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上海的第一年,我住静安区,租的是月租 900 的精装双卧房。
那天,房东一脸暧昧,跟我说:「你才十八岁,这就值 3000 啦。」
我愣了一会,才明白他的意思。
租房软件上,这间房的次卧租金,是 3900 一个月。
02
我叫郭丛笑,十八岁。
刚到上海,住 35 块一天的青年旅社。
十二人寝。每天在汗臭中醒来,去洗永远洗不上的热水澡。
接着,去找住的地方,或者一份包住的工作。
张子明,或许是我命中的贵人。
我做梦也没想过,合租,900 块,能租到那么好的房子。
他三十多岁,是一名艺术品中介。整租了一套两居室,要将次卧出租。
次卧里还贴着上任租客留下的粉色壁纸,和猫咪挂画。
而这一切,比青年旅社还要便宜 100 块。
我读着合同上看不懂的条款,张子明贴心地问我怎么没去读大学,刚成年就出来打工。
刹那间,所有委屈都涌了上来。
我死死地攥着笔,告诉他:「我考了啊,我明明考上了大学的。」
576 分,足够上个不错的大学。
但爸妈却把我关在家里阻止我报志愿,只留给我两个选择。
要么打工,要么嫁人。
我在合同上签下名字。
一笔一划,力透纸背。
我咬着牙说:「我死也不会回去了。」
张子明叹了口气,轻声说:「没关系,以后有事就跟明哥说,乖啊。」
他拿起合同,拍了拍我的后背,便一身轻松地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身体僵硬。
因为他拍我的动作,像是在摩挲。
温柔地、爱怜地、不容拒绝地,摩挲一只小猫。
03
那天之后,张子明总会在不经意间越线。
递水杯时,会轻轻摸一下我的手。
吃饭时,会突然帮我擦嘴。
会在我上厕所时,假装若无其事地过来开门。
甚至半个月后,我晾在阳台的内衣裤,也开始莫名丢失了。
我鼓起勇气问了张子明。得到的也只是「可能被风吹走了」之类的离谱回答。
但我没有再追究,我不敢。
张子明总是喝醉,一米八的个头,眼睛布满血丝。我太害怕了,怕他身上那股原始的压迫感。
我只能安慰自己,尽快找到工作,换个房子,一切就都会结束了。
可张子明没留给我太多时间。
那天我面试回来,刚准备入睡,就听到了一声异响。
我猛地看向门锁。
有人在开我的门锁?是张子明?
「明哥!?」我强装镇定喊了一声,没得到任何回应。
开锁声停止了。
我赤脚下床,用椅背抵住门锁,半蹲,手里捏一把剪刀,死死盯着门外。
十分钟。
足足过了十分钟,我再次听到了声音。
那是一道轻微的脚步声,正从我门前移开。
就是张子明!
他刚才……一直守在门外!
04
这一晚,我没有睡觉。
我的小腿已经蹲得发麻,我将厚重的实木床头柜移开,挪到门口堵上椅子。
我没有细看,只是一直死死盯着床头柜。
直至天明。
听到张子明出门的声音后,我才钻进卫生间,草草洗漱一番,对着镜子画好淡妆,出门面试。
我悄悄开门,踮着脚环顾一周,张子明似乎还没回来。
我松了口气,连忙卸妆洗澡,回到卧室,反锁房门,喝了口床头的凉白开,一头扎到床上。
盖好被子,关掉顶灯,闭上眼睛。我只希望,能好好睡上一觉。
但让我彻底毛骨悚然的事,发生在仅仅几个呼吸后。
我察觉到屋子中的异样,接着屏住了气息。
05
我不禁握紧枕头下的刀,将它揣进怀里。
接着,我发出一声微弱的呓语。
我要装作腹痛,去上厕所,离开这间卧室。
我下了床。
可脚刚落在地面上,我就意识到坏了。
他一定会发现,我全身都在抖。
我连拖鞋都没穿,快步向门口走去,轻轻打开门。
客厅暖黄色的灯光洒在我脸上。
06
绝望,在全身蔓延。
我不敢回头,只能拔腿向外跑。
仅仅两步,张子明就追了上来。
他直接将我拽入了卫生间,把我粗暴地推倒在地。
疼痛瞬间袭来。
手里的刀,也被压下来的张子明打飞。
明晃晃的灯光下,张子明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狰狞大笑。
他压着嗓子,恶狠狠地说:「郭丛笑,你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
「你没在等这一天吗?」
「你难道,不是一直在等这一天吗?!」
「小贱人!」
张子明重复着这句话,腐臭的酒气喷在我的脸上,紧接着,他低下头,用力侵犯我的脖颈。
我的双手,只能无意义地扭曲摆动。
刀,滑到了卫生间的最边缘。
身边没任何重物。
只有张子明的手,牢牢钳制住我。
那是我人生中,最无力的三十秒。
直到,我摸到了还带着水珠的浴帘。
我拼尽全力地往下拽,
就在张子明撕开我上衣的那一刻,
撕拉!
