:「难受的时候,就哭出……」

我一个肘击砸在了他的头上!

他没来得及躲开,被我打得摔倒在地,我瞥了他一眼,冷冷地说:「是谁允许你摸别人老婆?」

「我……我就是想安慰一下你。」

「你偶像剧看多了?一个女人难过的时候,就代表她能随便让人摸吗?」

「对……对不起……」

「道歉的时候不要结巴!声音再大一点!」

「真的是非常对不起!」

我这才点点头,随后回到了驾驶位上,锁好车门打开空调,留着一点窗户缝隙,闭上眼睛休息。

困了。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听到有人在敲车窗。

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天亮了。

我摇下车窗,半夏和我说:「我们到了哦!」

轮船已经停靠在了一个简易码头旁,这是在一个小岛上,押送者开着车,将我们运向小岛深处。

小岛上有个大型工厂,车子在工厂门口停下了。

车厢里传出了尖叫声,原来是那保安孙青醒了,他被押送者粗暴地拖出了车厢,往那工厂而去。

我问半夏:「那些恶人都被送到这儿来了?」

「对!」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罪恶之地,专门给垃圾人生活的地方!」

我说:「垃圾人?」

他点点头,然后拉着我进了工厂。

推开工厂大门,那是一个巨大的工厂车间,许许多多的工人穿着破烂的衣服,身上戴着镣铐,被固定在工位前工作。

半夏走到了一个男人身边,他指着这男人说:「这人酒驾撞死了一个孕妇,被判入狱两年,出狱后被我们捉了。」

然后他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女孩,那女孩打扮性感,可天气已经凉了,她冷得一直打哆嗦,还要不停地工作,半夏说:「这女孩你别看她长得水灵,干的也不是人事儿。她和男朋友在家吵架,气得把婚纱照丢出窗外,高空抛物砸死了一个无辜的学生,被判入狱四年,出狱后刚潇洒两天,也被我们抓来了。」

我吞了口唾沫问:「意思是?」

半夏告诉我,这就是罪恶之地。

他说罪恶之地的理念是什么?是公平!

醉驾撞死人,判三年以下,这算什么公平?

故意阻碍警车、消防车、救护车,罚款 3 分扣 200 元,这算什么公平?

高空抛物砸死人判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情节较轻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这算什么公平?

恶人的一个恶举,就能害无辜的人丧命,法律虽然会制裁他们,但在罪恶之地看来,法律对他们的惩罚根本不够!无辜的老百姓们,凭什么纳税养这样一群人?

被送进罪恶之地的罪人们,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

住宿?戴着镣铐自己盖!

食物?给罪人花钱是不可能的,本来应该被销毁的过期食品,一批一批地被运往罪恶之地。

衣物?还是那句话,不可能给罪人花钱,那些社会上被丢弃的破烂的衣服被子,或是本该被销毁的劣质产品,一批一批地给罪人们用上。

废物,就该给「废人」用。

他们在这儿可不是被关上三年就能出去的,他们将会夜以继日地劳动生产。

我忍不住问,那他们生产出来的东西呢?这里是不是给捕罪楼提供暴利的工厂?

他指了指角落走廊,让我自己去看。

我来到走廊处,一看就懵了。

一条走廊,连接好几个车间。

每个车间的门口,都放着那些「罪人」生产出来的产品。

铅笔盒、书本、书包、样式统一小小的衣服和棉被。

半夏告诉我,「罪人」们生产出来的这些东西,全都会被无偿捐献给贫困地区的希望小学。

运输免费、捐献免费,争取把每一个产品都送到需要它的孩子的手上。

半夏站在我身边,他认真地说:「看到了吗?这就是罪恶之地!恶人还需要好好养着吗?无辜的人因为他们的恶行而死去,他们的多少道歉都不如逝去的生命宝贵。这些人余生唯一的价值,就是不断地造福社会,洗去他们的罪恶。」

我有些吃惊。

我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地方,不知为何,我非但没觉得讨厌,内心甚至还燃起了一些火花。

但我很快就把这火花遏制住了。

虽然我的想法与他们有些不谋而合,但我有着自己更重要的职责,我只希望这次的事件之后,我能平平安安地照顾孩子。

半夏有些可惜地说:「赵俊磊如果没死的话,也会被我们关在这里。」

我没讲话,只是忽然想起了父母。

他们那种人……会被关在这里吗?

半夏带着我参观,还说要带我去猎罪人们的落脚处看看。

在厂房的后面,是几栋房屋。

半夏告诉我,猎罪人一旦察觉到自己可能会有危险的时候,就会来这儿避风头。每个人都能随意领取钥匙居住房间,除了白术,他有自己的独栋,他从不和别人一起住。

在这些房屋的后面是个停车场,那里停着大量的车辆,半夏告诉我,这些车子是专门给猎罪人使用的,必要的时候可以直接丢弃。

这一切都震撼了我。

我一直以为猎罪人是社会上的独行侠,想不到他们竟然是这样庞大的一个组织。

无论财力还是人手,都远远超出了我的幻想。

我在半夏的带领下进了一个房间,他给我拿了饮料,也许是看出我有些心神不宁,他安慰我说:「别紧张,捕罪楼会在二十四小时内联系别的猎罪人前去帮忙处理证据,你很快就能回到孩子身边了。你别忘了,你可是被定为天级猎罪人,他们肯定不愿意失去你,以后还要多找你帮忙呢。」

我说:「不,以后我不会做了。」

「为什么呀……」半夏惊讶地说,「你不觉得这种感觉很好吗?你明明去做保护任务了不是吗?我还以为你想通了。」

「这次可以算是意外,感觉确实也不错,可当差点栽在苏清河手上的时候,我醒悟了。比起像你们这样锄强扶弱、快意恩仇,我更希望陪孩子成长。」

他沉默一会儿,最后说:「既然你不愿意,我们肯定也不能勉强你。等消息吧,确定安全后,我会送你回去。」

「嗯。」

坐了一会儿,外边传来了怪异的声音。

我往外一看,这才瞧见是白术回来了,他戴着面具、光着膀子站在一个独栋房屋门口的洗衣台旁,极其认真用板刷洗着他的衬衫。

门口晾着几件衣服,都是很简单的素色。

他刷过以后,又把衣服丢进了门口大屋檐下的洗衣机,放了一颗洗衣珠在里面。

半夏偷偷地和我说:「等会儿洗衣机洗完了,他还会再手洗刷一次。」

我吃惊地问:「这是何苦……而且这都回到自己老巢了,为什么他还戴着面具?」

「他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摘面具,反正他有点难相处,你可不要靠近。从来没人进过他的屋子,他不让任何人进去的,大家也不敢得罪他。」

我趴在窗边,静静看着白术洗衣服。

晾衣绳在他身旁不远,随着风晃动。

我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了丈夫。

还记得那天家里的自动升降晾衣架坏了,我懒得去拿板凳,艰难地踮着脚尖,一次又一次跳起来,想把衣服挂上去。

他从身后忽然出现,抱住了我的腰,我犹如飞起来了一样。

挂上衣服以后,我以为他会将我稳稳地放下来。

但他没有。

我往后倒去,在失去平衡的那一刻,被他重重地抱在怀里,结实的胸膛贴着我的后背,让我满是安全感,粗壮的手臂用力搂着我的腰,另一只厚重的大手顺势抓着我的大腿。

救命,仿佛要呼吸不过来,被他勒得好紧,心跳也好快。

他的喘息在我耳边逐渐加重。

那天午后的阳台上、阳光下,他那样紧紧抱着我,轻声说我勾引他。

我表示抗议,我说我明明只是在晒衣服。

我此生都忘不掉那种感觉。

那是和白术完全不同的另一种味道。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白术突然会想起丈夫,最后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再想了。

思念多了,会想哭的。

我在这地方待了大半天,最后捕罪楼软件发来了提示,告诉我们一切安全,可以回去了。

我坐上了回去的船,等回到码头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半夏把车从轮船上开了下来,他说在送我回去之前,想带我去个地方。

我坐在车上,本以为他会送我去哪儿,最后却是送我去了那福利工厂。

我们坐在车里,静静看着工厂门口。

等到了上班时间,我看到了那位聋哑女工。

她坐在摩托车后面,紧紧抱着她喜欢的男孩。

等来到门口,她活泼地将手放在自己的胸部上,做了一个比心的手势,将手指的那颗心送到了男孩的面前。

这一幕让男孩幸福地笑了,他轻轻地伸出手,摸了摸聋哑女工的脑袋。

等他离开后,女孩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有些紧张地将手抓在了自己的裙子上。

她看了看工厂,又看了看保安亭。

最终,她没有进工厂,而是低着头往外头,一路看着自己的鞋子。

她绕到了工厂旁的巷子里,明明上班时间已经到了,她却坐在巷子里路边的一块石头上,不断抹着眼泪。

女孩抽泣着,虽然没有哭声,却能听见她难过的喘气。

我看着这一幕,终于不忍心再听见她的抽泣声,将车窗给摇上了。

半夏说:「她不敢回去工作,但她迟早会发现孙青和李泰都失踪了。」

「失踪了又怎么样,她心里的痛苦永远不会被抹除……」我呢喃道,「今后的每一年,她都会有意无意想起这痛苦的回忆。」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初代猎罪人是非常偏激的,他会以暴制暴,残忍地干掉每一位恶人。那些恶人是怎么带给别人痛苦的,他就怎么双倍奉还。我听说过他的一段话,让我铭记在心。」

「什么话?」

「他说,他从来不相信生命是对等的,垃圾人的性命就是没有价值。一个无辜的人孝敬父母,夫妻恩爱,他挣得或许不多,但过着平凡却最幸福的人生。每天他都能收获小小的幸福,每天都有等待他的人期待他回来。用一个畜生的命去换他的命……用赵俊磊的命换你丈夫的命,你认为值得吗?」

我咬了咬嘴唇,说:「不值得。」

是啊……

一命换一命,太不值得了。

就算赵俊磊死了,有谁在乎过我根本就不想进行这个交易?

这位聋哑女孩不会希望李泰和孙青去死,她只宁愿那痛苦的事情从未在她身上发生。

周沫沫也一样,她不会祈祷自己的父亲被白术杀死,她更希望妈妈能健康快乐地活在这个世上。

半夏忽然很认真地和我说:「你说你不想做猎罪人,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能力越大,责任也越大……我说这话就好像在道德绑架你,可当你下次又收到保护任务的时候,我多么希望你能回忆一下这些人。」

「知道了,你自己小心点。」

「我会的,我一定会让天底下的所有坏人都付出代价,这就是我的信念!」

「可是你很弱……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倒在天底下所有的坏人面前喊救命。」

「可恶!不准侮辱我的信念!」

我没讲话,只是让他送我回家。

回到家里打开门,百战立即对我摇起了尾巴,我有些疲惫地坐在了沙发上,与它说:「开饭。」

它连忙一瘸一拐地跑去厨房叼来了自己的饭盆,小心翼翼地又叼来了狗粮,我往狗盆里倒了一些,它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呜呜叫了两句。

它就喜欢这样撒娇,丈夫总是告诫它不准吃太多,但我对它狠不起来,于是它专门缠着我多要。

无奈之下,我就给它多倒了一些。

百战欢脱地摇着尾巴,我也准备给自己泡碗面,结果当我打开仓库门的时候,却发现里面多了个礼品盒。

什么东西?

我疑惑地打开了礼品盒,却发现这是一个精美的白色面具。

面具的反面,龙飞凤舞地雕刻着蒲公英三个字。

我的代号下面,同样有着那句话。

「游走在黑暗与危险的边缘,我甘愿化为罪恶,是想让世间再无罪恶——猎罪人。」

再无罪恶么……

我不由得在想,要是当时白术能成功完成任务,我的丈夫就能平平安安回来了。

我打开手机,准备把软件给卸载了。

既然没打算做猎罪人,留着这捕罪楼也没啥用,说不定某天还会给我带来麻烦。

正准备卸载,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提示捕罪楼有消息。

又是半夏给我发消息了吗?

我点开了软件,却发现是几个任务信息。

是保护任务……

又有人遇到危险了吗?

我的心不由得犹豫了起来,呆呆看向了婚纱照上的丈夫。

如果是他的话,肯定不会让无辜的人陷于危难之中。

可是我……

我吞了口唾沫,看着他喃喃道:「原谅我好吗?这世上每天都有坏人,我阻止得了眼前,却阻止不了所有。我现在只想安心陪在宝宝身边,让他成为像你一样的人。」

我好几次告诉自己,只是点开看看任务详情而已,这不代表接受。

但我还是没这么做。

与其让我最后心软选择出动,倒不如永远也别去好奇,永远不让灾难浮现在我眼前,我就不会产生过多的善良。

看了却不帮,也是一种罪过。

苏清河太可怕了……我不想再面对一次。

我将手机丢到了一边,任由它一次次震动,哪怕捕罪楼不断地提醒我附近有人需要帮助,我也置之不理。

百战吃完了饭,趴在我的脚边,我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

它身上很温暖,与午后照进客厅的阳光一样,我紧抱着它,总算是有了些安心,从昨晚到现在的紧张缓缓被放松,睡了过去,任由那手机震动。

迷迷糊糊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又被手机铃声吵醒了。

嗯?

我睁开眼睛,慵懒地朝着手机爬去,百战已经先我一步到了手机旁,小心翼翼咬住了,叼到我的身边。

我拍了拍它的脑袋,拿起手机一看,发现是婆婆打来的。

接起电话,那边传来了婆婆歇斯底里的哭喊:「啊啊宝宝丢了!他被人抱走呜啊啊……我在大门口推着他,突然有个男的跑过来抱起宝宝,骑电动车跑了!我去追他,我追不上!我已经报警了!」

我脑袋嗡得一下,彻底空白了。

手机上还显示着几条捕罪楼传来的消息。

我不知为何,呆呆地点开了它。

「正午 12 点,43 岁男子林海亭将于华云小区北出口,强行抱走一名男婴,骑黑色电动车离开。」

「正午 12 点 30 分,林海亭沿着马桥河走解放六路,途中被巡逻的警车发现,惊慌逃跑。」

「正午 12 点 32 分,为了全力逃跑和转移注意,林海亭在骑行过程中,将男婴丢入马桥河。」

「正午 12 点 37 分,男婴的尸体被捞起!」

我傻傻地看着时间,现在是正午 12 点 20 分。

还有十二分钟……我的宝宝就要被丢进河里!

我的天!

我疯狂地扑向了门外,百战似乎是察觉到了不对劲,一瘸一拐地跟着我跑了出来。

我冲入车库就花了一分钟,时间只剩下十一分钟了!

可是从我这里到解放六路,怎么也要十五分钟的路程!

不要……

我飞快地启动了车子,根本不管会不会磨蹭到旁边的车。

脑子里好乱……

当年的记忆,在我的脑海里不断翻涌。

「小朋友,阿姨跟你问一下路啊……」

「小朋友真好,但阿姨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走,你可以带阿姨去吗?」

她牵着我的手,带着我走进了黑暗。

那股比刺进骨头还疼的滋味,我承受了好多好多年……

怎么可以再发生在我的孩子身上!

我出了车库,根本不顾超速和红灯,打开了双闪灯,一路都按着喇叭直冲。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点开捕罪楼的消息看一看!

我只是不愿意继续做个太善良的人,我只是希望能好好陪在自己孩子的身边。

为什么非要这样惩罚我!

老天,就当是我错了,如果我放下善良是一件罪孽,求求你报应在我的身上,不要报应在孩子的身上好不好?

我哪里有脸去天上见他!

解放六路距离我越来越近,我直接将车开进了通往那条路的巷子。

巷子两边高高的楼房屋檐挡住了阳光,一切都是那么昏暗。

道路的最前方,是一点光芒。

我加速踩着油门,时间仿佛都静下来了,天地间只有无尽的寂静,却伴随着强烈到自己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心跳。

终于,车子冲出了巷子,刺眼的阳光让我微微闭眼。

世间的一切都变得好慢。

我转头看向道路,却见一辆电动车在那骑行。

宝宝被我曾经满怀希望,精心为他织的毛毯包裹着,在空中化为了抛物线,落入了水中。

那水花好小。

如他一样那么小,那么轻。

「不要!」

我刹了车,自己还没来得及打开车门,百战已经从窗户跃了出去!

残疾的它摔在了地上嗷呜惨叫一声,但马上又爬了起来,用三条腿摇摇晃晃地跑向河边,一跃而下。

不要……

我冲到了河边,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视线,我不断擦着眼泪,在心里好努力地祈祷。

百战……

你救下过好多人,再救一次好不好……

百战游泳的速度很快,它跳跃时就精准地落在了宝宝附近,虽然游得别扭,但还是咬住了毛毯,将宝宝拖了起来。

我跪在河边的洗衣台阶上,对着百战伸出了双手。

它吃力地游着,把宝宝送到了我的身边。

我一把将它俩都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捧着孩子,而百战在我身边欢脱地摇着尾巴,汪汪叫着。

我的孩子……

我低头看着宝宝,那张干净可爱的小脸,忽然张开了嘴。

不是以往粉嫩可爱的小舌头,而是无力地张开,流出了一口血。

毛毯上有鲜红开始蔓延。

我将手伸向宝宝的后脑,碎裂的头骨与鲜血一起散落在毛毯里。

我呆呆看向了那条河,在河水的中央,在宝宝刚才落水的地方,可以看见竖立着一根隐藏在水表面下的不锈钢喷泉口,默默为城市的美化做着贡献。

原本欢脱摇着尾巴的百战,尾巴缓缓落了下来,口中发出呜呜的叫声,用脑袋蹭着宝宝。

为什么……为什么刚好砸中了?

还可以去医院……可以去医院……

我惊慌失措地抱起宝宝往车上赶,我好几次告诉自己不要去看。

可当来到车旁,我还是忍不住打开了毛毯,看了一眼他那以往很可爱的小脑袋瓜。

当瞧见的那一刻,我软软地跪在了地上,把宝宝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为什么……偏偏救不下我珍重的所有人?

我紧咬着嘴唇,心脏好痛……好痛啊……

痛得呼吸好困难!好想用力捶自己的胸口!

救命……我呼吸不过来!

泪水不断落下,我好想哭出声,可是喉咙被厚厚的堵住了。

捕罪楼的情报没有提起,宝宝不是死于溺亡。

小小的大脑从水里浮现出来,在河面上飘飘荡荡。

为什么……

捕罪楼不是知晓一切的吗?为什么没有猎罪人来阻止这一切。

不对……

原本是可以阻止的……

可那个猎罪人……她选择了视而不见。

我仿佛失去了一段记忆。

我记不清公公婆婆赶到现场的时候是怎么哭的。

我记不清警察是怎么安抚我情绪的。

我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我的孩子在哪儿?

在医院的太平间,还是可以领回家了?

可那又好像不是我的宝宝,我总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再过五分钟也许就要醒了吧,醒来的时候可以去接宝宝。

或者睁开眼睛,会看见他在我旁边笑着。

或者感觉一切可以重来。

就好像游戏人生一样的感受,仿佛命运有了重启键,明明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但每一分每一秒,思绪都已经一次又一次在重来,在告诉自己做出不一样的选择。

「我真的是个……好不吉利的人。」

我坐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百战趴在我的身边,轻轻蹭着我。

好不真实……我感受不到最深处的痛苦。

好不真实,一切都如同在照旧,只有我开始想结束自己,让自己一了百了。

我害怕那真实的感觉袭来。

就好像丈夫离开以后,那大脑是空白过一段时间的。

直到深夜躺在床上,才回忆起和他的点点滴滴,才恍然醒悟那个人已经永远离开了我的生活,我再也不能用我的双手去拥抱他。

我好害怕……怕这种感觉再次袭来。

我转头看向阳台,站起身缓缓走去。

跳下去吧。

反正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实,如果跳下去的话,说不定就会醒来了。

忽然,手机震动了。

我拿起手机,上面显示着捕罪楼的信息。

「保护任务已失效:嫌疑人将于二小时后在马桥河中下游的工业排水口内被刑警苏清河抓捕,被判无期徒刑,请关注下一次保护任务。」

我看着手机屏幕,最终还是没跳下去。

回到茶几上,我拿起了面具。

我曾可以让世间减少一次罪恶,但我选择了拒绝。

既然如此……

还不如将自己化为罪恶。

我没有开车,而是顺着马桥河,犹如行尸走肉一样往下走。

警方已经在部署排查,附近的路口也都安排了警力巡逻。

顺着马桥河走下去,会一直走出城区。

道路的左边是河流,右边是一家家老旧的郊区工厂。

我查看了这里的每一个排污水口,却没有找到那林海亭。

于是我转过头,看向了那些工厂。

寂静的工业区,只会偶尔响起几下工业冲床的声响。

进了工业区,也许是近几年生意不太好,许多工厂已经歇业了。

道路上到处是发黄的铁锈颜色,路边堆满了工厂零件的废料,或者是尼龙,或者是铁皮。

我停住了脚步,因为我已经看见了一个歇业的工厂。

工厂门是掩着的,并没有锁上,里边想必已经搬空了。

但是门口废料堆积如山,还丢弃了几个已经生锈的工具。若不是离人们住的地方太远,只怕这些铁质废料早已被拾荒者拿走。

旁边有一条小道,正好通往河流,其他的工厂都被挡住了道路。

远处有警笛声响起,越来越逼近。

我已经预料到了。

当警察越来越近,他会从工厂里逃出,躲在污水口里以为能躲过一劫,最终却还是没能逃过苏清河的眼睛。

我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一个生锈的螺丝刀。

这一字螺丝刀的头部断了一半,从一字变成尖头,被孤零零得丢弃在这儿。

我走到门口,停下了脚步。

里面传出了惊慌的喘息声,哪怕对方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惊慌。

好近……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这道铁门。

他与我之间,只隔了这么一点点。

我推开了门。

却看见他猛地举起了一个榔头。

当瞧见我的模样,他愣了一下,没有将榔头砸下来。

我说大哥,你哪位啊?在我厂里干啥呢?

他有些慌张,收起了榔头,嘟哝着说以为这厂没人,他只是随便看看,马上就走。

他从我身边绕过,慌里慌张地想往外走。

但我已经动了。

我一把抓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身体直接往后压!

人被按住下巴推的时候会失去平衡,他摔倒在地,吓得举起双手挥动,而我抓起了螺丝刀,狠狠刺进了他的肚子!

满是锈迹的螺丝刀被捅了进去,林海亭疼得叫不出声,他捂住了肚子,手中的榔头也是掉落在地。

我拿起了榔头,轻轻地说:「不要动,否则你的脑袋会被砸碎。」

他疼得哆嗦,不停地抽着气,竟是哭了起来:「我……我自首……」

「你看我像警察吗?你觉得警察会这样对你么?」

我将榔头丢到一边,又迅速拔起螺丝刀!

螺丝刀毕竟不是专业武器,它没有开血槽,我拔出来的时候有些费力。

血液喷涌而出,他又是疼得剧烈抽搐了一下,疼得在地上翻滚。

既然他自己翻滚,我也省力了。

我按住他的脑袋,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已经将螺丝刀用力捅在了他的脸颊上!

嗯?

有东西挡住了。

我知道那是牙齿。

我又用力捅了两下,他想要惨叫,但螺丝刀戳断了他的牙,从左边脸颊进去,右边脸颊出来,牢牢钉住了他的嘴!

林海亭想痛叫,这样的方式却让他叫不大声。

我将手掌按在螺丝刀上,轻轻地说:「你知道那个孩子今天多大吗?」

他呜咽着,声音特别小,浑身都在颤抖,与我说对不起,他真的知道错了。

「为什么要道歉?你的道歉只是因为你害怕即将到来的惩罚,那是你为了逃避罪责才使用的借口。如果你知道那是错的,那你一开始就不会去做。」

警笛声越来越近。

「快!搜索附近,封锁工业区所有出入口!」

「每一家工厂都要排查!注意自身安全!」

警察们就在外面。

与我相隔了一堵墙。

我可以听见苏清河在指挥。

我可以听见他们响亮而混乱的脚步声。

离我好近。

林海亭努力想叫出声,但嘴巴被钉住的他,只能不大不小地说着:「警察……救我……」

「真好笑,人贩子在和警察求救。你自己是一个不能忍受痛苦折磨的人,做的事却能给别人带去一辈子的伤痛。既然你的世界里没有公平两个字,那我就教给你,让你慢慢感受我的痛苦。」

我抓住林海亭的头发,将他扯了起来。

他被迫面朝着门外警察们的方向跪了下来,腹部的伤和嘴上的痛楚,让求生心切的他怎么都喊不大声。

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味道。

带着他后悔的抽泣。

我知道……他后悔的不是自己的罪责,他后悔的是自己太笨,被我抓住了。

我拿起了他刚才用的榔头,对准了他。

我轻轻地说:「叫啊,叫他们来救你。」

「警……」

榔头重重落下,砸在了他的脸上!

林海亭摔倒在地,我不慌不忙地又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扯了起来。

他已经神志不清,眼神呆滞,迷迷糊糊。

我轻声说:「继续叫,你被送去医院或许还有救。」

他呆呆地转头看我,榔头已经再次落下!

我呢喃道:「给你机会了,你却不中用。」

我将手伸进领口,拿出了面具。

警察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马上就要排查到这儿了。

游走在黑暗与危险的边缘……

我甘愿化为罪恶……

是想让世间再无罪恶。

我抓住了林海亭的下巴,让他看着我。

「不要昏过去,在你临死之前,永远记住我的模样……我怕你到了地下找不到我。」

我缓缓戴上面具。

我早该这么做的……

我是……猎罪人。

当榔头狠狠砸在了后脑勺上,林海亭终于彻底没了动静。

但我没停。

榔头一次又一次落下。

以暴制暴,以恶制恶。

他欠下的,我要他十倍奉还!

「喂!这里有血迹!」

外边忽然大喊起来。

浑身是血的我拿着榔头,没忍住笑了。

我早就是那么一个不吉利的人……

偏偏老天非要折磨着我。

「轰!」

突然,一阵引擎声传来,工厂后门被狠狠冲破!

我回过头,却见到了那半张面具。

一身干净的白衬衫,骑着摩托车,对我伸出了左手。

我没有动,傻傻地站在原地。

他一把搂住了我的腰,带伤的他疼得闷哼一声,还是将我抱了起来。

等我回过神来,他已经双手将我护在怀里,把车调了个头。

苏清河进了厂房,他正好看见了白术,冷声道:「手下败将。」

白术瞥了他一眼:「日你妈……算了,你妈是无辜的。」

苏清河迅速要拔枪,但白术已经加起油门,极速行驶。

我大脑空白地看着他。

风儿吹着他的刘海和领口,锁骨上淡淡的伤疤,喉结处的线条,白色衬衫沾染了我衣服上的血迹。

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只是突然好想找个人哭,无论那人是谁都好。

我回身抱住了白术,双手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在摩托车行驶时的轰隆风声下,像个孩子一样歇斯底里,嚎啕大哭。

明明我手上还抓着螺丝刀和榔头。

明明我刚刚才用这些杀了一个人。

可我好想找个人哭一会儿,想告诉他我好难过。

白术没有讲话,在这偏僻的道路上,他将摩托车开得极快。

道路的尽头是一片沿河的荒野农田,前面已经无路可走,后面的警笛声鸣不断。

他终于说话了:「怕死吗?」

我哭着说:「想死。」

「好。」

他没有停车,反而直接将摩托车开进了这片荒路。

明明那也不是山地摩托车。

时速好快,摩托车时不时飞跃起来,只要稍有不慎,面临我们的就是重伤或死亡。

即便如此,他还是将油门加到底。

我眼看着警察离我们越来越远,荒野的风景在飞快倒退。

白术毕竟不是万能的,荒野的尽头是省道公路,当我们终于冲出荒野,摩托车狠狠撞在了栏杆上。

我们与摩托车一起飞了起来,他终于双手紧紧抱住了我,尽可能地护住了我。

老天再一次玩弄了我。

我们和摩托车没有摔在公路上,而是因为强大的惯性飞出公路,摔在了道路另一侧的农田里。

软软的烂泥救了我的性命,残酷地嘲笑着我的命运。

白术起了身,扶起摩托车,发现摩托车还能动后,对我伸出了手:「起来。」

他看着有些狼狈。

我盯着他的眼睛,终于问出了那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那天你没救下我老公?」

他说:「是没救下,然后呢?你要哭着闹着捶打我的胸口,责备我为什么没救下他?」

「你当初明明可以……」

「我欠你家的?我活着是为了救你老公的?」

我……

不知为何,他那连续的反问,让我说不出话了。

他活着本就不是为了救我老公的,那不是他的义务。

只是我……真的好难受。

「你连衣服都没换,穿的根本就是你去救儿子时那一套……」白术把我也扯了起来,「小区监控也拍下了你离开的画面,你暂时不能回去,很不安全。」

「我不在乎安不安全。」

「在这个世界上,哪怕你不在乎自己,也总有人在乎你。」

我抓紧了他的衬衫,呢喃道:「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当时穿的是什么衣服?你也在现场?」

他沉默片刻,最后说:「这件事情……对不起,我很努力了,但是我没能赶上。我收到了捕罪楼的后续,猜到你会去找林海亭报仇。」

「那你倒不如别告诉我,何必一次次拿刀扎我的心?」

「对不起,我们该出发了。」

他又是一把抱起我,将我放在了摩托车上。

我办不到。

哭着和他说我不走,还不如让警察抓走我的做法……这种事情我办不到。

我不想被抓,因为我怕法官不会给我立即执行的死刑。

白术载着我,不断地在各个巷子里穿行,最后到了一处巷子里,他停下车,身手敏捷地爬上了别人家二楼的阳台,从阳台处偷了套干净衣服递给我:「换上吧,你身上的血迹太显眼,我已经联系了押送者。」

随后他自己也脱了衣服,从口袋里拿出一瓶消毒水,往偷来的衣服上喷。

我换上衣服,靠在墙角,脑海里还都是宝宝。

等押送者开着小货车到了,我失魂落魄地坐上了货车,白术丢弃了摩托车。

随着车厢的门被锁上,在这禁闭的空间里,我反而有了一些安全感,缩在角落抱着肩膀。

白术没有与我说话,只是拿出了药箱,再次涂抹他之前受伤的左臂。

我忽然有很强烈的倾诉欲。

可我想倾诉的对象不是白术,那可以是任何能听我说话的事物,哪怕是对着那辆摩托车说话。

「我这辈子在意的人,全都离我而去了。」

白术忽然搭话了:「我也是,你现在是要开始诉说自己的故事吗?」

「什么意思?」

「做猎罪人非常危险,什么样的人会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做……」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难过。在这个地方,没有人愿意倾听你悲伤的过去,因为每个猎罪人都明白失去是什么滋味。你可以去和那些很闲的废物倾诉,比如半夏那种档次的,我反正不想听你和你老公的夫妻故事。」

我抿了抿嘴,终于不讲话了。

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我肝肠寸断的倾诉,最好的结果也只是换来一点同情。

「把你手机关机,免得被定位。你家里我会帮忙处理,你有什么想带出来的?存款、珠宝、照片……」

我关了手机,咬了咬嘴唇说:「我想要百战,我现在只有它了。它瘸了一条腿,要是没有我在身边,谁又能照顾它?」

白术哦了一声,轻轻地说:「知道了。」

货车再次上了轮船,我被送往罪恶之地。

之前还和半夏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不做了。

结果才刚离开,就又回去了。

命运真是讽刺。

我到了罪恶之地,去了他们的居住处。这里有人管理着房间钥匙,我问半夏有没有回来,他给我递来了一把钥匙。

我去了半夏的房间,用钥匙打开了门。

开门的那一刻,半夏正抱着笔记本电脑看得极其认真,见到我突然进来,他吓了一跳。

我朝着他走去,坐在了他的身边:「听说你是个很闲的废物,你能空出时间听我说说话吗?」

「情况……暂时是这样没错,但你能不能不要这样直白地表达出来。你来得正好,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将笔记本电脑翻转过来,却见上面蓝底白字,贴着我的照片。

他吞了口唾沫说:「你被通缉了。」

我静静看着屏幕上的通缉令。

姓名:柳静。

性别:女。

身份证号……

酸楚涌上了心头,我感觉到自己要哭了,用力地揉着自己的脸,努力让我的面部肌肉不要抽搐。

可最后我还是没忍住,抿着嘴唇呜呜地哭着。

我明明一次又一次地告诉自己,作为他的妻子,我要把他的孩子好好抚养长大,永远不要侮辱他的名字。

对不起……我真的是个好差劲的人。

我没有办到任何承诺。

我在房间里流着泪,半夏并没有与我说什么,只是时不时给我递来一张纸巾。

等我哭得有些累了,他说:「你不是想和我聊聊吗?」

「我不想聊了……」我摇头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倾诉,我就是觉得难受,想找人说说话吧。」

他说:「那没关系呀,可以我来问你。我对你一直很好奇呢,上次你说你身上的疤是爸妈和别人留下的,那些别人是谁啊?还有……为什么你这么能打,是你老公教的吗?」

一个我努力忘记好多年的人影,忽然在我脑海浮现。

我小声说:「不是他教的。」

「那是谁?」

「我不知道他算什么人……也许是青梅竹马,也许是前男友。」

半夏睁大眼睛,吃惊地说:「你前男友到底都在教你什么东西啊?」

那个人影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

我还记得他的名字。

萧沐白。

「在我小时候,爸妈不怎么愿意管我。那村子里,想读书就要出去读,每天走路出去。他们没送我去的想法,后来给人知道了,上门说必须让孩子读书,否则就犯法了。后来爸妈只好让我去,出去读书的孩子,每个人都会带家里的便当,或者给点钱在外面吃午饭,我却没有。」

「那岂不是让你饿肚子吗?」

「嗯……每次中午的时候,我都会去打开学校里的水龙头,我以为喝水喝饱了,肚子就不会饿了。可我还是好饿,中午就会躲在公园里,我不愿意闻到他们午饭的味道,会让我更难受。我就坐在公园的秋千上,告诉自己……那是我唯一能抢到秋千的时候,我可不要吃饭,我要好好玩秋千。可实在太饿了,就坐在秋千上哭,也不会有人看见。」

「一直饿到毕业吗?」

「也不是,我邻居孩子也是来读书的,就住在我家隔壁。萧沐白他……他就会把吃的分给我,那也是他唯一能抢到秋千的时候,我们会一起挤在秋千上吃。不能待太久了,不然别的孩子们看见了,要来打他。我也不敢让人看见我和他玩,爸妈会打我的。」

「为什么?」

「学校里的孩子,都是附近几个村子的。大家的长辈一起去厂里打工,过年前一起回家,过年后一起出发。因为村里都是同宗同族的,团结好有个照应,在外边也不会被人欺负……那年弟弟和叔叔一起回来,就是坐在那辆大巴车上。在山道上的时候,萧沐白的爸爸喝多了,把一年到头的工资忘在服务区……那时候还没有移动支付,大家过年回家都是紧紧护着包,不敢放手的。」

「嗯,我知道。」

「他爸爸要司机开回去,司机说都走了几十公里了……山道上,他爸爸毕竟喝多了,非要把钱拿回来,急得抢方向盘。大巴车从山道翻下来,那时候过年返乡都会超载,大巴里挤得满满的,单单我们村里的长辈们走了十几个,村中孩子们家里因为这场车祸……不是爸爸去世了,就是叔叔伯伯离开了。」

半夏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摸了摸鼻子,小声说:「整个村都是仇家了。」

我嗯了一声……

我家也因此和萧沐白家成了世仇。

可是我啊……唯独喜欢和萧沐白在一起。

从来没想过他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哪怕是个害死了很多人的魔鬼。

我只记得,当我被养父母家暴的时候,与妈妈相依为命的他也总是遍体鳞伤,一瘸一拐地回家。

我住在家中的阁楼里,阁楼上有个小天窗。

每当萧沐白在外面打架了,他也会忍着痛,翻过自己家的屋顶,再冒险跳到我家屋顶上。

打开天窗,楼下是养父母陪伴弟弟的欢声笑语,偶尔充斥着几句骂我的声音。

以往听到那些声音很难受,可当萧沐白在身边,我总是听不见他们的话语。

他会偷偷带出他家里的剩菜。

我家的剩菜,妈妈总是鼓励弟弟把肉吃完。

可萧沐白总舍不得吃,他总是把吃的给我,自己就坐在天窗旁,静静地看着月亮。

他真的好喜欢看月亮。

等我吃过了,他会宠溺地问我明天想吃些什么,他回家让他妈妈做。

我不爱和他提出要求,我只喜欢牵着他的手,一起躺在天窗下看着天空。砸吧砸吧嘴,回味着肉的味道。

我总是牵着他的手睡过去,他会等我睡着了,偷偷翻出天窗,回到自己家去。

等天亮的时候,他会和妈妈多要些便当,他妈妈总叫他贪吃鬼。

其实萧沐白不贪吃,从来都不。他只是喜欢抱着好重的便当盒跑出村子,躲在偏僻无人的山路,等我过来的时候,再跟我一起去学校。

那是我们的小秘密。

他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光。

我是他生命中唯一的陪伴。

罪人的孩子、买来的野种……

当世间把一层又一层的恶意强压在我们身上,只有我们会陪伴彼此,感觉到有对方的存在就够了。

也许是因为从小打到大,萧沐白好能打的。

同龄人总是打不过他,可惜还有大孩子会来揍他。

他从来不喜欢说疼,只会和我挤在秋千上,静静地看着我吃。

可我太幼稚了。

为什么女孩总是那么相同,在青春懵懂的时候,都要一次又一次写下喜欢的人的名字。

记得调皮的男生从我抽屉里翻出那本书。

翻到空白的那一页,写满了那个好看的名字。

萧沐白……萧沐白……

不知为何,那天的我一点都不怕了,我不害怕别人知道我和他的秘密,当我们的关系被公布于众,我犹如黑暗里的弱者终于见到了光明,我告诉自己……我也是有人陪伴的。

好像就是那天起,我开始和他一起打架了。

从小学打到初中,从初中打到毕业……

两个打两个,我们打得过。两个打四个,我们也打得过……小屁孩的拳头根本没我养父母打下来的疼。

可当遇到两个打八个这种局面的时候,我们跑得可快了!

只可惜养父母没让我读高中,那时他妈妈终于可以带他搬离村子,高中在更远的县里,但我一找到机会,还是会大老远跑去帮萧沐白出头。

还记得那天我们打了一场胜战,我想把啤酒瓶砸在对方的脑袋上,他使劲地从后面抱着我,但我已经发育了呀。

他连忙松开了手,我也羞得满脸通红。

那天回到镇上的公园秋千上,他说我已经是大姑娘了,不能再老是跟人动手了。

我说不要,以后谁还敢动你,多远我都去打他。

他问我,为什么总要替他出头。

我好想说因为我喜欢他。

但我不敢和他说,因为我感受到他也喜欢我。女孩子其实很聪明,能清楚感受到一个男孩喜不喜欢她。

可那天我吃着他买的盖饭,吃得满嘴油污,我怕他在表白的时候吻我,我不想我和他初吻的口味是辣炒回锅肉。

我挤出笑容和他说:「我吃你的饭,当然要报答你呀。我又不能对你以身相许,我这样的野丫头谁要呀。」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头不语。

那天晚上他没有回学校,而是又翻进了我家。

我迷迷糊糊被他弄醒了。

我记得那天月亮很亮,一向喜欢看月亮的他没有看天空,而是捧着我的脸。

他的声音在颤抖,他说……

「救命……我想你想得心跳好快,我可以吻你吗?」

身经百战的我很清楚,在这种距离下,我只要一个肘击就能打败这个臭流氓!

可我却微微闭上了眼,心跳也跟着好快。

他的吻是薄荷味的。

我敢打赌,他在来之前肯定偷吃了半管牙膏。

清清凉凉……甜丝丝的。

牵手多年,终于第一次被他抱在怀里。

他温柔地在我耳边告诉我,等他考上大学,他会带我离开这个地方。

他的呼吸也是温暖的,甜甜的。

我们约定好了。

在大学旁边租个房子,他会勤工俭学,我去工厂或是饭店打工。

我会好努力地养他,等他大学毕业就养我。

我们编织着小小的梦想,而我揣着梦想,痴痴等待,终于等到了他考上的那天。

那天我们约好了,他和我到公园的秋千碰头,带我永远离开。

我没忍住问他,要是我爸妈那天不让我出门怎么办?

他说没关系的……

如果错过了,以后每个星期他都会回来,每个周末都会在秋千旁等我。

无论多久,他都会等着,直到我飞奔着扑入他的怀里。

半夏又给我递来了一张纸巾,好奇地问:「后来呢?为什么他如今不在你身边。」

我说:「我不想说了,我不愿意又想起难过的事情。」

他有些急了,连忙打开了房间里的冰箱,给我拿来一瓶冰镇过的白酒,轻声说:「喝点吧,人难免就是需要发泄一下,说出来就好过了。」

「这东西可以冰着喝吗?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你是猎罪人,咱俩能不能活过明天都不知道,你跟我谈养生?」

我喝了一大口。

等酒劲上来,我轻声说:「爸爸和妈妈……从来都计较自己没有儿子。」

他们一直计较儿子的事。

也从来没放弃过儿子。

但爸爸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又听说可以去做试管婴儿。

妈妈就问他:「手术的钱怎么办?我这个年纪了,生孩子的各种费用怎么办?现在养小孩也贵,你又挣不来多少钱。」

他沉默不语。

直到那天,我十八岁成年了,养母也四十五岁了。

我很开心,因为我很快就可以去市里打工,养着我的萧沐白,他是我最好的小秘密。

但我没想过她对儿子的执念如此强烈……

当我喝下那杯带药的水,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大山深处。

只要拿出十万块钱,我就是一位老光棍的媳妇了。

他喝多了,扒我的衣服,才扒了一半,当看见我的道道伤疤,气得破口大骂,说买了个不完整的东西。

我抓起他放在灶旁劈柴的镰刀,却不敢砍在他的脑袋上,只敢用刀背拍倒了他。

我还幻想着呀……

幻想着去找萧沐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我熬了这么多年,我终于熬到了他带我走的那天。

那天深夜,我拿了他的手机,钻进了大山里。

我还记得那天歇斯底里的求救。

「我要报警,我被人卖到了山里,我跑出来了……这里好黑,我不知道这是哪儿……」

我也记得那天我给丈夫的承诺。

「消防员叔叔,求你救救我,我不想被抓回去,以后我给你为奴为婢、洗衣做饭一辈子,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当时明明说好了,是给他为奴为婢的,没说会成为他的老婆。

他犹如英雄一样出现,带着我离开了大山。

我和他们恳求,希望消防队不要告诉我的父母,不要通知我的家人,就让他们以为我死在了大山里。

消防员们犹豫了,他说这涉及到了拐卖人口,不是你这丫头能决定的事。

我哭了,我跪在地上,一次又一次地恳求。

丈夫问我为什么不找他们算账。

我抹着泪问:「他们会被判死刑吗?」

「不会。」

「那如果他们知道我还活着,等他们出狱了,要我赡养他们,法律能允许我不养他们吗?」

「不能……子女对养父母也有强制赡养义务。」

我说我受了好多好多年的苦。

我不希望以后还要给他们养老,我宁愿他们以为我死在了大山里,我希望自己的生命里再也没有他们。

如果拯救了我,却要让他们知道我还活着,要让我给这样的父母养老送终,那我还不如永远被埋葬于此。

啊,我忽然想起来了。

哪怕记忆很模糊,我也想起来了。

那天丈夫打通了电话,问那边:「苏警官,这事儿你看怎么办?」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那是苏清河的声音,我却现在才回忆起来。

「警察办案是为了让群众幸福,如果我们为了死程序,把活人往火坑里推,那就本末倒置了。既然过程和结果都是为了当事人好,那有时候说谎也是我们需要学会的,没必要给姑娘带去一生的痛苦。就这样定了吧,坏人照样抓,但别和任何人说找到姑娘了,出事我担责。」

原来我早就和他接触过了,只是我想不起和他有关的记忆。

从大山里出来后,我在医院待了几天。

我好想爬起来,我想去找萧沐白,但我怕镇上的人们认出我,我怕养父母知道我还活着。

林云知道了我的情况,他和我说:「你要是没地方去,那就先住我家吧。你们不是约好每个周末见面吗?以后我有空就带你去,我要是没空,那你就学个驾照,开我的车去。」

我问他,我该怎么报答你。

他说……还能咋报答,你就先在我家帮忙洗衣做饭啊!

那天起,我开始住在他家,等周末的时候,他总会开车陪我去那个公园。

我们躲在贴了膜的车里,静静地看着秋千。

第一次,萧沐白不在。

第二次,萧沐白也不在。

我遵守着约定,可他半年没来。

我不死心,林云就带我去了他的大学,让我当面去找他。

我不敢进学校,因为就是市里的大学,我怕会有同村同镇的人,每个人都以为我死在大山里了。

林云替我进去找他,我把唯一的萧沐白的照片给他,让他千万不要认错了。

我满怀期待地在车里等待着,最后却只看到林云孤零零地出来了。

我问他,萧沐白呢?

林云说……他看见情侣卿卿我我的。

我痴痴等待的人呀,已经有了别的人儿。

我忍着眼泪挤出笑容,我说没关系呀,他只是以为我死了,因为每个人都以为我死了。只要我回来了,我们可以去和那个女孩解释清楚,她肯定会理解的呀!

林云说好,起身就要下车。

我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能让他半年内就放下我,那个女孩……肯定很好吧?

她一定是说话软软糯糯的,不像我在他面前整天只会傻笑。

她一定有美丽的秀发,好看的眼睛,不像我长期营养不良,头发都是枯黄的,眼眶都是凹陷的。

她一定像娃娃一样精致,有着吹弹可破的肌肤,不像我身上那么多伤疤,自己洗澡都不愿意看镜子一眼。

我最终不敢去面对,让林云开车载着我回去。

来到他家楼下,我终于没忍住哭了,我说从今天开始,我再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林云牵住了我的手。

他说既然你无处可去,那你永远留在这儿,好吗?

