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成年人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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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年人的世界

尔虞我诈:我做高净值人群征婚那些年

这帮愣头青们一被这俩棒槌点拨,瞬间又跟打了鸡血一样,十几个人散散落落地向我逼过来。

我提着棍子,摇摇晃晃地站着,红着眼说,来啊,都特么来啊,今天谁冲我特么让谁死,这好日子小爷不过了!

我这几句话基本上是硬吼出来的,可心里也清楚,这是今天晚上最后一波了。

我狠狠吸了口气,双手紧紧握住棍子,膝盖前曲,腰身下压,摆了个冲锋的傻叉 pose,准备最后冲锋。

我抬腿……

没冲动!

我再抬腿……

还是没冲动!

我这一冲就觉得脚脖子上跟坠了个千斤坠似的,我正纳闷儿,就听脚脖上有人喊,陈加,咱别扛了,要死就死一块儿吧。

我听这声音熟得简直不能再熟,整个人就是一愣,低头一看,就看模特扑倒在我脚下,俩胳膊正死死抱着我脚腕子,一张脸跟通了下水道似的哭得稀里哗啦。

我当时就觉得血压瞬间飙到了一百八,脑子轰得一下就炸了起来!

我搁着辛辛苦苦秀了一晚上,合着这姑奶奶原地没动!

我从模特胳膊里把腿抽出来,狠狠冲着模特吼说,你特么的跑啊,艹尼玛的快跑啊!

模特又死死搂住我大腿,梗着脖子看着我,跟块石头一样纹丝不动。

我彻底上了头,冲着模特吼说,跑啊,艹,跑你妈的啊!你陪我死这儿有特么什么用啊!

模特死拽着我不放,抬头也冲我吼着说,陈加,你特么死了我跑有什么用啊!我跑有什么用啊!

模特这一嗓子吼得跟个晴天大霹雳一样,一下盖住了我的声音,哐当一下砸进了我心里。

我知道眼前这个女孩儿又犯了拧巴,就像之前无数次的拧巴一样,似乎每一次都在向我证明着什么。

当啷一声脆响。

手里的棍子失力下坠,叮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我两手空空站着,低头看着模特,这个此时已经狼狈不堪的女孩儿依然在使劲搂着我的大腿,心头的怒气突然在一瞬间平息,硬弄出来的力气在一瞬间被抽空。

我抿了抿残留血渍的嘴说,傻叉,就知道和你凑一块儿一准儿倒霉。

模特使劲儿搂着我大腿一边儿哭一边儿笑着说,姑奶奶就是你命里的煞星。

我说,煞星老爷,别抱着了,不冲了。

模特点头答应着,可手还搂在我腿上说,嗯,陈加,咱俩死一块儿吧。

我看着模特轻轻地说,行,咱俩死一块儿吧。

模特说,死了再也没有那些糟心事儿了。

我说,是啊,一准儿砸成肉酱了,还想个屁啊。

身后的人群呼啦啦围了上来,七八根棍子狠狠落在我身上,我晃了晃身子,说了声艹,噗通一下栽了在地上……

棍子起来,再落下。

起来,再落下。

腥红的血模糊了视线,我依稀看到模特抱头惨叫着,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模特压在身下,挡住。

我并不清晰的脑海里依稀想起了六年前进京前的画面,长途大巴上,我翻着一本卷着皮的《读者》杂志,视线停留在一篇科普文摘上,空落落的尾声段落上印着一句话:朝向终点的永恒仿佛无止境般漫长。

我死扛着,再死扛着,似乎和模特凝固在了一起,不知时间是否真的就此停滞。

我死扛着,再死扛着,就像一脚踩空的六年来,我每一天都想重新活出个人样。

我死扛着,再死扛着,我拼命抬起头来。

然后是警笛声突然传入我耳中,我隐约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而后视线再次模糊。

眼前的世界,黑沉沉地突然消失。

……

我是从病房里醒过来的。

醒来的时候正是午后,窗外透着光,阳台上放着一盆碧妖娆的绿萝,模特趴在我身边正打着呼。

我挣扎着想要起身,一下惊醒了模特,模特跟触电似的蹦了起来说,陈加,快躺好,你再顾涌你这骨头别长歪了,本来人长得就挫,再落个残疾上哪儿说理去。

当时模特头上缠了一圈厚厚的纱布,我就觉着迷迷糊糊地有个大蒜精在我眼巴前晃悠。

我说,我这是死了吗,阎王殿里怎么还有大蒜精啊?