浴帘被我一整个扯下来,罩在了张子明的头上,
紧接着,我用手死死搂住张子明的头。
他疯狂挣扎,双手时不时抽在我身上。
我忍着疼痛,继续将浴帘缠绕在张子明的脖子上。
我开始用力,
用力,
再用力。
07
张子明的头,裹着浴帘,躺在我白皙的膝盖上。
他死死盯着我,一脸的惊恐无助。
我只是埋下头,靠近他的耳边。
「我确实在等这一天呀,还好没等太久。」
我用平静的、安慰的语气,轻声说。
「狗杂种。」
08
那天,我看见了。
那本掉落的日记本上,记录了上一任租户,是如何被张子明用「以性换租」的方式侮辱的。
也记录了,她是如何被张子明用卫生间的偷窥录像威胁的。
张子明该死。
而我,也想让他死。
09
张子明的呼吸渐渐停息了。
他眼中的绝望,比我十分钟前演出来的还多。多得多。
我轻轻说:「亲爱的,别担心。」
终于,张子明模糊的瞳孔失去了焦点,双手无力地垂下来。
我装作惊恐地起身,想去房间拿手机报警。
但刚起身,一股莫名的失重感顿时涌了上来。
大脑嗡嗡作响,眼前的景象开始逐渐模糊。
怎么回事?
可惜,他太心急,露出的破绽太多。
我看着张子明的尸体,扯出微不可见的冷笑,随即晕倒在冰冷的地砖上。
10
我是被窗外的汽车鸣笛声吵醒的。
脑袋还有点疼,但已经彻底清醒过来。
我费力起身,准备赶紧报警。
刚迈了一步,我转头回来。
不对……
不对!
浴帘被挂了回去,刀子摆在地上。
11
我有些慌了,忙洗了一把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检查了一下,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还留有搏斗的痕迹。
晚上发生的一切,是真实的。
但如果张子明没死,还先我一步醒来,他没理由放过我啊?
他的房间,我的房间,客厅,厨房,都没有人。
我搬来凳子,拨开天花板那块松动的瓷砖。
后面,除了一个狭窄的洞口,再无他物。
就在这时,兜里的手机响了。
我点开手机。
12
他说:「笑笑,继续住在这里吧。」
我吸了口气,皱眉回复:「你什么意思?」
这是张子明发给我的最后一条消息。
后面无论我发什么,他都没有再回复了。
现在我既不知道张子明的情况,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我只能继续住在这个空旷的两室一厅里。
就像有人默默地看着你,不干涉,也不离开。
我检查了每一个角落,按照网上的方法试了又试,都没有再发现任何一个摄像头。
凝视的感觉,却一直存在。
直到有一天,我洗完澡在浴室吹头发,忽然断电了。
一刹那间,吹风机的声音,排气扇的风声,都消失了。
我吓了一跳,又很快恢复过来,打开手电筒,在镜子前,慢悠悠地用毛巾包好了头发。
但是,我听到了。
我真的听到了。
我画过最满意的画,是一副女人的裸体肖像。
她是我的室友,住在对面那套两居室的室友。
两年前,我租下这套房子,闭关画画。但我越画越烂,每一幅都过不了自己这关。
终于有一天,我崩溃了。
在一个雷雨夜,压抑太久的我,打砸家具,胡乱发泄。
我翻了进去,看到暗屋对面的墙上,有个半人高的窗口被一面镜子封上了,那应该是邻居家卫生间的镜子。
我记得,邻居家是个还没有租户的出租屋。
我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14
起初,一个男人搬了进来。
我看他埋摄像头,看他下药,看他威逼利诱每一个租户。
我愤恨不已,又兴致勃勃。
后来,一个叫郭丛笑的女孩搬进来了。
那天,我坐在暗屋里,看着正在沐浴的郭丛笑,脑海里勾勒出了一幅裸体肖像。
及格了,但还不够。远远不够。
我想要更多。
于是当那个变态畜生自言自语说要对郭丛笑下手的时候,我没有干涉。
一整天,我都守在暗屋里,等待着镜子那边的进展。
我屏住呼吸,整个身体却为之激动。
五分钟后,我的激动,变成了一身冷汗。
我眼睁睁看着郭丛笑,亲手用浴帘闷死了那个畜生。
「狗杂种。」
15
她昏过去了。
110。
暗室中,我想过报警。
但我明白,一旦报警,郭丛笑就会永远地从我视线中消失。
我悄悄处理了一切。
卫生间已经一片干净。
我的真命模特郭丛笑,还悠哉地生活在那里。
我还享受着,只有我知道的,二人时光。
我知道她找到工作了,在一家外企做前台。
知道她有了几个追求的对象,也有了几个闺蜜。
知道她没有放弃学业,还在准备着成人高考。
今天是星期六,按习惯,她会在洗完澡后,去客厅听网课。
但她没有。
她走出了浴室。
她要干什么?