那天起,我留在了他的身边。

久而久之,我的英雄成为了我的男人。

黑暗里总是难熬的,可迟早会迎来光明。

但我从未想过,我的黑夜会如此漫长。

半夏沉默片刻,忽然说:「有个事儿,想和你说说,我也是才知道。」

「什么事?」

「记得我疑惑过,为什么白术不阻止那场大火吗?」

「记得。」

「我听人说……我也仅仅是听说啊,我没有证据,那场大火……好像是白术放的。」

我心中一惊,不敢置信地看着半夏:「你听谁说的?」

「我朋友,我们两个经常在一起合作,是生死战友。」

「他怎么与你说的?」

「我让他亲自与你说吧,他就在我隔壁住着。」

半夏起了身,往走廊处跑去,去隔壁敲了敲门。

过路的猎罪人瞧见了,忍不住与他笑道:「没头脑,又去找你的大聪明啊?」

没头脑和大聪明……

半夏恶狠狠瞪了那几人一眼,趁着那几个猎罪人走远了,忍不住小声说:「狗东西。」

他说得很小声,谁知道他们耳朵尖听见了,回过身问:「你骂谁?」

半夏连忙用手指着我:「我骂她呢,我在与她开玩笑。」

此时隔壁的门开了,却见一个女孩站在门口,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夏哥哥,有什么事吗?」

「你过来,有事情要问你。」

半夏拉着她进了房间,随后与我说:「这位是押送者枸杞子。」

我问:「是之前帮我们离开的那位吗?身材看着不太像……」

「那个是杜仲,枸杞子只负责简单的任务。」

枸杞子、杜仲,又全都是中药名……果然这是捕罪楼的默契。

半夏跟枸杞子说:「你之前说那场大火可能是白术放的,说说怎么回事。」

枸杞子有些不高兴,她噘着嘴说:「夏哥哥,你好歹先告诉我,这个女人她到底是谁?」

「她是蒲公英,最近刚来的天级猎罪人。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你千万不要多想了。」

「这样啊……」枸杞子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很认真地说,「那其实主要也是我推测出来的。」

「怎么讲?」

枸杞子说:「那天杜仲放假,是我接到了任务,负责帮助白术转移!当我赶到的时候,白术受了伤,而且任务宣告失败。他坐在我的货车里,被我观察到了他的情况。」

「什么意思?你的货车里装了摄像头?」

「不是的不是的,那天我买了个玩偶熊,它的眼睛是监控,我想买回来放在自己房间里,暂时先储存在车厢中,结果不小心录下了这一幕。我看见白术在坐下的时候,一个打火机从他的口袋里滑落出来,这很奇怪对不对?」

「人在坐下的时候,打火机从口袋滑落是很正常的,为什么觉得奇怪?」

「因为白术不吸烟呀,我没见过他吸烟,而且他手指白净,指甲上的甲床粉红,完全没有被香烟熏过的痕迹。而且他既然是去做保护任务,为什么要带打火机?一个从来不吸烟的人,在完全不需要打火机的任务里,从火灾现场带了个打火机出来,这怎么看都很诡异不是吗?」

我沉思片刻,最后说:「这些只能算是一时的推理,不能证明是白术放了火。」

她点头说:「对呀,这些也只是我的推测而已。还有一点很奇怪,那天杜仲正好放假,从来都是他和白术合作,唯独那天换成了我,姐姐知道杜仲的情况吗?」

我说:「知道,捕罪楼里显示他是押送者第一名,而你是垫底的。」

「后半句你不需要说出来!反正我就觉得很疑惑,杜仲是全方面都很优秀的押送者,他和白术的配合可谓天衣无缝。但正好在那蹊跷的一天他放假了,就让人很怀疑。」

我摇了摇头。

全都是怀疑和推测,根本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是白术放的火。

这也只能算是「听说」跟「谣传」了。

我抱着酒瓶,静静地喝着。

半夏小心翼翼地与我说:「你接下来先待在罪恶之地最安全,但是你……能不能把账号借给我?」

「为什么借给你?」

「我想做保护任务,想和你开启一个组队,然后我自己去做……」半夏说,「这样我就能去保护那些无辜的人了!」

「可你这么弱,你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我不太明白。

半夏似乎特别执着于达到天级。

可他真的很弱小。

半夏小声说:「我可以的,我只是想和你借一下账号。」

枸杞子也忍不住与我讲:「是啊,你就借给他用一下吧,他老早就想做保护任务了。其实夏哥哥很厉害的,他之前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不,你们太弱了,我不想看你们送死。」

他俩面面相觑,脸上满是失望。

「你猜怎么的?」

我放下了酒瓶,轻声说,「既然你这么弱,正好我心情闷,想出去发泄一通。账号就不借给你了,我陪你去。」

半夏猛地抬起头,激动地说:「真的吗?」

「嗯,我需要新手机、新电话卡、新衣服。」

「我立马就搞定!」枸杞子连忙说,「我房间里就有衣服,我去拿来给你,谢谢你给夏哥哥一个机会!」

我看着半夏那开心激动的模样,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如果每个猎罪人都像他这样,如果我当时也能像他这样……我的宝宝也许就能平安无事了。

在我黑暗的生命里,虽然不能迎接曙光,但若能亲眼见证曙光,我也觉得有些心满意足了。

枸杞子很快就为我拿来了新衣服,那是一套皮衣皮裤,我看得皱紧了眉头:「为什么是皮的?」

「这样你戴上面具的时候,显得很酷呀……」枸杞子说,「你看那些动作电影里的女孩子,全都是皮衣或者朋克风的短裙,超级酷的。」

我说:「这些衣服不适合动手,给我运动鞋和运动服,最好是像学生校服那样方便活动。运动背心要加厚的,我还在哺乳期。」

身旁的半夏好奇地下意识朝我看来,我看都没看他,顺手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他连忙捂着脸不敢动了。

枸杞子有些委屈地哦了一声,只好又跑回房间为我找来了新衣服。

我们准备好之后,我问半夏:「你怎么确定我们能接到保护任务?一个城市里怎么可能会短时间内发生那么多恶事?」

「通常保护任务是按照定位来的,你可以在软件里开启保护任务不受定位限制,这样我们就可以选择时间充足的那一个。」

我恍然大悟,于是开启了不受定位限制。

在我开启的那一刻,任务竟然不断地弹进来!

我才明白,猎罪人要保护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XX 小区两小时后发生火灾,一位八旬老太将被烧死在其中,请前往保护!」

「XX 村 XX 路,三小时后因为货车司机疲劳驾驶,不慎撞死一位孕妇,请前往保护!」

「市中心菲菲网吧,两小时后发生一起抢劫杀人事件,请前往保护!」

这保护任务里,并不只是在恶人手下保护无辜的人。

它甚至包括了火灾、车祸……各种天灾人祸。

这种感觉很难受,因为你会亲眼看到很多人需要保护,但却因为赶不及的缘故,偏偏无能为力!

我深深叹了口气,也许这就是猎罪人要面对的。拥有最多管闲事的善心,却必须也要有无视一切的狠心。

多么矛盾的存在。

半夏从我这儿借走了手机,当看到那么多保护任务,他也是反应不及,甚至身体都有些颤抖,最后小声说:「我们是多么渺小啊,眼看着无辜的人死去,却不能保护所有人。我们又是多么伟大,当选中了其中一个任务,会有人因为我们获得新生。」

我赞同地点点头,枸杞子走在我身边,她与我说:「姐姐,你知道猎罪人接保护任务有个先后顺序吗?」

「怎么说?」

「贡献型人才的保护任务会被置顶,比如科学家、医生、工程师……这些人会被排在最前面。然后是孕妇,孕妇大于儿童,儿童大于年轻男女,年轻男女大于老人。要按照这样的顺序去做,这就是猎罪人的保护顺序。」

我叹了口气。

估计没有猎罪人愿意把这些无辜的人分为三六九等,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此时我们已经出了房屋,选了一辆车坐上去。

路过的人们瞧见我们,忍不住对枸杞子打趣:「这不是没头脑和大聪明吗?我说狗子,又和你夏哥哥一起合作去呀?」

枸杞子挥了挥小拳头,生气地说:「你可以叫我枸杞子,但你不能叫我狗子!」

「好的呢狗子,没问题狗子。」

枸杞子气得不轻,等那些人走远了,她突然用两只手指着自己的太阳穴,死死盯着他们的背影,咬牙切齿道:「夺你性命!夺你性命!」

我吃惊地看着她。

半夏一把抓住了枸杞子的手腕,沉声问:「你在做什么?」

「我在召唤自己的黑暗念力,诅咒那几个混蛋!」

半夏严肃道:「快住手!你在玩弄未知的力量!」

我吃惊地看着他俩。

最终我还是什么都没说,选择了沉默。

我们只用了一台轿车,枸杞子虽然是押送者,却没有选择开货车出来。我问她到了市里该怎么办,她很无所谓地告诉我,到时候直接跟捕罪楼拿一台就行了,它在市里有专门的地点提供各种资源。

我对捕罪楼终于产生了更多的好奇,可能是因为此时我的心态已经彻底将自己当成一个猎罪人。

我问:「捕罪楼到底有多强大?罪恶之地关押的那群恶人,并不能给平台带来盈利性质,反而平台还要自掏腰包补贴猎罪人、押送者,还要提供那么多资源,到底是什么庞然大物,养着这么多人?」

半夏见我有问题问他,似乎是发觉了自己还有些价值,连忙很热情地与我解答了。

他告诉我,捕罪楼里总共有分四个分类。

第一个是猎罪人,这是捕罪楼最重要的组成部分。猎罪人专门在外面保护弱者,狩猎罪人。

第二个是押送者,负责将罪人们送往罪恶之地,毕竟猎罪人不是打杂的,他们已经承受了最大的风险,所以押送者就成为了那个打杂的存在。

第三个是先知,传闻就是他们给猎罪人和押送者提供各种情报,在捉拿罪人保护弱者的同时,也保护着猎罪人和押送者不被抓捕。但这是极其保密的存在,先知并不住在罪恶之地,没有人知道先知在哪儿。

第四个是奉献者,据传就是他们源源不断地运营着产品捐赠、资源提供、资金支持。这同样是躲在幕后的人物,不会露出水面。

这四个分类,专门由四主管理控制。所以猎罪人正常的顶点就是天级,再往上一层的四主,就分别是猎罪人、押送者、先知和奉献者的首领,他们直接参与了整个组织的运营,保证捕罪楼安然无恙。

我说:「那一帝呢?白术被单独分出来,成为最高级别的存在,那他到底担任着什么作用?」

半夏说:「这就有意思了,一帝其实不管理任何人,但他却联系着四主。比如说有天我牛逼了,我成为了猎罪人的首领……」

「不会有那么一天,你并不牛逼。」

「我已经说了比如,姐,你要不要翻开字典查查比如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不好意思,我下意识就说出来了。」

「言归正传,比如我牛逼了,成为了猎罪人的首领。而枸杞子也牛逼了,成为了押送者的首领。虽然我们都是四主,虽然我们都参与组织的运营,但我们根本就不能互相联系。因为四主一旦有人背叛,把所有的情报说出来,那足以颠覆整个组织。」

「那怎么运营这个组织?」

「这个时候,一帝就成为了四主联系的桥梁。他存在,组织就能正常运营。所以一帝必须是最强的,保证他不容易被捉。同时他要有为整个组织牺牲的精神,必须是百分百的忠诚。」

我问:「那我们猎罪人的首领是哪一位?」

半夏摇头说:「不知道。」

「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四主是谁,因为他们管理着各自的部门,如果你是猎罪人的首领,而我是个猎罪人,我改天把你卖了怎么办?四主很少发话,一旦发话也是隐秘性的,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嘟哝着说:「那真是奇怪,四主隐藏在黑暗之中,级别最高的一帝却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下,这简直矛盾……」

话说到一半,我住口了。

不对……这不矛盾。

枸杞子开着车,轻轻地说:「一帝要对组织是百分百的忠诚,即使有最高的地位,但他归根结底也只是一个负责联系的桥梁。哪天出事了,被盯上的也只有他。可悲的是一帝空有名头没有实权,如果他出了意外,大家可以投票再选出新的一帝。」

是啊……

一帝是最大的目标。

如果某天,有个猎罪人被抓了,他能供出四主吗?他不能,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四主是哪些人。

但他偏偏能供出一帝,让人转移目标。

可一帝若是出事了,对整个组织几乎是毫无影响,因为实权都在四位首领身上。

捕罪楼依然可以安然无恙地运营下去,只要选出一个新的联系人就好。

就好似古代被架空的帝王,纵然站在了最高的位置,可出事的时候第一个没命的就是他,下边的那群实权操纵者却平平安安。

我忽然想起了白术。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他才如此疯狂又任性。

他早已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

当我们将车开上了轮船,半夏忽然关掉手机,深深叹了口气。

我问他:「怎么不看了?」

「我们去市里码头还要好几个小时,一路上看着也让人难受,倒不如等可以行动的时候再看。」

「嗯,我明白那种感受,先歇息吧。」

「好呢,姐。」

我放下座椅,闭上了眼睛。

一闭眼,思绪犹如潮水涌来,我猛地睁开了眼睛,随意打开车机,随机播放起了音乐。

提琴与钢琴的声音响起,是那首新歌《乌鸦》。

「当我又飞到这里,俯瞰着模糊山顶,孤身藏在夜空里等待你的回应……」

「就当作是我不吉利,不能拥有美好幸运,只愿你远方能感应……」

人倒霉的时候,听首歌都和你作对。

等我们抵达的时候,夜幕也降临了。

半夏打开了手机,保护任务又开始弹出。

他忽然惊讶地说:「市内有两个任务,我们做哪个呀?」

我拿过手机查看,却不由得心里一惊。

「保护任务:两小时后,一名 24 岁女子在工作时将遭遇货物倒塌,命悬一线,请前往保护!」

「保护任务:一个半小时后,65 岁男子萧青山在自己店内遭遇火灾,请前往保护!」

枸杞子不假思索道:「当然是去救那个 24 岁的女孩啊,她的人生还很漫长!」

我冷声道:「能两个都做吗?」

「不能啊,你的账号一次只能接一个任务。」

「那我点开任务详情,只接受一个任务,我们分头行动……」我说,「狗子你去救那姑娘,我和半夏去救这位老人家。」

枸杞子弱弱地说:「我叫枸杞子……你要是觉得叫起来不方便,我真名叫邢慧纳,你可以叫我纳纳,至少能不能别叫我狗子?」

半夏连忙说:「姐,虽然你的想法很美好,但我必须提醒你。在你接受了一个任务后,就不能查看其他任务的及时详情更新,我们会找不到那萧青山的!」

我沉声道:「没关系,我知道他在哪儿。半夏和我走,纳……狗子也快出发!」

「你直接把纳纳叫出来不行吗!你明明都叫到一半了!」

我们兵分两路,枸杞子那边时间完全来得及,于是她就先下车了,把车交给我和半夏开。

我在任务里把半夏设为了队友,这样等枸杞子完成任务的时候,他也会获得捕罪楼的奖励。

我开着车,朝着萧青山的方向而去。

半夏说:「姐,你干嘛也学别人叫她狗子啊?」

「叫枸杞子总觉得太生分,至于叫纳纳……我喜欢和人保持距离,不想叫得那么亲热。」

「还是姐想得周到,我要是像姐一样思维清晰就好了。」

我开着车,没有心思与半夏继续搭话。

萧青山……

几乎每个小村里,都会有个老人家开的小卖部。

辣条是拆开来一根一根卖的,塑料桶装的糖果摆在桌子上,打开那被岁月染旧的桌子抽屉,里面的香烟永远只有寥寥几款。

萧青山就是开着那样的小卖部。

我还记得小孩们最喜欢待在昏暗的小卖部里,拿起一包零食的时候,或许都是油污,或许沾染了灰尘。

他会拿不干净的湿毛巾擦一遍,大家买了东西,会坐在他的店门口,吃得手指和嘴上都是辣油。

我也记得第一次吃小零食的味道。

我也记得自己曾经是个肮脏的小偷。

当我饥肠辘辘去帮妈妈买盐或是味精的时候,我终于没忍住,偷偷将一包小辣条拿起来,背对着萧青山,把自己衣服快速掀起来,小零食就塞在裤子的松紧带上。

等盖上衣服,一定要装作驼背在走路,不然肚子那就会鼓鼓的,一眼就会被看出来。

我偷了好多次。

因为我真的好饿……在萧沐白读高中有生活费之前,从来都不会有人给我买吃的。

记得有一天,我又去帮妈妈买东西,他正在和一位老太太聊天。

那老太太见到我,嘟哝着说那小偷又来,以后迟早被人打断手脚丢大街上。

我那本来就卑微的自尊心啊,犹如被拿出来践踏在地一样,哪怕背对着他们,却还是脸红彤彤的,好烫好烫。

萧青山却让她不要再讲了,他说:「孩子都是贪吃的嘛……算不得偷算不得偷,姑娘很乖又懂事,她只是太饿了。」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那天我低着头走出了小卖部。

明明萧青山没有责备过我,可我还是再也没偷过东西,哪怕饿得前胸贴后背,也不愿意再去他的小店拿东西。

我开上了省道,因为村子距离市区很远,开车也要一个小时。

半夏看着时间说:「姐,我们会不会来不及啊?」

「不管能不能来得及,至少要行动起来……」我喃喃道,「我这辈子啊……再也不想错过机会了。」

「姐……」

「嗯?」

「我经常觉得你好酷。」

我没搭理他,自顾自开着车。

我感觉他和枸杞子像是两个活宝,我有点不太习惯跟活宝相处,但是我不讨厌他们,因为我已经没有人能说说话了。

车子高速行驶着,终于回到了那我曾经不愿意回来的小村。

下车后,村里还是没有什么改变。

空气中混杂着泥土与树木的气息,带着些许凉意。

我戴上了墨镜,朝着萧青山的小店而去。

半夏跟在我的身边,他快速说:「我们已经花了一小时十五分钟,但是还没看到火苗,咋回事啊?」

「别急,先看看。」

时间已经很晚了。

村里很是寂静,只会响起几声狗吠。

萧青山的小店还开着,门口搭了雨棚,雨棚下面是一个老旧的台球桌,屋里亮着一盏白炽灯。

估计马上就要打烊了,但没看出要着火的迹象。真是奇怪了,既然这个时间小店还没打烊,那代表萧青山还没休息才对,怎么会逃不出火灾呢?

我们进了小店,发现柜台处没有人。

「砰!砰!」

就在这时,里屋却响起了怪异的声响。

我与半夏对视一眼,连忙放轻了脚步,偷偷摸摸凑近了里屋。

那有个人的背影,正对着我们。

萧青山躺在地上,痛苦地朝着旁边爬着,嘴里还在呻吟:「别……别打了……求求你……」

什么情况!?

我顿时没反应过来,半夏见到这一幕,也是恼得呼吸急促,压低声音说:「太可恨了,这样打一个老人,我去干他!」

他走向了那人,而那人随着萧青山的爬动,也在缓缓转身。

白衬衫。

半张面具。

刘海下的桃花眼,眉毛上的小小伤疤。

扬言要上去干他的半夏,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回过神,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偷偷躲在了柜台后面。

他的身体发抖,说话都有些哆嗦:「那……那……那不是白术吗?」

我也是没能反应过来。

为什么他会在这儿?为什么他要殴打萧青山这位老人家?

根据情报,萧青山不是应该死于火灾吗?

我的心脏怦怦乱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生怕让白术听见了。

可看着那地上软弱无力、痛苦呻吟的萧青山,我又好想出手帮忙!

半夏察觉到了我的情况,他紧紧抓着我的胳膊,小声说:「姐……不要冲动,我们会被他杀了的!」

我已经在脑海里快速计算起了打赢白术的几率。

白术的左臂受伤,他的战斗力可以说是大打折扣,但我不是他的对手。

现在的我与他相比,相当于是 80 分和 85 分的差距。

但那是在单挑的情况下!

现在我们有两个人,他只有一个人。有半夏协助我,我们或许可以勉强打败白术。

不对……严格来说,我们输的几率更大了,因为万一半夏刚冲上去就被干翻了,那我就要从救一个人变成救两个人!

白术抬起脚,踩在了萧青山的脑袋上。

他轻声说:「临死之前,有什么想说的吗?」

萧青山喘着气,恳求道:「小兄弟,我哪里招你惹你了……都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与你都不认识,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不认识我吗?」

白术忽然再次抬起脚,狠狠踹在了萧青山的脸上!

萧青山被踹得翻过了身,仰躺在地上,一把年纪的他,连痛叫都发不出来了。

白术忽然将手伸进口袋,拿出了一个打火机。

他点燃了桌布,任由那桌布燃烧。

枸杞子说过的话,忽然在我脑海里回荡。

「一个从来不吸烟的人,在完全不需要打火机的任务里,从火灾现场带了个打火机出来,这怎么看都很诡异不是吗?」

白术竟然真有会放火的习惯?

火光下,他蹲在了萧青山的身边,轻声道:「让你死是我的初衷,但我听那个丫头提过你的故事。为了帮她报答你,我不会让你死不瞑目的。」

他忽然抓住了面具,缓缓摘下。

线条分明的下巴,带着一丝狰狞笑容的嘴角。

好熟悉……

我用力眨了眨眼睛,死死看着他的模样。

好熟悉的样子……

把那刘海整理一下,去掉眉毛上的那道伤疤……

再瘦十几斤,把他再想成瘦十几斤的模样。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多年前总是和我一样消瘦得营养不良的男孩。

萧沐白!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甚至躲在柜台后面的身体都有些不稳,半夏连忙扶住了我!

萧沐白就是……白术?

这他妈在跟我开什么玩笑!

萧青山脸上缓缓出现了震惊与惊恐,他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看着萧沐白:「你……你怎么会……」

萧沐白冷声道:「够了,我看到你绝望的表情已经满足了,我从不与死人多话。」

他站起身,我和半夏都感觉到他要转身,连忙又偷偷躲在了柜台底下。

脚步声缓缓传来……

白术从我们的身边路过,那脚步声是如此接近!

半夏蹲在我身边,双手合十不断地祈祷着,生怕让萧沐白看见他的身影。

而我的大脑却处于死机状态。

脚步又渐行渐远,萧沐白已经离开了。

确定萧沐白走后,我俩这才敢喘气,半夏跟我讲话甚至都带着点哭腔:「差点就被他杀了!我的天,你看见他的眼神了吗?我可不想和那样的白术碰面!」

「懦夫!这都能吓哭你!」

我恶狠狠瞪了半夏一眼,迅速走向了里屋。

为什么萧沐白要杀萧青山?

萧青山还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里屋的杂物很多,很快就会燃起熊熊大火,他又无力起来,

再这样下去,他肯定会死在这场大火之中!

我紧咬着嘴唇,不知为何犹豫了起来。

他看见了萧沐白的真面目。

如果我救了他,那他可以和警察报案,把萧沐白的身份说出去!

我又用力摇了摇头。

我想什么呢!

这老人家小时候对我那么好,而萧沐白是辜负了我的狠心人,我他妈竟然为这种事犹豫不决!

想到这儿,我立即打了一桶水,泼在了燃烧的桌子上!

火被灭了。

萧青山还躺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着。

我走到他身边,将他扶坐了起来。

他有些害怕,又有些纳闷地看着我们。

我压低声音,轻轻地说:「我朋友有些冲动……半夏,把他带走。」

「带去哪儿?」半夏疑惑道。

我说:「狗子不是押送者吗?把他带去罪恶之地,给他安排一个最角落里的岗位。那边人这么多,我估计白术也看不见他。」

他吃惊地说:「姐,他又不是恶人,我们为啥把他关在罪恶之地啊?」

「白术杀他肯定有理由!如果我们查出他不是恶人,就把他放了。如果查出他是恶人,就把他关在罪恶之地!你自己想,他看见了一帝的真面目,我们能放他离开么?万一他报警怎么办!」

「可如果他没死在这儿,白术到时候看新闻,也会发现他没死啊!」

「那他又不知道萧青山在罪恶之地!只要你能把工作安排好就行!我们这次没接任务,他又不知道我们来了!」

「那倒是行,枸杞子可以给他安排到工厂最里面的服装制造车间,白术肯定发现不了。」

我们连忙带着萧青山出去,偷偷回到了车上。

我一路上心跳都好快,生怕让萧沐白给看见了!

等发动了车子,我还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萧沐白会成为猎罪人?

既然他发现了我,为什么又不和我相认,难道是因为愧疚吗?

车子开在半路上,半夏接到了枸杞子的电话,告诉我们任务已经成功了。

他赶紧让枸杞子开货车来接应,这突发状况让枸杞子也没反应过来。

当她开着货车和我们相遇,问我们这老人家是谁,我们说是萧青山后,她的脸上写满了震惊。

「让我来捋一捋情况……」枸杞子说,「你们去救受害者萧青山,然后又把他关进罪恶之地?不知道是姐姐今天白酒喝多了,还是我的脑子死机了,聪明如我也搞不懂你们的逻辑。」

「你是不知道啊!吓死人了,我和姐差点就回不来了!」

半夏添油加醋地和枸杞子诉说着,她听得皱紧眉头,最后说:「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我问。

她说:「姐,保护任务上说,萧青山是死于火灾对吧?」

「对。」

「那你想想我接的任务,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猎罪人的保护顺序?」

「记得,年轻男女大于老人。」

枸杞子打了个响指:「对!这两个任务一起出现,如果有猎罪人收到了保护任务,第一反应定然是去保护这位年轻女孩。」

「然后呢?」

「问题就在于,当猎罪人前去保护她的时候,萧青山的任务也出现了。可这时候都已经去保护那姑娘了,两边路线完全不同,谁又能放弃 24 岁的生命,去拯救 65 岁的生命?到时候任何猎罪人都只能叹口气,放弃萧青山的任务,只要没人过去,就不会有人发现他其实是死于谋杀!」

「你的意思是……保护任务在支开我们?」

「倒不如说,一帝借助保护任务来支开我们,同时利用保护任务把萧青山的死归类为意外!他既然这么做了,代表他肯定抹除了所有证据,不会有人发现他的所作所为!他又怎么想得到,你竟然会去救萧青山!」

我倒吸一口凉气。

有道理。

萧沐白当然清楚我认识萧青山,但他并不知道我大老远跑出来做保护任务,他估计以为我还在罪恶之地!

我连忙说:「快!用最快的速度回罪恶之地!你们都记好了,如果白术问你们这次任务的情况……半夏!你就说当时是你借用我的账号,是你接了这个任务,我从头到尾都没看过手机!只要我的账号接了任务,我就没法查看其他保护任务,我不知道萧青山这回事!」

「知道了姐!」

「别废话了,用最快的速度回去!」

我们连忙都上了车,拼命往罪恶之地赶。

上了轮船,我的心还在忐忑。

我们应该怎么都比萧沐白要快,但我还是很紧张,我忍不住问:「能不能去让他们开得快一点?」

枸杞子说:「不行啊姐,押送者永远被追查不到的一个原因,是押送者分好几批,每批押送者都有几条自己的专用路线。我们不能接触开船的人!通往轮船二楼的门层层加锁,当初有个猎罪人喝多了,忍不住好奇去偷看,直接就被一枪爆头了!捕罪楼没有追责,反而警告大家不要越界,不要因为好奇害了所有人的性命!」

该死!

捕罪楼真是谨慎!

确实,在捕罪楼绝对不能越界,必须抱着宁杀错不放过的原则,否则牵扯的就是每一位的命。

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

终于,我们到了码头。

但是在码头那边,却停着一艘看着有些熟悉的船。

天空蒙蒙亮,但是还能看见月亮。

萧沐白戴着面具,他坐在轮船的栏杆上,抬头看着月亮,百战陪在他的身边,他伸出一只手,轻轻揉着百战的脑袋。

当我靠近,百战忍不住摇起尾巴,对我汪汪叫了起来。

我心里急得要死!

身为一帝,有自己专属的船就是好,速度比我们快多了!

萧沐白走到了我们的轮船上,百战也是扑到了我的面前,也许是太想念我了,呜呜地撒着娇,使劲地往我身上蹭。

随着萧沐白来到我身旁,我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句妈卖批。

他说:「不是让你在这待着么?我和你说过,你出去的话会很危险。」

「心里压抑得厉害,就出去走走……」我说,「我现在只想醒着做事,让自己不想那么多,一直累到昏厥过去,那样我才睡得着。」

「嗯,我确实在软件上看到你们接保护任务了。」

他走到货车旁,将手放在了车厢上,忽然说:「只是我想不明白,你们接的保护任务里明明没有恶人,为什么会开着货车回来?」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救援犬出身的百战,忽然围绕着货车嗅了几下,随后大声地汪汪叫了起来!

萧沐白轻声道:「打开看看。」

枸杞子吞了口唾沫,小声说:「里面啥也没有……」

「我说,打开看看。」

她只好抓住了门把手,缓缓将车门打开……

百战叫得越来越激烈。

车厢的门也被完全打开。

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套我穿过的衣服,运动背心盖在衣服上,湿漉漉的。

萧沐白有些愣住了,他尴尬地关上了车门,与我说:「对不起。」

「也是我太矫情,中途涨奶觉得不舒服,还麻烦狗子帮忙顺路弄个货车给我换衣服……」我说,「不好意思,以后我尽量不发生这样的情况。」

他摇摇头,瞥了一眼半夏说:「有外人的情况下,女孩子是该保护好自己的隐私。」

他缓缓蹲下了身,抚摸着百战的脑袋,继续说:「它估计也是闻到了车里有你的气味,所以才叫得那么大声。」

我很清楚。

萧沐白表面上是在抚摸百战,其实眼睛余光在查看车底。

发现确实没什么东西后,他才站起了身与我说:「走吧,我把你的东西都带来了,陪你去看看。」

我松了口气。

当远远发现萧沐白的船在这时,枸杞子和半夏就连忙把萧青山扛了出来。

因为担心萧青山中途醒来,半夏还特意偷偷电了他一下。

当两艘船足够接近,视野变短,他们连忙踩在车轮上,把萧青山推到了车厢顶上,让他就这样躺在上面。

幸好百战见到我太开心,一直在叫着,掩盖了萧青山被推上去的声音。

萧沐白总不可能在我们面前跳跃起来,看看车顶有啥东西。

他转过身,枸杞子缓缓开始关车厢门,半夏的踪影已经看不见了,我知道他一定是绕到了另一边,踩在车轮上把萧青山再拖下来。

好惊险……

我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上了萧沐白的船。

船舱里,放着许多我的生活用品。

最让我在意的是,他竟然把我所有的婚纱照都打包带出来了。

这是我绝没有想到的!

我傻傻看着婚纱照,忍不住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相框,小声说:「谢谢。」

「我想这东西对你而言很重要……」他说,「这边还有。」

他拿出了一个小纸箱,我打开了纸箱,却看见了宝宝的照片。

那是宝宝满月的照片……

我的情绪再次被勾起,却发现已经难过得流不出眼泪了。

心里空洞洞的,仿佛变成了行尸走肉。明明可以感受到悲伤的情绪,可就是压抑着哭不出来。

我轻轻将纸箱盖上,与他说:「谢谢。」

「你东西多,正好你开了货车回来,我帮你搬上货车。」

「不用了。」

我软软地跪坐在地上,将身体趴在了婚纱照上。

我闭上眼睛,轻声说:「我好累了……想就这样抱着一会儿,睡一会儿。」

他静静站在我身旁,沉默了几秒后说:「知道了,那你先睡,我等会儿再让人给你安排。」

我不止是撒谎。

我真的好累好累了。

从宝宝丢失,杀林海亭,回到罪恶之地痛哭,再一直到现在……

我都没有睡过,好疲惫好疲惫。

这样抱着婚纱照,就仿佛被丈夫拥入怀中,一条毛毯忽然被盖在了我身上,我抱着照片,轻轻地睡去了。

当我迷迷糊糊醒来,萧沐白还在这。

他坐在船舱的沙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抱着照片躺在了地上,但是地上早已经被铺了被子,百战就躺在我身旁。

他静静地看着我,我也躺在被子上,回应着他的视线。

我想说……我知道你是谁了。

但我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如今的我,已经有了自己此生最爱的人。哪怕他已经不在人世,那曾经在我生命里留下的光芒,曾经抱着我热烈的亲吻,曾经紧紧拥着他,指甲划伤他后背的记忆。

那些记忆全都刻在了我的生命里。

林云……我心爱的男人。

萧沐白说:「公寓里面有许多猎罪人和押送者,大部分都是男性,你住在里面也不方便,况且还带着狗。你可以暂时住在我屋里,二楼我已经让人收拾空了,这个给你。」

他给我递来了一串防盗门钥匙:「男女有别,这里有一楼大门的钥匙,另外我在二楼给你安了个防盗门,剩下的备用钥匙都在二楼房间里,我没碰过,一把没少。」

「如此短的时间就能订做好防盗门吗?」

「不打紧的,我是让人把半夏的门直接拆了运来,尺寸刚好对得上,就是拆门框多花了点时间。」

「谢谢你。」

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很会为人考虑。

我看向外边,已经有货车在等着了。

把东西搬上了车,我坐在了副驾驶上,萧沐白开着车,风儿吹动了他的刘海,方便我看到他专注开车的神色。

我看着他动人的眼眸,心儿扑通扑通直跳。

好想……

好想把他的眼球挖出来,问他当初为什么瞎了眼抛弃我。

我不由得苦笑,觉得还是算了吧,既然曾经爱过,分开就好好分开,何必这么小心眼地去纠结以前的事情?

我放下了,已经这么多年,真的彻底放下了,恨不起来了。

他妈的……

下贱的东西,最好风把沙子吹你眼睛里,疼得你胡乱打方向盘,撞死你妈了个……

算了,他妈妈是无辜的。

人生不可能都是一帆风顺的,比如萧沐白开车开得很稳,平安无事到了他屋门口。

我们下了车,推开了那个他不允许别人进的房门。

屋里很简洁,干干净净的。

门口就是鞋柜,放着几双款式差不多的鞋子,还放着一些消毒水和免洗洗手液。

走进来,他的东西已经搬到一楼整理好了,全是干净的素色衬衫与裤子,整整齐齐叠放在桌上。

「楼上楼下都有浴室,所以我们不会互相打扰,但是……」

萧沐白洗过手,弯腰去帮我拿拖鞋,我已经踩着满是泥污的鞋子走了进去,他的话说到一半,死死地看着地上的沙土。

我当着他的面,在地板上拖行几步,沙土死死地卡进了地板缝隙,而我装作无辜地问:「但是什么?」

面具下的他在喘息。

等他努力平复了呼吸,与我说:「但是洗衣机只有一个,正好我的是双区洗衣机,可以分……」

「有洗衣机吗?帮上忙了。」

我从袋子里拿出自己的旧衣服,丢在了下面的洗衣机里。

随后拿出毛巾,擦了擦百战的爪子,丢到了上面的洗衣机里。

我说:「可以把人和宠物的东西分开洗,感觉很方便。」

「这样吧,我让他们再运个新的来,装在楼上的浴室里,你毕竟是女孩子,上下换衣服洗衣服不方便。」

「哦,谢谢。」

我穿着运动鞋走到沙发旁坐下,然后拍了拍沙发。

百战听话地朝我跑来,它一跃而起,跳到了沙发上,乖巧地趴在了我的怀里。

「乖孩子,我现在只有你了……」

我挠着百战的下巴,它有些舒服地哈赤哈赤喘着气,黏答答的口水滴落在沙发上,随后打了个滚,蹭了一片狗毛。

我摸着百战对萧沐白问:「不过我住在这个地方,真的不会打扰到你吗?其实我还挺不好意思的,我在别人家里容易拘束,我不太习惯寄人篱下……」

寄人篱下四个字说出口,我忽然沉默了。

曾经的记忆窜入了我的脑海。

我这一辈子……都在寄人篱下。

萧沐白的眼神也突然柔和了许多,他说:「带着你的狗上去吧,熟悉一下环境。」

「嗯……」

我情绪又有些失落,安安静静牵着百战上了楼。

二楼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特别干净。

餐桌上放着整盒一次性筷子,浴室里放着一次性牙刷和浴帽,角落贴心地放着各种工具。

我躺在新换了被单的床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休息了片刻,拿起角落的锤子和钉子,在墙壁上咚咚敲着。

整个房间都挂满了丈夫和宝宝的照片,我犹如被他们包围在中央,孤零零地抱着枕头。

很多年前的曾经,我做梦都希望遇到萧沐白。

老天……我当初许错了愿,让我醒来好吗?

如今我早已只爱自己的丈夫……好爱好爱。

过了些时候,敲门声响了。

我打开门,萧沐白站在门口。

他看了眼我挂满房间的婚纱照,手上捧着一碗饭,递到我的面前:「回来得太晚,食堂里只有这点剩菜了,我等会儿再过来。」

我接过了饭,他转身离开。

一碗剩饭,上面有少许肉片和蔬菜。

我忽然想起了从前。

以前他会带着剩饭剩菜来给我,如今也是如此。

我坐在了餐桌旁,拿起一次性筷子。

米饭是冷的,和我的心一样冷冷的。可是我啊……我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没有胃口,却犹如变回了以前的那个小女孩,狼吞虎咽着。

冰冷的米饭和剩菜伴着温热泪水,填饱了我的肚子。

我一阵苦笑。

或许这就是注定的命运。

吃饱以后,我不愿意让萧沐白来收拾,我不想欠他什么。

我自己把碗洗干净了,筷子也丢进了垃圾桶。

忽然,敲门声又响了。

我去打开了门,却见萧沐白捧着一碗热腾腾的面站在门口,他说了句让开,我呆呆地让开了路。

他将面放在桌上,跟我说:「桌上有一次性筷子。」

他看到空碗,满意地摸了摸百战的脑袋,转身下去了。

我呆呆看了看空碗,看了看面条,又看了看百战。

不是……

这……

非要表达得这么不明显?

大包小包的东西都带来了,不知道把我家的狗粮也带上?

我带着回忆含泪吃下的就是这玩意儿?

我咬牙切齿地把面条放在地上,拍了拍百战的脑袋:「立正,等凉了再吃。」

百战乖乖地坐直了,而我躺在了床上,又在想之前的事情。

为什么萧沐白要杀萧青山?

为什么他会成为猎罪人?

按照我的记忆,萧沐白终于考上了大学,而且有了一个新女友,他应该已经出人头地,好好照顾老婆和母亲才对。

也许……萧青山会知道答案。

我拿起手机,给半夏发了条消息:「处理好没?」

「不知道啊,枸杞子在处理了……我门没了!」

「不谈无关紧要的事,我什么时候可以去找萧青山?」

「那你过来等枸杞子消息吧,可别给白术发现了。」

「嗯,我知道。」

我等百战吃饱了,把碗洗干净带了下去。

下来的时候,萧沐白正拿着尺子量门的尺寸,我问他:「做什么呢?」

他说:「弄点木板,在这儿隔一堵临时墙直通到楼道,把我们的区域彻底隔开,这样住着方便些。」

也是。

只要我在这里,他在家就永远不能摘下面具了,还是隔一堵墙好。

「你搞墙不搞门?木板太薄了,防盗门不行……」

他指了指后院:「半夏屋里浴室的门我也拆了,就在那放着,正好用得上。」

「你为啥老拆半夏的?人家也要睡觉的。」

「无所谓,他用不上,公寓里只有他每天晚上跑去枸杞子房里睡,其他房间大家要用的。」

我恍然大悟,难怪不拆别人的只拆他的,原来他都和枸杞子同居了,我还误以为故意针对半夏。

等来到半夏屋里,他正把自己的物品往枸杞子屋里搬,俩人果然同居了。

见我来了,他立即对我使劲招手,我进去一看,才发现枸杞子已经回来了。

我问她:「萧青山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在最里面的车间,刚开始做活都会有些承受不了,很快就会有人让他老实的……」枸杞子说,「姐,你如果想去见那萧青山,可不能大白天去。你得晚上去,等工厂停工再进去,免得引人注意。」

我问:「工厂什么时候停工?」

「通常他们是早上六点上班,晚上八点下班。但是年龄太大的老人有优待,晚上六点就下班了。他今天第一天来,估计干不了多久。」

我看了看时间,距离萧青山第一次下班还有两个小时。

于是我在他们这儿坐了一会儿,等时间到了,枸杞子带我去了罪人们住的宿舍。

那是搭建的简易棚,里面铺着许多黑心棉的破被子,紧紧地挨在一起,没有什么活动空间。

简易棚后面是一个大坑,搭着两条木板,罪人们就蹲在那方便,等满了再挑粪。

萧青山估摸着还没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反应过来,他独自一人呆呆地坐在简易棚的角落,见到我们来了,吓得一哆嗦。

宿舍里其他人还没下班,我们来到萧青山面前,我看着他惊慌的神色,与他说:「你知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要杀你?」

「我不知道啊……」萧青山吓得连连摇头,「我没做过任何得罪他的事儿,他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这位姑娘,你是不是认识他的啊?你别告诉他我还活着好吗?他肯定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我想了一会儿,转头对他俩说:「你们先出去,我单独和他聊聊好吗?」

枸杞子点头说:「好的姐,我们帮你把风。」

他们出了简易棚,等这里只剩下我们俩人,我坐在萧青山对面,很认真地说:「我也想帮你,现在我问你什么,你都要老实跟我回答。」

「那肯定啊!」萧青山连连点头,「我肯定老实回答!」

我说:「萧沐白不是考上大学离开村子了吗?他日子应该过得好好的,怎么……似乎……过得不太如意?」

我用了不太如意这个词。

因为我知道,猎罪人如果生活美满,是肯定不会做这一行的。

萧青山吃惊地说:「他哪里过得好好的了?我都纳闷他为啥会回来!」

「什么叫为啥会回来?那是他老家村子,他凭什么不能回去?」

「可他被判无期了!」

我愣住了:「什么?」

萧青山说:「他女人被养父母卖了,卖到大山里给一个单身汉。后来那姑娘跑了,进了山里再也没找到,大家都说肯定死在大山里了……萧沐白听镇上的人说了,他就去姑娘家里。正好那单身汉花十万块却跑了老婆,气得去姑娘家里闹,全都在场……」

「然后呢?」

「他们仨正吵着呢,萧沐白突然带了把刀冲进来,把他们剁了。」

「……」

「我听看热闹的人说,他先把单身汉和姑娘养父剁了,那养母吓得哟,拿起菜刀往萧沐白身上劈。先是一刀砍眼睛上了,又一刀砍在身上,划拉一刀特别吓人,不过最后她还是被萧沐白剁了。他刚杀完人,抓人贩子的警察正好就来了。」

「……」

「他背上了三条人命,被判了无期,他妈妈接受不了就疯了。她整天在镇上瞎逛,说在找儿子,要去接儿子放学,结果给一群流氓盯上欺负了,她尸体一件衣服也没得,被丢在县道的下水沟里。」

「……」

「后来他才被关了五年,有人听说他越狱了,也有人说每星期都有个小年轻在镇上公园的秋千坐着,看着特别像他,但戴着帽子口罩,那人也不敢上去认。我们都说不可能哦,他要是敢回来,那不是马上给警察抓了?大家都说是假消息,谁知道他真的是越狱了,还找上我了……」萧青山擦着眼泪说,「我真不晓得哪里得罪过他,这到底是哪儿啊,我还能回去不了?」

我脑子空白了。

明明……明明林云不是这样和我说的。

第五年,是我和他从恋人踏入婚姻的那一年。

我只觉得眼前的视线越来越黑,气都喘不上来,倒在了地上……

我仿佛在做梦,思绪在不断混乱。

公园里,秋千上。

曾经坐在那的两个小小人儿。

那是我们约定离开的地方。

为什么……和别的女孩在一起不好吗?

明明注定好了的,是我等不到他的回来,是他辜负了约定,哪怕我被这个世界抛弃,至少他都逃出了黑暗,可以沐浴在阳光下,享受自己的全新人生。

为什么……明明离开黑暗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林云的脸在我脑海里浮现。

每个周末都陪伴我去公园那等待着的模样,从大学里出来告诉我看见萧沐白和别人卿卿我我时的表情。

那安慰着我走出黑暗的点点滴滴,那第一次发抖着把我抱在怀里的姿态……

他从来都在保护着我,即使他骗了我。

可是啊……

那个少年,他明明一直在那等着我。

当我有清醒意识的时候,已经是在枸杞子的床上。

她有些紧张地看着我,小声问我:「姐,你精神好点了吗?」

我失魂落魄地坐起身,只觉得信息好多,一下子消化不了。

萧沐白为什么会越狱,为什么不与我相认,还有他为什么要杀萧青山?

这些事情我还不清楚,但我很明白,这后面肯定牵扯了什么事。

我揉了揉太阳穴,与他们说:「今天这件事情,记得要对任何人保密。」

半夏连连点头:「知道了姐。」

「嗯,我出来太久了,为了避免白术怀疑,我先回去了。」

「姐,孤男寡女住在一起,你可要小心啊……」半夏很认真地和我说,「不能相信男人!」

我说:「好的,我知道了。」

我回了萧沐白的屋子,还没进来就听见装修的声音,等进来一瞧,才发现他还在弄墙板。

速度还挺快……

我缓缓走到他身边,而他趴在木板上,仔仔细细地按照尺寸切割。

低头看去,正好可以看见他锁骨上的伤疤。

见我在原地动也不动,萧沐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问我:「怎么了?」

「没怎么,想问你吃过了没,没吃的话我弄点吃的。」

他说:「我先前让人送来了,放在你桌上,厨房里有微波炉。」

「哦。」

我拿了吃的走进厨房,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萧沐白几眼。

他也没注意我,一直在忙手上的事儿。

热完东西后,我坐在了一楼的餐桌旁,安静地吃着东西。

萧沐白总算是忙完了今天的工作,他走向浴室,我忽然问他:「你的伤怎么样了?」

「就那样,至少好一些了。」

「记得再涂点药。」

「知道了,谢谢。」

他关上浴室的门,而我心里觉得有些怪异。

以前我们很亲昵,现在说话却像客气的陌生人。

忽然,萧沐白又把浴室门打开了,他说:「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看你特别思念你丈夫……」他问,「我能问问他的优点吗?」

我愣住了。

林云的优点太多了,体贴、稳重、保护人,各种各样的优点他都有。

我仔细想了一会儿,最后说:「他最大的优点……每天他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洗脸、洗脚。袜子也会自己翻过来,脱下来的衣服会丢进洗衣筐里,哦对了,他会把袜子、内衣和衣服分开丢。」

「额……」

「哦对了,他每次都会坐下来撒尿,他不会站在马桶边尿。」

「额……」

「最重要的是,如果我和他妈妈闹了什么矛盾,在他妈妈面前,他会说不关我的事,是他自己没提前交流好。在我的面前,他也会说不关他妈妈的事,是他自己没处理好。」

萧沐白的声音有些吃惊:「这些是优点?」

「是啊,对于女人而言,这已经是神仙般的婚姻生活了。」

萧沐白也许是苦思冥想,都想不出这些优点的意义,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关上门洗澡去了。

我知道他也能办到这些。

但我已经遇到林云了。

哪怕现在对他好奇,也只是想知道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最重要的是……我想知道林云去世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吃饱饭洗了碗,回楼上去休息。

楼梯走到一半,浴室的门忽然开了,却见萧沐白裹着一件浴袍出来了。

真……精致。

我自个儿都没浴袍。

「这些天不准再离开罪恶之地,我说过你目前很危险。如果你以后要回去,必须按照捕罪楼的情报行事,只有那样你才是安全的。」

「可上次我和你不就碰到苏清河了吗?」

「那是意外,应该不会再发生那么巧的事了。」

「也是,我看到你毫无还手之力,被他好像打三岁小孩一样按着打,那种凶险的事儿还是别再发生了。」

「我……」

我回到楼上关了门,又坐在床上,静静看着林云的照片发呆。

我很理解,我不怪他当初对我撒谎。

那时候的我,如果知道萧沐白为了我被判无期,那我的人生肯定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林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保护我。

难受的感觉再次来袭,我将自己躲在被子里,却还是抵不过从内心深处传来的阵阵悲伤。

刚发生悲剧的时候,我还能去做保护任务。

可当后劲袭来,我在床上躺了五天,动也不想动,根本不想出门,时不时哭一下。

萧沐白也不会来打扰我,只是每次到了饭点,都会来敲敲门,把饭放在门口。

直到第六天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忽然感觉窗户被敲了一下。

我来到窗户旁,只见半夏正站在下边,不断地对我招手。

我打开窗户问:「又想去做任务?白术让我这些天不要离开这里。」

「姐,你先下来,有事儿和你说!」

正好萧沐白也不在家,我换了套衣服下楼,半夏拉着我往外走,神秘兮兮地和我说:「姐,我和枸杞子不是觉得疑惑吗?于是我们特意去查了查有关于白术的事情,结果有大发现!」

「哦?你说。」

「还是让枸杞子和你说吧,我没有她聪明,我说不明白。」

「好。」

我们往公寓里走,一到枸杞子的门口,有路过的人瞧见了,对半夏笑着说:「没头脑,怎么天天找你家大聪明啊?」

半夏特意等他走远了,用很小的声音说:「妈的脑瘫……」

那人没听见,已经走远了。

我沉思片刻,对那猎罪人喊:「半夏骂你脑瘫!」

半夏吓得一哆嗦,只见那猎罪人回来了,狠狠一巴掌拍在了半夏的脑门上!