纱布里传来模特瓮声瓮气的声音说,陈加,你这张碎嘴啥时候能积点德啊。

模特的大眼睛从纱布的缝隙里扑闪着,泪盈盈的目光里倒映着我憔悴的身影。

眼前的一切都如此真实,我确认我还活着。

我咧开嘴看着模特呵呵傻笑着,即便是卑微的老鼠,也总有要活下去的念头。

人间不值得,可谁也不想去死。

几乎是听到声音的下一刻,表哥和小李一下从病房外头冲了进来,我没想到今天人来得这么全乎。

那天表哥是真动了情,一米九的汉子在病房里哭得稀里哗啦,拉着我的手又是抹眼泪又是擦鼻涕,目测给病房省了一包纸巾。

表哥边哭边说,表弟啊,你可算醒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给我表姑交代啊。

表哥算是我妈的一个远方表侄,我们两家本就沾着亲带着故,六年前我一脚踩空的时候,是表哥叫我来的北京,给了我一口饭吃,我打心里一直承着表哥这份情。

我说,不至于,咱这年纪轻轻挨几棍子扛得住。

我呵呵干笑两声,就觉着全身上下一阵钻心似的疼,忍不住哎哟一声,模特幽怨地说,陈加,你早晚死在你这个逞强上。

小李机灵,往我身子后头垫了个枕头,扶着我靠在床头上,这才算缓过一口气来。

我问表哥说,昨天你们是怎么从那破村儿里出来的?

小李说,陈哥,还昨天,你都昏迷四天了。

小李弯着鸡爪子给我比了个四。

我拿出手机来一看,这一下可着实把我吓得不轻,我一看手机上的时间还真是过了四天。

我这一昏迷,俨然是昏了个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事后才知道,那天晚上大狗熊和司机这俩棒槌对我是真下了死手,模特被我死死护着没啥大事儿,就是脸上挨了一棍子,我肋骨断了三根,脾脏破裂,左臂也折了,头上还加了个脑震荡,但凡表哥他们再晚去一会儿就得闹出人命来。

小李说,陈哥你不知道,你昏迷这些天,咱们刘总和倩姐是替你操碎了心,倩姐守着你四天没回家,谁换她都不乐意。

模特大名叫王倩,表哥姓刘。

模特那天不知道是咋回事儿,让小李一句话说得没了往日豪爽,一个大蒜脑袋羞答答地低拎着,看着模特憔悴的身影,我心里微微有点难受。

模特正攥着我的手,我轻轻挠了挠模特手心,模特的两眼透过一脑袋纱布向我发射了一枚柔情蜜意表情包。

小李还是个处,看不出我们这老娘们儿和老爷们儿的暧昧,继续说,刘总也不容易,听说这西医治表中医才去根儿,专门找了个老中医给你求了方子,说用童子尿煮鸡蛋以阳补阳,刘总为了这童子尿可费了工夫,一个大老爷们儿天天在妇产科病房门口蹲着,就为了每天能给你凑齐这盆煮鸡蛋的童子尿……

听君一席话,犹如庄周带净化。

我眼神儿一瞟,正看到床头橱上放着一盆金灿灿的煮鸡蛋,我咂摸咂摸嘴,隐约感觉到嘴里一股怪味儿。

我瞬间被表哥的苦心和奇异脑洞折服。

我冲着表哥硬挤出一丝笑脸来说,谢谢啊,哥你可真费心了,以后我就是死了您也别给我喂鸡蛋,我这人天生对蛋白质过敏。

表哥一边点着头一边咬着牙说,行,说来说去还是怪这些王八羔子,表弟你等着,这次咱绝对朝死里办他们。

表哥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眼看是动了三昧真火,我忙问表哥是怎么回事儿,怎么那吴家村儿就跟见了鬼似的邪性。

表哥给我说了前因后果。

其实表哥这人跟我一样警惕性挺强的,从打开始接了这自恋狂厂长的单子就不安心,一路上隔三差五给我不是微信就是电话,当时我还会错了意,觉得表哥这人上了岁数之后咋还变得磨叨了。

也幸亏表哥警觉,就从进了村之后,我电话突然没了信号,表哥怎么联系也联系不上,第一时间就知道出事儿了。

表哥在部队时候当的是侦察兵,脑子那不是一般的活,知道这山高皇帝远的打 110 报警没用,抓紧拿出战友通讯录来划拉,找来找去好巧不巧,正好发现自己的老首长转业之后在那个食品厂所在的地级市公安局当局长,又是现官又是现管,算是一下找对了门!