畏罪自杀?
三分钟后,我的门铃被人摁响了。
我连忙从窗口翻出来,整理好镜子,来到门前。
「谁啊?」
「你好,我是你对门的邻居。」
我知道,张子明大抵是死了。
在浴室的镜子后面,一定存在着一个房间。
那个房间里有人,或许是邻居。至于别的,我也实在想不出了。
我偶尔能遇到那名邻居,高高瘦瘦的,脸色是不健康的苍白,像是很久没有见过阳光的样子。他模样蛮端正,但因为太瘦,给人一种病态的阴郁感。
有人跟我八卦过,说他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
我查了他的资料。
他叫谢传秋,89 年。几年前刚传出点名气,很快又销声匿迹。
如今,他是我房间里,一个不存在的、第三位室友。
我必须得做点什么了。
17
张子明供职的店面,是我们这座小区的底商。
在张子明死后,我一直绕过那个店面。如今我胆大起来,挑了一个午后,走进那家店,打听起张子明的下落。
伙计跟我说,张子明最近还打过电话,但他发了烧,嗓子不舒服,也表示不会常来店里。还说会一直埋伏在谢传秋附近,争取拿到谢传秋的画。
毕竟张子明是艺术品中介,本就是平时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工作。这间书画店平时也没什么客流,不出面也没什么奇怪的。
没那么容易。
我为了逃出来,浑身是伤地进了急救室,摸黑从医院四楼翻下,连夜火车逃票离开了家乡。
我有一万个理由不回去,就有一万个理由留在这里。
我不会再被任何人、任何事锁住。
我发过誓的。
当天下午,我咬牙买了一条性感睡衣。
晚上,我在镜子前,将自己脱光,又在睡衣下藏了刀。
我打开门走出去,站在谢传秋的门前,深呼吸,摁响了他的门铃。
门开了。
谢传秋的胡须零零星星,像刚刮过不久,头发蓬乱,眼角向下,带着股丧气,眼珠却炯炯有神。
实在是一个面相上就很矛盾的人。
他问:「怎么了?」
我有些犹豫,举起手里一瓶廉价红酒,鼓起勇气说:「一个人待着没意思……放假就更没意思了。」
谢传秋皱了皱眉:「所以?」
「听说你是画家,可以找你聊会天吗?」
谢传秋犹豫了几秒,脸上浮现无奈的笑容,他侧过身:「还是喝我的酒吧。」
我狡黠一笑,抓到空隙钻了进去:「听你的。」
再扭过头,看到谢传秋家里,没有沙发,没有电视,只有数不清的颜料、画笔、画纸、画框。
客厅正中间,是一个巨大的画板。
18
我险些没握住手里的红酒。
我缓缓走过去,打量着。
我问:「这幅画不错呀,怎么想到的?」
谢传秋从厨房拿酒出来,娴熟地开瓶倒酒,与我碰杯。
「电影里的桥段。」
我吐了吐舌头:「你这算不算抄袭?」
「画着玩儿而已。」
「给我说说你是怎么画画的吧。」
我环顾了一下,没有落座的地方,索性坐在地上,眼睛始终盯着谢传秋。
他则从最初学画画的经历跟我讲起。
谢传秋的眼神很真诚,有那么几个瞬间,我真的被他带进了故事里。
但我没忘记自己的目的。
半个小时后,酒喝得差不多了。
我露出羞赧的表情,问:「能不能借用一下卫生间?」
第一次,谢传秋的表情,僵了一下。
他说:「卫生间的马桶堵了,你可以先回你家。」
我「哦」了一声,伸了个懒腰:「没关系,那让我们再开一瓶啤酒吧!」
说罢,我没管谢传秋同不同意,径直走向厨房。
「我给你拿。」几乎是一瞬间,我就被谢传秋拦下了。
但就这一会儿的工夫,我已经看见了。
我缓缓坐回去,看谢传秋的身影消失在厨房。
等他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两瓶啤酒。
我却有点反胃。
他是从哪里拿的啤酒?