他捂住了脑门,连忙说:「我是嘟哝着呢!我嘟哝不代表我在骂你啊!」

这猎罪人心满意足地走了,半夏特委屈地和我说:「姐,你为啥要出卖我啊?」

「因为你是个男子汉……」我说,「真正的男人有两个选择,要么忍住别骂出口,要么当面骂回去,唯独不能躲在背后偷偷地骂。」

半夏又是委屈地打开了门,他也许是想了一会儿,最后释怀地说:「算了,就当被儿子打了。」

漂亮。

虽然我不太习惯和活宝相处,但我不得不承认,与半夏他俩在一起的时候,我心情不由得会好一些。

屋内,枸杞子正坐在桌旁,那桌子上放着一张又一张的文件。

她见到我进来了,很认真地和我说:「姐,聪明如我研究了许久,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事儿!」

「怎么了大聪……狗子。」

枸杞子深吸一口气,转头和半夏说:「你确定她和那些欺负我们的人不是一伙的?」

「哎呀,姐就是心情不好,难免会想发泄一下,她是个好人呢,救过我的命。」

「言归正传,我研究了一下白术做过的那些任务,发现了一个问题!」

「说。」

「姐,我先问你一个事儿……」枸杞子说,「你知道猎罪人为何只抓人不杀人吗?」

「为什么?」

「为了避免冤假错案!人难免会犯错,猎罪人同样如此。一旦杀了人,那就再也不可挽回了。所以除非是不可避免,否则猎罪人尽量不会杀人。」

我说:「但是白术每次都杀人了。」

「对,偏偏这其中有个很蹊跷的事情。」

「哦?」

她将那些文件递给我说:「首先白术从来不会受到捕罪楼的追责,而且我发现白术每一次的保护任务,都会与其他保护任务同时出现。当然有几次是不同的,比如说保护周沫沫的任务,还有……保护你孩子的任务。」

我说:「你可以跳过有我在其中的任务。」

我已经猜到了,萧沐白会去做那些任务,估计是为了……保护我。

「嗯,只要是绕开你的任务,其他任务我都发现了两个共同点。第一,如果是保护任务,那他们会和更高级别的保护任务同时出现,导致附近的猎罪人下意识去做另一个任务,从而没接近这个案件。第二,如果是惩罚任务,那就有意思了,你看这几个……」

枸杞子将几个文件放在我面前,我接过查看起来。

「惩罚 9 月 22 号白玉小区高空抛物致人死亡的元凶!」

「惩罚 9 月 5 号雪莲路醉驾碾死孩童的司机!」

我说:「这些任务怎么了?」

枸杞子冷笑着说:「我查了查这个白玉小区,9 月 22 号确实发生了高空抛物事件,但最后的结果是导致轻伤,已经赔偿谅解了。」

「嗯?」

「还有 9 月 5 号雪莲路醉驾致孩童死亡的司机,我也已经查过了。司机的血液酒精检测含量是每一百毫升含只有 15mg,也就是说,他或许只喝了半杯啤酒,或许是吃了一些带酒的菜。这个含量哪怕被交警抓到了,也不构成饮酒驾驶所要求的 20mg 最低标准。还有这次事故的主要原因,是孩子从侧路跑出,造成了鬼探头车祸,司机最后承担了部分责任,而不是全责。」

我皱着眉说:「白术的任务都有些虚假成分。」

「对!他做的任务有很大的虚假成分,严格来说,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猎罪人!捕罪楼同样在帮助白术作假,这些案件全都是没上新闻的案件,普通人很难查到。但聪明如我,还是特意去翻了警方的通报记录。这些人明明没有犯很大的错,却被白术残忍地杀害了,真是丢猎罪人的脸!」

我看着这些虚假的任务文件,最后说:「白术不可能是个杀人魔,这样吧,不要再瞄准任务情况了。你先查查这些死者有什么共同点,也许我们会发现新线索。」

枸杞子有些委屈地说:「姐,这共同点你让我怎么查嘛?我又不是专业的侦探,我根本就没有查案手段。」

「总有办法查出来的……」

我开始苦思冥想。

忽然,我认真地抬起头说:「有了!」

「姐,你有啥线索了?」半夏连忙问。

我说:「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当时白术杀了保安李泰,但因为受伤的关系,没有余力再杀另一个孙青,然后你差点被孙青打断腿,还对我喊救命……」

「姐!我已经想起来了!你不需要把那天的细节说出来!」

枸杞子吃惊地看着半夏说:「夏哥哥!你不是说那任务是你自己亲手完成的吗?」

「是啊,我对姐喊救命,但那是我的计谋……」半夏说,「当那孙青转而把目光投向姐以后,我立即起身搏斗,最后把他给打败了。」

枸杞子恍然大悟,点头说:「那夏哥哥你还是很厉害的!」

我没有戳破半夏的谎言。

男人啊,哪怕再懦弱再胆小,也奢望能让自己喜欢的女孩另眼相看。

我说:「总而言之,为什么白术受伤了也要去对付他们?偏偏那次孙青活下来了,也许孙青会知道点线索。」

「有道理!」枸杞子说,「姐,我这就去查那孙青!」

她屁颠屁颠地打开门往外跑,半夏连忙对她喊:「跑慢一点!千万不要扭伤了你娇嫩的小脚!」

「知道啦!」

我吃惊地看了眼他俩,随后坐在床上,又查看起了那些任务。

真有意思。

最强的猎罪人,干的却都是虚假任务。

半夏说:「姐,还是你聪明啊,又能打又能分析……话说能不能教我一点实战技巧?我也想和你一样厉害。」

我说:「别倒下,别停手,别心软。」

「就这?」

「你听着觉得很简单,但打斗归根结底,无非就是别倒下。一旦倒下了,就再也起不来。一旦停手了,就是敌人反扑的时候。」

「那别心软是什么意思?」

「很多人在幻想里,都觉得自己打起来很凶,可其实真正动手,绝大部分人都会下意识收力,甚至避开敌人的致命部位……」我说,「使尽全力打在人的弱点上,不能有一点留手,抱着不是他死就是我死的信念。」

半夏听得似懂非懂,等过了一会儿,枸杞子回来了。

她垂头丧气地进了屋子,我问:「怎么样?」

「姐,我跑去厂区找那孙青了……」枸杞子说,「但我听说人死了,有天大家早上醒来,只有他一动不动的。等察觉不对劲去检查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没了呼吸。」

「死因是什么?」

「罪恶之地又不是正常社会,这里每天都可能会发生恶人暴毙,怎么会一个个去查死因?他的尸体已经被处理了,烧成骨灰洒向了大海。」

我叹气道:「如同我们猜想的那样,孙青就是线索,但现在线索断了。」

半夏弱弱地说:「那……我们是不是别再查这件事比较好?那可是一帝啊,我们与他无冤无仇的,要是去查他的秘密,岂不是相当于粪坑里点灯,找死吗?」

「说得对,这件事情你俩就不要再掺和了,我自己会查。」

我托着腮帮子沉思一会儿,忽然问枸杞子:「杜仲是白术专用的押送者,对吗?」

「对!」

白术每次的任务都有虚假性,他有一个专门为他处理烂摊子的押送者。

杜仲很可疑……还有我丈夫去世那天,杜仲不在同样很可疑。

「怎么才能接触到杜仲?」

「杜仲是只为高级猎罪人服务的,还有押送者分为白班和晚班,我俩都是晚班。但我服务地级和人级猎罪人,他负责服务天级猎罪人。」

「也就是说,如果我在晚上去做惩罚任务,就有可能和杜仲接触上?」

「对!」

「那看来要行动了。」

半夏见我想做事,他连忙说:「姐,能带上我一起吗?」

我瞥了他一眼,叹气说:「去吧。」

虽然带上半夏没什么作用,但我也很清楚,如果我不带上他,他也会独自去做任务。

猎罪人每次出手,都伴随着危险。

我可不想某天看见他的尸体,还不如把他带在身边。

我们各自回家准备了一番,然后就出发了。

等抵达市内码头,已经是晚上八点。

我坐在车上,打开手机查看起了惩罚任务。

「惩罚任务:目标将在晚上 9 点被刑警苏清河抓获,请根据时间安排……」

这个我不看。

牵扯到苏清河的想都别想,太危险了。

「惩罚任务:目标将在 28 天后被刑警苏清河抓获,请根据……」

28 天也不看,离他越远越好。

半夏忍不住和我说:「姐,你咋看到有苏清河的任务就跳过去啊?这也太怂了吧,有啥好怕的,他上次不是被我干翻了吗?」

「你是说我们四个对一个,然后你还卑鄙地掏出了电击棒,结果被他一拳打昏的那次?」

「姐,有时候你喜欢说出细节的习惯很不好!对了,要不选这个吧,你看这个任务就没有他!」

「惩罚任务:捉拿网红赵田勇!」

赵田勇?

我知道这个人,他是我们市内的网红,以前还传出过有关于他的新闻。

我听丈夫说过,那天苏清河带队实施抓捕穷凶极恶的罪犯,警方一直在不停地告知附近居民,正在执行危险任务,千万不要出来看热闹。

在罪犯无路可逃,即将要投降的时候,赵田勇为了流量和打赏不顾劝告,竟然拿着手机给粉丝们直播警察抓人,刺激到了持有危险武器的罪犯。

一位警察就是为了保护赵田勇,用身体扛住了装满铁砂的自制子弹,牺牲在了最前线。

在事发之后,赵田勇还在直播时很纳闷很无辜地说:「警察救人……本来就是他们的工作吧?他们拿了工资啊,这是他们的职责,又不是我求他救我的。」

我印象还很深刻,那天丈夫搂着我坐在沙发上,他看着电视里的内容,气得咬牙切齿。

我知道他感同身受,因为他在任务中经常会遇到这样的人。

后来这个赵田勇终于遭报应了。

他被初代猎罪人盯上了,往他肚子捅了一刀。

但赵田勇命大活了下来,当时新闻闹得可大了,记得赵田勇还哭着和记者说自己知道错了,希望猎罪人能放过他。

他怎么又犯事儿了?

「天地不仁,暴雨来袭。中部偏东地区迎来特大暴雨,短短一小时内,降水量相当于 106 个西湖。人们八方来援,赵田勇也前往救援。」

「但他只是为了热度和流量,他是逢场作戏!他趴在浅水区拍摄自己援助的视频,其实一人也没救,倒是靠着粉丝们感动的打赏挣了个盆满钵满!」

「在危难时刻,赵田勇更是偷走了救援队的皮艇,拍摄视频假装救人!在他盗用皮艇的时候,却有人被困在洪水之中,救援人员紧急之时却找不到皮艇,一个无辜的女孩因此丧命!」

「赵田勇并没有受到惩罚,他虽然因此被平台封闭账号,但法律上也只能算是意外事件!」

「法不罚他,猎罪人却还存在着!曾经他有过机会,但他没有好好珍惜,猎罪人并不介意对同一个目标下手两次!」

「赵田勇违背人性,天理难容!猎罪人不杀人,但此次证据确凿,他又是再次害人。如果赵田勇还要抵抗……可杀之!」

半夏看着任务描述,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说:「看到可杀之三个字了吗?很少有惩罚任务会出现这三个字,看来这次的目标是真惹怒了捕罪楼。」

「他以前被猎罪人教训过,命大活下来了,却依然不知悔改……」我说,「也难怪捕罪楼会这样愤怒,因为这相当于在打猎罪人的脸。」

这次的惩罚任务资料里,还附带了全面视频。

半夏开起了车,我点开视频观看。

看这视频角度,是有人从楼上往下面拍。

洪水滔天,人们手牵着手,艰难地保持不在水里摔跤。

一个背着书包的女孩站在车顶,她所处的位置水流不急,但是水位太高了,她根本就站不稳,小半个身体跟着车子在水里摇摇晃晃。

她大哭着,求救着。

一位救援队的人对她大喊:「小妹妹你不要哭,叔叔答应你,一定可以带你回家的!」

他回过头,着急地问:「皮艇找到没啊!」

「找不到啊!」

他们艰难地想往前走,洪水里却是寸步难行。

突然!

那车翻了。

我忍不住心脏猛地一抽搐,亲眼看着那小女孩被淹没在了洪水之中。

她不停地扑腾着,看见这一幕的人们发出了尖叫,每个人都想上去救她,可哪有这么容易?

忽然视频一转。

一个男人出现了。

他拿着皮艇,对着镜头说:「老铁们,我已经抵达灾区了!很多大网红有钱捐钱,有物捐物,我赵田勇不像他们那么有钱,但有一颗真诚炙热的心!我把我自己带了过来,因为我觉得此时此刻,每一个人都责无旁贷!赵家军的家人们,点进我的直播间,正在救援中!」

我沉默了,随后笑了。

那是很无力,很无奈的笑容,没有半点喜悦的心情。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当愤怒到一个程度的时候,真就会被气笑了。

我点击了接受任务。

一段信息出现。

「赵田勇居住在天河路三十五号,因为直播账号被封禁的缘故,目前在做外卖员保证收入,上下班时间不定。」

时间不定吗?

无所谓。

只要知道了他家地址,还用担心找不到他吗?

我们抵达了天河路三十五号,这是一条老街,街道的两边都是年久失修的三层小屋。

这种屋子虽然有三层,但实际可用面积都不大,而且通常通光性不好,还很容易发霉潮湿。

现在这种房子住的人很少了,通常都是经济困难的人,才会租这样的房子住。

二楼和三楼都有阳台,一楼的木门紧锁着,半夏看了看这个屋子,好奇地跟我问:「姐,我们该怎么进去啊?」

我说:「你爬到车顶上,再爬到二楼阳台上。」

他恍然大悟,连忙把车开到了房屋门口,然后站在车顶上,双手抓住了阳台,努力地扑腾爬了几下,好不容易才爬了上去。

随后他疑惑地跟我说:「姐,我想起来了。如果我俩都上来了,那谁去把车子藏起来啊?」

「简单。」

我将车开到了巷子里隐藏着,随后奔向阳台一跃而起,跳起来的时候,双手抓住了阳台的边沿。

半夏连忙弯下腰想牵我,我说:「让开。」

「好咧!」

他赶紧退到一边,我双手用力撑起抓住栏杆,也翻了上去。

上了阳台,通过窗户可以看见里面一片漆黑。

半夏压低声音问我:「姐,你说他是回来了在睡觉,还是人在外面工作?」

我说:「现在是几点?」

「晚上八点。」

「送外卖的为什么要在晚上八点这个黄金时间去睡觉?」

「也……也许是明天想早起送早餐?」

「大多数店铺都是上午 10 点以后才营业,只有少数的几家店配送,需要八点就睡觉?」

半夏说不出话了,我尝试着抓了抓二楼阳台的门,虽然门锁上了,但是窗户没上锁。

于是我们从窗户翻了进来,还特意把指纹也处理了。

屋内没有人,墙壁上贴满了奖状,放着几个洋娃娃。

半夏说:「这些好像是小女孩的东西,莫非是赵田勇有女儿吗?」

「嗯,他有个女儿。以前我看过他的新闻,他带着自己的女儿出镜博取同情,希望猎罪人能放过他。不过没事,新闻里说他早就和老婆离婚了,女儿是妈妈在带。」

半夏嘟哝道:「那我动手就放心了。」

我们先检查起了屋内的情况,既然想要在这动手,就肯定要先把环境给清楚了。

屋内其实很简单,堆了不少生活垃圾,看得出赵田勇不太爱干净,没怎么处理。

下边有两个门,但是后边被封了墙,因为房东把房子一分为二用来出租,所以赵田勇长期只使用前门。

我问半夏:「这种任务算不上保护任务,不管是天级猎罪人还是地级猎罪人都能做,你确定杜仲会来吗?」

「不确定啊,就因为是惩罚任务,所以系统有可能分配给枸杞子或者杜仲,50% 的几率吧。不过我觉得姐你是天级猎罪人,只要杜仲手上没任务,那系统应该会优先分配给杜仲。毕竟保护任务又不像惩罚任务那么多,杜仲肯定也要分担一点啊,否则枸杞子得累死。」

我嗯了一声,只能看几率了。

我和半夏说:「你先出去吧,我们兵分两路,你在外面躲着等他回来,我在屋里蹲他,以免他逃跑!想从这屋子出去,只有前门一个出口,他逃不掉的!」

「好咧!」

半夏赶紧出了门,而我就隐藏在厕所里。

我们从晚上八点一直等到凌晨两点,赵田勇才终于回来了。

他打开门,推着电动车进来,随后给电动车充上电,关了门后,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

我走出了浴室。

「谁!」

他猛地站起了身,立即朝我这边看来。

我缓缓走向他,轻声道:「以前我在电视上看过你的新闻,你当时害死了一个无辜的警察。我还记得你说自己只是为了照顾女儿,不得不做主播,一时间为了粉丝们的打赏迷了心窍,希望大家原谅你。那时候你明明得到了机会,为什么不真正去改正自己呢?」

赵田勇看着我的面具,他吞了口唾沫,傻傻地说:「猎……猎罪人?」

我说:「哦,看来你对戴面具的人已经很熟悉了。」

他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着急地说:「你骗我的吧!我以前遇到过猎罪人,他是男的不是女的!而且我听说猎罪人被抓了!」

这家伙知道得还挺清楚。

可惜猎罪人不止一个。

我说:「你别紧张,我只是个女人,身上连武器都没有,我能对你怎么样?」

他喘着气,看我的眼神依然充满了恐惧。

看来上一个猎罪人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怎么偏偏就学不乖呢?

突然,他一边后退一边惊慌地说:「你别过来!」

我笑了。

他在往门口的地方倒退,说明他其实想要逃跑。

一切都在计算之中。

等他打开了门,半夏就会突然出现,给他一个出其不意的偷袭!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他却忽然做了个我预料不到的举动!

他竟然鼓起勇气,主动朝着我扑了过来!

嗯?

赵田勇拿起了椅子,狠狠砸向了我的脑袋,咬牙切齿地说:「妈拉个巴子,仔细一想你就是个娘们,我怕你干什么!」

我往后躲开椅子的袭击,又没忍住笑了。

出租屋本来就小,拿椅子真是愚蠢。

果不其然,赵田勇的椅子没砸中我,他也没收住力量,椅子腿狠狠砸在了墙壁上,震得他自己痛叫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我迅速地戳向了他的眼睛!

赵田勇不由得再次惨叫,想去捂住自己的脸,但他想到自己不能这么做,直接丢了手上的椅子,犹如王八乱打拳一样,使劲地朝着我这边胡乱挥拳头!

我连连后退。

因为有个事实很尴尬……王八拳其实很厉害。

赵田勇是体格比我大很多的男人,而王八拳的特点就是难以接近,一旦被击中的话,堪称会被秒杀。

任何胆敢小瞧王八拳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面对他的王八拳,我只能接连后退,顺势上了楼梯。

我不能再后退,因为再后退就是墙壁,我将退无可退!

搏斗是非常耗费体力的一种无氧运动,只需要短暂的十几秒连续搏斗,就可以让一个普通人精疲力尽。

尤其是赵田勇这样不懂得控制自己呼吸的,他在挥动王八拳的时候嘴里还在啊啊大叫。

像动作片里那种打很久的搏斗是不可能的,人体根本不能拥有如此强悍的耐力。

不一会儿他的速度就慢了,因为他再也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高速王八拳,而我又正好站在楼梯上,身处于高位。

以下犯上,是搏斗中非常不可取的方式!

赵田勇还没发现自己犯了这个错误,他眼看着我一直在退避,让他有了自信心,愤怒地对我吼道:「来啊!你不是想和我打吗?来啊!」

说罢,他就开始上楼。

我假意退避,赵田勇赶紧加快脚步,但我只是假动作而已,立马一脚踹在了他的脸上!

他往后一摔,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遭受到攻击的赵田勇还想使用王八拳,可等我紧随下楼,一脚踹在他裆部的时候,他已经连痛叫都发不出来了。

不得不承认,男人的裆部真是个好地方,从小萧沐白就教我狠狠往他们那地方踢,屡试不爽。

他下意识又想护住自己的裆部,我却早已料到了他的动作,顺势抓住了他的双手,然后狠狠地提起膝盖,对着他的裆部连续来了三下!

这一下,赵田勇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我冷冷地说:「像你这种人,还是不要有新的后代出生了,以免长大后变成你这样。」

说罢,我抓住了他的头发,将疼痛难耐的他扯进了浴室。

我打开马桶盖,把他的脑袋按进了马桶里。

赵田勇急忙想反抗,我已经抬起脚,半个身子站在了他的后脖颈上!

这样一来,赵田勇终于起不来了!

我按下了冲水键。

旋涡一样的水流包裹住了赵田勇的脑袋,他数次想抬起头,都被我狠狠地踩了回去。

他拼命地挥舞着双手,可那都是徒劳无功。

「难受吗?」我轻轻地说,「被水呛的滋味不好受吧?你有想过那个被淹死的无辜女孩吗?」

他的脑袋埋在马桶里,虚弱地说:「对……对不起……」

「千万不要说对不起,我最恶心的就是听见坏人说对不起。正常人永远都不会为这种事情说对不起,因为他们永远都不会做这种事。」

我又一次按下了冲水键。

虽然是老屋,但马桶集水的速度还挺快。

赵田勇难受地吐了好几口,我更加用力地把他脑袋按下去,随后我拿出了手机,轻声说:「你很喜欢发视频和直播是吗?来,小网红,我们一起合个影。」

我开启自拍,将摄像头对准我们,然后单手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扯了起来。

我温柔地说:「笑一个,说茄子。」

手机快门定格了,可赵田勇没有笑,他虚弱地喘着气,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我一拳砸在了他的鼻子上,他鼻血喷了出来,我冷冷地说:「我刚是不是让你笑?」

他喷着鼻血,努力挤出笑容。

「来,说茄子。」

「茄……茄子……」

快门按下,赵田勇终于笑了。

我看着他流血挤出笑容的照片,皱眉道:「好丑……还不如别笑,恶心着我了。」

「对……对不起……」

「这次我接受你的道歉。」

我收起了手机,很认真地和他说:「现在我有两个选择,一是弄死你,二是让你永远活在赎罪之中。告诉我,你想死还是想活?」

他恳求着说:「我……我想活。」

「答得很棒,所以我奖励你去死,因为我他妈最讨厌意外事件的受益者。」

我抓住了赵田勇的头发,拖着他往外面走。

我没打算亲手弄死他,应该让半夏来做才对。

他是个废柴懦夫,要多经历一些锻炼,否则又怎么成长?

来到门口,我打开了门,嘟哝道:「抱歉啊,我已经自己解决……」

话说到一半,我说不出口了。

本应该在外面埋伏袭击的半夏,已经倒在地上,明显昏死了过去。

苏清河就站在他身旁!

却见苏清河单手插着裤兜,嘟哝道:「他也是猎罪人么?」

我说不出话。

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苏清河淡淡地说:「猎罪人可真是一个不如一个了,简直啥也不是……你觉得呢?」

他在靠近。

我在害怕地后退!

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仿佛在紧缩,强烈的恐惧充斥着我的内心!

苏清河瞥了我一眼,轻声说:「哦对了,你跟他差不多……啥也不是。」

老天和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刚才我还在屋里吊打赵田勇,谁能想得到一打开门,苏清河就已经准备好吊打我了。

不要紧张……

我努力平复呼吸,告诉自己千万要冷静下来。

也许上次是意外,上次只是一时半会儿没找到苏清河的弱点,这次只要认真一点,或许还能有着一战之力。

最重要的是……

我这边可是有人质的!

我抓着赵田勇的头发,冰冷道:「别过来,否则我……」

「否则你怎么样,弄死他吗……」苏清河平淡地说,「你身上没有武器,女性的力量很难赤手空拳杀死一个成年人。当然你也可以去寻找武器,但你猜自己有没有这个机会?」

我……

混账!

我在心里怒骂一句,索性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松开了赵田勇,率先一脚踹向了苏清河!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苏清河已经一脚踹在了我的身上!

我的身高只有 1 米 68,但苏清河估计能有 1 米 85 左右的身高,我俩的腿长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还没等我踢到苏清河,整个人就如同断线的风筝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屋内的桌上!

好痛……我简直全身都要散架了!

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柳静……」苏清河一步步走来,他冷声说,「你的丈夫救人无数,我与他是多年的好友。在他离世之后,我承诺过会保护好你们,有问题可以只管找我。可你呢?你似乎没听我的话。」

我用力地咳嗽了好几下,才能让自己的痛苦缓和一些。

我艰难地说:「你知道是我?」

他冷声道:「早就看出来是你了……当你在地下车库和我搏斗的时候,我看到了你身上的疤痕。当年我也参与了你的救援,自然听说过你的情况。本来准备设下埋伏抓你,谁知道你忽然失踪了,回来之后却再次犯案。」

我怒吼道:「我不是再次犯案!我是让杀了我孩子的人付出代价!」

「……」

「你他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你凭什么这样居高临下地和我说话!我只是杀了害死我孩子的人,我到底有什么错!我杀的人本来就该杀,该死!最痛苦的人是我,你到底算个什么,竟然还敢站出来说我错了!」

我举起桌上的碗盘,情绪几近崩溃,狠狠地朝苏清河砸了过去!

但他没躲。

碗盘砸在他身上,我崩溃道:「你说你会保护好我们母子俩,可我的孩子还是死了!你的承诺有个什么用,他杀了我孩子,我让他付出代价!你说你是林云的好友,可你是怎么逼一个寡妇的!苏清河!那个王八蛋杀了你好友的孩子,那是他留在这个世上最后的血脉,你难道就不想把那人渣杀了吗!」

「对不起……」他说,「孩子的事我也不想,你好好配合,我会请求宽大处理,争取让你少判几年。」

我索性也不戴面具了,摘下了面具,已经泪流满面。

有什么用?

对牛弹琴。

我哭道:「你站在法律和正义的那一面,却说着最残忍最无情的话。你就没有心吗?你就没有你珍视的、你爱着的人吗?你难道没有想过,过度的无情只会让你失去一切吗?真了不起,苏大警官,有谁不知道你的英雄事迹,可你执行的正义有心吗?我敬慕你这位英雄,但我永远也不想和你这样的人有交集!」

他沉默不语。

「你的正义,仅仅只是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仅仅是因为你事不关己!倘若今天犯案的不是我,而是林云气不过,把那人渣给杀了,你会抓自己的好朋友吗?倘若面临危险的不是我的孩子,而是你珍视你爱的人,你会像我一样,抱着哪怕死也无所谓的决心吗?」

屋里的我,仿佛任性的孩子在发泄一通。

我好讨厌这种感觉。

但我克制不住。

他忽然开口了:「这两个问题,我都会。但即使我会踏入痛苦的深渊,我也知道自己的信念是什么。捉拿犯人,交给法官去判,就这么简单。」

果然……

他是一个最无情的人。

我咬牙道:「你很后悔救了我吧?还不如让我当初死在大山里,你以为你们救出了一个无辜的女孩,可她却成为了和你作对的猎罪人。苏清河……我唯独不想和你对质,林云是那么崇拜你,这市里警察那么多,我为什么偏偏总是要和你站在对立面!」

忽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脑袋上。

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警察救人,哪里有后悔一说?我后悔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没能救下林云和你的孩子。」

「那不关你的事……我好难过,但我知道你也无能为力。」

「别再反抗了,你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我伸出了手,准备让他给我戴上手铐。

真讽刺。

我成为了他的战利品,成为了他职业生涯里光辉的一笔功绩。

苏清河也是拿出了手铐,即将要给我戴上。

突然!

一道人影窜了出来,将电击棒狠狠顶在了苏清河的腿上!

苏清河抽搐了几下,直接昏了过去!

我整个人都懵了,呆呆看着喘气的半夏,吃惊道:「你……你不是被打昏了吗?」

「吓人哦……」半夏说,「他突然就出现了,那真是吓死个人哦!我被他一脚踹倒,连忙就装昏,结果这个家伙还不相信我,踹了我好几脚,我都忍着不敢叫!他还在我的身上搜武器,把我的电击棒都搜走了。他还拿手电筒照我瞳孔,幸好我这人可会翻白眼了,简直是装昏小能手!」

「你电击棒不是被拿走了吗?」

「我在内裤里藏了个微型的啊!多亏了枸杞子,她在我的内裤缝了个口袋,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我……

半夏把苏清河丢到一边,着急地与我说:「快走吧,可别拖到他醒来了。」

我嗯了一声,赶紧点击完成任务,半夏顺手也电昏了赵田勇,我们一起把这家伙拖到了车里。

很快就会有押送者来接我们。

半夏上了车,嘟哝着说:「苏清河也就不过如此嘛,我还以为他是多么厉害的人呢。姐,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不?他要是敢来,我就能把他干趴下。」

我说:「为什么你身上要藏这么多电击棒?」

「这个事儿比较尴尬……」半夏说,「我当初不是苦干了一年多才升到地级吗?其实我和平台提出好几次申请了,但都被平台以表现不佳驳回。但我知道什么叫持之以恒,我就不断地申请,最后平台被我搞烦了,给我发来了通知。想成为地级猎罪人可以,但必须携带武器。」

我吃惊地看着半夏。

本以为他在地级猎罪人里垫底已经是最丢人的了,谁又曾想得到,他还被强制要求带武器,才能达到垫底地级的水平。

半夏坐在车里,他拿着手机看了看,有些惊喜地说:「姐,等会儿是杜仲过来。」

「你怎么确定是他?」

「我问枸杞子了,她说她没接到任务。那我们先把车开去安全的地方吧,我相信杜仲很快就会联络我们!」

「好。」

我们先将车开远,等过一会儿后,杜仲果然给我发消息了。他跟我要了个定位,我传给他没多久,他便开着一辆货车到了我们身边。

杜仲将赵田勇丢上了货车,然后转头问我们:「有没有什么要报告的?」

「没啥……」半夏有些嘚瑟地说,「虽然遇到点难题,但对我来说压根不是事儿。」

「哦。」

杜仲关上车厢,又问:「什么难题?」

半夏感慨道:「就是遇上苏清河了,但强大如我,还是轻而易举地把他给解决了……诶,我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大家平时遇到他要绕着走呢?我就不怕他。」

杜仲听见这话,突然沉默了。

他隔着面具,死死地盯着半夏。

「怎……怎么了?」

「苏清河远不是你们能对付的。」

杜仲突然一把抓住半夏,将他压在了车门上,随后竟然扒起了半夏的衣服!

半夏连忙说:「干啥呢?这是干啥呢?」

只见杜仲先扒了他的外套,半夏的外套后边带个帽子,他从帽子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 GPS 定位器,冷声道:「这叫被你搞定了?」

「我……」

我和半夏都是有些吃惊。

好家伙,原来苏清河还留了这么一手!

难不成他是故意的?就为了放我们离开,然后将我们一网打尽?

杜仲狠狠将定位器砸在了半夏的身上,怒喝道:「罪恶之地差点就毁在你这个白痴的身上!如果今天过来的不是我,而是你家大聪明,我们整个罪恶之地都要被苏清河团灭了!」

半夏也是后怕地打了个哆嗦,小声说:「对……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他竟然会玩这么一手。」

「继续检查!」

杜仲把半夏扒了个精光,仔仔细细检查他的衣服、鞋子,任由他只穿个裤衩在寒风中发抖。

我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然后问杜仲:「裤衩要脱了检查不?」

「不用,他要是连那种地方都能被藏追踪器,那就可以去死了。」

「哦。」

我有些失望地收起了手机。

半夏委屈道:「姐,我已经很难受了,你就暂时收敛一点不行吗?」

「想什么呢,女人其实对拍男人那些地方丝毫不感兴趣,我只是想发给枸杞子,让大聪明看看你是怎么做任务的。」

「姐……我求你别再欺负我俩了。」

杜仲检查完了衣物,将那追踪器给弄碎了,然后问我们:「还有什么要报告的没?」

我开始细想刚才所有的细节……

忽然,我忍不住将手伸向了后脑,摸到了一个硬硬的小东西。

拿出来一看,原来这是个夹子,上面粘着一个追踪器,正夹在我的头发上!

该死!

当苏清河摸摸我脑袋安慰我的时候,做的竟然是这种事!

果然,他是一个最无情的人!

我将追踪器丢到地上狠狠踩碎了,杜仲点点头说:「既然你自己发现了自己的错误,那我就不说什么了。」

半夏说:「你可不能扒姐的衣服!」

「不会,我暂时还不想死。」

「也对,姐肯定会弄死你。」

「倒不是怕她,就是……算了。」

杜仲沉默片刻,最后说:「出发吧,别浪费时间。」

我们又上了车,我坐在副驾驶上,让半夏开着车跟在杜仲后面,却还是感觉不对劲。

我说:「苏清河身上有疑点。」

「啥疑点?」

「为什么他每次都能找上我?而且他每次找上我的时候都没带枪,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他总是独自前来?」

「姐,我不懂。」

「警察抓人,通常是多数抓少数,这是为了最大程度避免警员和无辜人员伤亡……」我说,「比如抓一个贼,需要出动五六个警察,你明白吗?」

半夏说:「这倒也是啊,为什么苏清河每次都没带人来呢?难不成他是早就发现你了,想给你一个机会?又或者是他太狂了,以为自己就能搞定?」

我摇摇头。

苏清河必须是一个非常谨慎的人,如果他不谨慎,就无法成为那么优秀的刑警。从他今天的举动也可以看出,他特别注重细节,要不是杜仲多疑,只怕罪恶之地真的被一锅端了。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狂妄到独自来对付我们?

肯定有理由。

现在我已经接近了杜仲,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从他嘴里套出萧沐白的情报。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忽然震动几下。

拿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是枸杞子发来的消息:「姐,我终于查到那些死者的共同点了!」

我回复道:「什么共同点?」

「你给我个邮箱,我发给你。」

我给了她我的邮箱,很快就收到了一封邮件。

邮件上详细地列出了那些死者,男女老壮都有。

文本内容上全都是枸杞子的自夸。

「死者一共有 17 位,虽说这些死者的共同点很难找,但聪明如我发现了问题,其中有三个死者生前都在大丰工业区上班,然后我就想,这大丰工业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呢?」

「我可真不愧是个小机灵鬼,我又仔细检查,竟然发现了更大的问题。所有的死者都曾经在大丰工业区上过班,虽然他们可能是身处不同的工厂,但确确实实是一个区域的。于是我又深入调查,聪明的小神探就试着搜寻,最后真给我发现了。」

「小神探发现这些人老家住在萧柳村、前飞村、黄家村。这些村子都在县道上,属于同一条路线。他们每年出来打工,都会集体包一个大巴去打工。还有每年春运回老家,也都会集体包一个大巴回来,三个村子沿途上下车,这是他们的习惯。」

「但在十七年前,一场意外发生了。有个醉汉因为遗落了工资,在大巴上闹事抢夺司机方向盘,导致大巴从县道山路摔下。这大巴限载 45 人,但因为严重超载,竟是强行塞了 70 人进去。这场事故造成 45 人死亡,轰动一时,而我查了以后发现,白术所杀的这些死者……全都是当年那场事件的幸存者!」

我看着邮件,惊得目瞪口呆。

萧沐白杀的人……竟然都和当初的大巴事件有关?

我立即发消息问:「那些死者是不是都姓黄、陈、柳和萧?」

这是我们那几个村子的姓氏。

「对啊!目前姓萧的只有一个萧青山,但是他被我们救下来了,姓柳的还没有。」

「如果不出意外……他之后的目标还会是姓萧或姓柳的!」

如果萧沐白是按照这样的顺序杀人,那代表他把萧柳村的人放在了最后。

别村的幸存者,他都已经杀完了,只剩下我们自己的小村子。

但为什么?

为什么萧沐白要杀那些幸存者?

我不由得在想,萧青山肯定隐瞒了什么秘密,那就是萧沐白要杀他的理由!

等轮船到了罪恶之地,我还是没找到什么接近杜仲的机会。

杜仲站在货车旁边,直到船靠在码头上,他还在沉思。

我问他:「怎么站着不动?把赵田勇带走啊!」

他说:「原本押送者要有黄金时间来处理猎罪人可能留下的线索,但我的黄金时间都浪费在了你们的身上,这是我唯一没时间去处理现场的任务,真担心会出意外。」

我无奈地说:「怎么可能会出意外,我们做得很干净,逃跑路线也都是押送者特定的。」

「还是谨慎点好……」他说,「但你们应该不会被抓,捕罪楼的情报总是很强大。只要捕罪楼不告知我,那就代表你们没有遗漏什么重要线索。」

半夏说:「那你还担心啥啊?既然我们不会被抓,那就代表平安无事呗,别这么紧张兮兮的,你也太信不过我了。」

杜仲瞥了他一眼,最后还是没说什么,开着货车离开了。

我也回到了萧沐白的屋子,等打开门进来,却被吓了一跳。

萧沐白坐在楼道口,静静地看着我。

我问他:「干嘛大半夜坐在这里?」

「你去做任务了?」

「对啊。」

「这是个失败的任务,原来杜仲也是个处理不好工作的废物……」他冰冷道,「出事了。」

出事了?

我吓了一跳,连忙说:「不可能啊,杜仲说过我们应该不会被抓啊!」

「是没有被抓,但别的方面出事了,你跟我来。」

他带着我进了屋,然后打开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指着上面说:「你自己看。」

我看向电脑屏幕,却见上面是一个大大的标题。

《最浪漫的黑暗传说——猎罪人归来!》。

什么情况?

我呆呆地看着画面,却看到是一个视频。

这明显是第一视角拍摄的视频,是从赵田勇对面的房子拍摄。

那拍摄视频的人还在说:「意外发现了网红赵田勇,拍下来给你们看看。」

「看吧,他现在不当网红了,在送外卖……那个是谁?」

视频里,戴着面具的半夏出现了。

同时屏幕里还出现了弹幕:「卧槽!是猎罪人!」

「猎罪人不是被抓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绝对是猎罪人!啊啊啊太激动了!」

不一会儿,画面里就出现苏清河干翻了半夏的情景。

但我很快就从画面里出镜了,不止如此,画面的后半部分,我还摘下了面具!

我怎么想得到,竟然会有人在偷拍不良网红赵田勇!

萧沐白冰冷地说:「猎罪人这个模式刚诞生的时候,因为过于高调,带来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后来随着第一代猎罪人被捉,全新的猎罪人很讲究低调。你以为我们为何要把尸体跟坏人都带回来?就是为了彻底隐藏在黑暗之中。你可倒好,你让群众发现猎罪人依然还活跃着!」

我是真的没想过,事情竟然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我特意看了看播放量,却发现播放量飙升得很快。

我似乎……出名了?

萧沐白的屏幕还在时不时闪烁,有人不断地在给他发新链接,估计是捕罪楼的工作人员。

《全新的猎罪人浮出水面!与多起失踪案可能有关联!》。

《那些莫名其妙失踪的人们,很可能是被猎罪人盯上了!》。

《美女猎罪人身份曝光!想不到她竟然有这样的遭遇!》。

全都是有关于我的报道……

萧沐白冷声说:「你的真面目已经被人们看到,现在你已经连做一个猎罪人的资格都没有了。戴上面具是个麻烦,不戴面具同样是个麻烦!」

我小声说:「对不起,我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样的。往好一点的方面想,我本来就是个通缉犯……」

可以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而我认真看起了一个个全新发出来的文章。

「我的同学就失踪了,他这个人吧……平时行为不太好,我怀疑他就是被猎罪人干掉了!」

「发个贴,我老公周海发失踪了,他是一个很好的父亲,很棒的丈夫。我们的孩子还躺在病院里,结果他无故失踪了,会不会是猎罪人下的手?不应该啊,我老公人很好的。」

「希望猎罪人能盯上我的前男友!他就是个管不住下半身的贱货!我可以贴出他到处去洗浴中心找小姐的证明,求求猎罪人把那个贱男人给杀了!」

「大家不要崇拜一个不法分子,如果那些失踪案真是猎罪人犯下的,那我们应该要保持谨慎!我们要竖立良好三观,猎罪人是一个杀人犯,怎么可以夸杀人犯干得好呢?期待早日将猎罪人捉拿归案!」

「不好意思啊各位,楼上是我的智障儿子,不小心把他从笼子里放出来了。」

我越看越觉得不舒服。

人怕出名猪怕壮。

这种事情说不定会给我带来大麻烦。

萧沐白冷声说:「你现在拖累的不止是你自己,还包括所有的猎罪人!」

我小声说:「真的很对不起……」

他用鼠标翻着那些链接,不耐烦地说:「现在每个人都知道你是柳静,每个人都在搜索你,你可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

我别提有多委屈了。

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知道这种事情传出去肯定很不好,但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责备我又有什么用呢?

忽然,萧沐白的鼠标在一个链接上停住了:《美女猎罪人柳静的走光瞬间!》。

我懵了?

点开一看,我才发现这竟然是我之前经常去的我家楼下超市门口。

估计超市老板看到了我的新闻,把监控录像给放出来了。

视频画面里,我普普通通地去买东西,穿着一件到膝盖的连衣裙,但是正好起风了,裙子飞扬起来,就那么短暂地露了一下内裤。我敢发誓,只是短暂的一秒不到,我就把裙子按下去了。

视频上全都是评论弹幕。

在我裙子飞起来的那一瞬间,有个弹幕突然弹出挡住了,说:「我是马赛克。」

其他的弹幕,都是在说一些讨人厌的话。

「好美的腿啊,爱了爱了。」

「打马赛克的那个是狗?」

「你们别那么恶心好吗?她穿的明明很普通,干嘛用这种猥琐的思想去评价女孩子,放出监控画面的人真不是个好东西!」

弹幕里沸沸扬扬。

萧沐白喃喃道:「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我小声说:「那天好像是风很大,而且我裙子挺长的,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他忽然用鼠标点了一下倒退,视频又回到裙子飞起来的那一瞬间,在那所谓的「马赛克」出来之前,他冷声说:「你看看人们是怎么评价你的,这就是要低调的理由!」

「对不起……」

他又点下了倒退,视频再次回到裙子飞起的时候,他冷声说:「人心不古,看看这些令人作呕的评论!」

我没看评论,我冰冷地看着他。

萧沐白还没注意到我的变化,他说:「不看评论了,看到这些评论就犯恶心,眼不见心不烦!」

说罢,他点击了关闭弹幕,所谓的「马赛克」顿时不见了,他又重新点了倒退……

我一把按住他的后脑勺,把他的脸狠狠砸在了键盘上,用力地摩擦了两下!

我怒道:「真当你那点小心思我看不出来啊!」

死变态!

当初就是因为这种事情半夜潜入我家,夺走了我的初吻。

男人都是这个德性!

林云也是那样,我有两条睡裙,一条是普通的,另一条是吊带的。在家的时候他总喜欢帮我把吊带的洗干净,说老婆我帮你把衣服洗好烘干了,你快换上吧。

结果吊带的那条天天洗,能连着洗一个月。轮到普通的那条时,他就会很纳闷地和我说老婆,你自己的衣服不能自己洗吗?

萧沐白被我动了手没发火,只能默默地点下了举报视频。

我恼怒地回到了楼上,百战一见到我,立即欢脱地摇着尾巴扑了上来。

我一把抱住百战,轻轻地摸着它的头,叹气道:「百战,还是只有你靠得住……」

它哈赤哈赤喘着气,又呜呜叫着,叼了狗粮跑过来。

我给它喂了饭,心里陷入了沉思。

现在身份都被发现了,确实是个麻烦事。

但我还记得自己的主要目标,那就是查清造成林云去世的那场火灾,到底和萧沐白有没有关系。

不管了,只要能查清丈夫的死因,就算粉身碎骨也无所谓,也不在乎身份会不会外泄了。

我抱着百战揉了一会儿,正在忙着,忽然敲门声响了。

我打开门,有点没好气地和萧沐白说:「你又想怎么样?」

萧沐白忽然抱出一个大盒子,说:「你现在很出名,我需要给你做点改变。」

「改变?」

他将盒子放在了桌上,等他打开以后,我看着里边的东西,整个人都懵了。

全都是化妆品和护肤品。

我傻傻地拿起一罐赫莲娜,却发现只剩下一半了,忍不住跟萧沐白问:「你跟谁借来的?怎么是用过的?」

他有别的女人吗?

也对……

离开我这么多年了,这很正常。

他可真疼那女孩子,别的女孩能收到香奈儿都是种幸福,他的姑娘却已经跳到了最土豪的层次。

萧沐白熟练地整理着这些瓶瓶罐罐说:「这些是我自己的。」

「你一个大老爷们,你用赫莲娜涂脸?」

「对,我长期戴着面具,护肤还是要做的。」

「这么精致的吗……你知不知道男人用大宝 SOD 蜜那种档次就够了?」

「怎么,男人的脸就比女人低级?」

「没……没那意思。」

「别动。」

他将要用的东西按顺序排好,一一摆放在我面前,妆前乳、遮瑕、粉底、散粉……

突然,他伸出手,顺着我的额头缓缓摸到了鼻尖。

摸完以后,他用湿巾擦了擦手,又摸了摸我的脸颊,随口说:「你这是混油皮,我先用控油型把你的 T 区涂一涂,保湿就不需要了,等会儿给你遮盖毛孔……哦对了,要先帮你洁面。」

我很少化妆,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东西。

萧沐白就坐在我的面前,他为了观察我的情况,凑得是那么那么近。

太近了,仿佛即使戴着面具,我都能感受到他的鼻息。

刘海下的桃花眼,那眉毛上的伤疤,又让我的心里隐隐作痛。

当年受伤的时候……他肯定很疼吧?