表哥给老首长打了个电话通报了一声,接着自己先打飞的飞了过去,又让小李搬了箱茅台开车过去火力支援。

表哥一到,见面说了情况,老首长凭着多年的直觉也知道可能出了事儿。

自己的兵自己疼,老首长也是个护犊子的脾气,调了监控推测我们八成是进了吴家村,指挥人马星夜赶到算是救了我和模特一命。

这帮村民当时正杀得兴起,当时警察连开了好几枪才镇住了场面,把我从人堆里捞出来的时候已经成了一个血葫芦,表哥是真心疼我,当时就没控住火,把大狗熊和司机拉到一边一通练,要不是警察怕出事儿,眼看着俩棒槌就得让表哥活活干废。

当时这自恋狂厂长给从指挥室里揪出来也知道出了大事儿,二话不说就要掏医药费,表哥嫌当地医疗条件不行,连夜让小李把我送回了北京,进了这家医院。

据说我昏迷的时候,那厂里法务还来过一次,说给两百万把这事儿平了,表哥直接给法务甩了一嘴巴子,把谅解书撕了个粉碎。

我咂摸着嘴皮子一脸惋惜地说,亏了,半身伤换两百万,其实挺值的。

模特说,艹,凭啊啥,陈加咱命贱也不能这么个贱法啊,有钱就了不起吗,有钱就特么能买全宇宙吗,这次姑奶奶还就是不答应了!

模特这话说得怒发冲冠,俨然一副我家当家主妇的模样,当时我看着模特那大蒜头使劲晃着,知道模特又犯了拧巴劲儿,没敢吭声。

看得出来。表哥的老首长对这个案子是真重视,没两天把这家食品厂查了个底儿掉。

表哥给我聊了聊这案子的具体情况。

这自恋狂厂长说他们不是黑社会,还真不是黑社会,这厂长开的确实是小食品加工厂,加工厂做的也确实是小蛋糕。

这厂长当时给我吹的牛逼基本都是真的,说起来这哥们儿也确实算个牛人。

厂长别看着长的得砢碜,其实年纪也不大,三十来岁,毕业于当地的一个理工学校,学的是食品科学与工程,算是吴家村里难得一见的高材生。

这自恋狂厂长确实有能力,毕业之后在外漂泊过几年,吃苦下力创过几次业,还真让他赚了点小钱,三年前提了一辆四个圈衣锦还乡。

按自恋狂的话说,那次回乡动静不小,穷叔癞婶儿的围着自恋狂一顿吹捧,自恋狂也是上了头,当即拍板要带着全村老少共同富裕。

能人就是能人,一般人要是在吴家村这穷山村里玩创业,估计就是走了死路,可这自恋狂硬是蹚出了一条活路。

自恋狂在村里一顿考察,想起了村里家家会做的一种小蛋糕。

按自恋狂厂长供述,自己之所以对这个平平无奇的小蛋糕念念不忘,还是因为厂里的技术顾问,也就是给我们表演放窜天猴的财迷老太太。

老太太不姓吴,是外村嫁过来的媳妇,也是个苦命人。

二十几年前当家老头带着儿子去矿上打工,矿上出事故,父子俩全捂在地底下成了看山的山神,留下老太太一人当了小半辈子外乡寡妇。

厂长和这老太太算是邻居,两家邻里街坊的关系一直不错,厂长上大学的时候,每当返校时节,老太太都会给厂长做上一麻袋小蛋糕,让厂长带回学校当干粮吃,按厂长的话说,这是他苦涩求学生涯里难得的美好记忆。