那个冰柜?
19
我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脸色在肉眼可见地变差,我再也扯不出勉强的笑。
于是我匆忙起身,说:「我肚子还是不舒服,要不今天就先算啦。」
叮——
20
我慌张地捡起刀子。
脸急得通红。
我眨着眼,泪珠在眼眶里滴溜溜打转。
「你这是……?」好在谢传秋的声音听起来依然平静。
不能给他思考的时间!
于是,我立刻扑进了谢传秋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害怕……我没有恶意。」
我在他沐浴露的香气中,近乎嘶喊地哭道。
「我实在是太累了,我太想找个人说说话了!」
「我知道你是邻居是画家,可是我又不知道你的为人。」
「我知道这样很没礼貌,但我真的忍不住了,我最近……我最近压力太大了嘛!!」
「对不起……」
我止不住地哭喊,同时,我感到一双瘦削的手,放在了我的背上。
谢传秋的声音平静有力,他说:「我明白的,我都明白的。」
我从他怀中抬起头,慌乱地擦了擦眼泪。
「回家吧,以后有事没事都可以来找我。」谢传秋笑着:「我们是邻居呀。」
张子明的尸体,被我藏起来很久了。
我叫谢传秋,今年刚过三十。用朋友的话来说,我已经疯了。
学习画画以来,我开始明白,只有捕捉最自然的瞬间,才是最真实完美的艺术。
为此,我不再画静物,街头、地铁、商场……我捕捉情感,想把它们复刻在纸上。我画了很多年,但没有任何一幅,令我完全满意。
所以当我发现那间暗屋时,没人知道我有多激动。我感觉自己心底的欲望被释放了出来,不是偷窥欲,而是,创作的欲望。
尤其是,郭丛笑的到来。
那个夜里,我想了很多。我决不允许郭丛笑因为这件事,离开这间屋子。
那是在摧毁我伟大的艺术事业。
所以我搬走了张子明的尸体,并利用他的手机,威胁郭丛笑继续留在这里。
但我没想到,郭丛笑会找上来。
从她鼓起勇气走进书画店的那天,我就知道了。
她如此聪敏,能怀疑到我头上。但她却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掌控之中。
我比谁都清楚她的秘密。
我们是同一种人,妄图挣脱什么,也妄图获得什么。
22
接下来几天,郭丛笑开始频繁和我接触。
她跟我聊未来的迷惘,生活的琐事,和偶尔藏不住的恐惧。
她说,她没考上大学,是她毕生的遗憾。
她说,有人在追求她,但她不敢谈恋爱。因为她在对方的身上看不到未来。
她还说,她的人生,有一朵绕不开的乌云。她太害怕了。
我还是一如既往地,叫她的大名。
她却开始喊我秋哥。
她甚至提出要和我约会。
黄浦江畔,晕黄色的街灯下,那是我时隔多年的第一次约会。
郭丛笑买了两盒冰淇淋。
她告诉我,这是她来上海,第一次吃冰淇淋。
「一盒二十五块。我来上海第一天就看到了。」
「为了吃到这盒冰淇淋,我大半个夏天,没吃一块雪糕。」
今天,她终于舍得花钱买下它。
两盒。
郭丛笑的眼睛笑起来,像明亮的月牙,带着调皮的气质。
她说,这比她之前在县城里吃到的,都要甜。
一瞬间,我分不清,郭丛笑究竟在演戏,还是真情流露。
我转头看着星星散散的人群,和数着街灯的郭丛笑。
忽然间,我不是那么在乎她究竟怎么想的了。
一直以来,我痛恨人类,喜欢戴着一副假面。
可此时此刻,我却不愿看清身边这个女孩。
23
那天,郭丛笑喝醉了,在我房间里颐指气使,像个娇气的小女孩。
郭丛笑说:「喂,秋哥啊,你来给我画画吧。」
我来了兴趣:「什么画?」
郭丛笑用手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又傻呵呵地笑起来。
「裸体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在笑,眼睛里却又藏不住落寞。
昏暗的灯光下,那件真丝睡衣,薄如蝉翼,从她身上滑落。
那是我第一次,正大光明地,看她的裸体。
我哑然失笑:「你干嘛还带着它啊!」
郭丛笑却显得很安静。
「秋哥,我以后不带了。你是个好人。」
「不要给中年人发好人卡啊。」
「你是个好人,我挺喜欢你的。」
她说:「不带它了,留在这吧。」
我愣住了。