我的心脏忽然开始有些扑通扑通直跳,萧沐白的动作很温柔,修长的手指时不时抚摸在我的脸上,让我觉得自己的脸好烫。

他……是不是给很多女人化过妆?

不知道为什么,我越想心里越是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在他帮我画眉的时候,那眼眸就仿佛一直在和我对视,我终于忍受不住,我就问他:「很熟练啊,到底给多少女人化过妆?」

他的声音很平静:「只有你。」

「你这看着不像是只有我的样子。」

我嘴上在嘟哝,心里却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今生只为你画眉。

如果他真的只为我这么做过呢……

想到这个,我的心儿又忍不住乱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可以。

他会不会这样告诉我?他说了只为我这么做过。

他会不会眼睛与我对视着,和我说一句:「此生此世,只为你画眉。」

我脑子好乱,明明萧沐白什么也没说,我却胡乱瞎想。

突然,萧沐白开口了:「猎罪人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戴面具做任务的,在一些特殊场合就需要借助变装。不止是我会,半夏他们也会。」

这样啊……

我闭上眼睛,任由萧沐白在我脸上轻轻抚摸着。

呼吸好难受……心跳好快。

我努力把他想成林云的样子,以此来减轻自己心里的负罪感,可我又觉得这样太渣了。

他为我贴了假睫毛,甚至还帮我染了头发,等他做完这一切后,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以为自己瞧见了一个妖艳贱货。

如果把他的行为称为化妆,那我以前自己在家里弄的就是小孩涂鸦……

他忽然问:「你想把头发烫卷吗?」

我连连摇头。

真好看……竟然能把我弄得这样漂亮。

萧沐白忽然说:「好看多了是吗?现在你走在街上,除非是熟人盯着你仔细观察,否则就认不出你。」

我听见这话,心里一下子不舒服了。

我冷笑着说:「什么叫好看多了?就是嫌我素颜长得丑?」

「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帮你变个模样。」

「变个模样意思就是否定我之前的模样?在你眼里我长得就那么不堪入目?」

「我不是那意思……」

「你就是那意思,你嫌我丑呗,觉得我不入流呗。真不好意思呢,我这丑姑娘暂住在你家里,给你堂堂一帝丢人了,我是不是要跟你道歉说对不起?」

萧沐白侧过脸说:「你原本……就很动人,这个你留着。」

他轻轻地拍了拍盒子,转身离开了。

我忽然觉得脸好烫。

为什么要把脸转过去说……

为什么要用动人这个形容词……

我摇摇头,努力不让自己脑袋乱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查林云的死。

我没有心情去想那些情情爱爱,我只想给他一个公道。

我又看了看镜子前的自己,忽然想试试到底有没有用。于是我给自己换了身风格完全不同的吊带裙,而且还在盒子里发现了假发,我选择一顶假发戴上,随后招呼也没打,直接去了公寓。

来到枸杞子的房门前,我敲了敲门,很快就有人开门了。

来开门的是半夏,他纳闷地看了看我,然后说:「你好,请问你找哪位?」

我愣住了。

因为半夏的声音不对。

他有一种故意沉着嗓音,让自己声音听着很有磁性的做作。

我也故意夹着嗓音,软软糯糯地说:「你好,我是刚过来的,请问食堂怎么走呀?」

他笑了,恰到好处的做作微笑。

「走吧,我带你去。」

他走在我的身边,似乎是故意用 45 度侧脸对着我,有些潇洒地撅起嘴吹了一下自己的刘海。但我可以注意到,他的眼角余光时不时扫过一下我胸前的乳沟。

偷看的人总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然而被偷看的人永远都能感受到。

此时有几个猎罪人路过了,对半夏笑道:「没头脑,今天身边怎么不是大聪明了啊?」

「呵呵,调皮,总是乱开玩笑……」半夏轻描淡写地笑了笑,与我说,「别介意,他们就是喜欢乱说话。猎罪人也许是因为活得潇洒,偶尔就会有些任性,我从来不怪罪他们的任性。」

我问:「大聪明是什么意思?」

半夏说:「是我的女朋友,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也许某天你们会成为好朋友。」

还行,这小子至少没烂到骨子里。

他要是敢和我说自己没有女朋友,估计我会把他从楼上窗户丢下去,还要往他的尸体上吐口痰。

虽然他在夸赞枸杞子很可爱的时候,眼睛又偷偷往我乳沟瞥了一下。

我随口问:「哥哥好像和他们很熟悉呢,你是很厉害的猎罪人吧?」

「无论厉不厉害,都是为了扫除黑暗做贡献,实不相瞒,其实我没申请过天级猎罪人……」半夏说,「我目前一直待在地级猎罪人的档次,因为啊……」

他来到电梯前,绅士地帮我按着电梯,继续轻声说:「人们总是想去追逐更强,却忘了总要有些人去做渺小的事,不是吗?我这个人啊,无论做的事情是大是小,只要能维护心里的信念,就心满意足了。也许正因为如此,我从未申请过晋升到天级。」

我轻声说:「哥哥可真伟大。」

「过誉了,话说妹妹怎么称呼?」

「蒲公英。」

「姐!?」

半夏惊得睁大了眼,而我一把掐住了他的下巴,冷笑道:「好看不?有女朋友的人了,天天盯着其他女人的胸看?」

「好看……」

「哈?问你还真敢答?」我更加用力了。

「疼疼疼……」半夏着急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姐,你肩膀上的疤呢?」

我说:「用了粉底和遮瑕。」

我顺手将他砸在了电梯角落,然后看着电梯镜子里的自己说:「真就完全看不出来?」

半夏委屈地说:「看不出来,我还以为新来的呢!」

「好看不?」

「姐这次问的绝对是脸吧?好看啊姐,原来你可以这么好看。」

我心满意足地说:「看在你小嘴这么甜的份上,我就不和狗子说你偷看我两次了。」

「谢谢姐!姐真是大恩大德!」

我拿起手机,给枸杞子发了条消息:「狗子,啥时候下班回来?半夏老偷看我,看了不下二十次。」

「喵的!等着,他废了!」

当枸杞子回来后,我让她再带我去一趟萧青山那边。

因为我总觉得萧青山身上肯定有秘密,本来我想亲自去找他,可是考虑到押送者比我更熟悉,我就生生忍住了。

果然,枸杞子听说我要去找萧青山,她就很认真地说:「姐,现在这个时间,已经是他们的休息时间了,你想去找萧青山可不靠谱。这样好不好,我先帮你去把他弄出来,然后你找个地方和他见面。」

我问:「你用什么理由把他从工厂里弄出来呢?这也太引人注目了,我怕白术会发现。」

枸杞子笑着说:「姐你多虑了,他绝对是发现不了的。我们押送者经常会私下接触恶人,毕竟这些人都是我们送来的,我们很熟悉他们的身体情况。某些坏人带着伤,某些坏人带着病,我们押送者通常会送点药品之类的,免得他们死在工厂里。」

我恍然大悟,于是枸杞子就让我去海边等着,说她等会儿就带萧青山来。

半夏非要带着我去海边,他的理由很简单,他说我毕竟是个弱女子,这罪恶之地时不时就会有坏人出没,天知道那些人会在什么时间越狱,所以必须要有一个孔武有力的男人陪伴着我。

当我听到他用了孔武有力这个词时,不知为何没忍住笑了。

但我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与他一同到了海边。

海滩总是漆黑的,远离码头的地方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但这种黑暗让我特别安心,我就仿佛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哪怕半夏就在我身边不远站着,我也瞧不清他的模样。

伴随着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我有些舒服地坐在了沙滩上,一阵冷风吹来,让人感觉格外清凉。

大海澎湃的力量,伴随着清泉流水的声音……

清泉流水……

我紧皱起眉头,回头怒斥道:「半夏!你非要在这儿撒尿吗!」

不远处的半夏吓得叫道:「姐!这么黑你咋知道我在干啥?」

我没好气地说:「收回去!」

「听听你这无理的要求,都尿一半了能收回去吗……」他委屈地说,「这里太黑了,我实在是有些害怕,就忍不住了呗。」

我一阵无奈。

这小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展现出一个男人该有的样子。

忽然,海滩上变得稍稍明亮了一些。

原来是月亮从乌云里出来了。

我没忍住和半夏说:「你说你实力也弱,胆量也不行,脑子也不聪明,怎么就非要成为猎罪人呢?成为了猎罪人也罢,你就乖乖在人级待着,为什么非要冲击地级和天级?」

「姐你是不会明白的……」半夏嘟哝着说,「你一出手就被评定为天级了,你又怎么能明白我这种比起你略微弱一丁点的人的感受?」

我说:「也许我能懂也说不定呢?」

半夏走到了我的身边,他蹲在沙滩上,扒拉了两下沙子,嘟哝着说:「惩罚任务,全都是一些让人不舒服的任务。」

「嗯?」

「姐你想啊,既然是惩罚任务,就代表有坏人需要被惩罚。既然那人被定义为坏人,就代表他肯定伤害过无辜的人。」

「对,是这意思。」

半夏说:「我啊……特别不喜欢迟到的正义,我觉得惩罚任务就是迟到的正义。有时候我完成任务了,看着被自己捉拿的恶人,我都会忍不住想……为什么我偏偏在事情发生以后才出现呢?」

我说:「所以你希望能成为天级猎罪人,去做保护任务?」

「嗯!我讨厌迟到的正义,因为我觉得这东西本来就不该迟到。」

「可你是个废柴弱鸡……」

「再弱的人也有想保护别人的心啊!」半夏不高兴道,「姐你们这样厉害,当你们去保护别人的时候,你们值得被歌颂。可像我这样的人……就因为我弱小,我的善良就不值得被人尊重吗?」

我心里柔软的一处地方,仿佛被半夏给触动到了。

我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脑袋,而他小声嘟哝道:「每个人都笑我自不量力,但我从来不在乎别人是怎么说的。我就想保护别人一次……哪怕一次也好,我也希望能有个人对我说谢谢你保护了我。」

「你会的……」我温柔道,「虽然你现在很弱小,但我知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是啊夏哥哥,你肯定可以实现信念的!」

突然枸杞子的声音从后边传来,我扭头问道:「萧青山带来了?」

「嗯,在那货车里。」她指了指远处的货车。

半夏连忙站起身说:「姐,我去帮你把萧青山带来。」

他跑向了货车,枸杞子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说:「姐,你知道吗?公寓的顶楼有个大活动室,里面有私人的棋牌、电影院、台球桌和水吧,是这个罪恶之地唯一的娱乐地区了。」

我说:「不知道,你们没和我说过。」

「嗯,因为我和半夏从来不去那。」

「为什么?这岛上的生活很沉闷,难免也需要点娱乐吧?」

「姐,你记得公寓房间是随意领取钥匙的吧?曾经有个猎罪人住进了半夏住过的房间,那傻子又忘了把东西整理干净,结果被那猎罪人搜到了他写的日记。」

「日记?」

「嗯,我说给你听。」

我啊,要是能瞬间移动就好了。

可以瞬间移动到弱小的人的身旁。

从罪恶的爪牙下拯救了他。

或者想有一个漂亮的长着翅膀的独角兽。

我骑着它巡逻在城市的夜空,和星星融在一起。

哪怕遇到雷暴天气,在那闪电雷鸣的云雨旋涡里。

我也风雨无阻,坚守着自己的责任。

我那犹如敏锐的鹰眼,会找到每一个急需帮助的人。

可以用独角兽送病人去医院。

也可以拿着宝剑惩治恶人。

可惜我什么都没有。

但我不会放弃呀。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一定有需要我去保护的人。

「那猎罪人看到了他写的日记,跑去娱乐室读给所有人听,半夏成为了大家的笑柄。他当时羞得厉害,和别人打了一架,结果当然是被人按着打……」枸杞子说,「从那以后,他就再也不去娱乐室了,我也不会去。」

「他的执念倒是很深。」

「半夏从小就很弱,打不过任何人,为了让自己有点男孩子的尊严,他就去做了孩子王。整天跟低年级的小朋友混在一起,那些孩子都叫他老大,他也为此感到骄傲。其实他的人生挺可悲的,同龄人没有瞧得上他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小屁孩面前找回尊严。」

「嗯?」

「他和那些孩子说,要是在外面被欺负了,尽情报他的名字,他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小弟。但是没有用,报他的名字还不如直接说我大哥是奥特曼。他一个人都罩不住,一个人都保护不了,后来他偷偷给那些坏孩子买零食,求他们不要欺负自己小弟了,以此维持大哥的面子,维持自己一点点的自尊心。」

「像他的作风。」

「可大地震的那一年,他什么都没保护好。」

「……老家川蜀的?」

「嗯。」

「大家都跟着老师跑了,他却在废墟里挖。他就哭呀,说好了会保护好他们的。那些跟在他身边的小不点,总以为他就是生命里的奥特曼,以为他就是大英雄。可他一个也没保护住,小不点们被赶来帮忙的大人们挖出来,那么小那么小,跟在他身边跑步的时候还容易摔跤,每次被欺负了都找他哭鼻子……他说过会保护他们到变成很厉害的人,但他一个也保护不了。」

枸杞子蹲在我的身边,她揉了揉脸,挤出笑容说:「其实他归根结底就是个很弱的人,连自己都保护不好,为什么非要想着保护别人呢?」

「不会……」

我看着半夏的身影,轻轻地说:「瞬间移动很厉害不是吗?还有骑着独角兽的骑士,也让人觉得很浪漫。被念出来又怎么样?很酷嘛,我也想会瞬间移动,我也想要一头独角兽。男人的中二病从来不让人讨厌,大大方方地说出来挺好,至少我就很喜欢浪漫的男孩子。」

「是呀……谁不喜欢呢?」枸杞子轻声说。

半夏扯着萧青山来到了我们身边,他说:「姐,我们俩还要回避不?」

「嗯,你们回避一下。」

半夏连忙牵着枸杞子离开,我看着他的身影,忽然在想……傻男孩,以后还是少欺负他吧。

嗯。

不欺负他了。

我突然喊:「枸杞子你走慢点,小心点,半夏刚在那拉屎了!」

「半夏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病!你一天天的能不能少整点奇葩的事儿!」

「你不要听姐乱说啊!我是小的我不是大的!」

「你瞅你那德性,撒个尿你还觉得骄傲了是吧?你再敢随地小便,我就把你那根给剁了!啊啊啊我烦死了!我都不敢在这儿走了,这么黑我又看不清!你抱着我走!」

我心满意足。

原来枸杞子在发飙的时候不会甜甜糯糯地喊夏哥哥。

我看了眼身旁的萧青山,随后问他:「你上次跟我说的话,都是真心话吗?」

萧青山有些害怕,他连忙说:「当然都是真心话!」

我冷冷地说:「当年那大巴,萧沐白他爹萧正光的事儿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

「你别想糊弄我!你先听好了,当年那些大巴的幸存者,几乎全给萧沐白杀了!死了那么多人,这件事我就不信你没听说过!」

「是……是听说过一点……」

「那你就全都告诉我!」我怒喝道,「再敢让我发现你骗我,或者隐瞒了什么,我直接把你交给萧沐白!」

「我……我没撒谎呀……」

我冷笑一下,然后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用捕罪楼打开免提联系了萧沐白!

当萧沐白接通电话后,传来了他的声音:「怎么?」

我说:「我在海边吹风,不想走回去了,能顺便开个车来接我么?」

「哦。」

萧沐白挂断了电话,而萧青山明显听出了他的声音,惊恐地看着我

我冷声道:「他马上就到这里,只需要短暂的十分钟不到。如果我再听不到有用的线索,我就直接把你交给他!」

「我说!我说就是了……」萧青山终于放弃了抵抗,小声说,「当年大巴出事,我们一致对外说是他爸抢方向盘,他爸也确实抢方向盘了,但事情其实不是那样简单……」

「那是什么情况?」

那一年。

萧沐白的父亲萧正光,与同乡们一起坐大巴回乡。

在没有移动支付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把自己一年到头的血汗钱小心抱着,生怕被别人给偷去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以前春运时期的暴力事件多发,各种抢劫帮、砍腿党,层出不穷。

回家路上,人们本来都是欢天喜地,结果半路遇上几个人站在路边,大巴也过不去了。

那些人拦下大巴,说自己被长途大巴丢下去了,希望能搭一路回家,多给点钱也行。

这种事情人们并不意外。

在如今动车飞机高速发展的情况下,大巴车的活路越来越难。

但群众可不同情,反而还幸灾乐祸,这是为什么?

就是因为以前的长途大巴太乱。

要么辱骂乘客、殴打乘客,要么坐地起价、随意超载。

更有些黑心大巴,在春运的时候跑车站拉乘客,谈好价钱,拉满乘客以后,他们高速跑一半,直接找个出口下去,让乘客们都滚蛋。

乘客们不乐意也不行,那是要挨揍的。

等乘客们下车了,长途大巴再开回车站,重新再拉一波人。

早些年打工的人,吃过这种苦头的,数量还真是不少。他们提着大包小包,走在寒冷的小雨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所以在得知这几人的遭遇后,乘客们也觉得正常。抱着帮帮忙的态度,觉得做善事嘛,多拉几个人也无所谓。

听说对方愿意加钱,司机自然更高兴,他本身就是个喜欢超载认钱的主儿。

唯独萧正光抓住了方向盘,告诉司机不能开门。

他说情况不对。

为什么这些被丢弃的乘客都是壮汉,一个女人都没有?

从人数上说也不对,那黑司机要丢就把乘客全丢了,只丢这一批人是怎么回事?

车上的乘客们都觉得萧正光多虑,他们说只有这几个人也正常,毕竟被丢在路上那么久,肯定走掉了一些人。

正在说着,两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忽然从路边的小树林后面出来了,原来她们刚才是方便去了。

这样一来,人们就更不怀疑了,纷纷指责萧正光太多疑。

大家都说慌个啥,我们这里几十号人呢,还能怕他们几个?他们要是敢动,我们一人一口唾沫都把他们淹死了,到时候谁怂谁是孙子!

人们纷纷热烈地响应,最后打开门把这些可怜人都接了上来。

那些可怜人上车之后,刚开始还和大家聊得开开心心,可当车子开到了更偏僻的地方,他们却化为了劫匪。

这些人刀子掏出来的那一刻,萧正光想起大家的承诺,他还大吼一声打流氓,就真扑上去了。

可等他抓住了刀子的时候,回头一看,大家全都乖乖坐着,甚至脑袋都不敢抬起来。

刚才还说好了,谁怂谁是孙子。

到头来全车就他一个不是孙子。

车里爆发了激烈的殴打,萧正光其实也没中刀子,那些劫匪不敢拿刀真捅人。

他就大喊老乡们别怕,可大家还是不敢动,生怕把劫匪逼急了,还有人忍不住叫萧正光别犟了。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萧正光在回来的路上和老乡聊得开心,多喝了些酒,他那股劲就是不肯消退。

他们的打斗波及到了司机,大巴失去控制从山道摔了下去,酿成惨剧。

大巴车刚开始不是死那么多人的。

车子刚燃烧的时候,幸存者们从车里爬出来。

里边受伤的人、被挤压的人哭天喊地,却怎么也出不来。

等火越烧越大,这些幸存者懵了。

怎么办?

回去以后怎么给父老乡亲们交代?

大家都是同乡,甚至都是亲戚,约好了一起回去的。

要是回去让大家知道了,这辈子还能抬起头吗?

于是有个聪明人就提出了办法。

那萧正光……不是被烧成炭了吗?他不是喝多了乱摸方向盘吗?他不是刚好没被刀子捅吗?

大家一想,是啊。

虽然对不起萧正光,但他已经死了。

总比回村里告诉别人是大家自己脑子傻要更好吧?要是说实话了,萧正光就是悲情英雄,他们一辈子都要活在被人怒骂鄙夷之中。

不行,那是要给人戳脊梁骨一辈子的。

于是他们都说好了,把罪责全推到萧正光的头上,但他们也说好了,不管怎么样,萧正光这次都是替大家背这个罪名的,以后他家里要是有啥困难,可一定要替他老婆孩子担着。

一开始的时候,人们确实是这么说好的。

可他们低估了村民们的愤怒。

当这个消息传遍了几个村子,萧沐白一家顿时和附近几个村子都成了世仇。

每当他们想说点话,都会受到怒骂:「你堂哥/叔叔/弟弟都因为他死了!你还帮他家里人说话,你是不是脑子傻!」

事情超出了这些人的预料,他们开始发现自己的谎言带来的效果有点过于厉害。

可人们越是憎恨萧沐白一家,他们越不敢说出真相。

亲眼见证了那样强烈的憎恨,又怎么敢让憎恨转移到自己身上?

久而久之,他们连要帮助萧沐白一家的承诺都忘了个精光,让这事儿慢慢埋葬在时光里。

而就是那天起,一个孩子成了罪人之子,千夫所指。

他和母亲永远活在了唾弃之中,迎来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黑暗人生!

我啊……都还记得呢。

七岁那年,萧沐白发烧了,他母亲带他去镇上诊所看医生。

那老医生的儿子就是大巴车的死者,他冷笑着说:「我儿子都死了,怎么你儿子还没病死?」

寒冬细雨,人们冷得发抖,压根不愿出门。

萧沐白趴在母亲的背上,没有人愿意载他母子俩,他妈妈冻得双手冻疮,把他绑在背上,骑行二十公里去县里医院,才终于给孩子打上了一针。

第二天,他妈妈的手就被冻得裂开了道道口子,连肉都能瞧见。

我啊……都还记得呢。

十岁那年,班里要写作文《我的爸爸》。

有四个同学走上去,说我的爸爸是个好爸爸,但是被萧沐白的爸爸给害死了,希望他爸爸投胎成畜生。

等轮到萧沐白念作文,班里一起说不想听畜生爸爸。

他明明挨多少打都不曾哭过,唯独那天课堂上噘着嘴不说话,回家的路上没有和我讲话,只是抹着眼泪,努力不让自己发出抽泣的声音。

他的妈妈去学校找老师反应情况。

老师回答说:「怎么?难道你们还觉得自己委屈吗?」

我啊……都还记得呢。

考上大学的时候,萧沐白偷偷来到我家,把我搂在怀里。

他很小心地问我,以后要是有天我们结婚了,可不可以照顾他妈妈。

因为他妈妈身体很不好,受了很多苦。

他终于熬出头了,想让妈妈也过得好一点。

他说着说着,有点呜咽。

我说没关系呀……吃了你妈妈的饭这么多年,以后我们一起保护她。

全都记得呢……

那种事情……

每一件每一件。

都狠狠地刻在了心上。

我冷冷地看着萧青山。

忽然想起我小时候他所做的事。

真有意思……

犯下了恶,却开始做善事。

既然知道我过得很苦,为什么没想过萧沐白也过得很苦?

那是虚假的善,与其说是为了善良,倒不如说是想做点力所能及的事,用谎言欺骗自己的负罪感,希望死后被阎王爷算账的时候,能有好一点的报应。

我叹了口气,走到半夏身边对他们说:「我先去路边等白术了,你们把他带回去。」

「好咧,姐。」

来到路边,萧沐白很快就到了。

他将车停在我旁边,我上了车,忍不住看了看他。

为什么……

从来没有一点好事发生在他的身上。

其实他这辈子原先没做过什么坏事,为什么老天偏偏要这样对他?

萧沐白开着车,他做什么事情都喜欢很专注,而我也是静静看着他的侧脸。不知不觉,我已经习惯他戴面具的样子了。

我忽然问:「我叫你来接我,怎么还真来接我?」

「不是真来接你,顺便带百战溜溜,免得它太闷了,狗是要遛的。」

我回过身一看,才发现百战在后面趴着,只是它今天乖乖地没有叫,所以我一开始还没发现它。

萧沐白将车开到了码头边,随后打开了车门。他很贴心,还带了矿泉水和百战的玩具。

我缓缓走在附近的沙滩上,百战欢快地在沙滩上跑着,我怕它跑远了,时不时还要叫它回来。

萧沐白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又静静看着月亮。

他真的好喜欢看月亮。

其实我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喜欢。

死去的人……才不会在墓地里呀。

她会化为天上的星星,陪你入眠到天亮……

她会化为一股清爽的风,吹拂过你的脸庞……

她会化为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淋湿在你身上……

生与死不能把爱隔开,你一定会感受到她的存在。

其实这一段话,最当初就是萧沐白和我说的。

他的妈妈曾经就是这样教着他,而他一次又一次地看着天空。然而星星不容易瞧见了,他便总是看着月亮。

童年时他想看到父亲。

成年后他还在看着父母。

我任由百战在沙滩上打滚,然后坐在了萧沐白的身边。

乌云还在飘荡着,缓缓遮住了月亮。

四周又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唯独百战可以让人瞧见,因为它眼睛亮闪闪的。

我说:「反正也瞧不见你,在月亮出来之前,把面具摘了吧,透透气。」

「也是,有些累了。」

他也许是摘下了面具,但我看不见他。

我也不知道该和他找些什么话题,但仅仅只是坐在他的身边,又仿佛回到了从前。

我们一直是这样,属于彼此的光……不是吗?

我又想起了林云。

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是个很不好的人。曾经总唾弃男人的白月光和红玫瑰,可当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又发现我分不出他俩到底谁更好一点。

正在我这样想的时候,忽然听见旁边的萧沐白在深呼吸。

我问:「你是伸懒腰吗?」

「嗯,最近很忙,有些累了。」

「那你躺一会儿。」

「躺着了。」

他闷哼一声,我能感觉到他忽然坐了起来,我问:「怎么了?」

「脑袋磕到了块石头,又瞧不见。」

我咬了咬嘴唇,跪坐在沙滩上,伸出了手。

我触摸到了他的脸颊,将他轻轻地朝着我这边扯来。

我能察觉到他在发抖。

甚至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温热的脸颊缓缓贴在了我的腿上,而我温柔地帮他按摩着后脖颈。

他原本急促的呼吸声,在缓缓平静下来。

我说:「这样能睡着了吗?」

「嗯……」他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你对每个男人都这样吗?」

我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句话。

就如同他给我化妆的时候,我问他是不是帮很多女人化过妆。

我随口说:「会对我丈夫这样,还有我以前的一个男人。」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谁?」

「你的丈夫,你之前说过他的优点。」

我沉思了一会儿:「什么样的人啊……憨憨傻傻的吧。总是喜欢为了别人考虑,总是喜欢为了别人付出,像个傻子一样,从来不去计较得与失,这辈子都在坚持着自己的初衷。」

他问:「那你以前的男人呢?」

我轻轻地说:「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人。」

「你……对他是什么感觉?」

「取决于他是怎么对我的。」

「我不懂。」

乌云随着风儿轻轻地飘。

月光缓缓地要出来了,天地间仿佛在被月亮调整亮度。

萧沐白下意识要戴上面具,而我已经按住了他的脸。

我低下头,轻声说:「沐白,我男人是不是你杀的?」

月光洒落在大地上。

他身体一颤。

我们保持着对视,四周的一切都静下来了。

他还是冷静下来了,问我:「如果是呢?」

「我会杀了你,然后再自杀。」

「为了他杀我?」

「对,我念及旧情的方式就是给你一个痛快。」

他苦笑一下,最后说:「既然你早已认出了我,为什么不早点与我说?」

「因为我要确定如今的你是个什么样的人,现在我确定了,你还是以前那个萧沐白。你父亲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既然如此,我就直接问你……我的男人,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你在为了他质问我。」

「不可以么?」

萧沐白的声音有些颤抖。

但那不是害怕的颤抖,我能感受到他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是他从我身边抢走了你,现在却变成你在为了他质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不对吗?」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搭在了我的脸上,克制着怒意,「人们总说最大的遗憾是遇见得太晚,可来晚的是他,为什么唯独我被夺走了一切?」

我听着他的话,没忍住笑了。

他听见我的笑声,问我:「你为什么笑?」

「你只是在恼怒命运,而不是真的怪罪林云。以你的性格,你只会感谢他把我照顾得很好,因为你当初确实被判了无期。」

他叹了口气,说话很是无力:「对,我不怪他,因为他对你很好……其实我是一个占有欲很强的人,但是我啊……我真的好感谢他,感谢他让你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感谢他让你我能再次相遇。」

「好了,正面回答我的问题,那把害死林云的大火……是不是你放的?」

「是。」

我双指刺向了他的眼睛!

他却仿佛早已料到了我的动作,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冷声道:「我的目标原本不是他,谁知道他会因此闯入火海之中?我在秋千那等了你这么久,最后发现你结婚了,我也没去打扰过你。我恨他夺走了我的爱人,但我从来没想过改变你的生活。」

「那场火是你放的……」

「我说了,我没想过杀他!我只是想杀了黄家村的那几个混蛋,我甚至是第一个喊出失火的人,只为了让无关的人都离得远远的。当年我父亲死后被烧成了焦尸,那我要他们被活活烧死,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我男人死了。」

「你男人是被别人骗进火场的,我也不想他卷进来。煤气爆炸后,一切都变得很危险,他非要闯进来,我原本都已经逃出火场了,就因为他,我不得不折返。后来我亲眼看着他被掉落的天花板压着,我去救他,但是没有用,我也差点死在里面。」

萧沐白坐起了身,他咬牙切齿道:「天底下我谁都能杀,唯独不想给你带来伤害。我知道自己没有脸面留在你身边,却还是忍不住靠近你。柳静,我尽力了,但我不想背这个黑锅……或许我也要承担责任,但我尽力了。」

这该死的因果……

我知道是赵俊磊把我的男人骗了进去。

可我又怎么忽略萧沐白放火的事实?

我难道还能放下这一切,和他说没关系啊,反正你一开始又不想烧死他?

他想离开,我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那天根本没接什么保护任务,而是捕罪楼为了你更改信息,对吧?」

「对。」

「为什么捕罪楼要一次又一次帮你这样残忍地去报仇?猎罪人明明是不杀人的。」

「这件事你就不要管了,我如今的事情都与你无关。」

「沐白,你如今除了我,还有谁能诉说?」

「正因为是你,所以才不想说。」

我放开了他,他往外走了几步,似乎是难受于这件事,回过身说:「火是我放的,但我不会说对不起。因为说了道歉的话,就承认自己做错了……这件事情我原本应该没有错,我一点也不想去承担!我什么事都敢承担,可这种有关于你的事……你可以说我是个懦夫,但我一点都不想担责!」

「为什么?」

「一旦担责了,我们永远都回不到从前!我满心都是委屈与难过,我满心都是后悔与不甘!我这辈子都在做保护你的事,却仅仅只是为了给父母报仇,给你带来了最大的伤害!柳静……你知道你对我而言算是什么人,如果连我自己都觉得我错了,又有什么能支撑着我活下去?」

命运作弄。

我忽然想起了这句话。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我心里好苦。

萧沐白愤怒地离开,但却没有开车,他将车留给了我,自己选择走路回去。

百战还是无忧无虑地跑到了我的身边,哈赤哈赤喘着气。

我摸着它的下巴,轻声说:「百战……我该怎么办?」

「嗷呜……」

他确实这辈子都在保护我,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他和林云,永远都不愿意伤害我。

他只是想为父母报仇,可他走上了极端,造成了林云的死。

我知道要不是赵俊磊欺骗林云,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可就好像萧沐白自己都不敢承认的那样……

这件事情……

它本身就是个巨大的折磨!

人生倘若能是理中客,又要七情六欲做什么?

黑暗的沙滩上,我把脑袋埋在膝盖之间,但却没有哭出来,我只是心里空落落的,觉得好苦。

好苦……

仿佛上天在故意狠狠地玩弄我们,哪怕已经遍体鳞伤,它也没有丝毫要停手的意思。

忽然,我感觉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我有预感是萧沐白。

他从身后抱住了我,双手紧紧搂住了我的腰。

萧沐白的言语里,满满都是不甘:「我们根本就不该变成这样……明明是我先遇见你,我也潇洒地放弃了,我从没想过用这种方式把你夺回来。我不想他出事,一点都不想,比起拥有你,我更想让他和你过得好好的。可一切还是这样发生了,我能怎么办?我本来该走,可我好难过……真的好难过,好不甘心。」

我轻声道:「不要这样。」

「我告诉自己,半路回来是很丢人的行为,但是我克制不住。我怕你就好像这沙滩上的沙子一样,握得不管是紧还是松,到头来都会从指缝流失。我根本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你,我甚至天真地想就这么默默陪在你身边。我告诉自己,半路回来丢人也无所谓,因为我怕我这样任性地转身一走,就再也不能面对你。」

「我说,暂时先不要这样。」

「那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我做了让你无法释怀的事情,可我偏偏又不想你去计较这件事。」

我能听见他的声音带点呜咽,但他在努力克制。

明明……

他曾是我生命里的光。

我也是他生命里唯一的陪伴。

此时此刻,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我可以感受到,他的心一定好疼好疼,因为我也好疼。

我心疼林云,心疼自己,也心疼萧沐白。

他这一辈子……

上天可曾对他好过哪怕一次?

我知道怎么化解萧沐白的难过。

只要我回过身抱住他,与他吻在一起就好。

我很清楚,在感情上他还是那个稚嫩的少年,当我转过身吻住他的那一刻,当我灵活地用舌头温柔引导他该怎么热吻的那一刻,稚嫩的他会彻底沦陷在我的吻里,他全身心的伤痛也会在一瞬间被短暂治愈。

那个时候,也许我会哭出来,也许他会紧紧地抱着我。

此时此刻,如果不想他再难过心痛下去,那是唯一的选择了。

可我不想。

也许未来的某天我们可以重新爱上彼此,但此时此刻,站在我的角度,我一丁点想吻他的心情都没有,我的亡夫和孩子尸骨未寒!

结婚多年的我很清楚,男人受到的待遇可以抬高,可以保持不变,但唯独不能降低。

今天吻他一次。

就代表以后也必须要吻。

今日可以亲吻的女孩,未来的某天,她若是收回了这个待遇,对男人而言是致命的打击。

哪怕今天我因为一时的心疼满足了他,以后又怎么办?

我的心也好痛,强忍难过成全一人,最后也只会演变为两个人的痛苦。

救命……

不要再让他抱着我了,我一点也不想亲吻他,可我克制不住,我不想他继续难过下去。他曾经是那个最好的男孩,我不想让他余生都活在我的怜悯之中。

可我还是只能捧住了萧沐白的脸。

感情上犹如白纸一样的他,呼吸有些加重了。

我们甚至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我缓缓张开了嘴唇,任由自己的呼吸散落在他的唇上,他浑身都颤抖得好厉害。

这一吻,他将获得新生,他将自以为获得了爱情,今晚他会激动得难以入眠,甚至为此偷偷落泪。

而这一吻,我将跌入深渊。

罢了,哪怕跌入深渊,我也忍着痛苦一直演下去吧,就当报答他曾经的恩情。

「姐!你在这儿吗!」

半夏的声音忽然响起。

谢天谢地……意料之外的最好结果出现了。

以前我看电视剧,每次看到男女主角被打扰就好烦人。可当真的放在自己的生活中,放在这一刻的情况下……半夏简直成了救赎我俩人生的恩人!

萧沐白连忙站起了身,而我长吁一口气。

我转头看向黑暗里模模糊糊走来的半夏和枸杞子,从来没觉得他们两个这么可爱过。

「我……我先回去了。」

白术立即戴上了面具转身离开。

等他走后,我终于没忍住落下了泪。

半夏和枸杞子走到了我身边,半夏说:「姐,我们刚把萧青山送回去,然后出来吹吹风,结果突然被百战扑上来撒娇。吓死个人哦,那狗眼睛贼亮!我就想你肯定也在这儿!」

我呜咽着说:「半夏,你这个狗娘养的王八蛋,你蹲下来!」

「啊?」

半夏纳闷地蹲下来,而我捧着他的脑袋,用力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接着我又捧住枸杞子的脸,也用力在她脸上啵了好几口!

枸杞子连忙挥着双手:「姐!太热情了!你未免太热情了!我的脸要被亲肿了!」

我呜呜着说:「你们两个废物,原来真的是有些用处的。谢谢你们……你们两个……真他妈的是好人!」

半夏吃惊道:「姐,你到底是想夸我们还是骂我们啊!」

枸杞子说:「强者的心我们捉摸不透!」

「狗子,这几天我能去你那睡吗……」我忍不住抓着枸杞子说,「我不想回去。」

枸杞子转头跟半夏说:「你回你那睡。」

「我靠!我那没有门啊!」

枸杞子的房间总是很可爱。

床上铺满了娃娃,屋里喷了空气清新剂。

浴室里是一对情侣牙刷,天蓝色和粉红色的小熊毛巾贴在一起,诉说着热恋的味道。

半夏乖乖去了自己那没门的房间,我和枸杞子躺在床上,想起刚才与萧沐白的事儿,我还是觉得有些难受,就关了灯。

毛茸茸的被子贴在身上很舒服,枸杞子听见我的呜咽,轻声说:「姐,我当初猜对了……是吗?」

「嗯……」

她抱着我的胳膊,黑暗里我沉默一会儿,忽然说:「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那场火是他放的,但我男人其实也不能算是他害死的。我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无非就是迁怒,我逃不过心里的那道坎。」

「我明白,就算他放火的时候不想发生这种事,但归根结底起因都是他。」

「我啊……」

「姐,你先别讲话,你能听我讲几句吗?」

「你说。」

枸杞子轻轻地说:「我和半夏啊,被人叫没头脑和大聪明。他没头脑是真的,我可是总觉得自己机灵。但大家叫我大聪明,真是夸赞我聪明的意思吗?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我俩就是被人欺负的小二逼。虽然半夏经常不服气,但我心里其实蛮快乐的,我觉得我俩一辈子都当两个废柴挺好的。」

「当初我和半夏说白术放火的事情,仅仅局限于我和他说而已。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跟我描述做任务时吹牛了,我不知道是你救过他的命。如果我知道的话,我一定会牢牢闭嘴,不让他去告诉你。可惜我不清楚呀,他为了重义气,也傻傻地和你说了。」

「后来你看我帮你调查,其实我心里是不太乐意的。可我好喜欢半夏,我喜欢那傻男孩到什么程度呢……哪怕是猎罪人,我也想和他白头偕老。既然你对半夏有救命之恩,那我肯定也要替他报答你的恩情。于是我就帮你调查了,可当我踏出第一步,不代表我要踏出二三四五步。」

「姐你知道吗?狮子和老虎打架,这俩东西都知道见好就收,因为想彻底杀死另一方,自己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它们会忌惮对方,甚至会有些英雄惺惺相惜。也许狮子老虎只是打闹几下,可当它们打起来时走过的地方,翻滚过的地方,地上又压着多少只蝼蚁虫子?」

「我虽然平时乐乐呵呵的,但我很有自知之明。一帝是什么人呀?对于你而言,他或许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我看得出他有多在意你。从来不让人进入自己屋子的一帝,却会让你住进他的屋子里,完全不怕别人说闲话。傻子也能看出你俩有关系,但我哪怕好奇心再强,我都不会去好奇你俩,因为我就只是个小蝼蚁呀。当蝼蚁被压死的那一刻,有谁能为我伸出援手?」

「姐,你的胸脯抱着真软和,是不是生过孩子的女孩都会这样呢?我也想有孩子,我也想给半夏生个和我一样可爱的女儿,我也希望某天抱着孩子喂奶的时候,可以红着脸骂旁边的半夏一句臭流氓。我知道他是猎罪人,所以我总在感慨,身为废柴真是太好了,因为废柴可以活得更安全。哪怕半夏一直奢望成为天级,我都在鼓励他,因为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注定不会像你们这样强大。」

「可他离你的故事越近,我就越担心。我们归根结底只是蝼蚁罢了,只是被人欺负的小废柴。半夏这人傻,重义气,总想着保护别人。当他知道朋友有困难,他不可能会袖手旁观。姐……我们依然是朋友,但有的事情咽在肚子里就好,我觉得很对不起你,在你痛苦的时候,我只想你把满肚子的苦都咽下去,永远不要告诉我们。老虎不会碰狮子,但它心情不好的话,随便就能踩死几只蝼蚁。」

枸杞子的声音很轻很温柔,却每一句都刺进了我的心。

她紧紧抱着我的胳膊,说话都有些发抖:「我恳求你,有委屈自己回去承受好吗?我想帮你,但一帝牵扯的东西我们碰不起,我连知情权都不敢有。你出了这个门,就说心情好多了,放过我们这对永远都不起眼,只会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废物好吗?我很怕……我也觉得很愧疚……这些话我只敢偷偷和你说,我希望你能理解我。」

我起了身,温柔地拍了拍枸杞子的小脑袋:「狗子,我回去了。我不生气,是我没考虑到你们,早点睡吧。」

我换好衣服,枸杞子一直把脑袋蒙在被子里,仿佛是不敢面对我。

她在被窝里小声说:「以后做有界线的好朋友,可以吗?」

「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垫底?」

「捕罪楼催我升级几次了,我拒绝了。像杜仲那种级别的押送者,每个城市只能有白班和夜班两个。如果我同意升级,我就会被捕罪楼调去别的城市……那个傻男孩,没有我可怎么办?他自尊心强,这辈子都升不到天级,倘若我还去服务其他天级猎罪人了,他心里就算苦,也不会与我说。」

「嗯,走了。」

我出了门,半夏正在隔壁房间整理床铺。

他见到我出来了,惊奇地说:「姐,你们不是在休息吗?你是不是饿了想去拿桶泡面?」

「不是,我心情已经好多了……」我笑着说,「回去了哈。」

「姐你心情好了就行。」

我看着半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在想。

如果半夏是我的男人就好了。

这个半夏并不是一个名词,而是一个形容词。

不是每个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特别强大,此时的我不由在想,如果我的男人也这么弱小,在困难的时候没有出头的实力,那真是太好了……

哪怕一起做对小废物也好,乐乐呵呵的,憨憨傻傻的,不顾世人的目光,过着属于自己的小日子。

可偏偏不是。

两个男人都不是。

但凡他俩像半夏一样弱小点,我们的命运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我回到了萧沐白的屋子,推开了他的门。

一进来,却看见他侧躺在沙发上,眼睛布满了血丝。

他看向我,而我走向了他。

中途我伸出手,轻轻关闭了屋里的灯光。

黑暗里,我爬到了沙发上,轻轻地抱住了他。

我想明白了。

上天不曾对他好过一次。

纵然我心里痛苦,我又怎么忍心给他再添上一笔最深的伤痕?

用不知廉耻的话来说,他……也是我爱的男人。

萧沐白抱住了我的腰,我没有抵抗,而是故意在他耳边轻轻喘息了一声:「嗯……」

他的呼吸越来越加重,下意识就要吻我。

我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

他呜了一声,又乖乖躺在沙发上,而我抱着他的脑袋,温柔道:「睡吧,你也是个傻小子。」

黑夜里,我们紧紧相拥在一起。

当年倔强的少年,已经长成了一个男人。

而在我的眼中,他还是像孩子一样单纯。

我抱着他,不自觉露出了有点幸福的微笑,顺手将他的手从我胸口拿开了。

我抱着他,不自觉嗅起了他洗发水的味道,顺手将他伸进我裙子的手拿开了。

我抱着他,在他尝试把我领口纽扣解开的时候,提起膝盖狠狠撞在了他的裆部。

他又呜一声,总算彻底安静了。

不知为何,这一晚我睡得特别舒服。

等第二天睁开眼睛,萧沐白还在我怀里躺着。

他也睡得很安稳,我看着熟睡的他,不由得伸出手,轻轻解开了他的纽扣,掀开了他的衬衫。

触目惊心的伤疤,从锁骨一直到腹部。

那本来应该是一具很漂亮的身体。

我温柔地吻在了他的锁骨上,顺着伤疤往下,亲了一下他的腹肌。

这是为了我留下的。

我心疼。

他被我吻得睁开了眼睛,下意识捧住我的脸,想要亲吻我。

我推开了他,皱眉道:「你能正经点吗?别老想着亲我。」

「可你刚才还……」萧沐白有些吃惊。

「有些事情我可以,但你不行。」

他就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终于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起身去给我做早餐了,还顺便为百战做了饭。

我叫来了百战,萧沐白为我端来了两碗水饺,又把一块三成熟的进口牛排放在盘子里,摆在地上。因为担心百战的营养不够,他还细心切了苹果,再放了些三文鱼。

我们俩人一狗,在餐厅用着早餐。

我看了看水饺,又看了看百战的狗盆:「什么意思?人不如狗系列?」

「它这辈子救过多少人,你这辈子救过多少人?」

我叹了口气。

得,这个确实比不过。

正在用着早餐,手机忽然震动了几下。

是捕罪楼发来的消息,这个消息和其他人的消息全都不一样。

消息文字通体红色,打了马赛克,而且消息框还被置顶了。

我纳闷地看着这个账号,说:「这私信怎么颜色和别人不一样?而且还带马赛克和匿名的。」

萧沐白说:「四主的消息。」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四主?

我惊奇地点开了消息:「上午十点三十分,所有猎罪人准时来活动室开会,押送者回避。」

我纳闷地说:「首领竟然要所有猎罪人去开会?我还以为大家都是各干各的,你身为一帝,知道点内幕消息不?」

萧沐白吃着水饺,沉默不语。

我还抱着手机纳闷呢,等吃饱以后,他却忽然说话了:「开会的时候离我近一点,我会保护好你。」

他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什么意思?

好好的为什么要说这种话?

我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等到了时间,我们去了活动室。

活动室里十分安静,已经被摆了许多椅子,人们都坐在椅子上,看着墙壁上挂着的大电视。

半夏在角落对我使劲招手,我本来想去坐在他身边,但想起萧沐白说过的话,最终还是没过去。

等人们来齐了,那电视忽然开始播放画面。

一个戴着面具的人出现在画面里,他的声音经过加工处理:「所有人都保持安静,我是四主之一,猎罪人首领。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想与所有人都说一个情报。猎罪人当归、龙胆、人参,在任务中不幸牺牲!」

人们倒吸一口凉气!