这平平无奇的小蛋糕让厂长带到学校里,意外成了同学中追捧的明星零食,这蛋糕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就是格外好吃,吃到嘴里浓浓的醇香,还带着一丝鲜甜,一吃就是停不下的节奏。

就靠着这平平无奇的小蛋糕,厂长这个在吴家村里走出来的穷学生硬是在同学老师之间混下了一个好人缘。

这次创业,厂长自然而然想到了这神奇的小蛋糕。

自恋狂先发动村里的老娘们儿小媳妇儿们摆开摊子做了几次,可做出的小蛋糕怎么也不像当年吃过的味道。

自恋狂脑子活络,一转弯儿就明白了老太太的小蛋糕和这帮傻娘们儿做的小蛋糕肯定不是一回事儿,配方上八成有问题。

自恋狂厂长缠着这老太太一顿磨,最后也不知道达成了什么条件,老太太撂下了实话。

说起来这小蛋糕并非是吴家村的特产,源头还就是这老太太,乃是这老太太嫁到吴家村之后带过来的手艺。

村里人也觉得这点心好吃,跟着老太太有样学样,学了个大概,这才在村里流行起来。

可老太太教人做蛋糕,教的只是个皮毛,村里人做出来的也就是个面疙瘩,落到老太太手里才是真正的味蕾大杀器。

老太太说当年他们娘家做这小蛋糕的时候,加了一种特殊的虫子,这虫子吴家村里同样没人会养,是老太太当年没出嫁时在娘家学的,把虫子搅了汁,加进小蛋糕里瞬间让这平平无奇的点心有了灵魂。

这虫子就是当初招待我们的那盘黄虫子。

这黄虫子还不是关键,关键是下虫子搅汁的时候,需要年轻大闺女做下料工,这过手虫子的大闺女越细皮嫩肉,这打出来的虫子汁液越鲜活,小蛋糕口味儿做出来也就越好。

老太太这话说得有点儿邪性,自恋狂厂长好歹也是新世纪的本科生,起初还不信,养了几个月虫子让几个老爷们儿下料,可也真邪门儿,那小蛋糕做出来虽然好吃了许多,可还是差点儿意思。

聪明人不和事儿较劲。

自恋狂厂长立马把下料工换成了一个大闺女,重新下虫子打汁和面,说来也怪,找个大闺女一过手,这小蛋糕立马跟提了鲜一样,味道顿时大为改观。

实验最终成功,横扫天下的小蛋糕在吴家村诞生。

小蛋糕往市场上一卖,立马开始供不应求,大杀四方。

科班出身的厂长索性来了个产业化,直接办起了小工厂,一边养虫子一边做蛋糕,眼看着生意越做越红火。

唯一的问题是这产量一上去,虫子用的就多,虫子用的多,这下料女工就得跟上,可这小蛋糕就跟老色鬼附身一样,下料工凑合着找点老娘们儿干吧,这味道就差点意思,换个年轻漂亮的大闺女吧,味道立马又鲜活起来。

反正这小蛋糕就有点看人下菜碟的意思。

最关键的是这下料工还不好招,这年月但凡脑子正常的大闺女谁也不爱往这成吨成吨的虫子里钻。

这厂长跟手底下人一合计,还得从外头招人。

起先厂长挺实诚用招下料工的名义招了几批人,可招来的女工一听这工作一看这虫子,要么是立马当场撒丫子跑了路,要么是没几天就没了人影,反正谁也受不了这刺激,谁都干不长。

这时候小蛋糕已经处在了断货边缘,上千万的单子一直供不上货,这买卖眼看就要危在旦夕。

厂长这活络脑子又转了一转,索性改了幌子,用招女秘书的名义来招下料工,就想着半哄半骗半绑架,先找几个年轻大闺女把这料下了,先把给经销商赊下的单子补上,这才阴差阳错找到了我们头上,闹了这么一出大逃亡。

厂长受审的时候也是一脸委屈说,就想着那一晚上先把料凑齐了好出货,全村老少都指着这批货吃饭呢,可谁承想偏偏遇上了这么两个刺头儿,把一个村子整得鸡飞狗跳,全村老少也是憋了火没搂住,硬生生演成了一场全武行……