郭丛笑在流泪。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提起画笔,专注画画。
这是我时隔多年,重新画静态人体,却觉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富有激情。
「秋哥,做模特是有酬劳的吧?」
「啊?」我一愣,看向她,情不自禁点点头:「你要什么?」
「没什么。要的,你也不一定给。」
「说说看啊。」
「嗯——比如,你的一辈子呢?」
画笔,握不稳了。
我尽量让语气轻松一点,却不敢再看郭丛笑的眼睛。
「听上去,你像在跟我求婚?」
「别闹了,我剩下的时间,可没有一辈子那么长。」
我知道她的意思。
毕竟,在她的视角中,她永远是一个杀人犯。
之前,郭丛笑从没谈到这些。
而这一天,我大概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24
那天晚上,我没留郭丛笑过夜。
第二天,我们也一面未见。
第三天凌晨,我完成了迄今为止,最满意的一幅画作。
同时,楼外响起了刺耳的警铃声。
随即,能听到楼道内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动静太大,上下楼的邻居都知道,有杀人犯自首了。
我走出房间,正好看见,对面的郭丛笑也开了门。
我们互相看进对方的眼底。
拥挤的甬道,围观的人群,刺眼的警灯。
我在人群中,听到人们议论。
他们说,住在这栋楼里的一个男人,被画家谢传秋囚禁虐杀了。
他们说,那个男人想偷谢传秋的画。
他们还说,谢传秋是个心理变态。
这一天,谢传秋投案自首。
我没发表任何言论,在零星的安慰声中,踏进电梯,开了家门。
然后,关门。
发出癫狂的笑。
一切都结束了。
27
那天,我故意在镜子前藏上刀,去他家。
喝酒,聊天,去卫生间,迈向厨房。
我甚至故意在谢传秋面前掉下刀,露出一副天真胆怯需要找人依靠的模样。
我不断与谢传秋接触,逐渐看见他死气沉沉的眼睛里燃烧起来的爱意。
一具尸体,并不能保存多长时间。
时间到了。
那天,我主动褪去衣服,盯着谢传秋,说出了那番话。
关于交易的那番话。
我为谢传秋贡献一幅画。
谢传秋自首,还我自由作为报酬。
这才是我的交易。
28
担任裸模,并不是我做的最后一件事。
第二天晚上,我加了一剂催化剂。
我整理好妆容,穿戴整齐。对着镜中的自己,以及镜后的谢传秋,做了最后的忏悔。
我说,我杀了一个人,张子明,那个畜生,想要侮辱我,我闷死了他。
我说,那具尸体,我猜藏在你的房间里。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办法。
我说,我想过杀了你,把这件事,永远藏下去。
我说,但是没办法啊,我爱上你了。
我太害怕了,你偏偏又成为我黑暗世界里,唯一的一束光。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会在杀掉张子明的第一天,就去自首。
如果没有你,我不会产生如此强烈的求生欲,也不会在想杀掉你的时候,爱上你。
谢传秋,我爱你。
我想和你生活在一起。
画画,结婚,生子,白头偕老。
可这些我都不能实现了。
我要自首了。
你给了我一段爱情,我帮你藏掉所有真相。
我会跟警察说,张子明的尸体,已经被我抛入江中。
记住我,谢传秋。
忘记那具尸体,将它抛入江中。
29
痛哭流涕的我,说完这些话后,虚弱无力地离开卫生间,去房间找手机自首。
十分钟后,警笛声在楼外响起。
那一刻,我知道我的计划成功了。
因为,警不是我报的。
而我知道,是谁报的。
两年后,我考进了上海的一所大学。
其间,一直陪伴我的是一幅画。
那是谢传秋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一副裸体的肖像。
夏天的暑假,我去看展。
在美术馆内,看到一幅在法国得奖的国人作品。
那是一幅抽象画。
一个女人,被一个碎裂的镜子,分割出四片。
拿着小熊的小孩,持刀的媚女。
坚毅自强的目光,空洞的瞳孔。
中间,有一具不规则的尸体。
整幅画冲击感强烈,有一种直戳本能的快感。