「最可怕的是,这三人都是在不同的任务里牺牲。大家都知道,猎罪人因为掌握着强大的情报,很少会出现意外。一整年下来,最多也只会有四五个伤亡。可就在最近的十二小时内,却死了三位伙伴!」

「这一切的缘由,都是因为猎罪人被发现了!自从第一代猎罪人出事后,我们全都低调行事,不敢让公众知道我们的存在。但昨天你们每个人都已经看到了新闻,社会上现在有多么大的动荡,你们已经很清楚了。」

「人们将之前的多起失踪案和我们联系在一起,那些做过亏心事的恶人,更是因此有了警惕!我们的任务难度大大增加,导致发生了这样悲惨的情况!」

「今日召集大家过来,就是要告知大家,先暂停执行捕罪楼任务,我们会根据各位以往的表现重新定级。天级猎罪人会大大减少,也有很多地级猎罪人会降低到人级,各位都知道,给猎罪人划分等级,就是为了保护你们的自身安全,现在我们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请等候通知。」

电视关闭了,在场的许多猎罪人,都是纷纷将视线投向了我。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如果说目光可以杀人,我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他们杀死了多少次。

终于,有人忍不住爆发了。

「蒲公英!你要怎么为你做的事情赔罪!」

「就是因为你,才会造成三位猎罪人的牺牲!就是因为你,我们以后的任务危险程度将会大大增加!」

「你可倒好,收获了美名。第一代猎罪人陈识创造的光辉形象,全都被你给继承了,我们却要替你背这个黑锅!」

我听着人们的怒斥,终于明白萧沐白为什么要和我说那样的话了。

在我被千夫所指的时候,半夏却忽然站了起来,他着急地说:「大家不要生气啊,这件事情也不是姐的错。归根结底是有人偷拍了姐发到网络上,谁都不愿意发生这种事,何必非要让姐承担责任呢?她何错之有,她也只是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被偷拍啊!」

「如果她是个足够优秀的猎罪人,就不会留下线索,也不会露出马脚,事实证明她的实力根本担不起天级……」一人冷笑道,「难道只有我觉得不对劲吗?她一个女人,真的有资格成为天级猎罪人?怕不是某个人提拔的吧?」

萧沐白淡淡地说:「什么意思?」

那人说:「她住进了谁的家,大家是看在眼里的,某些人自己心知肚明。」

萧沐白站起了身,那人吓得连忙倒退几步。

我轻声道:「不要吵架。」

明明白术开口,他们还不敢说得太明显。

但在我开口的那一刻,所有人却都怒了!

「蒲公英!你现在开始装好人了?」

「我不是装好人,发生这种事情我也很难过……」

「那你就赔罪!你知道难过却不知道赔罪?」

「我本来就想赔罪,为什么打断我的话!」

「那你来……」一把短刀被丢到了我面前,「也不要你的命,为我的朋友剁指谢罪!」

我死死地看着那把短刀。

旁边的人们见我没反应,立即怒喝起来。

「剁啊!仗着有人保你就不用付出代价了?」

「刚才不是说得很好听吗!」

「蒲公英!你到底有没有担当了!」

我猛地把左手拍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右手朝着短刀抓了过去!

「不要!」

萧沐白正要抓住我的手腕,另一个人却突然出现,抓起了短刀。

是半夏。

他抱着短刀,有些瑟瑟发抖地看着在场愤怒的猎罪人们。

他吞了口唾沫,小声说:「各位是怎么了?为什么非要这么大怒气?」

「怒气?就因为她,我们陷入了危险之中!」

「猎罪人本来就很危险不是吗,大家怎么不看看面具上刻的字?你们每个人都有面具,怎么偏偏这时候忘记了……」半夏有些害怕地后退,他小声说,「归根结底,大家都嫉妒了不是吗?嫉妒姐一来就是天级,嫉妒她继承了那位陈识的美名,嫉妒她有一帝照应着。拿出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就是为了掩盖自己心里的难受不是吗?每个人都在想,凭什么都在做猎罪人,她却能收获美名,我们却被迫增加危险,不是吗?」

「你他妈说谁嫉妒呢!」

有人忽然丢出了一把椅子,正好砸在了半夏的脑袋上。

他狼狈地摔倒在地,而那人跳到了半夏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头发,怒骂道:「老子叫你胡说八道!」

半夏怕得捂住了脑袋,那硕大的拳头朝他而去。

「喂。」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猛地回过头看我。

我冷声说:「你若敢碰他,你就会知道……我到底够不够天级。你们每个人都是一样,与其吵着说我是靠白术被定级的,倒不如上来试试。看看今天到底是我被你们剁了,还是我活活打死你们。」

这人粗着脖子,通红着脸:「你……老子不想跟自己人吵架!」

他似乎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虽然收回了拳头,但为了挽回面子,他还是踹了半夏一脚:「以后少他妈乱说……」

「砰!」

他话没说完,我已经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

他重重地摔倒在地,砸翻了一大片椅子。

我走向他,冰冷道:「我说的话,你没听。」

在场的人们,全都是目瞪口呆。

那被我踹倒了的猎罪人,也是面露羞恼之色。

「我日你妈!」

他对我说了一些优美的普通话,气得爬起身来,手上还拿起了一把椅子。

终于,萧沐白开口了:「闹够没有?」

所有人在一瞬间保持安静。

他冷冷地说:「本来就决定去做一件危险的事情,当初没怕过,现在怎么怕了?半夏说的话难道没有道理?身为猎罪人,在这里逼着伙伴谢罪,那是猎罪人干的事?」

有人不甘心,小声说:「但现在死了三个伙伴。」

「难道我们这群人还能长命百岁?」

他们顿时无话了。

萧沐白吩咐道:「都散了,回去等候通知。大家都是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我知道你们有多难受,但没办法,这件事本就怨不到她头上。」

虽然这些人在我们面前特别嚣张,但是萧沐白一发话,他们还真是什么都不敢说了,哪怕觉得不服气,也只好纷纷走了出去。

我扶起半夏,感激地看了萧沐白一眼。

「他们会愤怒也是理所应当,做这一行每个人都可能会死,没有人想过自己能支撑多久,你却受到了和大家不一样的待遇……」萧沐白说,「其实基本的道理他们自己也明白,只是心里的那股委屈实在是无处可说。」

半夏说:「谢谢你啊,要不是你发话,我和姐可能真要完了。」

萧沐白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半夏委屈道:「又……又无视我!」

我拍了一下半夏的脑袋,没好气道:「谁让你替我出头的?你自己几斤几两不晓得吗?」

半夏说:「要是每个人都因为自身的弱小而不敢发声,那谁还能听见实话?」

我一阵苦笑,轻轻地揉着他的脑袋。

不知不觉,我把半夏当成了弟弟一样的人。

这个傻男孩,虽然很弱小,但总是讨人喜欢。

我先把半夏送回了公寓,幸好他的脑袋没被砸破,只是起了个包。

想起弱小的他刚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保护我,我心里就有些暖洋洋的,等到了门口,我轻声说:「一会儿狗子看到你脑袋上的包,估摸着要心疼死了,我真是愧疚……」

半夏满不在乎地说:「伤痕就是男子汉的勋章,受点伤有啥大不了的。」

屋里的枸杞子也许是听见我们在门口说话,她跑来打开了房门,当看见半夏头上的包,她立即愤怒地说:「夏哥哥,谁又欺负你了?」

我叹气道:「都怪我……」

我把事情和枸杞子说了说,她听过以后,吃惊地说:「那还得了!夏哥哥本来就是靠着武器才能成为地级猎罪人,现在岂不是要掉回人级去?」

这……好像还真是重点。

果不其然,半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他哀嚎着说:「洒家一身热血无处可撒!」

他扑到了床上,把脸埋在枕头里,可以看出他究竟有多么抑郁。

但枸杞子却是忍不住露出了笑颜,甚至握起小拳头,激动地晃了两下,开心又小声地说:「耶!」

我没忍住笑了笑,枸杞子本来就不喜欢半夏冒险,如果他从地级跌落到人级,相信对枸杞子而言再开心不过了。

但她还是很快就装作了心疼的模样,跑到半夏身边,牵住了他的手,温柔地说:「夏哥哥,你这么棒,肯定不会被降级的。再说了,如果他们真把你给降级了,那还是他们的损失呢。」

「接下来的日子,连出任务都不能……」半夏叹息道,「这对我而言简直是度日如年!」

「那也没关系呀,夏哥哥你可以和我在一起呀,我们都好久没有放松一下了呢。」

「我还是难受,我更想出去弘扬正义……」

「半夏我给你脸了是不是?你跟我在一起还觉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没有!我错了!我和你在一起特别开心!」

枸杞子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她推了推眼镜说:「正好呀,大家忙这么久了也没放松放松,要不这样子吧,趁着不让做任务,重新评级的机会,就当给自己放个假,晚上去海边烧烤,你们觉得呢?」

我说:「我随意。」

「那可太好了……」枸杞子开心道,「夏哥哥,你别难受了,先去食堂那边拿点菜呗。」

「哦……」

半夏垂头丧气地起了身,等他出去以后,枸杞子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兴奋地说:「姐,他要被降级了!你瞧见没,他终于要被降级了!」

「这还说不准呢。」

「他要是不被降级,别的猎罪人却被降级了,那大家能忍吗?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多无能。」

「那倒也是……」

枸杞子有些开心地说:「正好可以实现我大好愿望了。」

「什么大好愿望?」

「姐,是这样的……」

枸杞子忽然鬼鬼祟祟地往外看了看,确定半夏走远以后,她偷偷跑到了衣柜旁,开始翻箱倒柜。

不一会儿,她从衣柜最角落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打开小盒子以后,却发现里面是一枚精美的钻戒。

我吃惊道:「你是要和半夏求婚?」

「当然不是……」枸杞子很认真地说,「姐,我是想让半夏和我求婚。你知道吗?两个人在一起,率先表白的那个人,以后就会是地位比较低的那个人。」

「所以呢?」

「我想把这个钻戒交给你,你帮我交给半夏。」

我百思不得其解,枸杞子已经和我说起了她的伟大计划。

她说:「姐啊,我提出去海边吃烧烤是有原因的,这天都已经转凉了,谁乐意去吃烧烤啊?但问题就在于,我去吃烧烤的时候会闷闷不乐,时不时摸一下自己的肚子,眉头紧皱。姐,请问我眉头紧皱代表什么?」

「捂着肚子眉头紧皱……肚子疼想窜稀了?」

「屁啦姐!我这是代表自己有心事,西施蹙眉你没听过吗?」

「西施是捂着胸口,而你是捂着肚子,你没考虑过到时候会变成东施效颦?」

「哎呀重点不是这个……」枸杞子一本正经地又拿出个小棒子递给我,「然后我会说我有点闷,去散散心。接着我就离席了,但是我会不小心把包包遗落在那,而且你不经意间发现我的包包开了个口子,这东西露了出来,你好奇地拿起来一看……这故事不就开始了吗?」

我接过那小棒子一看,才发现竟然是验孕棒,上面还是两道杠!

我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枸杞子:「狗子,你……你有喜了?」

枸杞子压低声音,坏坏地说:「才不是啦,这是我网上买的。反正到时候让他误以为我怀孕,这样就很好地解释了我为啥要捂着肚子皱着眉。姐,这时候就要麻烦你了。不好意思提起你的伤心事,但你能不能把这钻戒拿出来,就说是你和丈夫的遗物,你们的爱情已经无法继续,但希望我们可以圆满地进行下去。」

我沉思片刻,最后说:「我明白了,到时候钻戒有了,假怀孕的女友也有了。正好又是夜晚的星空下,海滩旁,简直是为求婚量身打造,但我有两个问题。」

「姐,你说。」

「第一,这钻戒似乎早就准备好了,为什么今天才拿出来?」

「半夏他做啥都不行,我早就猜到他这实力迟早会降级,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而且我又怕他觉得不甘心……你看,这时候把钻戒拿出来,他就会觉得自己有责任了,即将要成为一个父亲了,就不会想着重新冲击地级和天级了,他会老老实实和我在罪恶之地过日子。」

「原来如此……第二,以后半夏发现你没怀孕可怎么办?」

枸杞子红了脸,小声说:「姐!以前我俩有措施,到时候他都误以为我怀孕了,难道还会做措施吗?直接来个假戏真做呗!再说了,到时候就算没怀上,我就和他说不小心买到假货了,都已经生米煮熟饭了,怕个啥!」

我没忍住噗嗤一笑。

看着枸杞子那乖巧的小脸,我轻声说:「我啊,从来不会觉得你有心机。你真的好可爱,你是一个勇敢去追求爱的女孩,虽然手段脏了点……但既然对方是半夏,就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了,那种人能有个媳妇就不错了。」

「哼,我可老是觉得半夏太好了,总觉得天底下的女孩子都想跟我抢走他。」

我跟枸杞子拿过了钻戒,轻笑道:「放心吧,我会全力帮助你们的。既然这样,我也得回去准备一下,演练一下怎么掏出钻戒自然且不做作。」

「好的呢!太谢谢姐了!」

我收起钻戒,乐悠悠地回了家,心情竟然属于开心的阶段。

可以看着他们两个永远在一起……真的很好。

回到屋里,想起晚上要见证这么重要的场合,我就忍不住换了套好看点的衣服,又忍不住想着有什么可以送给他俩当求婚成功的礼物,在屋里倒腾着。

我正忙着,萧沐白忽然来敲门了,我打开门后,他疑惑地问:「你在楼上做什么,这样大动静……还有你为什么忽然打扮?」

我随口说:「晚上约了半夏和枸杞子去烧烤。」

「这么冷的天去烧烤?」

我可不愿意把枸杞子的秘密告诉别人,就说:「有什么关系,反正不让出任务,找点事做。」

萧沐白寻思片刻,最后点头说:「那我也陪你去,这么冷的天吃烧烤不合适,我找个吊锅好么?帮你做火锅,否则只怕你冻坏了肚子。」

「唔……也行。」

反正到底吃什么影响不大,这次的任务归根结底是帮枸杞子完成心愿。

萧沐白还真去准备了,等快到黄昏时分,我们就一起出了门。

枸杞子打扮得漂漂亮亮,她戴了个草帽,明明晚上天冷了,她还穿着连衣裙却没穿丝袜,展现着自己的柔弱美,我是真怕她到时候被冻出鸡皮疙瘩,影响她想展现的美丽。

半夏捧着一堆东西塞上车,好奇地跟萧沐白说:「白术,你也要去吗?你带个吊锅做什么?」

萧沐白瞥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启动发动机。

「又……又无视我!」

我说:「天冷了,所以他不想吃烧烤,弄个吊锅当火锅。」

「哦哦哦……」

他俩坐上了车,枸杞子已经做作地看向了窗外的夕阳,她轻蹙眉头,一副有心事的样子,微微叹着气。

我喜欢她这婊里婊气的姿态。

等到了海边,萧沐白和半夏都忙活起了吊锅,虽然萧沐白从头到尾都不和半夏说话,但他们合作得还不错。

弄上吊锅,我们围着篝火席地而坐,萧沐白一直戴着面具,完全没有要吃的意思,却专注地帮我煮着菜,等烫好了豆腐,他装在盘子里递给我:「小心烫。」

我接过盘子,半夏也连忙给枸杞子夹了菜,好奇地问:「宝贝,你要洒辣椒酱吗?」

枸杞子已经演起来了。

她捂着肚子,静静地看着海浪,一副出神的样子。

半夏又问了第二遍,她才猛地回过神来,呆呆看着那盘菜,最后说:「啊……好,谢谢夏哥哥。」

只见半夏帮她加了辣椒酱后,她又静静地看着远方,怔怔出神,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每一句台词,都淋漓尽致地演绎了绿茶婊的真谛。

半夏见她不舒服,好奇地说:「宝贝,你为什么不太开心的样子?」

还不等枸杞子说话,萧沐白忽然冷冷地开口了。

「穿得这么少,一直捂着肚子,估摸着是想窜稀了……」萧沐白冷冷地与我说,「幸好我一开始就帮你准备吊锅,否则你要和她一样忍着肚子疼。」

我……

枸杞子也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半夏在被提醒之后恍然大悟,连忙说:「宝贝,肚子疼别忍着呀,我帮你带纸巾了……你看那块大石头后边挺合适的,你挖个坑就好啦!」

我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忍不住偷偷瞪了萧沐白一眼。

这家伙真是讨厌,破坏女孩子的剧本。

枸杞子弱弱地说:「我不是肚子疼,我就是……唉,算了。」

她有些局促不安地坐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后,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我去散散心。」

枸杞子站起身离开了,半夏看着她的背影,有些难过地和我说:「姐,是不是我哪儿惹到了她,导致她不开心啊?」

我说:「应该不是,狗子是很欢乐的一个人,想必是有什么心事吧。」

萧沐白夹着菜,说:「你瞧不出来么?」

「啊?你难道瞧得出来?」半夏连忙问,「到底怎么了啊,我看她一直在叹气,我就觉得好心疼。」

萧沐白照样无视了半夏,随后和我说:「这话我一个大男人说出来也不合适,毕竟牵扯到了女孩的私事。」

半夏急了:「姐,你快让白术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挤出笑容,有些尴尬地说:「你说,否则半夏要急坏了。」

萧沐白放下了筷子,叹气道:「这难道看不出来么?她刚才坐得局促不安,我觉得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在肚子疼的时候,她不敢赌那只是一个屁!她想轻轻地放出来,又还是害怕,就说去散散心,可能是想走远了再放吧。算了,不提了,毕竟是女孩子的事儿。总而言之,有时候男孩子要学会闭嘴,不该开口的时候就不要开口去问。」

我差点想给萧沐白一个大嘴巴子!

你才是那个不该开口的人!分明是来砸场的吧!

人家好好地想制造求婚机会呢,非要给这家伙毁了!

半夏反而还表现出了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看着枸杞子的背影连连点头:「是啊,她连走路方式都变了,都不敢蹦蹦跳跳的了。」

可怜枸杞子为了演出忧伤感,还特意走出了一种轻轻的淑女步伐,经过萧沐白这么一搅和,越看越像是忍着屁意!

烦死了!就不该让萧沐白也过来!

不行,决不能让一个追求爱情的女孩子失望,只能祭出杀器了!

我立即看向了枸杞子的包包,她果然装作不经意地留了个小口子,而我把手伸向了她的包包,嘴里还说:「咦,这是什……」

忽然,一只漂亮的手抓住了包。

是萧沐白!

他顺手将包的拉链拉上了,然后将包放在一边:「拉链都不扯好,万一给沙子吹进去怎么办?」

我……

这可怎么办……

我灵机一动,立即说:「我手机没电了,看看枸杞子有没有带充电宝。」

说罢,我抓住了枸杞子的包包,正要把拉链扯开,萧沐白却忽然抓住了我的手,严肃道:「未经同意不要翻别人的东西,哪怕是姐妹也不行。你不是想要充电宝么?我带了。」

他打开自己的包,拿出个充电宝递给我。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我挤出笑容说:「你非要我一个女孩子把话说明白吗?其实……我怀疑自己可能来姨妈了,所以我想看她包里有没有卫生巾。」

「原来如此……」

萧沐白满是歉意地收起了充电宝,而我松了口气,终于要扯开枸杞子的包包。

忽然,那漂亮的手抓着一包七度空间,递到了我的面前:「不要翻别人的包了,这个我也有带。」

我呆呆地看着萧沐白。

命运仿佛安排了他把枸杞子往万丈深渊里推。

散步的枸杞子还忍不住回过头,故意给我使眼色。

可我做不到!

我尴尬地说:「你为什么……会带这东西?」

「垫在鞋子里的……」萧沐白解释道,「猎罪人做事,需要有超出常人的耐心,你说不准到时候是站着还是坐着。把这东西放在鞋底,可以有效地缓解脚疼。」

半夏忍不住说:「不愧是白术,让我学到了好多东西,果然强者注重一切细节!」

我他妈!

拼了!

我也不管那么多了,直接说:「我就实话实说吧,我刚才无意看到枸杞子的包包里有这个!」

说罢,我直接打开了包,将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当验孕棒出现在我们眼前,半夏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拿起验孕棒,傻傻地说:「这……这……」

「还看不明白吗?你要当爸爸了……」我语重心长地说,「枸杞子不肯说,估计还在纠结吧。」

半夏忍不住去看了看枸杞子的背影。

他用力揉着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一点。

我见时机差不多了,真诚地与他说:「半夏,有件事情我想与你说。」

「姐……什么事啊?」

我说:「你姐夫走了以后,我最大的难过就是没有足够快乐地和他渡过每一天。自从我成了寡妇才明白,人活着的每一天,都要珍惜眼前的人和快乐……」

半夏若有所思:「姐,你说得对!」

我拿出了钻戒,轻声说:「他离世以后,我整理过他的遗物,发现了这个。你千万别觉得愧疚,这不是我们的主婚戒,这是他偷偷买的,也许他是计较当初送我的主婚戒太小了……只是来不及送给我,他就离开了人世。我总是把这戒指戴在身上,告诉自己再也别遗憾。既然这个戒指还没等到爱情,那……不如你做个担得起责任的男人,赋予它意义,好吗?」

半夏用力地吞了口唾沫,他下定了决心:「姐,我明白了!谢谢你!」

他伸出手,正要抓钻戒。

突然!

萧沐白一把扯住了我的胳膊。

我吓了一跳,而他一双好看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低吼道:「你不觉得有别人能替他给你吗?你宁愿把这东西送出去?」

「啊?这……」

我还没反应过来,萧沐白直接拿走了钻戒!

他冷声道:「真他妈操蛋,如果你非觉得我不适合,好歹别当着我的面把这东西送出去,趁我不知道的时候送不好吗!」

说罢,他站起身,恼怒地转身离开,却把钻戒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我忍不住说:「喂!那个……」

他回过头瞥了我一眼,冰冷道:「迟早有一天,我会有资格替他给你。」

我呆呆看着萧沐白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脸上烫烫的。

他……他还是有这么喜欢我吗?

不对!

我猛地反应过来,那是枸杞子买的啊!

我真是吃饱了撑的,到底干嘛要带这家伙过来啊!

说不出口。

钻戒是枸杞子买的这种事,我完全说不出口!

可怜枸杞子还在那吹着海风,扮演着忧郁少女的角色。

半夏见白术真的走了,他连忙说:「姐,你是为了我好,他肯定误解你的意思了!你别难受啊,我这就替你去解释!」

「不用了,这……」

「不行的姐,我不能让朋友为了我受委屈!」

却见半夏赶紧也起了身,朝着那车子跑去。

结果萧沐白已经启动了车子,半夏急得在后面追。

两个男人都走了。

只剩我和枸杞子孤零零地待在这个沙滩。

吊锅咕噜噜地冒着热气,枸杞子回到了我身边,她傻傻地说:「姐,他们怎么走了?」

我有些尴尬地把事情解释了一遍,她听过以后也没生气,很愧疚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对不起啊姐,让白术和你闹矛盾了。」

我摇头说:「是我要说对不起,破坏了你精心计划的求婚。」

「算啦,反正这也是一场阴谋……」她给自己盛了一碗热汤,轻声说,「要是他能像白术一样勇敢就好了。」

我没讲话。

我挑不出萧沐白这个人的毛病,就算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他到底有什么缺点。

也许……是太极端?

可我未经他人苦,又有什么资格评价别人极端呢?

我问:「我很好奇一件事。」

「嗯?」

「你也挺好看的,又是一个机灵的姑娘,到底为什么就看上了半夏呢?我想说的是……如果你没有和半夏在一起,肯定不会沦落到被大家欺负的地步。」

她噗嗤一笑:「提起来我就想笑,姐,你知道我和半夏是怎么相识的不?」

「在这罪恶之地吧。」

「是啊,在这罪恶之地。那时候半夏刚来,大家一开始对他是很客气的,因为他长得又高又壮,虽然脸上白净了点,但看着给人一种很强的错觉。可后来大家就发现不对劲了,你也知道,一个人的过于弱小是藏不住的。」

「嗯,是藏不住。」

枸杞子乐呵呵地说:「刚开始那阵子可有趣了,他第一次申请成为地级被拒的时候,我们都没放心上。后来他接连被拒绝,接连失败,而且捕罪楼还搞了个排名系统,他是垫底的,大家才搞清楚,原来那家伙只是表面上看着很强而已。」

「嗯,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误以为他很厉害。后来呢?你们是怎么开始深交的?」

枸杞子感慨道:「有次我出任务的时候,接的就是他的单子。他捉了个女孩子,那女孩子看着柔柔弱弱的,其实是个大坏蛋。她是专门弄假币的,老是找老人家把假币花出去。那些老人家都是穷人,没什么退休金,就种了一点地,靠着卖菜和拾荒过日子,或者卖点廉价的香烟……」

「姐你也知道,老人家眼睛也不太好使,对新版的钞票又不太了解。她就那样糊弄老人,等老人们发觉自己被骗了,明明只是小钱,他们却又羞又气,更有位老人气不过,在街头上就一命呜呼了。半夏抓了那个女的,当我把女人装上货车,却看见他忍不住在哭。」

「我就纳闷了,我说你哭什么呀,你现在可是完成任务了,有钱拿了。结果他和我说……他看到了那位老人的资料,心里特别难受。每个人都曾意气奋发,在年轻的时候就幻想着自己美好的未来。这辈子颠沛流离,最后没混得安稳,辛辛苦苦度日,还因为一点小钱丢了性命。」

「他就嘟哝着,说如果自己接的是保护任务就好了,就可以阻止别人受到伤害。其实那时候我只是觉得有趣,后来我发现他每次都这样,完成任务以后闷闷不乐,因为他很有共情力,他会感同身受地去感受别人的痛苦。而且姐,你知道他每次拿到赏金后会干什么不?」

我说:「不晓得。」

「他觉得赏金是靠抓坏人拿来的,其实也相当于是坏人的赔偿……」枸杞子笑着说,「这家伙可幼稚了,每每拿到赏金,他都要拿出三分之一,偷偷地去给那些受害者。比如偷偷在街头搞抽奖,故意让那些可怜人抽中了。又或是去光顾那些老人,把他们的菜全买了。对了,他还不愿意浪费食物,有次他和一位受害者的家属买了五百斤白萝卜,让我帮忙运回罪恶之地……哎哟我的天,那阵子食堂里天天都是白萝卜炒肉、白萝卜炖汤……」

我没忍住噗嗤一笑:「别的押送者都是押恶人回去,你可真有意思,你帮他送白萝卜。」

枸杞子轻声说:「就是那时候开始,我很关注这个心里柔弱的男孩子。其实我肯定嫌弃他呀,总是那么怂,可经常又觉得……他怂真是太好了。虽然后来是他和我表白,但其实是我故意设计的。我会装作开心地抱住他胳膊,甜甜地叫他夏哥哥,或者天冷的时候,我要故意穿得厚厚的,像个小企鹅一样在他面前走路,伸出温暖的双手帮他捂着耳朵,还要踮起脚,帮他系上围巾。」

我不由得在想,枸杞子段位可真高。

但很可爱。

为了爱偷偷耍心机的女孩子,谁又忍心去责备她呢?

我笑着说:「所以他后来忍不住告白了?」

「是呀,我还记得他表白时结结巴巴的,而且脸都红透了……」

枸杞子低下头。

两只小手,一直抓着自己的裙摆,冷得有些发抖。

我抱住了她,让她不要受凉。

她小声说:「我呀,一直都在想方设法让他喜欢我,在一起的每天都是阴谋,在一起的每刻都是伪装。可即便如此,我也好开心呀,有人说戴上面具是很累的生活方式,但我真的好喜欢。当我在他面前可以嗲嗲地说话,像个小宝贝一样……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人这一辈子,要是能找到个愿意把自己当小宝宝宠的人,明明是很幸福的事。」

「嗯,确实是很幸福的事。」

远处传来了引擎声。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车子开回来了。

萧沐白下了车,他来到我身边坐下,一言不发。

我说:「怎么回来了?」

「你们回去不好收拾,于是就来了。」

「半夏呢?」

「他回公寓去了。」

枸杞子站起身,拍了拍裙子后面的沙子:「我再散散心啦,你们收拾吧。」

我坐在萧沐白身边,看着他整理东西。

仔细一想……他也总是宠着我。

还有刚才那句……迟早有一天,他会替林云把戒指给我。

我不知为何有些心跳加快。

我小声说;「沐白。」

「嗯?」

「你有想过我们大家的未来吗……」我说,「未来一辈子,都会待在罪恶之地吗?」

萧沐白淡然道:「也许活不到那个时候,谁也说不准的。」

「你怕死吗?」

「为什么要怕?反正活着也没有什么盼头,爸和妈都已经不在了,孤家寡人地活在世上,也不知有什么甜美的滋味。」

我想了想,小声说:「我也觉得活着没什么盼头,可是……你又遇见了我,我也又遇见了你。其实我也很喜欢半夏和枸杞子,我本来觉得人生失去了就是无可替代的,但我发现自己又收获了快乐。」

他的动作停住了。

「所以呢?犯下了这么多事后,你现在希望能活得幸福快乐吗?」他问。

我咬了咬嘴唇,苦笑着说:「人们总以为猎罪人是很浪漫的,现在我觉得,猎罪人才是最痛苦的。如果心中没有牵挂,就能去执行心里的浪漫。可当有了在意的东西,又难免会害怕。」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我也曾觉得死了就死了,很无所谓。可当再次遇见你,我很害怕看不见你。以前对于我而言,无论睁眼去看这个世界,还是闭上眼睛进入梦乡,全都索然无味。我曾预料到自己的结局,它一定不会是老去而死,我曾不害怕自己的结局,现在却……开始变得担忧。」

「不要想那么多……」我牵住了他的手,真诚道,「我已经不愿意去想明天了,我只想在今天收获快乐。我不想再去害怕了,与其害怕失去,倒不如拥有今天的幸福。」

微风吹过他的刘海,我伸出手,缓缓摘下了他的面具。

他吞了口唾沫。

我能察觉到他很害怕。

我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静静地与他对视着。

「我总是想着林云,想着孩子,为此压制着自己对你的感情。就像你说的那样,明明是你更早遇见我,为什么你却要受到这样的待遇……沐白,我通过枸杞子想明白了,她想的是白头偕老,我想的是活好当下。你知道吗?如果明天我死在苏清河的枪下,我一点都不后悔,我甚至会忍不住笑出来,因为我完成了两个梦想。」

「什么梦想?」

「第一,我从亡夫丧子的痛苦中解脱了,林云太好了,往后的每一天,我都会想着他而痛心。我一点都不在乎为了报仇而死,他和孩子值得我这么去做。」

「你说两个梦想,另一个是什么?」

「第二,你也太好了……我拥有过你,我也曾抱着你,吻过你。」

我缓缓凑了上去。

他在发抖。

柔软的嘴唇有些温暖,他像个受惊的孩子在我的吻下颤抖着。

我咬了一下他的嘴唇,轻声道:「沐白……哪天要是死了,临死前要记起我吻你的方式。」

「恐怕不够!」

他一把搂住了我的腰,将我拥入怀中,深深地吻着我。

他那青涩的接吻技巧并不能打动人心,我却还是软在了他的怀里。

我抬起手,掐住了他的脸。

占据了主导,温柔地教着他该怎么接吻。

他每次想有自己的主张,我便缓缓离开了嘴唇,而他只能露出急切的神色。

我温柔地蹭着他的鼻尖,轻声道:「别这么冲动,我会慢慢教你的,一点都不剩……全都教给你。」

他颤抖地说:「好……我可以学。」

「沐白……」

「嗯?」

「你还没说过爱我。」

他在我的吻中,犹如野兽一样呢喃:「我不用说你也知道,我活着的每一刻,都在深深地爱着你。睁眼闭眼都是你,坐在那该死的破秋千上,一次又一次地憎恨你没有来,一次又一次地幻想拥你入怀。」

「那你还等什么?用力抱我。」

他抱得更加用力。

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我想,我真的是个很差劲的女人。

但是……人生苦短。

不要留有遗憾。

与其畏手畏脚抱有遗憾地活着,我更想无愧于自己的人生。

那一年,我们两个窝在阁楼里。

他是少年,我正懵懂。

曾经幻想过无尽的未来,幻想过幸福的人生。

时光让我们变得更加成熟,让我们拥有更多顾虑,让我们开始畏手畏脚。

只有这一刻。

他还是少年。

我放下一切。

当吻得呼吸不过来了,我才终于放开了萧沐白。

一丝晶莹的唾沫缓缓断开,他不知为何脸是红的,他小心翼翼擦了擦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我伸了个懒腰说:「走了,回去吧。」

「嗯……」

我们叫回了散步的枸杞子,然后坐上了车。

枸杞子还是有些闷闷不乐,我也明白求婚计划失败的她肯定很难受。

开车回到了公寓边,我正要下车,萧沐白忽然问:「那是什么?」

「啊?」

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却见公寓门口摆着两个大音响。

枸杞子说:「那不是娱乐室拿来放电影的音响吗?是要换新的了吗?」

就在这时,半夏忽然从公寓里出来了。

他站在门口,拿着麦克风说:「喂!喂喂喂!」

巨大的声音,吵到了公寓里的人们。

一个个房间的灯被打开,人们好奇地从房间里探出了脑袋,瞧见是他后忍不住笑了。

「这不没头脑吗?你干啥呢!」

「别吵老子打游戏!这么晚了,抱着你家大聪明去不行吗?」

半夏拿着话筒,很认真地说:「打扰各位睡觉了,我今天是想告诉你们……从今天起,你们叫我没头脑,我不介意。但是你们之中的任何人,都再也不许叫她大聪明!也不许叫她狗子!她有代号,她叫枸杞子!就从这一刻起,你们依然可以欺负我,但谁也不许再欺负我的女人!」

幼稚……却让人不讨厌。

很尴尬……却让人很喜欢。

人们也是没想到半夏会整这一出,有个猎罪人忍不住喊:「你怕不是有病吧,滚回去跟你家狗子抱团取暖行不行?」

在场的猎罪人们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半夏却忽然弯下腰,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

他狠狠将石头砸在了窗户上,随着窗户破碎的声音响起,他拿着麦克风怒吼道:「老子不如去你家跟你妈睡!我的老婆我都舍不得这样叫她,你叫你妈了个巴子!」

「你他妈疯了吧!你有种在那等着!」

「爷爷就站在这等你!」

那猎罪人恼怒地骂了几句,还真下楼了。

半夏明显很害怕,甚至站在原地发抖。

可当那猎罪人出来了,半夏却直接冲了上去。

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他竟然主动和别人扭打在一起。

他握起拳头,疯狂地砸着对方的脑袋。

虽然他很弱小,马上就被人打趴下了。

可即使摔倒,他也死抓着那个猎罪人的衣领,怎么也不肯松手,犹如野兽一样,用拳头砸着对方,又用额头狠狠撞他。

「噗嗤……」

坐在我身旁的枸杞子,忍不住笑了。

她看着半夏被压着打,饶有兴致地靠在车窗旁,甜甜地笑着。

可笑着笑着,她就红了眼睛,落下泪来。

她擦去眼泪,嘴角不断抽搐,可她还是忍着哭的表情,努力挤出笑容。

原本还嘲笑半夏的人们,终于渐渐安静了。

突然,有人按了一下喇叭。

是萧沐白。

他缓缓摇下车窗,冷冷地看着打架的俩人。

那猎罪人看见萧沐白,连忙恭敬地点了点头。

半夏却还抓着他的衣领,怒吼道:「来啊!不是还没打完吗!」

「放开他……」萧沐白破天荒和半夏说了话,「他不会再叫了,这里的所有人……都不会再叫了。」

半夏脸红脖子粗地喘着气,终于松开了那位猎罪人。

那人心有余悸地看了半夏一眼,最后捂着脑袋,转身回了公寓。

可怜半夏被打得简直要虚脱,他狼狈地爬起身,衣服上都是泥土。

而他跌跌撞撞走到车旁,将双手搭在了车门上,死死地看着枸杞子。

枸杞子忍着眼泪,挤出笑容:「夏哥哥,其实我没怀孕,我联合姐姐骗你的。」

「没怀上,我就让你怀上,我别的不行,唯独腰子特别好……」半夏喘着气,「我啊,是个烂泥一样的男人。我这辈子保护不好任何人,我打不过任何人,我做不好任何事。每个人都能对我吐口唾沫,把我踩在烂泥里,瞧不起我骂着我……可即便是这样……」

「即便我的脊梁骨被人踩弯了,也永远都踩不断……我会好努力地挺直了腰杆,把你搂在怀里。你要是嫌弃我也没办法,谁叫你看上了一滩烂泥,就是会天天粘着你,甩也甩不掉。」

「我想好了,我没什么资格冲击地级天级,那本来就是一种妄想,我迟早要认清自己。但需要我保护的人,其实一直都在身边……你就是我豁出生命也要保护的人。虽然我不会成为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可只要是我能给的,我竭尽全力也要给你!我的女孩,永远留在我的身边,嫁给我好不好?」

枸杞子伸出手,缓缓擦去了半夏脸上的尘土。

她轻声说:「傻瓜,我要是不在,谁来保护你呢?」

我很喜欢半夏这个男孩,他身上有着很好的品质。

强大的共情能力,珍惜爱护人们,以及……终于接受自己的平凡。

当我陪枸杞子下了车,我忍不住看了看萧沐白。

他和半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

半夏有共情能力,他却只在乎自己与我。

半夏会珍惜爱护人们,他却只爱自己和我。

半夏努力了许久,最后终于能坦荡接受自己的平凡,萧沐白却从来没有平凡过。

我忽然在想,其实从长期考虑,还是半夏这种孩子更好,更适合过日子。

但能怎么办呢?

人生就是这么愚蠢,遇上了,爱上了,在心里刻下印子了,最终离不开了。

我拍了拍枸杞子的脑袋,让她早点回去休息,随后也不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自己回了屋内。

来到房间里,我又坐在床上,看着林云的照片。

不知过了多久,萧沐白来敲门了。

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进屋后看了看照片,也没有说话,和我一起坐在床上,静静看着。

过了许久,他终于才开口:「你觉得他会祝福我们吗?」

「祝福什么?」

「祝福我俩在一起。」

我说:「他应该会先一拳砸在你的脸上,然后一脚踹在你的腹部,最后给你来个狠狠的过肩摔。」

他摸了摸鼻子:「真巧,我也想这样对他。」

我没忍住噗嗤一笑。

其实最吃亏的还是林云,我永远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看上我这么一个灰姑娘。

萧沐白牵住了我的手,我轻声说:「注意点,我不会在他看得到的地方抱你。这样说很可笑,有种贱人装矜持的做作。外人瞧见了,只会觉得我是个婊子,这么快就另寻新欢。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这么快,我只是怕我们等不到我彻底放下的时候。沐白……在他面前,我真的一点也不想,顾虑一下我的心情。」

「嗯,我不会的。」

「你有想过今生还能拥抱我吗?」

他沉默片刻,最后说:「在那秋千下,我幻想过很多次与你的重逢相遇,却唯独没猜到这样的结局……我这辈子都是充满了恨的人,但如果有来生,我想做个充满了爱的人。在人格的光辉上,我承认他远远比我伟大。男人其实是很容易吃醋的,可他是让我敬佩的人,这个醋吃不起来。下辈子……想与他称兄道弟,但想与你结为夫妻。」

我噗嗤一笑:「可拉倒吧,下辈子他也不会让给你。」

他站起身,温柔地说:「早点睡,你今天很累了。」

「嗯……」

他出了门,我躺在床上,紧紧地抱着枕头。脑海里偶尔是林云,偶尔是萧沐白。

我忽然在想,如果那天萧沐白没有为我报仇的话……

逢年过节的时候,我们会提上礼品去看望林云。他坐在沙发上和林云聊新闻与体育,而我会以萧沐白妻子的身份,在厨房里寻思着怎么给恩人做顿好吃的。

等萧沐白得知当年真相,痛苦万分的时候,也会有我和他妈妈陪伴在身边。我们也许会一直游走在翻案的道路上,但我们会互相陪伴,互相支持,互相鼓励。

林云也不会死,孩子不会出生,我们的生活会像普通人一样。

我自然不会怪罪萧沐白当年为我报仇。

我只是开始对猎罪人有了一丝动摇。

想杀就杀,以恶制恶。

那种方式……真的是最好的吗?

每个人都遇到想动手的时候,直到现在我才想明白,当一个人克制住不动手,那并不是因为原谅了对方,而是想给自己留一些余地。

不伤害别人,也许是对自己最大的保护。

罢了……

我摇摇头,不再胡思乱想。

既然已经踏上了这条路,后悔又有什么用?

我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下楼就看见萧沐白在整理东西。

我问他:「你去哪儿?」

「做任务,重新评定等级与我无关,我依然能出任务。」

「又是那些任务?」

「这件事我希望你不要管……」萧沐白说,「我并不想将你拒之千里之外,而是希望少点麻烦事找到你头上。」

「哦……那你注意安全。如果这只是你自己的行为,那我什么都不说了。但既然连捕罪楼都在帮助你,那我无权过问。我不是那种任性的女孩子,我不知道捕罪楼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只希望你能平安回来。」

他收拾好了东西,出门前抱了抱我。

我踮起脚,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当他离开之后,屋里又变成我独自一人,我坐在沙发上喂着百战,也无事可做。

忽然,我的手机震动了。

拿出手机一看,却见红色的文字置顶出现。

又是四主的消息?

我疑惑地点开了消息,上面的文字让我有些惊讶:「到公寓门口的停车场,红色车辆,车牌尾号 2215。」

这是四主在单独找我?

我吃惊地看了会儿手机,也许猎罪人首领是想责备我。

我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会来的。于是我去了停车场,找到了那辆车子。

当我打开车门看见里边的情况,却不由得愣住了。

我本以为会有什么猎罪人在这儿,却见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坐在车上,他瞥了我一眼说:「进来,关门。」

我照做了。

男子手上抱着一份文件在看,等我坐下来后,他说:「柳静,27 岁,丈夫林云在火海中丧生,误杀赵俊磊后加入了捕罪楼,这是你的资料吧?」

我说是。

他沉思了一会儿,最后说:「嗯,你之前的表现都很优异。」

我下意识说:「谢谢首领。」

「首领?」

他听见这话,忽然没忍住笑了:「我可不是猎罪人首领。」

「你不是四主?」我疑惑道。

他说:「不,我是一位奉献者。自我介绍一下,奉献者赵新宇。」

我惊讶地看着他。

捕罪楼里,有四个分类规划。

猎罪人、押送者、先知以及奉献者。

后边两个平时是不会跟前面两个接触的,为什么今天奉献者却忽然找上了我?

他看着文件,平静地说:「柳静,我忽然叫你过来,是有件秘密任务想交给你。」

「秘密任务?」

「对,我们观察了你的情况和实力,觉得这个任务让你去做再好不过。」

「可我们首领才刚吩咐过,近期不要出去做任务。」

「巧了,这个任务关系到了你们首领,其实刚才你们在电视里看到的那个人,只是猎罪人首领的一个录像,声音是我们自己配上去的。」

「哈?他的命令却让你们来发布?」

「因为你们的首领失踪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一个其他猎罪人都不知道的秘密,你们的首领叫佛手。」

我震惊地看着赵新宇。

他告诉我,四主平日里的生活与其他猎罪人一样,佛手就是融入在普通猎罪人之中的一员。

就在前阵子,佛手出去执行任务,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在捕罪楼看来是不可能的,因为根据他们的情报,佛手应该能完美避开一切威胁。

但事实就那么发生了,佛手犹如人间蒸发。

「原本猎罪人首领的职责,是负责给你们评定等级,暗中观察并维持秩序,为各位猎罪人结算酬劳,还有融入猎罪人的大家庭中,避免奸细的出现。自从他失踪以后,这些事情暂时都交给了奉献者暗中负责。」

「他到底是死了,还是被抓了?」

「没人知道,捕罪楼的情报应该是万能的,但却得不到有关于佛手行踪的任何情报。说出来你可能会吃惊,我们想将你推为新的猎罪人首领,让你晋级四主。」

「我?」

我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你们疯了?我才刚进来,却要让我担任四主?」

「我们检查过你的实力,你的实力是足够过关的。虽然也有很多人的实力不输给你,但作为四主,最重要的其实就是自保能力。之所以选中你,还有个最重要的理由。」

我沉思片刻,最后说:「我想,我猜到这个理由了。」

「哦?说来听听。」

「因为我的身份每个人都知道,又是被通缉,又是被放在网络上,我已经没有了退路。对于捕罪楼而言,担任管理层最重要的不是有多能打,而是对于这个组织到底有多忠诚。其他的猎罪人和我不同,他们全都被抹杀了证据,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他们任何人都有可能成为奸细。唯独我不行,我没有退路。」

赵新宇笑了:「你很聪明,这确实是我们选中你的最大理由。现在你已经被通缉,捕罪楼是你唯一的家,当我们得知你的情况,立即就确定了,你是绝不会出卖组织的人。很多人都有个误区,他们都以为四主肯定很能打,其实不是的。当管理又不是秀肌肉,把最能打的选出来有什么意义?管理层永远不需要多能干,他们最重要的本质是为了组织利益而奉献。」

我一阵苦笑。

因为这个理由,被当成四主的人选。

真是可悲。

我说:「你们不怕我被抓吗?」

「我们会再选出一个四主。」

「我的意思是……不怕我出卖你们吗?」

「不怕,我说句难听的实在话,你这种情况活着也是被折磨……」赵新宇说,「如果你真被警方抓了,你是选择把事情都揽到自己头上换来死刑,还是供出大家,在监狱里一年又一年,孤独地想念着自己的老公孩子?」

我……

看来,这也是我被选作四主的理由。

出卖别人让自己苟且偷生,在监狱里感受着没有林云和宝宝的痛苦。

还真不如死了要痛快点。

我轻声道:「你们很残忍。」

「没办法,这个位置决定着许多人的生死,我们只能这样做……」赵新宇说,「这是你的任务单,上面有你的秘密任务。现在起你的任务不需要向任何人报告,只能通过我联系,哪怕是一帝都不行。你只需要和他交代工作交接事宜,而不是报告你的任务详情。」

「听你这意思,奉献者才是捕罪楼的老大?」

「这么说很伤人,毕竟你们是在外面拼死拼活的人。但世上的道理你也清楚,谁有钱谁做主。你们的吃喝穿住,甚至每一笔工钱,还有一大堆恶人,都是靠我们奉献者养。没有猎罪人,可以再找一批猎罪人。但如果没有奉献者,只要我们哪天断绝资金支持,这罪恶之地将不攻自破。你说说看,谁掌握最大话语权?」

我无话可说。

果然,谁有钱谁是大爷。

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那么浪漫,大家误以为四主是平起平坐的,但其实四主也要搞清楚一点……谁是发工资的,谁是领工资的。

万恶的资本!

我从他手中接过了任务单,而他话也不说,直接转头出去了。

发工资的态度就是牛逼。

其实我原本想拒绝这个任务,我根本不想做什么四主。

但我忽然在想,如果我接下了这个位置……是不是就能搞清楚捕罪楼和萧沐白的勾当了?

为什么他们要帮助萧沐白进行这么残忍的复仇,甚至不惜帮他更改任务信息?

我觉得其中一定有见不得人的交易。

打开任务单,上面写着一行字,还有赵新宇的联系方式。

「请自己背下联系方式和任务,看完之后烧毁处理。」

「这件任务只能独自处理,不得带上任何人!」

「寻找失踪的猎罪人佛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秘密任务告诉了我,四主佛手在失踪前做的最后一个任务。

那要牵扯到一对闺蜜。

有个姑娘叫赵玉兰,她原本是成绩优异的大学生,一毕业就拿到了大公司的工作。

赵玉兰天生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她对自己的朋友百般呵护,朋友也希望有一份好工作,赵玉兰就经常免费辅导她,最后帮她通过了面试,闺蜜俩都被同一所公司录取了。

她俩一起上班,甚至一起租了个小房子,可见感情有多好。

那个时候,公司对面的超市有个员工,名叫朱程亨。

他一眼就看上了赵玉兰的闺蜜,展开了猛烈的追求,而闺蜜也被追到了手。

但情侣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呢?