老首长把事儿查得挺详细,表哥把前因后果讲得挺清楚,我也听得挺明白。

一场生死大劫仅仅是因为一个民营食品加工厂莫名其妙的产能困境,我实在不知道到底是该哭还是该笑。

我听着这恍似电影剧本的故事,原本的一腔怒火突然在一瞬间荡然无存。

表哥倒似乎是记了仇,一直对这事儿念念不忘,一直打电话要老首长办死了自恋狂厂长这小子。

老首长的态度挺值得玩味,起先几个电话的时候态度特明确,拍着胸脯说,你是我的兵,你弟弟也是咱自家人,咱不能让自家人受了委屈。

那几天表哥同样拍着胸脯跟我说,表弟你等着,这次自恋狂这小子肯定轻不了。

可之后的几天,老首长那边又没了消息。

表哥是个急脾气,又打了电话。

这次老首长突然变了话风,说再等等,事情还在调查,暂时不能下结论。

表哥当时没回过味儿来,傻乎乎地说,首长,咱就从那虫子入手,小蛋糕里加虫子,这食品安全就有问题啊。

老首长说,那加工厂的虫子其实就是一种普通的面包虫,当地食品检测研究所做了检测,除了蛋白质含量高一点儿没啥特殊的,根据食品安全法,这种面包虫是可以用的。

表哥还没转过弯儿来,死咬着不放继续说,那用大闺女当下料工,这肯定不合法吧。

老首长说,当地食品检测研究所又做了调查,说是这是一种古法工艺,女孩子一般流汗少,下料的时候比老爷们儿干净,因此对虫汁的污染也就相对较少,还能让虫汁中的微生物种类更多,可以大大提高小蛋糕的鲜味儿,从理论上来说也是科学的。

表哥毕竟是大风大浪里摔打出来的老社会,这脑子再笨现在也开始明白过来,知道事情起了变化。

表哥当时红着眼拿着电话说,老首长,你就跟我说实话吧,是不是自恋狂那小子有动作了?

老首长在电话里沉默了一分钟,最后才意味深长地对表哥说,这食品加工厂眼看越做越红火,已经在市里挂了号,市里还专门又给这厂子批了一块地,准备扩大规模打造品牌,把这厂立成全市食品行业的一个标杆……另外,真要深究起来你这职业也是个模糊地带,二柱子,我看这事儿就过去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解了吧。

表哥的小名就叫二柱子。

表哥那天愣愣地挂断电话之后躲在病房厕所里连抽了三根烟,熏得病房烟雾感应器报了警,护士医生拿着灭火器冲进来摁住表哥一顿猛 K,表哥低头听着掐了烟,一声没吭。

直到护士医生们出了病房,表哥才红着眼走到我跟前,啪啪两下连甩了自己两个嘴巴,一米九的汉子扑在我床头哽咽着说,表弟,表哥没本事,咱和解了吧。

我看着表哥脸上的巴掌印子,硬挤出一丝微笑说,表哥干啥啊,让我说早就该和解了,我这条贱命换点钱不香吗,还计较啥啊,佳佳快上学了吧,赚了这钱我给佳佳凑点买学区房用……

佳佳是表哥的闺女,明年就上一年级。

表哥怔怔地看着我,红着眼圈沉默了一分说,艹特么的学区房。

我笑着没接茬。

我有当老鼠的觉悟。

光照到的地方,老鼠们总会觉得刺眼。

谅解书是在病房里签的,那天自恋狂厂长带着大狗熊和司机这两个左膀右臂,三个人那天来病房的时候穿得格外周正,一水儿的黑西服黑领带黑皮鞋配白衬衫,一人手里拿着一束白菊花,三朵白菊花整整齐齐放在了我床头上,一见我便是二话不说来了个三鞠躬,厂长的新秘书在一旁喊着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秩序一点儿不乱。

当时模特甩着大蒜脑袋就骂上了,说你们这是看病人啊还是出殡啊,有你们这么打扮的吗?!

   自恋狂厂长也委屈,说我们这是特地聘了礼仪老师学的,就是想表达我们悲伤的心情。

我知道这自恋狂厂长脑子和一般人不一样,没计较。

我笑眯眯地说,厂长,恭喜发财啊。

自恋狂厂长也笑眯眯地说,哪里哪里,也恭喜陈老板发财呀。

大狗熊说,哥啊,咱不打不相识,我这两天老琢磨你这人老觉着得劲儿,你这朋友我交定了!