画的名字叫作《Lost Temple》,译名《失落的神庙》。
有鉴赏家认为,是作者对古希腊神话的重构,通过繁多的元素,刻画人性深处的种种欲望。
我注意到画作的介绍下房,有一行批注。
画家:谢传秋。
曾用名:《Lost Room》。
原来,谢传秋入狱后,评委会惊艳于这幅画的风格,善意地改了名字,与画风更加贴合。
和我一同看展的同学们,都不约而同地表示,评委们改得更妙。
但只有我明白,那才是最贴合的名字。
因为这幅画,是在讲述一个消失的房间,消失的室友,消失的杀人凶手。
观展后,我和大学同学们聚餐。
烧烤摊上,夜风微醺。
一个同学的男朋友是警校的学生。他忽然说起来当年的谢传秋案。
他们都说,谢传秋本人很安静,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就因为一时冲动,导致如今作品成名,人却入狱,怕是后悔极了。
我在一众的唏嘘声中,恍如隔世。
我知道的。
我去探过监。
电话里,我问他:「后不后悔?」
他说:「不后悔。」
我与他,依旧隔着一扇玻璃,遥遥相望。
我们的交谈,是只有两个人明白的加密通话。
饭桌上,我摆摆手,打断对方的话。
我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什么呀,凶手根本不是谢传秋。」
「我听说,是一个姑娘杀了张子明。」
「他想睡那个姑娘,姑娘没同意。」
一时间,大家都愣住了。
我注意到,同学的男朋友,眯起眼睛,玩味地注视着我。
他说:「是吗?那么……她是怎么杀的?」
我笑着,与他对视。
「闷死的。用塑料浴帘,很快,不到三分钟。」
顿时,他的神态松懈下来,露出一副哑然失笑的表情。
「别闹了,张子明是被捅死的啊……」
他比划了一下心脏的位置,说:「这儿,五刀,刀刀致命。」
「我师兄看了尸检报告,清清楚楚的。」
怎么回事??!!
一瞬间,所有回忆涌入我的脑中。
……
「你好,你是新来的邻居吗?」
……
「还是喝我的酒吧。不醉人,你也放心。」
……
「我们是邻居呀。互相照应是应该的。」
……
「吃个冰淇淋不用这么开心吧,又不是以后吃不到了。」
……
「郭丛笑,别乱说。你的一辈子,还长着呢。」
……
种种回忆,烟消云散。
只剩下探监时,谢传秋对我说的话。
我不后悔啊。
本来就是我做的,我后什么悔?
开心点,郭丛笑。
别辜负了你的名字。
上海的仲夏夜,下过雨后,格外清爽。
我在烟火气中喝着啤酒,模糊的视线中,看见陌生的男孩,殷勤地为我去买冰淇淋。
热闹,又平静。
-完-
□ 吞茶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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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本故事源于一次影视项目调研,根据部分物料进行戏剧改编,故事中女主角的心态及行为进行了必要的艺术处理。如果有人遇到了类似的情况,请第一时间向警方及有关部门求助,既不要试图靠自己私下解决,也不要寄希望于女性用一个人的力量对抗一个正在犯罪中的成年男性。毕竟,人身安全容不得一丝侥幸。
女生一个人住发生过什么恐怖的事情? – 吞茶嚼花的回答 – 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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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住!末日拒绝圣母 苟住!末日生还者 末日来临前一天,我正拿着 N+1 的赔偿金在大型超市里买买买。 原因无他,我那种地的父母终于装修好了老家的别墅! 现在刚过双十二,离过年还有两三个月,而我又十分「不幸」地被奋斗了五年的公司辞退。 没成想,这「不幸」让我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