俩人在一起一段时间后,就常常发生争吵,每当发生了争吵,她都会跑到赵玉兰面前,把朱程亨形容得一无是处。

女孩子是很喜欢挺闺蜜的,听见闺蜜男友这么差还得了?于是赵玉兰就会配合闺蜜一起骂朱程亨,建议她和朱程亨分手。

可问题是,每当俩人吵过以后,他们都会复合。

一旦复合了,闺蜜还会把自己和赵玉兰的短信记录给朱程亨看,这让朱程亨对赵玉兰极其厌恶,认为她在挑拨自己的感情。他跑去怒骂了赵玉兰几次,还威胁要动手,闺蜜都安慰赵玉兰不要害怕,说如果有事她一定会拦着的。

后来闺蜜喜新厌旧了,看上了一个新男人,背着朱程亨找男人,结果被朱程亨发现了。

那晚朱程亨喝得醉醺醺,他带上作案工具,用备用钥匙闯入了小屋想争论清楚,结果闺蜜看见男朋友带着家伙来了,吓得把房间门锁了,偏偏赵玉兰刚洗过澡,在客厅里裹着一件浴巾。

朱程亨想起赵玉兰跟闺蜜发的那些短信,他越想越恨,觉得自己有今天都是赵玉兰在背后碎碎念害的。

心怀报复加临时起了色意,促使他玷污了赵玉兰。

赵玉兰在客厅哭着求闺蜜救救自己,闺蜜却完全忘记了自己当初说好会保护姐妹的承诺,她的手机放在外边,她甚至不敢跑出去呼救,任由赵玉兰在客厅被玷污一晚。

事情发生后,赵玉兰的生活彻底崩溃了。

闺蜜劝说她不要报警,免得自己一生毁了,但赵玉兰不愿意妥协。

在那个年代,人们对这种事看得可是极其保守,一时之间大家都说赵玉兰是个破鞋,甚至公司也因为顶不住舆论压力,劝说她离开了公司。

至于闺蜜那边,她给赵玉兰道歉了。确实也有人指责过她,而闺蜜说:「我都已经道歉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工作的丢失,痛苦的回忆,还有生活中方方面面的打击,让赵玉兰变得极度抑郁。

虽然朱程亨被判入狱八年,可她却发现……哪怕坏人受到了惩罚,她受到的伤害依然存在。

最后赵玉兰没想通,从家里屋顶跳下来了,正好脸部落地。

老天让她活了下来,说不出老天到底是仁慈还是残忍。

从那以后,赵玉兰毁了容。

很多人有勇气自杀第一次,却没有勇气自杀第二次,赵玉兰就是如此。

看着痛哭的父母,赵玉兰终于决定活下去。

曾经是正规大学毕业的她,因为这张脸却再也得不到工作。

她只能进厂做了一名仪表工,曾经那个需要她帮助才能获得工作的闺蜜,如今被人们称为女强人,有房有车事业有成,穿着阿玛尼的女士西装,捧着星巴克,刚从奥迪 A4 换成了保时捷 macan,是父母眼里的骄傲,同学眼里的成功人士。

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结束。

原本这件事情已经沉寂了。

可就在上个月,赵玉兰竟然再次自杀了。

一件事情浮出水面。

原来赵玉兰在几年后遇到了一个真心对自己好的男孩,为了好好地和男孩在一起,她没有诉说自己曾经的过往。

但是那男孩很穷,为了有钱能买一个小家结婚,赵玉兰只能联系上了闺蜜。

她本身就是能力出众的人,而闺蜜当初也是靠着她才能获得工作机会。在忙碌起来后,闺蜜发现自己的才能越来越难以支撑工作,于是赵玉兰就成为了她的幕后员工,专门为她处理各种工作内容。

这就是闺蜜能成为女强人的原因,她背后有一个每天从厂里下班了,都在熬夜帮她写方案的赵玉兰。

赵玉兰忍住曾经的屈辱给闺蜜打工,终于也存够了钱。她也觉得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也该放下了。

所以关于这场婚礼,她也邀请了闺蜜。

那阵子闺蜜觉得自己的人生特别成功,她不应该被公司束缚自己的才华,仗着身居高位,她挖了一批人脉,自己开公司创业,赵玉兰当然还是幕后员工。

她俩谈好了分成,俩人谈的是营业额分成,并不是利润分成。

但众所周知,疫情来了。

闺蜜为了开公司,抵押了自己的房子和保时捷 macan 拿贷款,却因为突然到来的疫情赔了。

还了贷款后,她亏了一些,想着先回大公司上班,结果原先的位置已经有别人了。

偏偏疫情大家都不好过,别的公司都不招人了,闺蜜怎么都回不到当初的职位。

她特别难受,而赵玉兰还指望着这笔分成结婚,虽然房子已经买了,但她酒店宴席的钱都还没给呢!

她和闺蜜讨要这笔分成,因为当初是说好了营业额分成的,所以闺蜜就算自己亏了,也该把钱给赵玉兰。

可闺蜜不乐意啊,她一拖再拖,借酒消愁,每天都难受自己的人生路不顺利,她觉得自己明明一直是平步青云的命。

赵玉兰实在没办法,婚期逼近,只能先借钱结婚。

婚礼那天,闺蜜因为自己的难事闷闷不乐,喝了许多酒。

赵玉兰还想给她留点面子,特意等宾客走光了,才好声好气地和她讨要工资。

结果闺蜜却炸了,醉醺醺地指着她破口大骂:「催催催!一天到晚催你妈啊催!要不是我养着你,你这被强奸过的丑八怪能过得那么好吗!要不是因为我,你他妈买得起房子吗!我欠你的早就还清了,你他妈却不懂感恩!」

完了。

原本对赵玉兰还很好的男方直接炸了,说自己不可能要一个被玷污过的媳妇。

赵玉兰急了,她说结婚前已经和你说过了,我不是处女。

男方恼怒地告诉她,他原本以为是让前男友拿走的处女。谈过恋爱和被强奸是不一样的,在别人的眼里,他现在真变成捡破鞋的了。

这场婚事因此吹了。

赵玉兰本以为自己的人生会好起来,但老天和她开了个玩笑,让她看见了一丝光明,又跌入到黑暗的深渊。

她再次站在了楼顶。

这一次,她成功了。

对于她的死,闺蜜这次又道歉了:「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两个的感情那么脆弱,我当时喝多了,也不是故意的……那男的真烂,我早就说过那个男人不可靠……」

我通过捕罪楼给的信息,发现那位朱程亨在出狱之后死性不改,又妄图玷污其他女性,已经被别的猎罪人解决了,永远消失在了人间。

可闺蜜还没得到惩罚。

目标,赵玉兰的闺蜜刘媛。

这就是佛手最后一个任务。

在执行这个任务的时候,他神秘失踪了。

我觉得有些疑惑,既然对方是女性,那说明最低级的猎罪人都能做。

为何佛手会在这种低级的任务里失踪呢?

我这次的是机密任务,不能告诉任何人。

于是我自己找了一辆车开,罪恶之地想拿走一台车真的很方便,每台车上面都放着钥匙。只要开到码头的时候登记一下就好,他们似乎根本不管车子开出去干嘛,因为这些车本来就是可以随意丢弃的。

当然,如果某个猎罪人做一次任务就丢一台车,那肯定也是不行的。

我到了码头,也没和半夏他们打招呼,满脑子只在意自己是不是能早点完成任务回来。

上了船之后,也没担心会和萧沐白撞在一起,因为他有自己专门的船。

我靠在栏杆旁,看着平静的海面,不由得开始寻思这件事。

忽然就让我做四主……其实我也不想做什么四主。

但这样的话,我可以更接近萧沐白,可以为他帮上很多忙。

说句难听的实话,做个猎罪人多么自由,谁愿意做个管理层,把一堆破事儿往自己头上揽。

但如果我真能顺利完成任务成为四主,等所谓的一帝被抛弃的那天,我可以对他伸出援手……

我不会像别的四主把一帝当可抛弃的棋子,我会好好帮助萧沐白,这就是我的想法。

等轮船靠岸,已经快傍晚了。

机密任务上告诉我,刘媛自从公司失利赔了钱后,自己的房子也没了,目前只能住在出租屋里。

但她习惯了大手大脚,所以就算是出租屋,也是住在比较高档的公寓里边。

我先前出了名,再加上自己还是个通缉犯,想要大摇大摆走在街上是不可能的。

所以在轮船上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模仿萧沐白给我化妆,可我怎么都办不到他这么细致,所以看了很多美妆视频,总算是效果还不错。

戴上美瞳戴上假发,我尝试着大胆走在了人比较少的地方。

谢天谢地,没有人发现我。

为了换个风格,我今天穿的还是裙子,但是为了方便搏斗,我穿的是一双板鞋。

来到刘媛目前所住的金龙御河小区,这里的管制特别严格。

当我想像个没事人一样进小区的时候,被保安给拦了下来,保安是个老大爷,他很客气地和我说:「你好,请问你是业主吗?」

我笑着说:「不是,5245。」

这 5245,是机密任务上告诉我进金龙御河小区的号码。有些小区想进去没那么容易,必须要知道密码才行,证明自己是业主的朋友。

保安忽然说:「抱歉,现在密码不管用了,请问你找谁?」

「怎么会不管用呢?我来找朋友的,他住在 A 栋 1 单元 1501。」

我会这么说,是因为刘媛就住在 1702,所以我觉得这个门牌号是肯定存在的。

保安说:「那麻烦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自己下来接你。」

「好的……」

我拿出手机,不动声色地打着电话,其实我压根没打什么真实有效的电话,我只是拨给了林云。

等电话提示那边在关机,我说:「他关机了,要不我自己进去吧,我认得他家位置。」

「那不行……」保安很严格地说,「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等他开机了再说。」

我就有些纳闷了:「以往都能进,怎么现在不行了呢?」

他叹了口气说:「还不是因为现在新闻闹的,你看新闻了吗?猎罪人的新闻。」

「听说过。」

「小区里有几个害怕的,你说这可真有意思,老话说白天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上门。以前你还瞧不出谁是人是鬼,现在猎罪人出现了,那些心里有鬼的都开始咋咋呼呼,突然开始给小区安保挑刺……」保安大爷叹气道,「我们小区里也担心出命案呗,就特别严格。」

「哦?有这回事?」

「那可不是,就你要去的那 A 栋,5 楼有个欠债不还的,9 楼有个搞出私生子的,10 楼有个不养自己老妈的,17 楼有个害死了自己闺蜜的。这些人以往大家都不清楚,现在猎罪人的事儿一出,大家八卦起来,就全都知道了。」

我的心里忽然有些愧疚。

从这里我也能明白,自己到底给大家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那个偷拍的人真是可恨。

我和保安说这件事情实在是跟我无关,朋友还在等着我,而我站在门口实在不是个事儿,能不能让我先进去。

保安大爷却说不行,他说干一行爱一行,既然做了保安这份工作,就必须尽忠职守。他还说自己以前是看工地的,就因为有他的尽忠职守,从来没出过事儿。

最后我没得办法,说自己急得厉害,顺便去了一趟旁边的小卖部买东西,给他塞了一包烟。

他收起香烟放我进去了,但他跟我说好了,他不会放我进 A 栋,让我自己按朋友的门铃号码。

我慢慢悠悠地走向了 A 栋,当发现里面有人要出来后,立即加快了脚步。

在那人打开楼道门后,我也进去了。

乘电梯来到了 15 楼,我就从电梯里出来,因为我要先搞清楚这个地方的布局。

电梯里有监控,但是楼道里没有。每层有三家住户,从外面和他们的大门布局看来,应该是两个小户型和一个大户型。

走到 17 楼,1702 就是其中的小户型。

我这趟过来,不止是为了教训刘媛的,我还需要搞清楚为什么佛手会失手。

等看到 1702 的大门,我不由得一楞。

门口安装着一个摄像头,想不到刘媛竟然有这样的防盗意识,会不会是这两天安装上的呢?

我试着踮起脚,摸了一下摄像头,结果摸到了一些灰尘,看来是早已安装的。

门口放着一些垃圾袋,大多是生活垃圾和外卖,看来刘媛比较懒惰,不怎么喜欢及时清理垃圾。

在这些外卖垃圾袋上,写着刘女士。

我想了想,觉得自己来这儿敲门的话,刘媛肯定是不会认的。

正好饭点也快到了,于是我就去电梯口那边静静侯着。

不管她今天是出门吃饭还是叫外卖,我都能有机会。

我耐心地等到晚上六点多,电梯门终于开了,一个外卖员走出电梯,我立即问他:「是不是 1702 的。」

外卖员纳闷地看了看我,然后说:「不是啊,1701 的。」

「哦。」

我没再搭理外卖员,继续静静等待。

这个办法简单快捷,要是别的猎罪人,肯定不敢像我这样做事,因为留下来的线索太多了。

但我完全不在乎。

我本身就是通缉犯呀!

又一直等到八点多,在我腿都有些疼的时候,电梯门终于开了,又一个外卖员走出来。

我问:「是不是 1702 的?」

「啊,是。」

「姓刘的是吧……」我笑着说,「正好我刚回来,手机上地图发现你到楼下了,就试试在这等一下,谢谢你啊,辛苦了。」

他哦了一声,直接把外卖塞给我,然后进了电梯离开。

我提着外卖来到 1702 门口,然后按下了门铃。

「谁啊?」

「外卖,你点的牛肉米粉到了。」

「等一下啊。」

里边传出了脚步声,随后脚步声在门口停住了,应该是通过猫眼在看我。

她说:「你是哪个?」

「我送外卖的。」

「那怎么没穿外卖员的衣服?」

「我刚来的,工服还没给我。」

「那你怎么是个女人?」

「女人也可以送外卖啊……」

「你放在门口,一会儿我自己拿。」

这女人真是警惕……就这么怕猎罪人找上门吗?

我只好将外卖放下,然后朝着外边走去。

此时我忽然在想,万一她尝试联系骑手,结果发现骑手是个男人怎么办?

只希望她不要警惕到那个份上。

就在我想的时候,1702 的门忽然开了。

我看见了刘媛,她很迅速地伸出手,把外卖拿进了屋内,紧接着迅速关上了门!

我……

这也太警惕了吧!

我是给广大的猎罪人带去了多少麻烦!

我叹了口气,看来这个办法是行不通了,只能另寻他法。

我来到安全通道,有些疲惫地坐在了楼梯上,开始想着新的对策。

正在想着,身后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我扭头一看,却见一个女孩拿着拖把,在一层一层地往楼下拖地。

我下意识给她让开了路,她吃力地提着水桶,走过我的身边。

在她路过的那一瞬间,不知为何,我看她觉得有些眼熟。

而她也是拿着水桶,疑惑地看着我。

我还没想起来她是谁,她手里的水桶忽然掉在了地上,那拖把也是随之松开。

女孩紧紧地抱住了我的腰,我比她站得高一个台阶,她使劲地把脸埋在我怀里,手上抱得越来越紧。

在这一刻,我终于把她认出来了。

是周沫沫。

她抬起头,有些激动地看着我,而我小声问:「认出我了?」

她一个劲地点头,露出了开心的笑颜。

「怎么认出来的?」

我可记得很清楚,地下车库制裁她父亲周海发的时候,我可是一直都戴着面具。

她说:「咖啡厅里,你当时坐在我们旁边,一直都在观察我们……我当时就觉得好奇怪,为什么这个姐姐一直看我们。你看我的时候,我也忍不住看你。」

「那你怎么知道地下车库里的是我?」

「你戴了面具,但是你衣服是一样的!」

「我不是化妆了吗?为什么你能认出我来?」

「我刚开始只是觉得视线对上了眼熟,有点不敢认,我都想好了,如果我认错人的话,就和你说对不起!反正我也是女孩子,抱错人又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伸出手,轻轻地摸着她的脑袋。

她没有反抗,也是有些幸福地抱紧了我,小声说:「我一直想和你说谢谢,还有那个大哥哥……是你们拯救了我。我本来每天都做噩梦,梦到周海发死的时候,但想起你们,我心里就暖暖的。」

我温柔地说:「你为什么在这儿打扫?」

「我就住这里呀,但是妈妈走了,我交不起物业费。他们就和我说,如果我每个星期清扫一次楼道,就不收我物业费了。你要去我那儿坐坐吗?」

「你住哪儿?」

「1802。」

唔……就在刘媛的正楼上。

我笑着说:「好,去坐坐也好。」

「那你去我家等等我,我还有十七层就打扫好了!」

她直接拿出钥匙递给我,我是真没想到这丫头如此不见外。

我说:「不怕我偷东西吗?」

「我家能有什么偷的,而且你救过我的命,你就是把我家搬空了都行。」

我噗嗤一笑,在这儿埋伏那么久,确实是很累了。

于是我接过钥匙,让周沫沫先打扫,去了她的家里。

周沫沫的家里,还真是……没什么好偷的。

用一贫如洗来形容也不为过。

屋里虽然朴素,但却打扫得很干净,我来到阳台上,往楼下看了看。

1702 没封阳台,只要我胆子够大,我就可以从阳台跨出去,进入刘媛的家。

我在屋里坐了一会儿,周沫沫回来了。

她见到我,又是忍不住扑过来抱住了我。

这丫头喜欢抱人抱得很紧,我不知道为什么,当我见到她的时候,心里也真的是好开心呀。所有的烦恼仿佛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我看着她的脸,不断地告诉自己。

这是被我拯救了的小丫头。

她与我是那么像。

原本她会被挖掉肾,在痛苦之中过完自己的余生。

但因为我和萧沐白的出现,她还能健健康康地生活,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也会遇到值得她去爱的人。

不知为何,我忽然感觉猎罪人三个字的份量有些重。

我甚至不明白苏清河为什么要抓我们。

他就算伟大,也只能在事发之后给恶人制裁,受害者还是会拥有痛苦人生。

而我们呢?我们能避免这一切,我们能让更多周沫沫这样的人露出笑容。

周沫沫在我怀里甜甜地笑着,我戳了一下她的小酒窝,温柔地说:「我不能在你家待太久。」

「我知道,我看见新闻了,你是猎罪人……」她问我,「姐姐,你好酷啊!你是来杀 17 楼的,还是来杀 9 楼的?」

我皱眉道:「这种事情你不要问。」

「可我想给你帮上忙,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我只想你什么都不清楚,什么都不知道。」

周沫沫有些失望地撅起了嘴,而我好奇地参观起了她的家。

书桌旁的柜子上,放着很多荣誉证书。

「周沫沫同学,在本次校园作文比赛里荣获一等奖……」

「周沫沫同学,在本次奥数竞赛里荣获一等奖……」

我看着那么多证书,明明她也不是我的孩子呀,可我就是笑得合不拢嘴,心里的忧郁和烦恼变得越来越少。

我们明明从来不相识,我却因为她的这些荣誉变得好开心,甚至忍不住捧着她的小脸,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宝贝,你怎么这么棒?」

「啊啊啊!我被你夸真的好开心!」

周沫沫也难以掩饰自己的幸福,她再次狠狠扑到我怀里,结果我有些没站稳,和她一起摔在了沙发上。

我乐不可支,在她的额头上亲了几下,夸她真棒。而她也是使劲把脸往我怀里钻,忽然又抬起头,在我的脸上狠狠亲了一下,发出啵的一声。

好似认识了多年的感觉。

仿佛她就是我的妹妹一样。

简单的一场凶杀,却让我们感受到一种奇妙的联系。

强烈到恨不能用力亲对方几口,才可以表达出自己内心的喜悦和幸福。

我温柔地摸着她的脑袋,轻声说:「你现在都是靠什么生活?」

「家里没有钱了,我刚开始会去做兼职,学校里也会给我补助……」她说,「后来那个哥哥来找过我,他会给我钱花。我不肯要他的钱,他就说是借我的。」

周沫沫从茶几下面摸出了一张 A4 纸,很认真地说:「我不想拿他的呀,我就和他写了借条,以后一定要还给他。」

「哦?」

萧沐白来找过她吗?

我拿起 A4 纸,只见上面写着清秀的字迹,应该是周沫沫自己写的。

上面的每一笔钱,周沫沫都记了下来,而且还写明了,等自己将来读完大学工作,要连本带利还给萧沐白。

但她不知道萧沐白的名字,就写上了白哥哥。

我笑着说:「我没想过他会来找你。」

「他很照顾我,会给我买教材和生活用品。当他知道我在外面做兼职,他就好严肃,他说我现在正是用心学习的时候,要好好读书改变命运,我们还合了影呢。」

「快给我瞧瞧!」

我很难得像爱八卦的女孩子一样,和周沫沫一起看着萧沐白的合照。

照片里,周沫沫抱着萧沐白的胳膊,开心地站在一旁,萧沐白破天荒没戴面具,但他面色冰冷。

我指着照片说:「你看他嘴角有一点上扬,肯定是故意忍着笑,真能装!」

「是啊是啊,男孩子都以为自己冷着一张脸很酷,我当时都看出来他憋不住想笑了……」周沫沫开心地说,「但是我没说,我觉得这样也挺可爱的。」

「笑死我了,你看他还把手插在了裤兜里,标准的中二病少年。手插裤兜也就算了,他还故意斜着脑袋……救命,是不是每个男孩都以为自己手插裤兜里会很冷很酷?」

「真的耶!你不说我都没发现,我们班的男生也是这样!姐姐你不要说了,男孩那点心思我们看破不说破啦,不要背后讲白哥哥坏话啦!」

我看着萧沐白的照片乐了很久。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周沫沫的身边,就是难得会感到快乐。

虽然在半夏和枸杞子的身边,我偶尔也会调皮一下,但更多的是难受于自己的命运。

可在自己帮助过的周沫沫身边,我看着她健康快乐,就有一种非常莫名的幸福感。

我想,这就是猎罪人真正的意义吧。

我们的生活虽然很糟糕,但要是能亲眼看着别人幸福美满,也是一种很好的快乐。

等天色有些黑了,我温柔地与周沫沫说:「你要记住,我从来没来过你家,知道了吗?」

「姐姐……」

「如果以后这事儿被发现了,那你要记得……今天你忙着打扫楼道,我从你的身边路过,然后你的钥匙莫名其妙不见了,记住了吗?」

「我真的不可以给你帮忙吗?」

「不可以,你要听话。」

「那我记住了……」

我微微一笑,然后让她回自己房间去写作业,写完早点睡觉。

天色已经黑了。

我待在阳台旁的沙发,好好休息了一会儿。

等我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周沫沫为我铺上的毛毯,她的房门紧锁着,看来还是很听话的。

我取出面具,戴在了脸上。

时间是凌晨两点,一切都安安静静的,外面的街道空无一人,整个小区陷入了漆黑。

打开手机,萧沐白几小时前就给我发来了消息:「怎么不回家?在哪儿?」

我回复说:「今晚和枸杞子睡,和她学化妆。」

「哦,你不能回来吗?」

「我就想和姐妹一起过夜,不可以吗?」

「随你!」

他发的消息让我有点恼火。

他可以发「随你」,或者说「随你。」,再比如「随你……」。

偏偏后面加个感叹号是什么意思?

让我有点生气,摆脸色给谁看呢,非要跟我过夜,动不动想解人扣子,那点心思我还不晓得!

我索性不回复萧沐白了,随后我惊讶地发现,我的账号竟然有些不一样了,可以切换了。

点击一下切换,我的名字会直接变成四主,进入了另一个账号系统。

在这个账号系统,拥有四个分类。

一、鉴定猎罪人表现。

二、查看猎罪人状态。

三、发布特有紧急任务(仅限自己部门)。

四、联系一帝。

我尝试着用了起来,鉴定猎罪人表现有好大一堆资料,看得我头疼。

我又看起了猎罪人状态,发现好多显示着空闲,难得有几个任务中的。我还能看见半夏的状态,显示一个月内完成任务四次,其中还有任务类别和奖励金额。

真有意思。

发布任务里,有群体任务和单独任务。像 WORD 一样可以编写可以保存,甚至还能放图片和定时发布,功能特别齐全。只是我发布的任务和别人不一样,因为我是四主,我发的任务会被置顶,而且是红色特有字体。

我突然在想,也不知道能不能发布任务给半夏,叫他替我去抽萧沐白一个大嘴巴子……

当然了,这只能是个恶趣味想法而已,不能真的这样做,四主的账号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又用了一会儿,觉得了解得差不多了。

我放下手机,戴上手套,抓住了阳台栏杆,深吸一口气。

这里是 18 楼,若是不小心摔下去,那就是粉身碎骨。

周沫沫的屋里并没有什么逃生绳方便我下去,我只能小心翼翼地撑起来,踩在了空调外机上。

为了不让自己摔下去,我紧紧抓着外机的栏杆,不敢有一点松懈,目标是空调外机旁边的排水管。

呼……

我先将手放了上去,然后将身体重量压在排水管上,这不锈钢的排水管还算是结实,我先紧紧抱住了,然后才敢把腿也搭上去。

虽然成功了一半,但最后一步才是最危险的。

我需要从这个排水管,抵达刘媛家的空调外机。

哪怕我顺着排水管一路滑到一楼,都比这个举动要安全。

我看着和我有一点距离的空调外机,紧紧地抓着排水管,想试着伸手抓住,却发现怎么也够不着。

万幸的是,我这位置正好有个连接处是往外凸的,可以让我暂时有落脚地。

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从落脚地跳过去,在跳跃的过程中伸手抓住栏杆。

可我担心自己办不到!

幸好我早有准备。

我把自己的包包的肩带拆了下来,顺便把包包丢到了空调外机上,接着皮质肩带被我丢向了空调外机。

虽然发出了一声响,但这么晚了,估计也不会有人关注到。

肩带成功绕在了空调外机的栏杆上,我双手抓住肩带,努力朝着那边攀爬。

质量还挺好……

我终于进了刘媛家的阳台,屋里漆黑一片,看来刘媛已经睡了。

我试着打开阳台的玻璃门。

还好,没上锁。

玻璃门悄无声息地被推开,但我看见卧室的门是关着的。

于是我轻手轻脚来到卧室旁,先俯下身查看门缝,确认里面是黑的,而且听了一会儿,发现没动静之后,才小心翼翼抓住了门把手。

但……上锁了。

我叹了口气,既然上锁那也没办法了。

反正我这次的任务不止是找刘媛,最重要的还是找到佛手的下落。

书房里有一台台式电脑,我走到电脑旁,没有急着打开电脑,而是先拔掉了音箱。

我必须这么做,否则一旦传出 Windows 的开机声音被听见,岂不是完了么?

电脑开机后,刘媛并没有设置密码。

我找到了门口监控的软件,点开之后,发现要输入密码,不过上面已经勾选了记住密码选项,这让我松了口气。

成功登陆,我难免有些紧张。

监控内容是会被覆盖的,有些地方是七天,有些地方是一个月,像银行那些重要的地方,就是三个月往上了。

佛手之前接任务差不多是一个月前,严格算日期的话,是 28 天以前,只希望刘媛的私人监控有设置那么久。

我点开一看,才发现自己多虑了。

这女人用的竟然是三个月往上的,还真是大手大脚惯了,什么都要买好的。

我将时间设置到了佛手做任务的那段时间,然后死死地看着监控。

我调快了播放速度,盯着画面不敢松懈。

忽然,门口出现了一个戴面具的人影。

那应该就是佛手!

我连忙把播放速度调成普通播放速度,时间是深夜十二点,佛手也发现了这个监控,抬头与监控对视了一下。

我不由得在想,刘媛是不是早已发现过他,所以才这么警惕?

不应该啊……

我觉得她应该没看过这个画面,因为如果她发现自己早已被猎罪人盯上过,稍微有点脑子都知道要搬家。

哪有人会原地等死的?

佛手蹲在门口,从口袋里掏出了工具,竟然直接蹲下去开锁。

这……

我不由得叹了口气。

好像别人都有才能,只有我自己没有。

佛手会开锁、萧沐白会化妆、枸杞子会分析、半夏会承担敌人火力……

唯独我什么能力都没有。

视频里,佛手开门显得格外认真。

但不知不觉,一双脚却来到了他的身后。

还在忙着的佛手,愣是没发现自己身后有人。

当锁被打开的那一瞬间,他立即拉开了门,而身后的人却动了!

那人狠狠一脚踹在了佛手的后背上,使得佛手摔了个狗吃屎!

随后,他缓缓走向了房屋里面。

监控拍下了他的脸……苏清河!

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在这一瞬间,我似乎什么都明白了。

为什么之前每次做任务的时候,苏清河都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恐怕……佛手早已被他拿下了!

只要他得到了佛手的账号,他就能看见我们的任务,所以他总是能准时准确地出现!

突然,房间的灯光亮了!

我吓了一跳。

屋里安安静静的,那个男人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刘媛穿着睡衣,站在电灯的开关旁。

她满是害怕地看着我,随后连忙又跑回了自己房间,用力地关上了门!

苏清河……

他靠在沙发上,平静地说:「黑暗挺好的不是吗?可以让你自以为悄无声息地进来,也可以让我坐在沙发上,看你表现得像个跳梁小丑。」

「你在这等我?」

「最近的一个月,我每天都会过来住。只是我没想到你们速度这么慢,竟然现在才来。」

我一阵苦笑:「原来刘媛早就知道猎罪人盯上她了吗?难怪她没搬家,因为一直有你保护着。」

「柳静,你不摘下面具和我说话吗?」

我摘了面具,平静地看着苏清河。

他说:「在失踪案频繁发生的时候,我就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每个失踪的人都是道德层面被谴责的人,特别像猎罪人的目标。我尝试着带人侦查,却一点线索都发现不了。这很奇怪,你们就仿佛知晓一切,能把任何线索都抹杀掉。」

「那你是怎么找上那个猎罪人的?」

「当这对闺蜜的事情发生后,我就想……如果真是猎罪人干的,那刘媛迟早会被盯上。你知道吗?在调查你们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什么事?」

「只要是按照程序来的线索,都会被猎罪人抹杀。有时候被我忽略了的线索,它原本就存在于那,可当我想起来叫手下去找的时候,才发现线索不见了。我甚至会想,是不是警局里出了内鬼,暗中支持你们这些猎罪人。于是刘媛这件事情,我没有告诉警局。」

我冰冷地说:「恐怕不止是刘媛,之后的案子你也全都没告诉警局。因为你每次找到我一没带枪,二没带人,都是空手一人前来。」

「嗯,刚开始我发现你们那捕罪楼的时候,我是带人出马的。结果就如我猜想的那样,你们简直什么都知道,当我带队过去以后,竟然连任务都不做了。于是我放弃了,我开始独自出手,效果出奇得好,碰见你两次了。」

我心如死灰。

这屋里只剩下我和苏清河,刘媛的卧室门被上锁,而且苏清河离大门那么近。

其实严格来说,我离大门更近一点。

但以苏清河的速度,我注定逃不掉了。

我忍不住说:「苏清河,我是真想不明白了,你为什么非要针对我们?我不知道你那方法为何能破解捕罪楼知晓一切的能力,但你有想过吗,如果这些事情你不告诉警方,那你做这事的意义何在?你单枪匹马冒着最大的风险来做事,就算你把我们抓到了,你连个功劳都没有,一不小心还要背锅。」

他淡淡地说:「我从来不在乎功劳,我只是想抓到你们,仅此而已。」

「你已经抓到猎罪人了!第一个猎罪人不就是你抓的吗!」

他沉默不语。

我继续说:「你难道没发现自己犯了个错吗?猎罪人存在于这个社会上,就是以恶制恶,让那些坏人们不能逍遥法外!我就不理解了,你为什么非要和正义过不去?你知道猎罪人拯救了多少人吗?我们明明是英雄!你当初抓猎罪人就是个错误!」

「那个叫陈识的跟你一样,也是个很傻的人,虽然比我弱,但他的执着不输于我。我在面对他的时候,他也说了和你类似的话。」

「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告诉他,警察抓人法院审判,不仅仅是为了维持正义,还是为了在一次次打磨之下,让不够完美的法律变得更加完善。他确实惩恶扬善,但他推动的只是自己的心!在他的世界里,他就是光芒万丈的主角。而我推动的是人类稳定千年万年的大业,在我的世界……我只是一只蝼蚁,却无怨无悔!」

我也许是觉得自己反正死到临头了,也没那么害怕苏清河,就直接嘲讽道:「要是猎罪人能一直存在下去,就比法律更可靠!坏人会害怕我们,社会上的坏人也会因此越来越少!」

他摇了摇头:「柳静,我不止是为了抓人,我也是为了保护你们。」

「你?保护我们?」

「猎罪人杀坏人,看着好像很痛快,但你知道比起法律,你们缺少了什么吗?」

「什么?」

他冷声道:「敬畏。」

我听不明白他的话。

他看着我,沉声道:「坏人虽然害怕猎罪人,但他们敢于反抗。可当一个人犯了法,面对法律,他或许会狡辩,却永远保持着畏惧之心!法律是民意,是国器,是谁也不能践踏的规矩!国之威严,民的意志,当它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谁也反抗不能!反抗法律,就是和十几亿人作对!而反抗打死猎罪人……仅仅只是防卫罢了。」

我……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了那些牺牲的猎罪人。

我小声说:「等猎罪人足够强大,就足以主导社会了。」

「社会永远也不会被情绪主导,情绪是可以无限放大的,当放大到一个程度,迎来的就是腥风血雨的报复。你们因为坏人失去了家人朋友,你们选择做猎罪人。他们因为猎罪人失去了家人朋友,他们也可以猎杀猎罪人。在情感的世界里,每个人都会忽略公平,只在乎自己在意的那个人。柳静,过家家的游戏结束了。」

好残忍……

即使苏清河一直站在正义的那方,可对我而言,他永远都是那个最残忍的人。

我开始观察四周的情况,想看看有什么我能用上的。

面对强大的苏清河,我自身根本不是对手,只能借助可用的环境对抗他。

可饶是我怎么想,也想不出对抗他的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手机忽然响了。

不止是我,苏清河身上也响起了铃声。

拿出手机一看,捕罪楼发来的信息!

「紧急保护任务:三十分钟后,在金银街和望湖路的十字路口,将发生一起厌世者随机砍杀路人事件!凶手在警方到来时会自杀,但有五名无辜群众因此丧命!」

「紧急保护!在附近的猎罪人请立即前往!」

金银街……就在附近不远!

苏清河看着屏幕,死死地皱紧了眉头。

他站起身道:「刘媛!出来!」

刘媛连忙出了卧室,苏清河问她:「你家钥匙能把人锁在屋里不?」

「不能……」刘媛说,「这防盗门的锁是全自动的,里面一开,就全打开了。」

苏清河深叹一口气,他平复自身的呼吸,冷声与我说:「你运气好,劝你别再犯傻了,早点来找我自首。」

说完,他带着刘媛离开了屋子。

离开时,他关门的动静非常巨大,仿佛是在发泄自己的怨恨!

我全身疲惫地坐在椅子上,片刻后拿起手机出了门。

紧急保护任务上的专用红色字体,我连看都懒得看。

可笑。

自以为是的苏警官,你当姐没有留一手吗?

我大大方方出了门,顺着楼梯走下去,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原来是萧沐白通过捕罪楼打来了电话,屏幕上出现了一帝俩字。

我接起电话,发现四主的账号这东西接听电话可有意思了,甚至还能点击变声按钮。

萧沐白在电话那边问:「您好,这边收到了紧急保护任务,但是今天才嘱咐过大家最近别出去,附近还有可以前往的猎罪人吗?而且我没有收到先知部门的通知,请问这种任务不是应该让先知部门负责发布吗?」

我将变声器调成了小女孩,说:「不用管了,不接也无所谓。」

「如此恶劣的事件,你说无所谓?」

我突然想起萧沐白先前给我发的「随你!」,顿时又一肚子气。

于是我说:「对啊,我发着玩的。我是四主,我牛逼,我爱玩,你能拿我咋地?」

我不想和萧沐白扯太多,下了楼之后,就联系了赵新宇。

当那边接通电话,我将自己调查到的情况和他说了说。

他听过以后,冷笑着说:「难怪苏清河前不久老是能找到你们,这件事情我也有听一帝提过,现在看来,他就是借助着佛手的手机找来的。既然如此,我直接通知人把佛手的账号注销,那他就再也找不过来了。」

「嗯,我这任务算是完成了吗?」

「算是告一段落,你先来找我吧,到了罪恶之地再联系。」

我挂断电话,但也没有回码头,而是朝着金银街走了过去。

苏清河……

既然你设好埋伏找我,难道我不能反蹲你一波吗?

虽然我这趟过来的主要任务是调查佛手的事情,但刘媛这家伙,我可没打算放过她。

苏清河果然去了金银街。

当我找到他们,连忙就躲在了一辆汽车后边观察,对于即将要到来的混乱,他可不敢让刘媛跟着自己冒险,就朝着金银街跑,指了指不远处的宵夜店:「你就去那等我,时刻待在人多的地方!」

刘媛忍不住说:「你可快点回来!」

她有些害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进了宵夜店。

这是一家卖炒菜、煎饺、白粥各类小吃宵夜的店铺,店铺是两个门面,将中间的墙给打通了,但是两个门都能进去。

刘媛进了左边的,而我直接进了右边的,透过那中间被打通的口子,我可以从后面观察刘媛。

她似乎是害怕我会突然出现,于是走到了大圆桌旁,服务员走过来,忍不住与她说:「姑娘,这是给十位以上客人坐的,旁边有小桌子……」

我理解刘媛为什么要坐大桌子,至少方便她逃跑或防御。

她不耐烦地说:「我想坐哪儿就坐哪儿,你难道还不让客人坐?」

「不是……我只是想说,你可以坐在小桌旁。」

「你烦死了,我坐一会儿就走,真当别人愿意在这么 low 的店里坐啊?我要不是等人,你看我愿意来你们这种破地方吗……」她扯了扯自己的裙子,没好气地说,「我还嫌你们的桌椅上都是油污,弄脏了我的 Dior 裙!」

旁边的几位客人听见这话,没忍住笑了。

「还迪奥呢……真能装逼。」

「别理她,可能喝多了。」

刘媛听见他们的话,一下子就来了气:「说谁装逼?有钱人就不能来这种地方了?知不知道什么叫贫穷限制你们的想象力?」

她忽然拿出了车钥匙,上面保时捷的图标极为显眼。

哦?

这家伙没能保住自己的房子,但却保住了车子吗?真有意思,不保房子保车子,保时捷就那么重要吗?

估计对她而言,车子就是自己如今最大的脸面了。

见她真是开保时捷的,那几位客人也不说话了。

刘媛或许是吵得激动,没注意到自己还站在道路旁,一位阿姨端着厚重的大碗酸菜鱼出来,客气地说:「姑娘,麻烦让让。」

酸菜鱼很大一份,她兴许是有些支撑不住重量,所以走路也有些着急,一边说话一边往前面走。

「哎呀!你别碰到我!stop!」

刘媛往旁边挤了两下,但不小心碰到了椅子,磕了一下腿。

她脾气顿时上来了:「shit,What’s your problem?」

服务员阿姨没懂,纳闷道:「啊?啥意思?」

刘媛气得指着她破口大骂:「我说你一把年纪了是不是傻逼啊?你要是把我衣服碰到了,那你赔得起吗?」

「不是……我就是端不动了,对不起。」

「端不动干不动就滚回家去,干嘛非要跑出来打工,你也一把年纪了,你儿子女儿养不起你啊……」刘媛没好气道,「一把年纪在这干活,看着就让人心酸,是不是孩子没混出息?也是,你一看就没什么脑子,你的小孩肯定也不聪明。」

刚才那几个客人有些忍不住了,一人忍不住说:「好像你多聪明似的。」

刘媛又晃了晃车钥匙,冷笑着说:「是啊,我就是聪明,所以我是年薪五十万的人,所以我开的车是 Porsche macan,所以我妈不需要一把年纪了还在这里打工,她在家过得可舒坦了!」

那人实在是没听懂刘媛的话,小声跟旁边的人问:「什么是 Porsche 啊?」

「就是保时捷。」

「那她干嘛非要用英文说啊?」

「那谁晓得,别理她,说不定那是个打火机。」

简单的一句话,却把刘媛给激怒了:「你说什么打火机?一会儿我等的人来了,我再开过来给你们瞧瞧是不是打火机!」

我想不明白刘媛为什么说话要中英文混杂,我倒是见过一些会中英文混杂的人,但他们是在为了清楚表达自己的词义,或是在英文没有好的直译的情况下,才会选择说中英文混杂。

比如某些国外引进的商店,大家叫英文已经习惯了,这时候读英文更方便。好比说 7-11 便利店,有些人不会说七幺幺,而是说 Seven Eleven,也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但像刘媛这种强行说的,我还真是第一次见。

我看着刘媛嚣张跋扈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林云的一个叔叔。

那位叔叔生活比较拮据,曾经赶上了好时候,做万能充发了财,一时间是个身价几千万的老板。

后来他把更多的身家投到万能充里,想做个所谓的万能充大王,谁知道智能手机的出现,直接让他的梦想破碎。

他破产以后,总是喜欢与人一起喝酒。

每当喝多了,就要与人说——我以前是个大老板。

其实仔细想想,他没喝多的时候,也喜欢动不动提起自己的过往,生怕人们觉得他平凡,非要让人发现自己曾经有过不同凡响之处。

刘媛现在的举动,还真有些像他。

此时她坐在桌旁,等待着苏清河回来。

忽然有电话响起了,刘媛连忙接起电话:「喂……啊是我,贵公司是已经做好决定了吗?oh my god……why?我都已经自愿降低分红比例了,我之前的成绩你们难道还不知道吗?」

「现在不是你们说生意难的问题,就因为生意难才需要我啊!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当初在老东家的时候,短短两天的时间里,我拿出五个不同的方案,敲定了大罗村的那个工程……这件事情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这又不是我自己跑去你们公司的,是陈总说想让我去试试,我给陈总这个面子……你懂的吧?普通人想请我还请不来,我是看陈总面子才来你们那走个过程,怎么你们还把我卡住了呢?」

我看着那着急的刘媛,不由得冷笑。

明明都是凭借着赵玉兰的幕后工作升上去的,现在全拿来当自己吹牛的资本了。

「我真是陈总已经提前打好招呼的……你不要和其他人谈啊!我这边特意抽出时间去过你那儿了,你现在跟我说要和别人谈?这样吧,实在不行我过去一趟?我也跟陈总打电话聊聊。」

我听见这话,不由得愣了。

苏清河刚刚才和她吩咐过,绝对不能离开人多的地方。

这小娘们,是要自己送上门了吗?

果不其然,刘媛忽然站起身说:「行,我现在就过去,二十分钟内到。你跟楼下保安说一声,我开的是黑色 macan,车牌尾号是 1888。OK,no problem!」

我没忍住笑了。

既然刘媛自己不听苏清河的话,那也怪不得我了。

我悄悄摸摸地跟着刘媛出了门,她一直都在讲电话,完全没有发觉我。

黑暗的道路上,她又打了个电话,娇滴滴地说:「陈总,你之前不是说好那职位给我留着的吗?刚才彭经理给我打电话了,说他们要考虑考虑。哎呀!我拿出的方案不是不行,肯定是他们沟通出了问题,你先催他们给我办理转正,具体情况我们可以慢慢聊的嘛。」

她来到了自己的车旁,然后拿出了车钥匙。

当她解锁的那一瞬间,我寻思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直接上去动手。

但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出了一声大喊:「装你妈的蒜啊!一点素质都没有,你开个保时捷你就牛逼啊!」

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吼,吓得刘媛猛地看去。

原来是刚才那几个客人出来了,他们上了一辆本田,忍不住回头骂刘媛。

刘媛气得朝他们走去,破口大骂道:「几个开本田的,我开保时捷就是比你们牛逼!就是比你们有钱!你们一辈子都只能嫉妒我,你们永远也摸不上保时捷!」

嗯?

刚才还称之为 Porsche,怎么现在一生气又用普通话喊着保时捷了?小娘们果然是强行拽英文。

她和人闹脾气的时间,对我而言是个机会。

我趁着她吵架,偷偷摸摸上了车子的后座,关上了车门。

过一会儿刘媛上车了,她拿着手机,有些委屈地说:「陈总,这职位不能让别人拿去了吧?我跟你说,我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如果最后不是我的……你就别怪我把我们的事儿告诉你老婆,我不是威胁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男人要说到做到,我为了你都吃了多少避孕药?」

我躲在座椅后面,她倒是完全没发现我。

现在我还不想动手。

既然刘媛准备开车离开,那对我而言不也是个好机会吗?先让她开远点再说。

我发现刘媛这个人,真的是好几副面孔。

她开着车,又打了个电话。

刚开始对那什么彭经理,她说话是客客气气的。

对于那陈总,她说话是有些撒娇加威胁的。

而这一次的电话,她已经充满了冰冷和愤怒:「方案被驳回了!你这废物!我给了你那么多钱,现在我却连实习期都过不了!」

因为在开车,她这次的电话是免提,那边弱弱地说:「以前方案都要交给玉兰姐看看……」

「那个玻璃心已经死了,难道我们没有她就不行了吗……」刘媛怒道,「我现在要去公司,等会儿我就假装上厕所给你发公司的意见,你他妈赶紧告诉我要怎么改,我们先稳住这份工作再说!」

「好……」

「废物东西!」

她粗鲁地挂断了电话。

车子已经开出了一些距离。

我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地说:「既然没本事拿下这份工作,为什么非要去争取呢?」

刘媛吓得身体猛一哆嗦,方向盘都差点打不稳!

她赶紧停住了车,回过头呆呆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为了拿个工作,又是陪那什么陈总睡觉,又是偷偷养着枪手写方案。我就纳闷了,听说你以前拿到工作也是多亏了赵玉兰,你就从来没有堂堂正正靠自己的时候吗?」

刘媛止不住地哆嗦,连忙伸手抓向了车门!

我叹气道:「别动了吧,你又跑不掉。」

可她根本不听我的话,连忙开了车门就要跑!

刹那间,我已经抓住了她的头发,一用力把她扯了回来!

刘媛痛得大叫一声,那双手使劲地朝我挥来,尖锐的指甲一次次在我面前掠过,她惊慌地乱叫:「我都已经道歉了!我已经和赵玉兰说过对不起了!」

我轻声说:「你的嘴巴很金贵吗?难道你的对不起三个字,就抵得上别人的人生?」

小小的车子里,响彻着刘媛难听如杀猪般的尖叫。

在这么小的空间,我有点施展不开手脚。

不过没关系。

我一把抓住了她的脑袋,将她的头狠狠砸在了方向盘上!

砰!砰!砰!

刘媛几下就被砸懵了,鼻血也是喷涌而出。

她头发凌乱,喘着粗气,鼻血时不时从下巴滴落,哪里还有所谓女强人的样子?