我笑眯眯地说,是啊,是啊,不打不相识嘛。

司机也跟着说,是啊,哥啊,以后常来咱吴家村转转,进了村那就是到了自己家。

我假惺惺地笑着,心里骂着王八蛋。

那天病房里一片祥和的景象,我笑眯眯地在谅解书上签了字,金额就是之前说好的两百万,厂长拿着我签了字的谅解书看了又看,直夸我写了一手好字,颇有颜骨柳筋的神韵。

我坐在轮椅上和自恋狂厂长谈笑风生,聊着吴家村的风土人情,好像我们本就是多年的老朋友,吴家村那一晚的暴戾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我这一身伤病仅仅只是被狗咬的,厂长仅仅是作为老友前来探看。

成年人的世界,本就如此无趣。

那天厂长走后模特又哭了一次,模特哭着说,陈加,我们命真贱啊,人家随便出个数咱就能把自己卖了是吧……

我说,是啊,我们命真贱啊。

模特说,有钱真好啊,我也想有钱。

我说,是啊,有钱真特么好啊。

我看着窗外的光,小心翼翼地挡住了眼。

我在医院住了两个月,医药费也是自恋狂厂长掏的,其实走了医保也没掏多少。

我本来是想意思意思就去上班,可表哥一直摁着不让我动,说你年纪轻轻的可得小病大养,别留下什么后遗症,你就安心歇着,工资一分也不少你的。

我知道这是表哥心存愧疚,变着法地补偿我,其实我觉得真犯不上。

赔偿金我没吃独食,分了模特五十,我自己留了五十,宋哈娜和舞蹈生一人给了二十五,剩下五十让我硬塞给了表哥。

模特刚开始还不想要,一脸正色说,陈加,这是你拿命换来的钱,我就是再穷也不能吃你这人血馒头。

这话说得倍儿仗义。

我瞪眼说,干啥啊?跟自己过不去是吧?这人血馒头里边起码三分之一血是你自己的,自己卖命的钱都不要吗?

我一语惊醒梦中人,模特闷声收了钱。

我笑眯眯地说,上道。

宋哈娜和舞蹈生俩人其实没大事儿,就是在吴家村里受了惊吓,救出来之后缓了几天立马销声匿迹了。

干我们这行的都这样,发财是闷声发,吃亏也是闷声吃。

找这两人的时候我费了点工夫,两人刚开始一看我电话立马拒接,发微信也不回,我知道这两人心思,八成是怕我打官司找她们当污点证人,揭了她们老底。

我找了个中间人传了句话,说放心吧,不是找你们打官司当证人,那边和解了,赔了点钱,给你们分点。

这俩傻货是一点儿没想到还有这种便宜事儿。

我这话一传到,两人立马光速上线接了我电话,我要了卡号打了钱。

俩闺女虚情假意地好一番客套,问我在哪里住院,说中午一定要来医院当面感谢,当时恋人把话说得倍儿真诚,还问我中午想吃什么给我捎带过来,我嘴上说着不用不用,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放下电话还给模特说,中午饭别打了,有人伺候。

我当时还是太单纯,高估了现在年轻人的品德,结果那顿中午饭我等到出院都没吃上,两人撂下电话再次人间蒸发。

事后模特气呼呼地说,就不该给这俩婊子分钱。

我说,虽然不是同甘苦也算共患难,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尽人事,求个心安。

表哥那五十我是硬塞过去的,起先表哥打死不要,在手机网银上给我划过来划过去的,害得我还限额了一天,最后我说这钱就当是借你的,佳佳明年就上学,买学区房是大事儿,就算我这当小叔的一点儿心意,我这事儿是冲孩子不冲你,别瞎拦呼。

表哥那天感动得不轻,说这钱就算借你的,我先帮你存着。

我笑呵呵地说着好,心里压根儿没记这笔账。

六年前我一脚踩空的时候,看尽人情冷暖,是表哥不嫌弃我过往,把我叫到北京给了我一个吃饭的机会,我心里记着这份情。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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