我这才下了车,来到驾驶位旁,一脚踹在了她的脑袋上。

她无力地摔在了副驾驶上,而我接手了方向盘,朝着自己车的位置开去。

等来到自己车旁,我满是歉意地和她说:「对不起啊,我的车就一普通牌子,恐怕不能满足你的需求。」

「啊啊啊我和你拼了!」

刘媛似乎不愿意束手就擒,直接朝我冲了过来。

我率先一拳砸在了她的脸上,当她被打懵的那一瞬间,我又抬起膝盖,狠狠撞在了她的腹部。

当她痛得弓起了腰,我又抬起手,狠狠来了个肘击!

刘媛直接趴地上了,再无还手之力。

她虚弱地说:「我求求你,放过我好吗?我很有钱……我可以给你很多钱。」

我皱眉说:「好奇怪,你不是觉得对不起三个字很金贵吗?我跟你说对不起,作为礼貌的回应,你应该怎么说?」

她愣住了。

随后她说:「没……没关系?」

我一脚踹在了她的脸上!

她痛得直打滚,而我冷冷地说:「身为社会精英,连 no problem 都不会说吗?你挨打是不是活该?」

「活……活该……」

我这才点点头,然后将她丢到了副驾驶上,还很贴心地给她系上了安全带。

开起车后,她哭求道:「你想带我去哪儿?我不想死……我求求你,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会犯了,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我说:「对不起啊,不能如你所愿,不过我没兴趣杀你。那么问题来了,我再次和你说了对不起,你应该怎么回答我呢?」

「no problem……」

我反手一耳光抽在了她的脸上,冰冷道:「受过基本教育的人,连没关系的普通话都不会说吗?你说你挨打活不活该?」

「活该……」

刘媛捂住了自己的脸,呜呜地哭。

我拿出她的手机,顺手丢在了路边,冷声道:「脱,把全身衣服都给我脱了,内衣也脱,全给我丢外边。」

我担心她身上被装了追踪器,毕竟这次的对手可是苏清河。

刘媛呜呜哭着照做了,我检查她身上确实没有追踪器后,又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

唔……确定没问题。

我这才去后备箱拿来新衣服丢给刘媛,她一脸难受地换上了。

等车子到了码头,我将车开上了轮船。

她顿时哭得很崩溃:「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还有你能不能别打我了?」

我无奈地说:「对不起,我打你全看你活不活该。最后一个问题了,我跟你说了对不起,你应该怎么说?」

她愣住了。

随后她着急地说:「没关系……no problem!我都说一遍!」

我双手搭着车门,又狠狠抬起脚踹在了她的头上,怒喝道:「正确的答案是……我都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这些问题的标准答案都出自于你,你却根本答不出来,你说你挨打是不是活该!」

「我活该!我下贱!我全都是活该!我求你别打我了!」

我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然后关上了车门。

反将苏清河一军的感觉,不知为何有些过瘾。

我锁上车门,来到轮船的栏杆边吹着海风。

有点冷……

天气越来越冷了……

等回到码头,天都已经快亮了。

我伸了个懒腰,迷迷糊糊看着前方,却不由得愣住了。

萧沐白正提着个袋子站在码头边。

等轮船靠岸,我有些尴尬地与他点了点头:「好巧。」

「不巧,我等了一夜。」

「啊?」

他冷声道:「我去问枸杞子了,你根本没去她那。」

「我……」我咬了咬嘴唇,小声说,「然后呢?你是要来责备我了吗?」

萧沐白忽然伸出手,一把将我扯到了怀里。

他伸出手,轻轻地在我屁股上拍了一下:「不听话的小孩,要被打屁股。」

「你在这儿等一整晚,就是为了教训我吗?」

「天气预报说今天要降温……」他忽然从袋子里拿出一件外套,「穿上吧。」

他用外套将我搂在怀中。

我被他抱在怀里,心跳有些砰砰加快。

我小声说:「你等一整晚,就……为了这个?」

他轻轻咬着我的耳朵:「一起回家睡觉好吗?救命……我好想你,没有你在我睡不着。」

要命……

萧沐白竟然为了让我不受凉,在码头等了一整夜。

有那必要吗?

到了码头以后,明明很快就能回家了。

明明这是一件大傻事,我不知为何特别感动。

虽然他是想和我一起抱抱睡觉,但一种小小的幸福,还是在我的心里蔓延开花。

其实仔细想想,我不讨厌和他一起抱抱睡觉。

我轻声说:「我做点任务,具体是什么任务你也别问,现在我先去把任务交了,你在家等我。」

「嗯……」

我只觉得心里有种小小的幸福,暖洋洋的。哪怕带着刘媛一路去了厂房以后,还是有点难以平复内心的欢喜。

不如……

我甚至红着脸在想,不如今天站在成熟姐姐的身份角度,奖励他点什么试试?

送完刘媛,正好看见枸杞子和半夏从食堂出来,应该是吃过早餐回来了。

他们见到我,都和我打起了招呼,看我脸色不对劲,枸杞子好奇地问:「姐,你大早上怎么脸红彤彤的?」

我小声说:「白术做了一件让我挺感动的事情。」

「什么事呀?」

我和她说了说萧沐白做的事儿,然后小声说:「有点感动对不对?」

枸杞子摇了摇头:「请问感动的点在哪儿?」

「天气这么冷,他只是为了让我早点穿上衣服这种小事,竟然在码头边等我等了一夜啊!」

枸杞子纳闷地说:「一帝的船就停在码头那停靠着,里边有真皮沙发有电视,有红茶有毛毯还有各类书籍,在那种地方等你一晚,请问有什么值得感动的吗?请问他待在屋里等你,和待在船上等你,区别在哪儿?」

唔……

好像……也对。

那点感动忽然烟消云散了,我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屋里,萧沐白正躺在沙发上看书,见我回来了,他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示意我躺过去。

我忍不住问:「你昨天是在码头上等我,还是在你船里等我?」

「船里有红茶有沙发,我为什么要在码头上等?我又不是脑子有问题。」

我……

算了,如果他真是在码头边等我的,那我还真觉得他脑子有问题了。

我先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却发现墙壁上挂了件浴袍。

于是我换上了浴袍,然后到了沙发上,躺在了萧沐白的怀里。

他搂住了我的腰,而我把玩着他的手指,百战冲下了楼,在我们旁边哈赤哈赤转着圈。

我忽然觉得这种情况有些舒服,更加放松地在他怀里蹭了蹭,抬起头看着他线条分明的下巴,而他低下头,温柔地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我幸福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他温暖的抱抱,不知不觉他颤抖着将手伸进了我的浴袍。

我叹了口气:「你非要破坏这点浪漫吗?」

他强词夺理:「对于你而言是破坏浪漫,对男人而言这其实也是一种浪漫……」

我无奈道:「算了,我知道你肯定也难受,我会帮你的。」

「啊?」

他听见我的话,一时间有些颤抖。

他吞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说:「你……不是开玩笑?」

「不是呀,我都结过婚了,对这种事情看得很平常的……」我说,「老是让你这样难受也不好,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

「嗯……」

萧沐白竟然有些红了脸,他小声说,「那……那……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傻瓜。」

我微微一笑,然后拿出了手机,打开购物输入搜索「男性自用飞机……」

萧沐白一把按住了我的手,咬牙切齿道:「欺人太甚!」

我俩正常地抱抱入睡了。

说实话,我也不明白他为啥睡觉的时候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我都决定自掏腰包给他买这个礼物了,他还跟我摆脸色,我不由得在想,也许他就是那种得了便宜还要得寸进尺的人吧。

有的时候真搞不懂男人到底要贪婪到什么地步,我总不可能给他买两个吧!

我舒舒服服地睡到了中午,等我伸了个懒腰醒来,却看见萧沐白又已经换好了衣服。

我问他:「你今天又要忙吗?」

「嗯。」

「你怎么老忙……」我小声说,「你看隔壁半夏,总是能有空陪在枸杞子身边。我也不是想你老黏在我身边,我就是觉得我们很少有独处的机会。」

「半夏是废物,而我不是。」

「废物能办到的,你却办不到。」

「我错了,对不起。」

他来到我的身边,俯下身吻在了我的额头上。

我顺手伸进了他的衬衫,捏了一下他的腹肌。

他顺手把手伸向我的领口,我捶了一拳他的脸,他呜了一声,总算乖巧了。

我说:「有些事我可以,但你不行。」

萧沐白流露出一点委屈之色,最后还是换好衣服洗漱一番,比我先出去了。

我拿出手机瞧了瞧,却发现四主的账号有提示。

点开一看,才发现萧沐白和赵新宇都给我发来了消息。

先看了看赵新宇发来的消息:「你做得很不错,今天一起吃个午饭。我已经预订了食堂三楼的 555 包厢,放心吧,那里是非常安全的,不会有人发现我们。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是赵老板请吃饭。另外一帝今天也会过来,这是首次四主成员和一帝见面。」

嗯?

约饭?

竟然会安排四主和一帝见面,这还真是我想不到的,因为我记得四主的身份要严格保密。

我看起了萧沐白发来的消息:「先生,昨天你的语气有些不对,是我有什么地方招惹到你了么?今天中午一同用餐,若是平日里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

我不由得一乐。

原来萧沐白要忙的工作,就是和我一起吃饭。

我想了想,就回复说:「仅仅只是看你不顺眼,不行吗?」

「人是相互的,您看我不顺眼,我看您又何尝不是呢?我若不是为了工作,也许今天你就会被吊死在洗手间也说不定。」

好小子……不愧是他,还是那么刚,直接就敢威胁四主了。

我一阵无奈,想不到萧沐白对待同事也是这样的态度。

我又回复:「随你!只希望我弄你的时候别跑。」

我觉得……我这个「随你!」已经暗示得很明显了。

然而,萧沐白并没有看明白我的话。

「您是要像孩子一样约架吗?亲爱的四主先生,我并不介意在午饭时间把您的脑袋按进马桶里,让您心情愉悦地填饱肚子。」

「哦我亲爱的一帝先生,我敢发誓,如果你再用这傲慢又不可一世的愚蠢态度和我说话,那我一定会用比隔壁太太拿来烧水的尖嘴壶还要尖的黑色尖头皮鞋,在阳光正好的中午狠狠地踢你屁股。」

「您现在是要打口水战吗?请恕我没有兴趣陪你,饭局见。给您一个忠告,不如穿上您最好看的衣服,毕竟那即将就是您的遗容。」

我放下手机,切了一声。

随后我梳妆打扮,正好中午的天气不怎么冷,于是我换上了一件小吊带,细心地用粉底和遮瑕掩盖了伤疤。

然后我又挑了件看起来很像妖艳贱货的小短裙,换好衣服后满意地对着镜子照了一圈。

感觉不错。

出了屋子来到食堂,一路上吸引了不少目光,食堂的三楼有人在守着,当我过来的时候,那人客气地说:「不好意思啊,三楼今天在装修,就在楼下吃吧。」

我说:「赵老板请我吃饭的。」

「那麻烦您随我来。」

这人恭敬地给我带路,我上了三楼,被他带到了 555 包厢。

一进来,我就瞧见了那赵新宇。

他见到我哈哈大笑:「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这么出色地完成了机密任务。让你来担任四主,我觉得特别安心!」

我坐在了椅子上,问:「一帝呢?」

「他马上来,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了,好像带着点火气……」赵新宇说,「他可能是心情不好,不过你别担心,在工作方面他很认真,不会被私人情绪干扰。」

我点头说:「哦,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心情不好,我倒是觉得心情特别好。」

就在我们说话的功夫,门忽然被狠狠推开了。

萧沐白进了包厢,冰冷地说:「狗崽子,敬酒不吃吃罚酒,你……」

话说到一半的时候,他愣住了,随后呆呆看着我。

而我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嗨。」

他傻傻地看了看我:「你为什么……你打扮成这样做什么?」

我说:「不是你让我换上最好看的衣服吗?我翻箱倒柜找来找去,也只有这套了。」

「啊?」

萧沐白还没反应过来,赵新宇站起了身笑着说:「来,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四主里负责猎罪人的蒲公英,这位就不用介绍了,堂堂一帝谁都知道。」

「你?四主?」萧沐白惊愕地睁大眼睛。

赵新宇说:「之前的四主被苏清河捉了,是蒲公英出色完成了机密任务。而且我仔细思考了她的背景,觉得她非常适合担任这个职位。白术啊,你快坐下吧。」

萧沐白有些尴尬地走到了我身边坐下,一时之间他想不出自己的台词应该是什么。

赵新宇给我们递来了菜单,他只能小声问我:「你……想吃什么吗?」

我说:「随你!」

「那……小鸡炖蘑菇?」

「随你!」

「你穿成这样冷不冷?要不要把暖风给你打开?」

「随你!」

萧沐白无奈地说:「我明白了,你是计较我昨天说的话对吗?这种事我们能不能回去再聊,不要在别人面前这样说话。」

我瞥了他一眼,最后叹了口气。

算了,工作场合不要让他丢了面子。

我说:「吃点你喜欢的吧,我想看看你喜欢吃哪些东西。」

「好的。」

等萧沐白点好了菜,赵新宇笑呵呵地与我说:「蒲公英,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过来吗?」

「不知道,但马上就要知道了,不是吗?」

「哈哈哈,那倒也是……」赵新宇点了根烟,「我就这么与你说吧,其实……」

他刚抽了一口,我闻到烟味皱起眉头,萧沐白立即掐灭了他的烟,冰冷道:「不许抽。」

「啊?平时不是可以抽吗?」

「我说,不许抽。」

赵新宇有些尴尬地说:「那行吧……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市内有个新宇投资公司,你了解吗?」

我摇摇头,我平时不了解这些东西。

赵新宇说:「我原本是个小商人,身上只有两百多万的现金。但在短短的三年内,我的资金从两百万变成了十个亿。」

我哦了一声,也许他是在跟我诉说一件很厉害的事情,但我的心里没什么触动。

我的丈夫,是一个月薪只有几千块的男人。我最喜欢的就是勤俭持家,偶尔出去做一份兼职,和他一起存钱去旅游。

在这样的我面前说十个亿,我真的不懂那是什么概念。

赵新宇没得到想象中的反应,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随后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成功吗?」

「不知道。」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事情啊,还要从多年前的那场事件说起……」

对于亲情而言,世界上有两种最大的悲痛。

一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另一种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赵新宇就是第二种。

单亲家庭的他自幼贫寒,最大的梦想就是让母亲吃口好的,买件新衣服。

为此他发愤图强,比谁都要努力,凭借着天赋和勤劳,果然发了小财。

他将母亲接到城里来住,带她见识到城市里的花花绿绿,如同等待夸奖的孩子一样,让妈妈见识到了自己的成就。

看到母亲的笑颜,他自己也觉得很幸福。

因为马上……就要让妈妈过上好日子了。

那天他的妈妈很开心,多喝了几杯,谁知道却因此中风了。

眼看着母亲出事,他着急地送母亲上了救护车,高架桥上正堵着,救护车开上了应急车道——这正是应急车道存在的意义,不是吗?

然而,一位车主为了赶去机场接重要客户不迟到,竟然加塞在了救护车前面,借助救护车的特权方便自己开路。

无论救护车司机怎么着急地按喇叭,那人就是不让开道路,甚至下了高架桥后,还在红绿灯路口挡住了救护车,只为让它在后面的拥堵路段也方便为自己开路。

赵新宇的母亲,最终还是错过了救援时间。

她辛苦几十年,却只幸福了一天。

那位司机的处罚也下来了,罚款 500,扣 6 分。

这成为了赵新宇最大的恨:为什么……为什么他害死了我的母亲,却只受到这样的处罚!

但事实就是这样发生了。

从那以后,这件事成为了赵新宇心里最大的痛。

直到某天,他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

那神秘电话告诉他,在晚上八点整的时候,开车去十六城小区东门,可以让他弥补心中的遗憾。

赵新宇觉得这个电话莫名其妙,一看就像个恶作剧。

但那晚他还是去了,因为那天他正好有个生意要谈,就在十六城小区附近。

谈完生意后,赵新宇心里实在好奇,抱着试试看的念头,让助理开车去了小区东门,结果却看见一辆救护车开到门口,抬着一位病人上了救护车。

那个病人……正是当初阻碍他母亲救护车的那个司机!

赵新宇一看,这天道好轮回啊,终于让你栽在我手上了!

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也要故意挡着救护车的路!

但他不敢自己挡,因为他担心会被当作故意报复,到时候如果那司机死了,他得到的可就不只是扣分惩罚。

于是他让自己助理去了。

助理一直都是老板的小老弟,跟着赵新宇干了许久,早已知道老板的可怜事,他二话不说,直接开着车就上了。

最终,那位曾经阻碍救护车的司机,自己也含恨死在了救护车上。

事发之后,赵新宇对神秘电话特别好奇,他忍不住打过去询问对方是谁,结果那边却不着急,反而还给了他一注彩票号码,要他第二天去买一注彩票,等开奖了再联系。

赵新宇就强忍着好奇去买彩票,结果开奖那天……中头等奖了。

当他激动难耐地联系神秘电话,那边告诉他,可以帮他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企业家,但是有个条件!

以暴制暴,以恶制恶!

那边提出,要和他联手创造一个让坏人受到惩罚的世界。

用电话那边的原话来说,这将会是一个伟大神圣的合作。

正好赵新宇对那些坏人也是极为痛恨,还真是一拍即合,创建了罪恶之地。

他出钱,电话那头负责帮忙提供了最初的一批猎罪人名单。

这些猎罪人,个个都是因为遭遇恶行,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可怜人。

那就是罪恶之地最初的模样。

我皱眉道:「和您联络的是先知部门?捕罪楼知晓一切,都是通过先知部门给出情报,这和先知一模一样。」

「先知这个词,只是人们错误的猜测。」

「什么意思?」

赵新宇夹了一口菜,沉声道:「先知的意思,是预知未来的人。」

「对。」

「那换个思路想……如果他们压根就是未来的人呢?」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我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我偷偷看了萧沐白一眼,却见他脸色平静,完全没有被震惊到的意思。

难道……他也是这么想的?

我说:「不要乱开玩笑,这种事情也太夸张了吧?」

赵新宇说:「预知未来的事情,难道不比这个更夸张吗?真有意思,你可以坦荡地接受先知部门预知世间一切,却不敢换个角度去思考。」

「这……」我小声说,「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你觉得呢?」

我看向萧沐白,他不慌不忙地解开了自己的衬衫,光着膀子吃饭,顺便将衣服披在了我身上,平淡道:「我认为赵总说得很有道理。」

我陷入了沉思,最后说:「有什么证据?」

萧沐白拿起一块餐布,盖在了我的大腿上,随口道:「偶尔出现情报的不准确就是证据,如果先知真能预知一切,那为什么情报会出现差错?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他是在未来给出情报,随着我们的举动改变事件,未来的事实也会跟着改变,所以情报偶尔会出现不准确的情况,要及时更新。」

唔……

好像很有道理。

我拿开了他的衣服说:「热。」

「穿着,成何体统。」

「哪里不成体统啦,这是吊带,现在很流行的。」

「不知廉耻!你肚脐眼都露出来了。」

「你再敢说句不知廉耻试试?」

我掀开了衣服,不开心地说:「我身材好,我乐意这样穿,不可以吗?我当初生了孩子以后,为啥每天都辛苦地做康复训练?你说为啥,还不是为了臭美?」

「可是天其实挺冷……」

「我冻着也要这样穿是为啥?还不是为了臭美?再说了,不是你要我打扮好看点的吗,我平时也不愿意这样穿。」

「你大腿都在外面……」

「那你说我大腿好看不?」

「好看……」

「那你看就是了,就是穿给你看的,乖乖闭上你的嘴行吗?」

「我……」

萧沐白被我怼得说不出话,赵新宇有些尴尬:「你们似乎关系不错,我们今天是谈工作的,不要让我感觉自己像个电灯泡好吗?」

我点头说:「赵总你说,主要是他无理取闹,不搭理他就好了。」

赵新宇深吸一口气,最后说:「蒲公英,从你听到的消息来说,四主是完全不接触的,对吗?」

「对。」

「其实不是这样,在这四主里,猎罪人是我养的,所以我也能接触。还有押送者,也是我养的,我也能接触。四个部门里,猎罪人、押送者、奉献者三个分类互相帮助,唯独先知部门不同。你仔细想想,先知有什么与我们不同的地方?」

我不假思索道:「先知能成就我们。」

「对!问题就在这儿!对于先知部门而言,其他三个部门被全灭了也无所谓,因为他完全能靠自己打造出全新的捕罪楼和罪恶之地。对于先知而言,我们其实只是他的一个小小棋子。」

「赵总,我不明白你为何要与我说这个。」

「我们需要夺权!」

我愣住了。

什么意思?

赵新宇给我碗里夹了块肉,他轻声道:「创建罪恶之地的时候,我的理念偶尔会和先知有冲突。当时他直接对我放了狠话,他说他能成就我,也能毁灭我。我一下子反应过来,是啊……有他的帮助,我知道可以买哪个公司的股票,我知道可以投资哪个公司哪个产业,可如果有天他放弃了我,那我将如履薄冰。不止是我,所有人都是这样!」

萧沐白不动声色地将那块肉从我碗里夹起来,丢到了旁边的垃圾桶,冷声道:「失去了先知的帮助,猎罪人和押送者都会像无头苍蝇一样。我们其实都是莽夫,归根结底是靠着情报才能安全度日。说实话,我不愿意将所有人的命交到别人手上,你认为呢?」

我沉思片刻,最后说:「我明白了,你们之中的任何人,都比他更适合做先知。因为你们自己屁股就不干净,你们不敢乱来。而那个先知,虽然指使大家做了很多事,他却一直置身事外。就算我们大家被抓了,他也啥事没有,所以他不会太珍重我们。」

赵新宇点头道:「对!他可以随意抛弃我们,但我们不会抛弃自己!我早就想过了,我一定要把他给查出来,我不管他到底是不是来自未来,我都要把命运抓在自己的手里!抱着这个想法,我和白术一拍即合,展开了合作。」

「合作?就是他那些带有欺诈性的任务?」

赵新宇皱起眉头,问萧沐白:「她怎么知道你那些任务有问题?她在调查你?」

「是枸杞子在帮她调查……」萧沐白淡然道,「她们以为自己做得很干净,杜仲却早已经发现了,还问过我要不要做掉她们,我说算了。」

我愣了愣。

原来萧沐白一开始就察觉了吗?

我忍不住问:「为什么你会知道?」

「萧青山进工厂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只是看动手的那个人是你,我就没计较。」

「对……对不起,我就是太好奇……所以跟你那些带着欺诈性的任务有关吗?」

赵新宇说:「那些任务确实带有欺诈性,但那不是我和白术的合作,而是他跟神秘电话的合作。」

我吃惊地看着白术:「你能直接跟先知联系情报?」

「嗯,因为他在某方面跟我不谋而合。」

「哪方面?」

赵新宇给我解释了一番。

他说,先知对待坏人的看法,就是以恶制恶,完全继承了初代猎罪人陈识的思想。

但赵新宇不同意,他认为难免会有冤假错案的诞生,一旦杀人,就是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俩一开始就是因为这件事理念不合,最后双方都各退一步,选择了如今这个罪恶之地的经营模式。

赵新宇觉得恶人的报应就是用余生来造福社会,先知却一直认为恶人的道路只能有一条——死。

他完全不是给赵新宇面子,他也仅仅只是担心发生冤假错案,所以才同意如今的方式。但对于那些证据确凿的坏人,先知永远都抱着让坏人付出生命代价的理念。

帮助萧沐白报仇,这很符合他心中的理念。

而且随着萧沐白动手利落,下手狠辣,他们合作得非常愉快,久而久之,先知甚至称呼萧沐白为「最接近陈识的男人」。

我听得紧皱起眉头:「为什么先知性格这么好杀?」

「因为他置身事外……」赵新宇说,「他从来没见过杀死一个人是什么情景,他只抱着以恶制恶的心态,死人对他而言只是冰冷冷的数字,他看不见生命究竟是多么鲜活的代价。」

「我不太明白。」

「当你看新闻的时候,看到一个坏人死了,你会不会觉得痛快?」

「会。」

「可当那个坏人真就躺在你的面前,奄奄一息地喘着气,流着血,伤口里的内脏还在跳动,眼神中的绝望慢慢随着死亡而黯淡。到了那时候,你真觉得很痛快吗?哪怕你是猎罪人,也能感受到这是一条生命的流失。我们杀过人,所以我们敬畏生命。无论多令人讨厌的一个家伙,他都有看着自己牙牙学语的妈妈,有背着自己回家的爸爸,有期盼着他戴上婚戒的女孩。倘若不是血海深仇,谁愿意因为陌生人的某一面去杀他?」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就因为先知从来没参与进来,所以他并不知道,彻底贯彻以恶制恶到底是什么概念。

我问萧沐白:「你和先知合作得这么愉快,为什么还希望能反抗他?」

「比起把性命交到别人手上,我宁愿交给自己,或是交给你。」

心跳忽然快了一下。

这个家伙,非要每次都用那么撩人的方式说话吗?

我小声说:「心里想的美好,但哪有这么容易呢?如果事情真像你们说的那样,先知是来自未来的人,那你们怎么可能办到?」

「事实上,我们还真就查到了。本来这些资料不该给你看,但既然你如今已经是四主,那告诉你也无妨。」

「如果我不是四主呢?」

「那你永远都不能知道,倘若这件事情只牵扯到我一人,我会全部告诉你。可既然把别人都牵扯进去了,我又怎么能辜负别人的信任?」

我……

也许他就是因为可靠这一点,所以总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吧。

萧沐白递来了一份文件,他冷声道:「先知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如果他真是来自未来,肯定会借此给自己谋利。我们仔细调查过捕罪楼里所有的任务,发现了一些共同点。」

「什么共同点?」

「这些坏人的事迹,全都有被都市日报、都市晚报、盈盈小报这三家新闻公司报道过,或者就是在警局里有记录。我们也了解了一些市内其他媒体的报道,他们独家报道的坏人,就没有被先知盯上。」

「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假设先知是未来的人,说明只有这三个新闻公司的报道在他那时候还残留着,其他公司要么是倒闭了,要么是记录丢失。」

我点点头,这确实是一个方向。

赵新宇说:「我还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情,先知为了帮我挣钱,会让我投资很多公司。其中有家就是盈盈小报,它是我投资过的所有公司里回报最小的,先知却总让我投资。我去查了查,发现盈盈小报的老板叫涂灵莹,她和初代猎罪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什么关系?」

「初代猎罪人死后才有了我们,据我调查发现,他竟然将自己的遗产留给了这位涂灵莹。」

我立即说:「涂灵莹就是那位先知!不对,或者说未来的涂灵莹就是先知!她借助未来投资自己,获取新闻情报交给我们去办事,而且她还和初代有那么深的关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她就是先知!好,结案,绑架涂灵莹,大功告成!」

萧沐白淡然道:「不,她不是。」

「凭啥啊?这么简单的推理你都想不出来吗……」我有些失望地说,「你竟是那么愚笨的人吗?看来以后还得我多带带你。」

萧沐白说:「你还记得我们说过的话吗?随着我们改变事件,未来的情报也会发生改变。」

「嗯,记得啊。」

「如果她真的是先知,那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媒体工作室老板。由于赵总的投资介入,很可能会改变她未来的人生走向,甚至会因此不能成为先知。如果她不能成为先知,也无法在未来帮赵总发财,那就更不会有赵总投资她。这怎么看都一堆矛盾,不是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有些欣慰地说:「我是故意露出个破绽,想看看你能不能找出问题所在,你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其实我早就预料到了。」

赵新宇说:「涂灵莹是关键所在,即使她不是先知,那肯定也与先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我们就从她身上开始调查,无论是她的亲人、朋友、同事,我们都查了个清清楚楚,最后终于发现了嫌疑最大的人。」

「哦?是谁?」

只见赵新宇将一张照片放在了我面前。

那是一个女孩,看着文文静静的。

赵新宇平淡道:「她叫陈小九,在涂灵莹创办工作室前,她俩是同事关系,而且在大学时期,涂灵莹就是频繁照顾她的学姐,俩人感情亲如姐妹。最重要的是,陈小九曾经经历过一场心脏移植手术,你知道她的心脏是谁的吗?」

「谁的?」

「初代猎罪人陈识的妻子,他怀孕的妻子在临产那天,被一个司机酒驾撞死,一尸两命。陈识化为猎罪人后杀的第一个人,就是那酒驾司机。他的妻子在生前签过器官捐赠书,那颗心脏就是给了陈小九。这个女孩同时关联着陈识和涂灵莹,你觉得这仅仅只是巧合吗?」

我咬了咬嘴唇。

恐怕不是巧合那么简单。

如果她来自未来……

在新闻工作室里工作,可以查询各种新闻,而且能借职务之便进入警察局,探访多年前的旧案得知线索。

与涂灵莹亲如姐妹,只要投资涂灵莹,那她也可以从中获利,而且她又曾经受了陈识家的恩惠。

无论怎么看,陈小九都最符合先知的身份。

赵新宇冷笑道:「她能借助时间差帮我们解决线索,可不代表她自己本身是个聪明人,她仅仅只是拥有了跨越时空的能力而已。稍微查一查,很容易就能把她查出来。这就是先知,是控制着我们命脉的人!」

我问:「现在已经把她查出来了,然后呢?」

「然后就是等待和忍耐!」

我吃惊道:「等待?为什么要等待?」

赵新宇说:「就是因为先知的帮助,我们才能出现在这里。白术是当年转监狱的时候,先知给了我情报,我派人在转监狱的半途救下了他越狱。而我是因为先知的帮助,才能创建这个罪恶之地。还有你,你也是因为先知,才能一步步坐在这里和我们讨论计划。」

我一下子明白了:「如果我们提前干掉先知,这一切都会变得不成立!」

赵新宇点头说:「对,所以要有一个局外人等待着时机办事,我今天已经安排了一个人,他不参与捕罪楼的任何活动,但我要求他暗中监视陈小九,每隔一个月都去干掉她一次。」

我吃惊道:「你就不怕提前把她干掉了?」

萧沐白无奈地说:「如果提前干掉她,又怎么会发生赵总安排人手干掉她这件事?那一切就变得不成立了。所以只要这个人隐忍得好,一直记得赵总的吩咐,他迟早能完成这个任务。不管他用了一年,五年,十年甚至三十年,对我们而言,仅仅只是一瞬间。因为多年之后,成功的他必定会联系我们,经历时间流逝的是他,而不是我们。」

好像也是……

这就犹如一个二十岁的人,想穿越回三十年前干掉自己的父母,但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他父母三十年前就死了,又怎么会有二十岁的他穿越回去干掉父母?

根本不能成立。

所以一旦让人确定了这个目标,并且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持之以恒地去办事,那迟早会成功。

对于办事的那个人而言,他等了很多年。

但对我们而言……只要先知真的属于未来,那我们的等待会很短暂。

我小声说:「万一杀错了呢?」

「杀错的话,那就是杀错了,只能说我很抱歉,想实现野心难免有牺牲……」赵新宇说,「那就证明陈小九不是先知,我们可以换个目标。但如果没杀错……那我们就能彻底改变命运!」

就在这时,赵新宇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拿出了手机,惊讶地说:「是先知的电话号码!」

我们都齐刷刷看向了他。

而他吞了口唾沫,免提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了冰冷的声音:「老板,成功了。」

刹那间,我们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赵新宇激动得发抖:「真是陈小九?」

「对,她已经被我绑起来了,什么都招了。真有意思,她指使你们杀了那么多人,可当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头上,她吓得一直在哭,求我千万别杀她。」

「她真是来自未来的?」

「老板,我现在与你相差了十年。」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面面相觑,即便早已是猜到了真相,此时也惊得目瞪口呆。

这……太厉害了!

电话那头告诉我们。

陈小九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生病女孩,她有心脏病,却苦苦等不到移植心脏。

在陈识的妻子发生车祸后,她的心脏被移植给了陈小九,她的眼角膜被移植到了一个科学家的身上。

那科学家无儿无女,因为这个缘分,他和陈小九成为了忘年交。

他们的关系特别好,陈小九总是跑来陪伴没有家人的科学家。后来他去世了,把遗产都留给陈小九。结果她整理遗物的时候发现了一部手机,在使用手机时,却发现是十年前的人接通了电话,让她发现了这个手机的秘密。

那是科学家留下的伟大发明。

陈小九一直很感恩那场心脏移植,而初代猎罪人陈识,也因为手刃害死了自己妻子的酒驾司机锒铛入狱。

她决心改变一切,就借助着这个电话,拯救了十年前犯案后的陈识,俩人一拍即合,创造了猎罪人的传说。

一个在十年前犯案,一个在十年后帮忙提供线索,堪称是无敌的组合。

可惜最后他们还是输给了苏清河,因为陈识死了。

根据陈小九交代,其实初代猎罪人陈识在临死之前,将手机号码交给了苏清河。

他相信苏清河比自己更优秀,可以成为一名真正的猎罪人,但那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陈小九也很佩服苏清河这位默默为群众付出的英雄,但这不代表她要和苏清河合作。

我敬仰你,但不代表我跟你的理念合得来。

这就是陈小九的思路。

既然陈识死了,那她宁愿自己重新打造一批猎罪人,重拾那「伟大的辉煌」。

我们听得满是震惊。

不知为何,我甚至有点想自己去把那个科学家给绑了。但我知道没有用,因为一切都会变得不成立,我们今天之所以能坐在这儿聊事,都是因为那科学家死了以后,陈小九借助这个神秘手机打造了我们。

电话那边说:「老板,我当初听你的命令,每个月都来袭击一次陈小九,但因为不成立的缘故,每次我袭击成功了,时间都会倒退到我袭击之前。我足足等了十年,终于可以告诉你最重要的情报。」

「什么情报?」

「老板,你那边是什么日子?」

「11 月 3 号,中午 12:50 分。」

「只怕要来不及了……」他咬牙道,「十年前的 11 月 3 号,罪恶之地被灭了!老板,你已经十年没给我发过工资了,但因为你对我有恩,是你让人干掉了强奸我妻子的坏人,为了报答这个恩情,我一直在等今天!」

我们懵了。

我只觉得脑袋轰隆一下。

这家伙在说什么?

罪恶之地……被灭了?

而且就在今天?!

赵新宇站起身来,不敢置信道:「胡说什么!罪恶之地怎么会被灭掉,我们这么大一个组织!」

「老板,我无法给你提供详细情报,因为这件事情根本没有情报,否则陈小九早就发现并且通知你们了。我不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有你临终前联系我的一段遗言。」

遗言……

电话那头告诉我们。

十年前的 11 月 3 日,他接到了赵新宇的电话。

「罪恶之地……覆灭了。」

「老板,到底什么情况!是不是警队出动了,他们有多少人马,从什么方向来?」

「哪个警队都没来,他是独自一人来的……」

「什么人?」

「苏清河。」

狭小的包厢里,寂静了。

除了震惊,我的内心已经没有其他情绪了。

这看似无敌的捕罪楼,这庞大的罪恶之地,竟是要在今天迎来它被全员覆灭的结局!

怎么会……我才刚成为四主,我们才刚拿到了先知的秘密,一切都是让我们变得更加强大的开始。

才刚开始……却和我宣告结束?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了苏清河的脸。

并不被记录在卷宗里的案子……

对于他而言,这样真的值得吗?

没有人会发现他的丰功伟绩,没有人会发现他赌上性命,独自一人来到这九死一生的地方。

我无法去揣测他的心,却回忆起了丈夫每次提起他时,那一脸崇拜的模样。

「怎么办!」

赵新宇着急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他激动地说,「为什么我们会输!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先不要紧张,越是危难的时候越要冷静……」萧沐白冷声道,「立即发布四主紧急任务,让所有人分批撤离,还要防御码头那边。苏清河如果真是一人前来,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对手!」

对!

我觉得他不可能凭借一己之力颠覆我们,这么多猎罪人在,哪怕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吐死他。

「等等……」

赵新宇深吸一口气,最后说,「真要叫大家分批撤离吗?」

「什么意思?」我疑问道。

「先知的秘密武器,我们已经拿到手了,我们将会成为自己人生的主宰……」赵新宇说,「如果带这么多人撤离,谁知道会引来多大的麻烦?从动员他们,到选择安全地带,人数越多越不安全!」

我听得心中震惊:「你的意思是……放弃所有猎罪人?」

「只能如此!」

赵新宇流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我也不想这么做,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存活下去!既然我们已经得到了这个联系未来的方式,只要我们还好好活着,依然能逍遥法外,甚至为自己积累巨额财富!这样一来,以后我们东山再起也不是问题!」

萧沐白皱眉道:「如果这地方被消灭,我们都会变成通缉犯,这么多猎罪人要是招供,你一句我一句,迟早把我们几个供出来。而且柳静现在是通缉犯,我们能逃哪儿去?」

「只要有钱,逃哪儿去都没问题,我有绿卡,是靠着投资得来的绿卡……」赵新宇严肃道,「我们马上坐船离开,其他猎罪人就不管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连夫妻都是如此,更何况我们!老子才不管那苏清河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既然他办到了,那我们肯定要先顾好自己啊!」

赵新宇……说的其实不无道理。

只有几个人逃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他如果有绿卡又有钱,带上我们几个完全不是问题。事实上就算不需要他,相信萧沐白也弄了不少钱,更何况我们有船可以用,钱能解决很多麻烦。

几个人叫逃亡,一大批人那他妈叫难民!

可问题是……

这到底叫什么事儿?

猎罪人象征的是正义,这种事情真的不违背正义吗?说到底……这其实就是罪犯的心理,不是吗?

我呆呆地看向萧沐白,忍不住问:「你呢?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大家都是付出了一切的猎罪人,现在仅仅因为我们掌握了手段,就要抛弃他们离开吗?」

萧沐白陷入了沉思。

他说:「赵总,你先去整理收拾,把该带的都带上,我很快给你消息。」

「你可千万要快!我最多给你十分钟!别通知押送者那群人,我们就自己跑,你那艘船快!」

赵新宇急忙跑出去了。

萧沐白坐在我的身边,他犹豫片刻,最后说:「我想过今天的情景,我知道人迟早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你敢相信吗?我全都已经准备好了,哪怕战死到最后一刻,我也不会后悔,更不会有一点害怕。」

「那现在呢?」

「现在我遇到了你,救命,我好害怕你会出事……」他抓紧了我的手,咬牙道,「你敢相信吗?恐惧在我的心里一点一点蔓延扩散,我怕得每个细胞都在发抖。曾经我觉得生命就是如此,无非就是个睁眼闭眼的过程。但现在不一样了,上天让我再一次遇见你,我有好多事情想和你一起做。」

我看着他的眼眸,心儿在跳动。

「沐白,我很小的时候就想过,未来要和你一起待在我们的小家里。我会戴上围裙为你做饭,你会从身后抱住我的腰。」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我想与你去兜风旅游,当玩够了一天回来,你熟睡在副驾驶上,我稳稳地开着车,欣赏我妻子的睡相。」

「我想在冬天的时候缩在你的身体里,把脚贴在你的怀里取暖,你一定会好温柔地捂住我的脚。」

「我想在夏天为你撑伞,天热的时候你的脸总是红彤彤的,我怎么也看不够。」

我咬咬牙:「沐白,丢下那么多人当诱饵,只顾自己逃跑……真的是很下贱的事。我们自诩正义,接受着人们的崇拜,可这时候我的内心变得极端丑恶,平时嘴上说什么我是了不得的猎罪人,可我越来越挡不住心里的丑陋。」

他沉声道:「我的世界没有正义,只有你。我不觉得自己丑陋,因为我从来只想保护你。我先送你去安全的地方,然后你什么都别管,我会处理好一切来找你。」

「你不来吗?」

「我去解决他。」

我想像个白莲花女孩一样,下贱地抱着他的胳膊,哭着说不要不要,要走的话一起走。

但我办不到。

事情本来就紧急,我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我伸出双臂抱了抱他:「我会等你,如果我们能好好的……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就为了这个……我一定回来。」

我松开他,快速道:「我回去整理东西,时间快来不及了,我只会带两张照片,其他我不要了。」

「我去开车,你在门口等我。」

我走到门口,认真道:「把半夏和枸杞子也带上……不然我不走。」

「好。」

我傻傻地往外边走,脑海思绪一下变得好乱。

猎罪人……根本就不是人能当的!

只要心里有挂念,就永远当不了猎罪人,因为只要有挂念,人就不可能是视死如归的!

为什么苏清河那么让我们惧怕?

我忽然明白了。

就像他说的那样。

他的身后,带着国威,带着民意。

而我们自诩正义,充其量也只是躲在黑暗里的老鼠。我们自诩公平,却在大难临头的时候,依然只想着守护好自己心中的人。

我曾幻想过很多次猎罪人是多么伟大,当自己人性展露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我与一个普通人的区别不大。

只守护好自己在乎的人,听上去是多么了不起。每个人都曾觉得,人活着只要守护好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就够了,我就是这样活着。

真讽刺……难怪我们总是会惧怕他。

我拿出手机,给枸杞子打去了电话。

那边接通后,传来了吵杂的声音:「半夏你一天天的能不能别老整这些奇葩事儿?姐,你什么事啊?」

我说:「立刻来我家门口,什么事情都不许问,我不管你们在干什么,无论你们是看电影还是在造人,立马收拾好你们最重要的东西,两分钟内到我家门口!」

「姐,怎么突然这么急?」

「别说废话,马上过来!」

「知道了姐。」

挂断电话,我重回了屋内,连忙将婚纱照和宝宝的照片带上了。

我只要带着这两个就够了,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可悲的是,为了方便逃走,我没法带走最大的那一张,只能带走平日里放在床头柜的小相框。

我忍不住看了看挂在墙壁上的大婚纱照。

林云……对不起,我一次次侮辱你的名字。

但是我想不通……我真的想不通。

无论是你还是苏清河,都愿意为了陌生人葬送性命。我只是希望我和身边的人能好好的,我认为自己一点错都没有。

真的,我没有错。

一个人若是连身边人都守护不好,还有什么资格去守护世界?

我咬咬牙,终于转身下楼:「百战!走!」

百战嗷呜一声,乖乖陪伴在了我的身边。

当我下来,枸杞子和半夏都已经到了,都背着大大的包。

半夏好奇地问我:「姐,我们是要去哪里啊?」

「不要问,马上出发了。」

萧沐白已经开着车,来到了我们身边。

我上了车,他俩虽然觉得疑惑,但也是跟着上了车。

车子朝着码头的方向开去,罪恶之地的一切都还在照旧,除了我们几个关键人物之外,没有人知道这里即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我看着那些过路的猎罪人,身体竟是止不住地颤抖。

「我没有错……我没有错……」我喃喃自语,「每个人踏入这一行,都已经为这天做好了准备。」

我忍不住转头看向萧沐白,希望他能给我一点安慰。

但他也是脸色阴沉,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问他:「你在想什么?」

「我联系不上杜仲,他的电话打不通,我去了他的房间,也找不到他。」萧沐白冷声道。

杜仲……我记得一直是杜仲在陪他做事。

我们行驶在道路上,各自有着心事。

突然!

萧沐白用力地砸了两下方向盘,怒吼道:「杜仲这狗东西,我他妈联系不上他!平时都能联系上,偏偏这时候打不通电话!」

半夏和枸杞子被吓了一大跳,我连忙抓住了萧沐白的胳膊:「不要生气……他不会有事的。」

当车子离码头越来越近,意外发生了。

「轰!」

「轰!」

两道爆炸的声音响起,那码头处的两艘船,都爆发出了火花!

火花范围并不大,但是轮船上面已经冒起了黑烟。

想都不用想,那就是发动机存在的位置。

「我草!」半夏看傻了眼,他不敢置信道,「轮船这是怎么的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第一个遭殃的竟然就是逃走用的工具!

难道苏清河在那边吗?

车子越来越近,已经能看见赵新宇就站在那。

他迫不及待迎了上来,着急地与我们说:「妈的……救生艇也被损坏了,现在我们根本就是无路可逃!」

「什么叫无路可逃,这位是什么人……」半夏疑惑地说,「姐,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强忍住烦躁的内心,与他说:「苏清河来了,我们要赶紧跑。」

「什么!?」

半夏睁大了眼睛,他吞了口唾沫,「真来了?在哪儿?」

「对,暂时不知道他在哪儿,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

「那我们应该通知大家啊……」半夏着急道,「怎么可以丢下那么多人独自逃跑!」

我说:「正是因为有那么多人,所以才不能带上他们。一切都要保密,越隐秘越好。一旦大家都知道了,到时候场面混乱,反而会给我们自己带来麻烦。」

半夏说:「可这样做太过分了!」

萧沐白有些不耐烦了,也许是因为心情糟糕,他再次搭理了半夏,但却是直接吼了他:「你少为他们着想了!你忘了他们平时是怎么欺负你的吗!」

「我……」

半夏握了握拳头,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这不是他们有没有欺负过我的问题,很奇怪不是吗?我们不是普通的逃犯啊,我们是猎罪人啊!当我们化为罪恶的时候,不是已经预料到了会有今天的结局吗?这也太不对劲了,完全违背了我们的信念!」

我冷声道:「半夏,有时候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们也想保护好大家,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更希望能保护好你们两个。」

「可这样不对啊!大家是怎么了?抱着信念成为了猎罪人,却在危难时刻抛弃了一切?」

「没有人说过猎罪人必须是团结的……」枸杞子忽然开口了,「夏哥哥,不要和姐姐他们争了,我支持他们的决定。现在轮船也被毁了,苏清河又不知道藏身于什么地方,我们还是先想办法逃走吧。」

萧沐白严肃道:「既然轮船被毁了,那我先带你们去躲好,你们跟我来。放弃车辆,别让任何人发现我们的行踪。赵总,去那个地方你觉得怎么样?」

赵新宇点头说:「好,就去那。」

我们跟上了萧沐白,半夏还是有些不情不愿的,但是在枸杞子推了他一把以后,他还是只能跟着我们。

萧沐白并没有带我们回厂房和公寓,而是带着我们来到了海滩森林的一处角落。

他蹲在地上,摸了摸地上的草皮,忽然就把草皮掀了起来。

在这下面,竟然是隐藏着一个地下室。

萧沐白说:「这地方就是给我们隐藏用的,当初在制造这儿的时候,赵总就已经做好了退路。里面还有设备,可以让我们看厂房和公寓楼的监控画面。」

「有多少人知道这地方?」我问。

「只有四主知道,也就是说,现在除了我们,整个岛上只有押送者的首领知道这件事。」

我沉声道:「如果我没猜错,那人应该是杜仲?」

「对,本来这事不该告诉你们。」

我们进入地下室,这里边只有简陋的灯光和设备,但是放了一些水和应急食品。

盖好门后,萧沐白打开了电脑,捕罪楼的重要地方,全被我们看得清清楚楚。

「苏清河这个家伙,他到底是怎么进入岛屿的!」赵新宇怒喝道,「王八蛋,这么大的心血,全都被他给毁了!我们还有机会,利用监控查,一定要把这个畜生查出来!」

萧沐白冰冷道:「我正在查,只要让我找到他,我就去撕了他。」

枸杞子着急地说:「你还要回去的吗?我以为你是和我们一起躲在这儿呢!」

「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从来不是逃避,而是直接解决问题本身。」

萧沐白冷冷说了一句,然后快速查看起了个个监控画面。

我们看着监控画面,使劲地寻找着公寓楼,却怎么也找不到他。

可以看见恶人们在厂房里干活,可以看见猎罪人们在公寓走廊上活动,可以看见厂房门口有人在准备装货。

唯独看不见苏清河!

我问:「有哪些地方是监控画面拍不到的?」

赵新宇叹气道:「娱乐室、厂房办公室、猎罪人们的私人房间,还有我的屋子。早知道这样,应该给每个房间都装上监控,连厕所也不放过!」

枸杞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我看着屏幕,只觉得纳闷,真是奇怪了……

这么个大活人,究竟藏哪里去了?

我问:「既然我们已经逃到了这里,要不要先发个紧急保护任务给大家,让他们把苏清河给抓出来?」

萧沐白陷入了沉思,最后说:「这个办法或许可以,我们……」

「轰!」

在他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又发生了意外!

那好好的厂房,竟是接连爆炸出火花,黑雾顿时充斥在厂房里,很快就掩盖住了摄像头,让我们什么也瞧不见!

绝对是苏清河!

他开始有大规模行动了!

他到底想怎么做!

公寓楼的猎罪人们都是慌了,连忙一个个朝着厂房的区域跑了过去。

我看着混乱的画面,想起了曾经发生的那些事儿,咬牙道:「我知道苏清河是怎么进来的了。」

「怎么进来的?」赵新宇连忙问。

我说:「他明明可以知道我们的任务信息,却总是在任务完成之后才出现。猎罪人有个共同点,就是都喜欢戴着面具。」

「意思是……」

「等猎罪人打败目标,等待猎罪人完成任务,然后干掉猎罪人,戴上面具被押送者送进来。他也许早就已经知道了罪恶之地,只是他在等,他在熬,他需要将这里一网打尽!」

赵新宇气得握紧了拳头,怒吼道:「老子花了这么多钱打造的地方,现在全给他知道了!他妈的,押送者都是一群废物吗?为什么不好好检查!」

「押送者检查的情报,取决于先知部门给出的情报……」我难受道,「苏清河根本不立案,也不会有媒体知道,先知部门如何给出情报!」

半夏忍不住说:「立案和媒体,关先知部门什么事?」

「这个你就不要问了。」

赵新宇怒道:「这么多猎罪人,如果不录入系统,他们怎么审判?这么多失踪案的人员,如果不录入系统,这不他妈胡闹?」

萧沐白忽然说:「跨省异地审理,秘密审判不告知公众……我们的活动范围只在省内,他若是跨两个省出去,也许还真查不到了。」

「放屁!他废了这么多力气,他能甘心把这么大的功劳都送去别省审理?」

我死死盯着屏幕。

如果是别人,也许会觉得不甘心。

但那人要是苏清河,还真有可能。

烟雾缓缓散去,让我们开始模模糊糊能看到情况。

然而,我们却看见一个恶人拿起扳手,狠狠砸在了某个猎罪人的脑袋上!

这是……

那些恶人的镣铐,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了!

我傻傻地问:「厂房里有多少恶人?」

枸杞子吞了口唾沫,说:「昨天可以看到的数据,是四百五十五人。」

「我们有多少猎罪人?」

「六……六十二人。」

混乱!

随着烟雾完全散去,我们看见的画面只有混乱!

那些恶人们一个个解开了自己的镣铐,赶去查看情况的猎罪人们,转眼就被人海淹没!

他们疯狂地发泄着自己的怨恨,即使被关押着的这些天,身体没能得到很好的照顾,可凭借着大量的人数,碾压着数量处于劣势的猎罪人!

怎么会……

我整个人都傻了!

原本猎罪人隐藏在黑暗之中,给他们带去闻风丧胆的传说。

可在这一刻,形势彻底反转!

那些猎罪人们哭爹喊娘,被打得节节败退。

苏清河说过的话,忽然在我的脑海里回响着。

我们……缺少了最重要的东西。

敬畏。

戴上镣铐时,恶人们在这个罪恶之地不敢造次。

可当解开了镣铐,他们对我们的恨意,彻彻底底发泄了出来!

赵新宇气得浑身发抖,他咬牙切齿道:「我真是个蠢货!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把这些人全都杀了……全都杀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说再多也没有回旋的余地……」萧沐白冰冷道,「苏清河没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帮那么多人解开镣铐,他们的镣铐早已被解开,只是一直在伪装,就是在等待一个时机,共同揭竿而起。」

「他到底谋划了多久!这个畜生,他早已经知道了我们的所有秘密,竟然还能忍到今天!」

「别咋咋呼呼的了!都已经发生的事情,别在我耳边吵!」

萧沐白对赵新宇吼了一声,总算让赵新宇安静了。

屏幕里的画面,让我们看得极其难受!

那些追捕罪恶的猎罪人,正在被一个个追着打!

突然,厂区的喇叭响起了。

是苏清河的声音!

「杀人的依法处理、致人重伤的也依法处理。我解救你们,是为了让你们回家,而不是让你们犯下更大的过错。」

「四处逃窜的猎罪……哦不,跳梁小丑们,你们的过家家游戏已经结束了。你们自以为代表了正义,自以为在守护别人。可牵扯到守护二字,你们抓来的每个人,抛去他们行为不端的一面,说到底都是别人的儿子、女儿、父亲、母亲、爱人……当你们憎恨别人夺走了这些身边人,他们的身边人不也是这样憎恨你们的吗?」

「乖乖蹲下别动,一个个全都放弃抵抗。自首不能给你们带来无罪,但或许能让你们迎来死缓。到底是想立即执行死刑,还是从死缓转无期,全看你们现在的态度。」

「不要让愤怒的情绪影响你们的判断,投降才是正确的选择。还是那句话,你们没有资格去审判任何人。说个题外话,我曾经有过一个女朋友,她就是猎罪人的粉丝。我很爱她,而她总是吊儿郎当、四处惹祸。她常常做错事,站在道理上,我知道她做错了。但在这个世界上,我的女人只有我能欺负,谁要是敢替我或是法律去审判她,我就把那家伙给剁了。希望这个故事可以告诉你们一个道理,猎罪人只是个愚蠢的过家家游戏。」

「再对那些刚被解开镣铐的人们说一遍,我明白你们被关押在这的愤怒,但是面对已经投降的人,绝对不准再攻击他们,否则一律按致人重伤或死亡抓捕处理。你们刚逃离这个愚蠢的监狱,我相信你们肯定不想进入真正的监狱。」

「跑,继续跑,有胆你就继续跑,让我看着你们逃跑时那可笑又白痴的样子。所以我才说,猎罪人真是一个不如一个了,当年的那个还只比我略弱一点,现在全都沦为了废物玩意儿。简直……啥也不是。」

他的声音听着有些许慵懒,甚至有点不屑,犹如已经胜券在握。

我看着这狼狈的一幕幕画面,心里极其难受。

对于真正的犯人,他们不一定敢跑,因为知道自己跑了也会被抓回来。

可对于这里的所有恶人……

逃走,就是真的重获自由。

我一阵苦笑:「说到底还是少了敬畏,我们给他们带去了恐惧,却没能磨灭他们心里的恨意。给他说中了,这只是个过家家游戏。」

萧沐白怒喝道:「厂房办公室!我现在就过去!」

他立即起身要走,我一把抓住了他,惊呼道:「你疯了吗?刚开始的时候我允许你独自行动,现在绝对不行!你看到厂房那有多少人了吗?你要是敢去,连命都没了!」

萧沐白咬牙道:「杜仲那废物还在里面!」

「快看这!」

赵新宇忽然伸出手,指向了画面。

那是杜仲。

他从公寓里跑出来,头发蓬乱的样子,转眼已经上了一辆车,他想逃跑,但是已经有恶人拿着工具,狠狠砸在了车上,还扎破了轮胎。

萧沐白看着画面,他脸色铁青:「这不是明明在公寓里吗?」

「我想起来了……」枸杞子忽然说,「吃早餐的时候,有人抱怨说活动室的门被锁了,估摸着又有人在里面通宵看电影……会不会是杜仲在里面?」

萧沐白咬牙道:「那是他……他喜欢去电影院,他以前在监狱里的时候就最爱放电影。」

监狱?

原来杜仲是他的狱友吗?

杜仲的车子开得不算快,一堆人在后面使劲地追着。

「这家伙会暴露我们的位置……」赵新宇着急地说,「当他发现码头已经逃不掉了,肯定会带人逃到我们这儿来!妈的,我们躲在这儿本来很安全,被发现可就完了!」

萧沐白看着那辆车的动向,叹气道:「他不是去码头,他是直接朝着我们这边跑。」

赵新宇骂道:「草!不能让他过来!」

杜仲那车子确实不快。

就算能甩掉这些人,也甩不掉他们的视线。

萧沐白没说话,只是死死看着屏幕。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拿起手机,却见上面出现了两个大字——杜仲。

萧沐白按下了接听,开启了免提。

电话那边,传来了杜仲的喘气声:「哥,你现在在哪儿?岛上忽然变得好混乱,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

「你在哪儿,我去接你……」杜仲着急道,「我车子的轮胎被扎破了,但好歹跑得比人快。哥,你快给我个位置,我去接你,我们去那个地下的避难所!」

萧沐白轻声道:「你能逃就好,不用管我了,我……」

「说什么呢哥!当初越狱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一定要帮你报仇的,现在你仇人都还没杀完,我们怎么能轻易被捉!哥,你快告诉我在哪儿,我去救你。以前在监狱里一直是你保护我,现在轮到我保护你了!」

萧沐白看向了屏幕,他伸出漂亮的手指,缓缓在屏幕上移动着,最后停在了厂区人最少的东门处。

忽然,他看向了我。

为什么要看着我?

萧沐白脸色难受,他咬了咬嘴唇,说:「我在东门,我们在那汇合。」

我愣住了。

东门,是离我们最远的门。

杜仲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他着急道:「哥!我马上来!」

我紧握着拳头,小声和萧沐白说:「你从来没和我讲过你朋友的事。」

「但我和他说过不少你的事……」萧沐白喃喃道,「我联系过他,但我找不到他。」

「你为什么不直接让他过来?你是怕暴露我的位置?你在为了我放弃他。」

「我愿意为你放弃他,但我也愿意为他放弃我……」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人的心中是有轻重的,我把你看得比他重,不代表我把他看得比我轻。」

他忽然一把将我搂在怀里,可他抱我的时间却非常短暂。

「等我回来,我要睡你。」

萧沐白轻声说了一句,忽然就朝外冲去。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却什么都没有做。

枸杞子急了,她连忙与我说:「姐!你就这样让他走吗?那边太危险了!」

「他若是死,那就死吧……」我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喃喃道,「他只是走在了我的前面,我随后就到。」

杜仲开的那辆车子,刚才还开出了监控画面。

但是很快,车子又转回来了。

杜仲开着车就往人群里撞,他想从西门直接开到东门去,但那本来就开不快的车子,很快就被人海淹没。

恶人们拿着各种工具,使劲地砸着车窗!

我很清楚,这车子根本支撑不了多久。

终于,车窗被人给砸破了!

人们纷纷爬上车子,只见杜仲很快就被从车里拖了过来。

车窗上还有大块的玻璃碎片,他被往外拖动着,玻璃碎片在他身体上划拉着。

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让人不寒而栗!

他终于摔在地上,疼得打了个滚,上衣全都是血,但很快就爬了起来,扑向一个拿着扳手的恶人。

他抓住扳手,用力地踹着那人的肚子,总算是将扳手给夺了过来,同时还往东门的方向跑着,监控画面里响着他的吼声:「哥!哥我在这儿,你快出现啊哥!」

我忍不住想起萧沐白。

在他的那段岁月里,我不知道杜仲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但我已经大致能猜得出来。

一辆极快的车影,忽然也窜进了监控的画面。

是萧沐白!

人群被猛地撞飞,车子被迫停在了厂区门口,距离杜仲只有百来米的距离。

面对人海,萧沐白没有任何胆怯和犹豫,他独自下了车,直接冲入人群。

忽然他急速奔跑一跃而起,将膝盖狠狠撞在了最前面那恶人的下巴上!

这恶人应声倒地,旁边的人们愣是被吓了一跳,一时半会儿不敢上前。

狠辣。

旁边的那些恶人,一时之间竟是有些不敢靠近。

相反杜仲那边,却被大量恶人包围着。

忽然,有人从后面踹倒了杜仲。

打群架,最不能发生的就是摔倒。

当杜仲摔倒的那一刻,他惊慌地用扳手使劲抡向四周,但却已经被恶人们团团围住。

他们拿来长长的钢管,使劲砸在了杜仲的身上。

一个钢管猛地砸在了他的脸上,鼻骨应该是直接被砸断裂了,杜仲五官歪曲,他满脸是血往萧沐白的方向爬:「哥……我不想死……哥……」

萧沐白疯狂地往杜仲那边闯去,怒吼道:「不想死你他妈还来找我!不是让你自己躲着吗!」

「哥,我想救你……」

当杜仲终于再次站起来,妄想着跑向萧沐白,但迎来了更加惨烈的一棍。

钢管再次狠狠砸在了他的脸上。

我傻傻看着他的眼眶被打凹了进去。

旁边的人们见状,吓得都不敢上前了,生怕自己担上了责任。

杜仲跪倒在地,剧烈地吐了两口,又跌跌撞撞走向萧沐白,明明身边已经没人敢凑近,那扳手还是毫无规律地朝着前面抡去,喊叫的声音开始比先前要弱:「哥……我护着你……」

上衣的鲜红越来越大面积,我隐隐约约看着有什么东西从杜仲的衣服里掉出来。

枸杞子见到这一幕,吓得捂住脸发出了尖叫:「肠……肠……」

「闭嘴,不要叫!」赵新宇怒喝道,「快他妈闭上嘴!你是想害死我们!」

画面里,杜仲缓缓倒下了。

萧沐白扑到了杜仲的身边,一把将他抱住了。

他跪倒在地,傻傻抱着满身是血的杜仲,那四周的恶人们一时之间不敢靠近。

萧沐白的眼神很冷。

他一把抓住了杜仲的扳手,怒吼道:「我宰了你们!」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凉了半截。

杜仲明显已经没救了。

这时候逃跑才是萧沐白最好的选择!

可他却偏偏一手抱起杜仲冲入人群之中,另一只手暴怒地挥着扳手,完全没有手下留情的念头。

赵新宇看着屏幕,傻傻地说:「他疯了吧?那家伙明明只是他当年的一个狱友而已,还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混,这不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跟班吗?」

「因为他没有朋友……」我冷声道,「对他而言,哪怕是一个小跟班,都显得格外重要。」

萧沐白是疯狂的,在他的强势攻击下,竟是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果真把杜仲带到了自己的车旁,打开车门,将他给推了上去。

「不好!」

枸杞子忽然惊呼一声。

却见一个人影窜出,竟然是之前我亲手抓的网红主播赵田勇!

他拿着一把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小刀,狠狠刺向了萧沐白!

萧沐白还在忙着把杜仲推上车,他根本就反应不及,被赵田勇偷袭得逞。

那一刀,狠狠刺进了他的腹部!

萧沐白疼得弓起了腰,雪白的衬衫染上了鲜红。

赵田勇松开刀往后退了几步,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得意:「你当我在厂房里看不见吗!你和那个抓我的娘们在厂房外头卿卿我我的,叫你们敢抓老子,这就是你们的报应!」

「不要……」枸杞子喃喃道,「白术他……」

我死死看着屏幕。

突然。

萧沐白一把抓住了腹部的小刀,猛地拔了出来。

鲜血喷涌。

赵田勇吓得脸色苍白,连忙想要后退。

萧沐白却已经抓住了他的头发,小刀疯狂刺向了他的脖子和胸口!

一刀,两刀,五刀,十余刀……

早在第三刀的时候,赵田勇就没了动静。

萧沐白丢开了赵田勇的尸体,他疼得靠在车上,抓住了小刀,忍着剧痛,一点一点又插回到自己的伤口里。

做完这一切,萧沐白已经是疼得虚弱不堪,旁边的人们也是吓得再也不敢上前。

萧沐白上了车,忽然隔着车窗抬起头,他用那沾满鲜血的修长手指,朝着监控摘下面具,送来了一个飞吻,仿佛在宣告自己还活着。

我看出来了,这么紧要的关头……

他却在撩我。

当萧沐白的引擎声在附近响起,我满是紧张。

我期望他能好好地回来。

我着急地推开门,他朝着我这边挂了 D 档,车子缓缓朝着我们而来。

当即将抵达地下室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打开车门,忍痛跳下了车,却摔了一跤。

车子继续前行,没有停下的意思,我伸出手抱住萧沐白,着急道:「你有没有事?」

「杜仲死了。」

他冷冷说了一句,在我的搀扶下进了地下室。

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只能小声说:「如果以后有机会,把他的故事说给我听。」

「我有些想哭……但现在不是时候,我想先保护好你。」

我关了地下室的暗门,萧沐白虚弱地躺在了地上,枸杞子连忙说:「白术,我帮你看看伤口。」

「别看了,角落有医用箱,马上拔刀消毒,帮我缝合伤口。」

「不行!万一伤到了内脏怎么办?」

「伤到又怎么样,你会治吗?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会治吗?」

大家都沉默了。

是啊,无论有没有刺中,在此时此刻似乎都关系不大。

我们没有任何人会治,也不可能送他去医院,只能赌个几率,赌这小刀没有刺中他的内脏。

我忍着心疼,帮萧沐白拔刀消毒,枸杞子做事比较细腻,小心翼翼地为他缝合伤口。

屏幕里,还在放着混乱的画面。

我不想再听见那撕心裂肺的各种惨叫,直接关了视频画面:「别看了,再看也没用,败局已定,不如想想该怎么逃出去。」

地下室里,寂静得可怕。

人们都说不出话来,却能听见彼此的喘息。

过了一会儿,他们才终于有了动静。

「现在轮船都没了,逃不掉的……」赵新宇坐在板凳上,他愁苦道,「应急食品最多只够吃两天,我们已经输了。还不如去自首,我反正从来没杀过人,我只负责资助,估计就坐几年牢。」

我没讲话。

这里会迎来死刑的人,恐怕只有我和萧沐白。

枸杞子却忽然说:「也许还能逃。」

「怎么逃?救生艇都没了!」

枸杞子已经为萧沐白处理好了伤口,她小声说:「姐,你突然叫我过来的时候,聪明如我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了。你叫我带上重要的东西,我什么都没带,只带了这个……」

她忽然放下包包,朝我递了过来。

我接过来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堆橡胶制品、小钢管,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钓鱼皮艇,而且我带了电池,可以自动充电……」她说,「我的梦想就是和半夏有个海边小屋,可以钓鱼可以烧烤,还可以听他在篝火边为我弹吉他。」

赵新宇惊愕地说:「你疯了吧?就这么一个钓鱼皮艇,连个发动机都没有,我们怎么逃得掉?」

「有船桨……」

「我们上去就沉了!」

「又不是给你用的!你到底是谁啊,一直在这儿说丧气话!」枸杞子突然大怒。

赵新宇终于不说话了。

枸杞子吸了吸鼻子:「姐,这东西太小了,你可以用船桨划,虽然船桨也很小……我买的时候只是想拿来和半夏度假的,我带上这东西的时候,还想着千万不要真用上……半夏,你把你的包也给姐。」

半夏连忙打开了自己的包,很认真地说:「姐,里面全是罐头和水,枸杞子让我带的。」

我愣住了。

「姐,你们想逃走的时候,第一个叫的就是我和半夏,我就知道这朋友没交错……」枸杞子挤出笑容,但是带着点呜咽,「你和白术在路上省点吃,我也不知道这小东西能带你们去哪儿,也许风一大就翻了,但至少它会漂浮在海面上,你们可以抓着,救生衣也记得充气穿上。」

「我不知道它到底会带你们去什么地方,但我知道你们留下来就是死刑。啊对了,这些罐头你千万要装在一个袋子里,被海浪拍散了可以慢慢捡,反正海水进不去的。你们……你们喝水的时候……」

枸杞子眼睛红了,她擦去眼泪,抽着气:「要记得每个瓶子都打开,不要对嘴喝,让瓶子里多点空气,拍散了也不会沉到海里去。也要记得装在一起,别被海浪拍散了。你们这辈子都没经历过什么好事,我觉得人的运气差到一定程度,那就会触底反弹,接下来运气肯定会好起来的。」

我没忍住伸出手,将枸杞子抱在了怀里。

她小手抱紧了我,呜咽着:「姐……你不要担心我和半夏,他是个废物真的太好了。我们最狠的也只是藏尸,进去蹲几年就出来了。我不怕进去坐牢,因为有人会等着和我一起出来。我就怕这艘船太小了……我不知道你们会飘荡到哪儿去。对不起……买了这么小的东西,真的对不起……我好像个大傻子,永远想着和半夏开开心心过日子,我为什么预料不到这个用场……我买的时候故意买小了,因为我想和半夏紧紧挤在一起,我为什么不买更大点的……」

「别说了。」

我低下头,轻轻地吻在了枸杞子的额头上。

鼻子泛起了一阵酸楚。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说话也有点呜咽:「我啊,这辈子从来都是个不吉利的人。老天要是一直让我倒霉也就算了,我就是恨不过……恨它为什么让我太晚遇见你们。我从来没有过朋友,你们是我唯二的朋友,半夏你过来,让我也亲亲你。」

半夏也抹着眼泪,走到我的身旁蹲下。

我也在他的额头上深深吻了一下。

他小声说:「姐,等天黑后,我们送你出去。外面到时候太黑了,你们独自在外不安全,需要……需要一个孔武有力的我保护你们。」

「傻瓜……」

他忽然也伸出手,把我和枸杞子抱在一起,喃喃道:「我这辈子,没能保护好任何人,如果最后保护的是你……那我的保护就有价值了。」

我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任由泪水落下。

好奇怪。

明明在哭。

明明已经走投无路。

心里却有一种满满的幸福滋味。

忽然,枸杞子用手指沾了一点萧沐白流的血,一本正经地在纱布上面写字。

她写下了一个邮箱号,我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的私人邮箱……」枸杞子说,「姐,我也不知道自己具体会坐几年牢,等你安顿下来了,你就联系我。我相信到时候不管在天涯海角,我们都还会相遇的。」

半夏连忙说:「我也写上我的。」

他手指沾了血刚要写,萧沐白虚弱地抬起手,一耳光扇在了他的脸上:「滚开。」

「好咧。」

半夏连忙退到了一边,满脸都是委屈。

我看着那邮箱号,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

我怕丢了,我想背下来。

枸杞子露出笑颜:「姐,你到时候不要担心我和半夏,我们既然在罪恶之地都能过得好好的,进去以后肯定也是乐呵呵的。我今年 22,等我出来的时候吧……还很年轻,我和半夏再生个小宝宝,等着认你做干妈。」

「好……」我温柔道,「他们问你们什么,你们就全都招了,千万不要抵抗。都说坦白从宽,正好岛上的人们不是老欺负你们吗?你们也别惯着,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一定要主动说,争取三年五年就出来。」

「放心吧姐,我一开始就这么想的。」

我们窝在这个小小的地方,直到天黑以后,才从里面爬出来。赵新宇不肯出来帮我们走,他说自己要在里面躲到安全的时候,让我们千万别出卖他。

外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枸杞子给皮艇装上电池,等充好了气,又小心翼翼地把罐头和水都装在一起,绑在了皮艇上。

我们提起皮艇,朝着海浪传来的方向走去。萧沐白受了伤,他跟在我们身边,走得缓慢。

今天的月光,很昏暗。

我们要凑近了,才能看清对方的模样。

唯一有灯光的是厂区和公寓,但那边已经不属于捕罪楼。

彻底覆灭了,这个曾经带来一些黑暗浪漫的地方。

枸杞子帮忙抓着皮艇,她走着走着,忽然说:「如果我们是普通人,现在就是一起去钓鱼度假了。我会是一位名侦探,姐姐会是家庭主妇,半夏会是一位办公室白领……度假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聚一起了。」

「是啊……」我轻声说,「我喜欢做饭,如果钓上鱼了,我会给你们煲鱼汤,为你们做烤鱼……如果愿意带上锅和调味料的话,我会做的东西很多很多。」

枸杞子说:「我可以帮你打下手,半夏杀了鱼以后,我就帮姐姐洗干净,还会帮你切配菜。不管是水煮鱼还是酸菜鱼,我都会把所有的配菜都切好。啊对了,洗碗也可以交给我。」

半夏弱弱地说:「我不敢杀鱼……」

「我来就好。」

萧沐白忽然开了口。

我们一起看向他。

他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轻轻地笑了:「希望到那时候,我们可以相处愉快。哦对了,其实我想当一位医生。」

暖意缓缓涌向我的心头,我看着这样的萧沐白,不由得真幻想起了那样的人生。

真美好……

为什么我们不是普通人呢?

黑暗中,一道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那可惜了,现实不是梦想那么美好的,我原本也想当一位医生,谁知道后来就去做刑警了呢?陈识那家伙也一样,总梦想当个好警察,结果却做了第一位猎罪人。」

海浪边,他站在那儿,缓缓咬住了一根烟。

火光闪过,照亮了他半张脸。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叹气道:「柳静,其实我特遭人讨厌,对吗?」

我看着站在不远处的苏清河,手上也不由得松开了。

他真的是……特别让人讨厌。

偏偏百战还在对他摇着尾巴,热情地叫了两声。

傻狗。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他说:「因为你珍重的东西。」

我珍重的东西?

我楞了一下,随后打开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了婚纱照。

莫非……

我拆开了婚纱照的相框,却见里面躺着一个小小的芯片。

悲凉。

连我和林云的婚纱照,连我们的最后纪念,都变成了他利用的工具吗?

可悲的是,我还一直将这东西当作宝贝带在身边。

「去你家调查的时候装进去的……」他说,「这东西一直被你放在床头,我以为你躲起来的时候也许会带上它,谁知道你当初把所有的照片都带走了。这场布局弄得我很累,精心准备了这么久,总算是可以休个假了……其实你死刑的几率不高,好好认罪,有概率被判死缓。至于你身旁那位,我估计只能是立即执行死刑了。」

恨意在我的心里不断蔓延。

我咬牙切齿:「你这样逼一个寡妇的时候,你想过这照片上的男人是你好友吗?」

他说:「想过,所以呢?荣耀的是他,而不是你。」

「苏清河,如果没有他的话,死缓对我而言,是比死亡更大的折磨。」

「什么意思?」

「我一点也不怕坐牢,但是没有他的日子……我一天都熬不下去。」

苏清河忽然愣住了。

他紧握着拳头,身体也有点颤抖:「你们一个个都是这样,从没想过活着是多么重要的事。肆意剥夺别人的生命,又肆意放弃自己的性命。为什么从来不肯好好活着?」

「你懂那种失去一切的痛苦吗?」

「你曾经也是这么想的,现在你不是又舍不得死了吗……」苏清河忽然说,「你曾经以为自己的生命失去一切,可现在不是又绽放出光彩了吗?如果你真觉得自己活着是没有意义的,为什么选择逃跑?柳静,你他妈别跟我说那些丧的东西,你告诉我,自从林云去世以后,你的生命真就没有值得珍惜的了吗?」

我……

我曾经以为生命只能如此,无法再拥有快乐。

可我又遇到了萧沐白。

遇到了半夏和枸杞子。

苏清河的声音有些怒意:「在失意的时候,一个个都他妈觉得死了好。可就是因为这样,才更需要去珍惜自己的生活,因为生命中还有很多值得珍惜的东西!」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苏清河。

萧沐白忽然开口了:「你没有带枪,却敢来拦我们吗?」

「这个声音……哦,是手下败将啊。难道你还以为自己逃得掉吗?你可真弱,每次遇见你,你都是受伤的状态。」

萧沐白紧紧握住了拳头,满是不甘。

苏清河淡淡地说:「我一直怀疑有内鬼,所以没将这个案件告诉警局。柳静,你们已经输了,看在我和林云是老交情的份上,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为什么你们总是能得到警局的情报?到底是在和谁联系?」

我愣了。

看来他一直都不知道那跨越时空的电话。

也对。

如果是我……我也不会和苏清河有交集,我和他的理念合不来。

我敬畏你,但我不想与你合作。

「这个秘密,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我露出笑容,「我要你永远在迷雾里寻找,永远都找不到答案,永远被耍得团团转。苏清河,这就是我要给你的报应。」

他叹气道:「事到如今还不肯告诉我,看来我真的很讨人厌。柳静,你自首吧,以通缉犯的身份在这世上东躲西藏,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看着苏清河,心中充满了恨意。

这个疯子。

已经取得了这么大的战果,却还是宁愿冒着危险来抓我们。

他的执念到底是有多疯狂?

我咬咬牙:「我想逃。」

他愣了一下,声音忽然满是悲凉。

「他当初若是像你一样跑了……若是能像你一样……我这辈子也不至于生不如死。牺牲在前线,是唯一能救赎我的方式,可你们太弱了……连赐我一死也办不到。」

海浪汹涌,慢慢掩盖了他的声音。

我看着苏清河孤单单的身影,不知为何,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他才是那个最孤独的人。

我摇了摇头。

不想那么多。

如同萧沐白想保护好我一样,此时我也想保护好他。

「我和你拼了!」

就在这时,一道小小的人影忽然扑了上去。

是枸杞子!

从未打过架的她奋勇抱住了苏清河,着急地对我喊:「姐!我和半夏拖住他,你们快走啊,我们只是多判两年的事儿!」

她话音未落,又一道人影也扑了上去,正是半夏!

苏清河一脚踹在了半夏的胸口,他直接被踢得摔了个狗吃屎,却连忙手脚并用爬到了苏清河的身边,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大吼道:「快走!」

他着急地要掏出电击棒,可才刚刚拿出来,苏清河的另一条腿就踢在了他的手腕上,将那电击棒远远地踢飞了。

这么黑的环境,连掉哪儿了都不知道。

苏清河又是踹在了半夏的脑袋上,半夏疼得青筋暴露,他脸色通红,依然死死抱着苏清河的腿,怒吼道:「我这辈子,从来没保护过任何人……唯独这一次……除非我死,否则你别想碰她!」

我不由得心里一动。

似乎有机会。

当枸杞子和半夏困住苏清河,这就是我打败他的时机!

可我的想法只是持续了那么一瞬间,几乎人都还没来得及动,就看见苏清河再次一脚踹在了半夏的脑袋上,把他踢得翻过身去,枸杞子也是被他甩开。

我忽略了他们实力很弱的事实!

只能走了!

我咬咬牙,独自一人拖着钓鱼皮艇往海面跑,萧沐白也是捂着伤口,忍痛跟着我跑。

「站住!」

苏清河怒喝一声,而我根本不听他说的话。

说实话,我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追人的时候喊站住。

但凡动点脑子想一想,都知道既然已经决定跑了,谁还愿意站住?

半夏又挣扎着爬起来,再次抓住了苏清河,可很快就被他一脚踹开。

忽然,狗吠声响了起来。

百战一瘸一拐地冲到了苏清河身边,它根本就不爱咬人,一口咬住了苏清河的衣服,将他往后面扯,嘴里还在呜呜地叫着。

它犹如看懂了一切。

宁静的海边,响彻着百战哀嚎的恳求。

苏清河想往我这儿追,但因为有百战的加入,他的动作迟缓了太多。

他握起拳头对向了百战,可最终竟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对百战下手。

「柳静!」苏清河对我大吼,「带着那东西跑到海面上,你就是九死一生,还没有判死缓的几率大!我这是给你一个机会,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跟我自首,活下来的几率至少比冒险高多了!」

我将钓鱼皮艇放在了海面上。

他还是不懂。

我宁愿和萧沐白一起死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海上,也不愿意孤独地在监狱度过余生。

我先让萧沐白上了皮艇,努力地往外推着。

随后我也爬了上去,回过头看着半夏和枸杞子。

我朝着他们挥了挥手,半夏已经被压在地上,对着我大吼:「姐,你要好好地活着!」

「你们也是!」

我的鼻子再次泛起酸楚,止不住地落下了泪。

海面太黑了。

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朝哪儿跑,也不知道自己会飘荡到什么地方去。

我坐在萧沐白的身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

实现了……

那年就和他约定好了,要一起远走高飞。

直到今天,终于实现了。

我不断擦着泪水,但眼泪还是一直掉落。

我捧住了他的脸,呜咽着说:「沐白,我好爱你。我想告诉你,我真的好爱你。我把对你的爱刻在了骨子里,我害怕以后没机会说给你听,我不知道怎么用言语表达我的喜欢……有你才能让我感觉活着真好。」

他虚弱地挤出了一个笑容:「可别扑上来,我疼得厉害。」

「嗯……」

我轻轻吻了一下他。

在这都是黑暗的海面上,只有海浪与我的哭声。

终于……在一起了。

当一夜过去,清晨的阳光洒落。

萧沐白脸色苍白,我不知道他的伤口里面到底伤到了哪儿,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好起来。

我小心翼翼地给他喂水,又不敢让他喝得太多。

海平面一望无际。

天气有些冷,幸好有阳光。

我让萧沐白靠在我的怀里,他用修长的手指玩着我的头发,轻声说:「你记不记得,以前我总是爬到你家的阁楼里,和你一起睡觉。」

「嗯,我还记得你第一次跑进来亲我……」我说,「那时候我就想呀,你肯定至少偷吃了半管牙膏。」

「没有……」

「没有吗?」

他闭上眼睛,轻轻地说:「是一整管,辣得我舌头疼。」

我噗嗤笑了。

我抚摸着他的头发,想着我们的往事。

「对了……」

他忽然将手伸进了口袋,说,「是你亲口讲的,你很爱我。」

「嗯?」

只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钻戒盒子,虚弱道:「现在……我有资格替他给你了吗?」

我特么……还在他身上呢?

我翻了个白眼,打开了钻戒盒。

整整一克拉的规模……

枸杞子真是给自己下血本了。

萧沐白忍不住说:「那个林云还挺舍得花钱。」

「他……他不爱乱花钱,他喜欢存钱。」

他牵起了我的手,温柔地给我戴上了钻戒。

「无论生老病死,无论未来如何,你都是我此生最爱的人。在这有限的人生里,在这无限的旅程中,我最感激的就是与你相遇……柳静,我想做你的丈夫。」

我看着阳光下亮晶晶的钻戒,叹气道:「可我是个二婚的女人了,你不介意吗?」

「不介意。」

「那我也想告诉你,无论生老病死,无论未来如何……我都是你的妻子。」

我们看着彼此的眼睛,好奇怪,我还是如同懵懂的少女一样,当许下属于彼此的承诺,心儿扑通扑通直跳。

我低下头,又轻轻吻住了他。

深深深深地吻着,怎么也吻不够。

仿佛想把这些年缺掉的都补回来,睁眼闭眼,全都是少年与今日的他。

萧沐白忽然咳嗽一声,咳出了些许血沫。

我尝到了血腥味,心都仿佛被揪住了,担忧道:「你会不会有事?」

「谁知道,但我不后悔。」

他牵着我的手,忽然也低下头,用脸在我的手上轻轻蹭着:「说说我们的生活。」

「嗯?」

「我怕我撑不住和你开启新的生活,说说我们原本该有的生活,好吗?」

我很仔细地回想起来,最后说:「你去读大学的时候,我会住在你旁边的小区。」

「当时单间的租金是 500 元。」

「带卫生间和空调吗?」

「还包网线。」

我歪着脑袋想了会儿,认真地说:「我那阵子都看好工厂招工的启事了,我就去厂里打工,每个月的工资能拿两千块。五百块钱交房租,五百块钱留着给你我买衣服,剩下的一千块……我想买电饭煲和电磁炉,自己做饭很便宜,我们能存下一点点的钱。」

萧沐白温柔道:「我可以去做兼职,每个月有八百块钱。」

「那真好呀,我们可以有更多的收入。工厂都是五点钟下班,我才不要加班呢,我要赶回来给你做饭。出门前可以把电饭煲按起来,然后我给你做……」

「咳咳!」

萧沐白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用修长的手指捂住嘴,鲜血从他的指缝流出。

我忍着心里的酸楚,轻声说:「我给你做蛋炒饭,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阵子,你妈妈觉得你太能吃了,都吃穷了。那阵子只有蛋炒饭吃,可是我俩吃得特别香,因为份量很大。」

「噗,记得……」他冷得发抖,忽然抱住了我的胳膊,「你做饭的时候,我可以去把衣服洗了。等吃过以后我来洗碗,可以多做一个人的饭吗?有时候我妈妈会过来。」

我说:「当然了,早就约定好要一起照顾你妈妈的。你大学毕业后肯定很厉害,我们可以勤俭节约,买一套温馨的房子。它可以不用多大,只要能容下我们就好。主卧是我和你的,次卧是你妈妈的。我还想弄个小书房,可以方便你工作。」

「怎么没有孩子的房间?」

「和你妈妈住一个房间。」

他噗嗤一笑,温柔道:「那我可要好好努力,买个更大点的房子……你有想过吗,我们的孩子要叫什么名字。」

我想了一会儿,最后说:「萧云,如果是女儿……就叫萧芸,加个草字头的那个芸。」

「你还可以再渣一点吗?」

我低下头,轻轻地用鼻尖蹭着他的鼻子,温柔地说:「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刚刚才许下誓言,无论如何都会永远在一起。」

他努力翻了个身,轻轻地抱住了我的腰,忽然说:「不会后悔的,只要是你,我永远都不会后悔。对了……我可以和你一起洗澡吗?」

「你脑子里永远想着耍流氓的事情。」

他虚弱地笑了笑。

我伸出手,擦去他嘴角的血迹。

随后我抱住他,用身体温暖着他,小声说:「可以呀,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呀……我当初早就已经想好了,我这辈子都是你的人了。」

「我这辈子……也是你的。」

我越来越克制不住自己的哭声,呜呜道:「那你别死好不好?我不想守在你的墓地边,我不想这辈子只能和石碑说话。」

「我可不会在墓地里呀……」

我抱着他,使劲抹着泪水。

是啊。

我们都不会在墓地里。

我们会化为天上的星星,陪伴着彼此入眠到天亮……

我们会化为一股清爽的风,吹拂过彼此的脸庞……

我们会化为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淋湿在彼此的身上……

生与死。

不能把爱隔开。

我们一定会感受到彼此的存在。

我瞥了一眼他的白衬衫。

明明之前缝合过伤口了,鲜血还是不断地流出。

我脱了上衣,小心翼翼地帮他把伤口裹紧,贴着他的脑袋,轻声说:「你知道吗?当初发现你不等我的时候,我特别难过,林云就安慰了我很久。我那阵子随时随地都会想起你,我花了整整五年,才和他结婚。」

他没有回我的话,只是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我呜咽道:「我真的是个很差劲的女人,他那天问过我,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他,我告诉他是的。可现在我又旧情重燃,不知道这是不是老天给的报应,可我多么希望老天能报应在我的身上,它明明从来没有对你好过……我爱你,我比任何时刻都要爱你。我喜欢说这三个字,我爱你……仿佛说一辈子也不会腻。」

萧沐白仿佛是熟睡了,却能看见他露出了微微的笑容。

远处,缓缓出现了陆地。

我拿起船桨,使劲地朝着陆地划去。

萧沐白躺在我的身边,却没有一点动静。

在上岸的那一刻,手机终于有了信号。

我哆哆嗦嗦地拨通了电话。

「喂。」

「是我,我自首……」我呜咽道,「求求你救救他,他快不行了,我求你救救他。再多看他一眼也好,再多和他说一句话也好……苏清河,我求求你。」

「哦,知道了,发个定位。」

我抱着萧沐白,哭得喘不过气。

上天……能不能对我们好一次。

就一次。

当救护车驶来,医务人员抬着担架冲入沙滩,将萧沐白抬上了救护车。

我陪在他的身边,一次又一次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萧沐白……

萧沐白……

这个名字,我还想叫上千遍万遍。

它和我爱你一样。

喊一辈子,也喊不腻。

当来到医院,我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呆呆看着亮起的灯光。

走廊响起了脚步声。

苏清河坐在了我的身边,他拿出手铐,将我和固定的椅子拷在了一起。

随后他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说:「飘得也不远嘛,我就说呢,这样一个小皮艇能飘到哪儿去。」

我失魂落魄地问:「半夏和枸杞子呢?」

「什么东西,你是开药房的吗?」

「就是那对情侣,女的叫邢慧娜。」

「哦,他们已经被捕了,不过那个叫半夏的还在医院里躺着……」苏清河摸了摸鼻子,「真的很弱,我只是多踹了两脚而已。放心吧,他没事。」

「嗯……」

他忽然说:「百战我收养了,平时我挺孤单的,正好缺个伴。这狗都退役了,就别给它整那么多幺蛾子,我会给它养老送终。」

我没有再和他说话,而是死死看着那手术室的灯光。

终于,灯光暗了,门被缓缓打开。

……

拘留所。

苏清河坐在我的对面。

我问他:「罪恶之地怎么样了?」

「死了三个,抓了八十五个,其他的暂时找不到,不过没关系,我慢慢找……」苏清河平淡道,「还有那些被你们称为恶人的,原本就有罪的也抓了百余个,在那场闹剧里伤人害人的也判了几个,案子够大的。」

「我的朋友们呢?」

他说:「他们的判决下来了,很快就轮到你了。」

「嗯?」

「半夏被判了三年,不是我审的他,听说吓得哇哇哭,什么都招了。供出了不少人,对破案帮助很大。」

「那挺好的,胆小本来就是他的特点。供出来就供出来,那些人原本就对他不好,枸杞子呢?」

「取保候审,估计现在正坐沙发上看着电视,捧着奶茶,想着晚上该叫什么外卖。」

我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苏清河解释说:「她和你们不同,罪行比你们小,而且她也供了不少,算是戴罪立功,最主要的是她还怀上了。」

我噗嗤一笑。

这小丫头,还真怀上了半夏的孩子。

我深吸一口气,小声问道:「萧沐白呢?」

「也下来了,他是第一个,比谁的都快。」

我紧握着拳头,小声问:「死刑吗?」

「死缓,他的证据抹杀得很干净,我拼死拼活想找到证据,却怎么也找不到……」苏清河说,「我相信他犯的绝对不止是我们查到的这点事儿,柳静,你们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死缓?

我傻傻地看着苏清河:「什么罪?」

「杀害周海发的罪,毕竟我亲眼看到周海发尸体了。结果有个叫周沫沫的女孩出来了,说他当时拯救了自己,也说明了凶器是周海发的。这不能让他无罪,但可以让法官酌情审判。但他之前就有无期,当初他坐牢两年后,减刑为十五年,还差十年没蹲就越狱了,再加上逃脱罪,这次判了个死缓。但他开始招供了,说想早点出来见到你,他给的线索比谁都大。」

我听见这话,没忍住笑了。

是吗?

白担心一场吗?

那跨越时空的电话真是厉害,竟然帮萧沐白抹杀这么多的证据。

萧沐白也开始招供了……

所谓一帝的忠诚,到头来也抵不过想见我的心么?

也是,我曾经那么崇拜罪恶之地,最后还是只想要他。

或许我们根本没自己幻想的那么伟大,在了无牵挂的时候英雄壮胆,可当有了牵挂,却只想活成那个普普通通的人。

苏清河问:「他绝对不止杀了周海发,你要不要告诉我他到底是怎么办到的,我可以给你争取更轻的审判。」

我笑了:「你记得我说过的吗?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答案,我要你永远都在迷雾之中。而且我要是说了,他就可能被判死刑,你觉得我会那么傻吗?」

「如果你不说,你想过你会迎来什么结局吗?」

「苏清河,你不要再吓唬我了……」我说,「你的性格只会如实禀报,我不怕你故意搞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终于站起身摇了摇头:「也许某一天,我会自己找到答案。」

「有天你若是找到了,你会回来给我们加罪吗?」

他没讲话,只是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时,他忽然说:「萧沐白哭起来的时候,其实挺不像个爷们。」

我有些吃惊:「哭?他会在你面前哭?」

「我给他爸翻案了,他拿到文件后哭的。给我累得够呛,本来就睡不着,更是好久没睡了。」

我呆呆看着苏清河。

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我用尽好大的力气,才终于呜咽道:「为什么半夏只有三年,他不是还阻止你抓我了吗?你是不是没往上报。」

他淡然道:「我当时不算出警,只是闲着没事出去逛逛,顺便把你们捉了而已。有些事情,差不多就得了。既然他的作用还不如一条狗,那我追究起来也没意思。」

「谢谢你……给你添了很多的麻烦,对不起。你一直是个很好的人……对不起。」

他挥了挥手,朝着外面走去:「一群崽子天天喊着要死要活的,我才是一心求死的那个人。我与你们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我想死在正确的事情上。」

我没忍住:「我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怎么?」

「做这么多事,你会收获的只有骂名,你明明站在了人们最讨厌的那一面,为什么偏偏还是要这样去做?明明你有可能也会死……你不怕死吗?」

「你们这些崽子,遇到点事就恨不得把别人妈都杀了,我若是配合你们的喜好,那不是乱套了么……」他轻声道,「至于死……只要是死在正确的事上就无所谓,我也和你一样,好想好想一个死去的人。哦对了,和你说个秘密。其实他从来不比我弱,我们算是平分秋色。」

我擦去泪水,眼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

萧沐白招供之后,死缓转无期了。

我的判决早下来了,12 年。

我啊,每天都在数日子。

萧沐白本来是被判死缓的,所以无论怎么减刑,他哪怕表现最好也要蹲满十五年……那我也有四十多了。

我给萧沐白写了一封信。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出来,你能再供点人出来吗?如果你表现得好,可以见到四十二岁的我。有话说女人四十一枝花,那我打扮打扮还是风情万种,我不想你错过我好看的时候……可你要是表现不好,只能见到五十岁的我,请为了我多供点人出来。」

监狱里等信有些久。

但我还是等到了他的信。

「我多参与劳动,多给苏警官提供线索,争取早日见你。苏警官说我表现诚恳,他会请人允许我每个月写信几次,请你时常与我联系,我看着你的信会笑,胃口也变好许多。莫要再说女人四十一枝花,活到九十九你也是我的玫瑰花,吻你千万遍。」

我是他的玫瑰花……

我被他这句话油腻到了,却幸福得晚上睡不着觉,差点耽搁了第二天的劳动。

过了些时日,我又给他写信。

「我们没有家了,我又该如何等你释放的那天?回吻千万遍——带刺的玫瑰花。」

这次的回信,与上次一样久。

上面的第一句话,又令我心跳加速。

「每个周末,秋千下,不见不散。」

是啊……想想也对,明明早已约定好了时间地点。

这一次……

我们都不会再失约了。

(全书完)

《时空缉凶:罪恶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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