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陷
尔虞我诈:我做高净值人群征婚那些年
第二天一早,大军开拔。
我们是先在公司集合的,小李开车把我们送到了机场。
以前都说女人出门能顶个辎重营,那天我是真开了眼。
明明就是四个人,行李托运了百八十斤,安检的时候我瞄了眼模特的行李箱,好家伙整个一小卖部。
什么水乳精华面霜,粉底腮红睫毛膏,洗脸的卸妆的防晒的,瓶瓶罐罐叮叮当当,衣服更是装了两大箱,鞋子整了十几双。
我说,姑奶奶,你这是去工作,不是搬家,咱带点必需品就得了。
模特一脸无辜地说,我这些都有用啊,我还留家里不少呢。
我一脸黑线,没再吭声。
我瞟了一眼舞蹈生和宋哈娜两位,也没好哪儿去,都是大包小提溜,跟逃荒的难民一样。
好不容易办完托运,我们卡着点儿登了机。
那个食品加工厂是在南方一个小城市,当地没机场,我们是从长沙落的地。
我们按照计划,先从机场碰头。
几乎没费劲,一到接机口远远我就认出了厂办主任。
不是我眼神儿好,是因为那天厂办主任实在是太高调了。
厂办主任那天整了身西装皱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头上戴了顶小红帽。本来就倍儿醒目,更要命的是这主任身后还跟着俩打横幅的小伙子。
那横幅实在太过显眼,目测长两米半宽半米,红底大白字,写着:欢迎北京首长莅临 XX 食品加工厂指导工作。
俩小伙子拿两根竹竿一人挑着一头,展得整整齐齐的,生怕让人看不清楚似的。
当时我头就嗡地一炸。
我假装没看见就想往外头走,接机口这里人来人往,我实在不想让人拿我当神经病看。
我给模特她们说,快走快走,出去再说。
我嫌丢人。
我刚想溜,厂办主任一眼就瞄上了我,跳着脚冲我摆了两下手,呼地一下就扑了过来,一把薅起我手来回摇晃着,嘴里嚷嚷着,北京的首长来啦,北京的首长来啦。
热情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厂办主任龇着大门牙说,首长,辛苦啦,辛苦啦。
我苦着脸说,大哥,我不是首长,你这太高调了。
厂办主任说,应该的应该的,本来我们还想放挂鞭炮点俩烟花的,人家机场保安不让放。
我回头往门口一看,俩黑黝黝的小伙子正抱着一挂五千响的大红皮搁外头等着……
我心里又是一哆嗦,感谢机场安检,没让我继续丢人。
那横幅实在太过醒目,机场里进进出出的人全往我们这边儿看,我催着厂办主任说,大哥,路远,咱们抓紧走吧。
厂办主任这才回过神儿来,说,对对,咱们车上说。
边说边往我身后模特她们仨身上看了一眼,嘟囔了一句,姑娘真白啊。
说完嘴里又是一吸溜,整个一副色魔脸,我又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接我们的是两辆奔驰商务,看得出来这小厂是挺不差钱。
按厂办主任说,从这里到他们那地方还得跑三小时,一路上厂办主任倒是没再犯神经病,给我断断续续说了说创业史。
这厂子最先是从一个小山村里开起来的,属于村办企业。
按厂办主任说,他们那个村往上追二百年都是一个祖宗,先人是明朝末年的南方大族,为躲避战乱举家迁徙此地。
村里大多数人都姓吴,沾着亲带着故,基本没外人。
整个一桃花源的翻版。
小山村几年前还是全市闻名的贫困村,一穷二白啥都没有,村里人靠山吃山几十年,家家户户靠着从山里砍树卖木头赚钱,后来市林业局下了文,要搞天然林保护工程,说不让砍就不让砍了。
眼看着全村没了营生。
厂办说主任说,幸亏老吴家祖宗保佑,祖坟上留了一股青烟,就这么烂的地方,硬是出了个大学生。
大学生有良心,毕业在外头闯荡了几年赚了点钱,带着钱回了村,说要给村里人找条活路。
数了数全村的营生,大学生发现了一条活路。
村里人会做一种小蛋糕,逢年过节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做一点供养祖宗用。
大学生在村里先整了一个小作坊,试着做了做,亲自出去跑销路,没承想这小蛋糕往外一卖,反馈格外地好,卖到哪儿都是供不应求。
起先是在乡镇里的小卖部上卖,后来发展到周边的县城里,再后来就进了市,而后越做越大,短短几年,成了一家覆盖全国的零食加工厂。
买卖做大了,大学生索性在市里买了块地,盖了新厂房,眼看着成了本市的著名企业,全村人就靠卖这种小蛋糕,愣是发了家。
整个一脱贫攻坚的典型案例。
厂办主任越说越兴奋,说这大学生厂长就是凡间尘世三百年来不世出的天才,商界一千年不世出的奇才,吴家村永远的指路明灯。
眼看着把他们厂长吹得越吹越来劲儿。
我听得一阵肉麻。
我知道私企一把手都爱把自己的权威架构在商业组织之上,整绝对的命令绝对的服从那一套。
说白了就是 PUA。
我觉得这大学生厂长挺厉害,能把厂办主任这老山炮 PUA 得跟个傻子一样。
我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然后就觉得车子一拐弯儿,然后一停。
司机突然扭头冲着厂办主任喊了一声,厂长,咱到家了。
眼看着两辆奔驰商务一前一后钻进了国道边的一家工厂里。
我当时就一愣,问司机,谁是厂长啊。
司机跟看傻子似的看着我,指着厂办主任说,这就是我们厂长啊。
我愣愣地看着厂办主任问,你不是厂办主任吗?
厂办主任龇着大白牙特坦诚地说,我是厂办主任啊。
我说,你咋又成厂长了?
厂办主任继续坦诚,我是厂长,兼的厂办主任,你知道咱厂是个村办企业,这两年快速扩张,管理人才跟不上,没辙,全让我一肩挑了,钢铁侠不是说了吗,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合着他自己吹了自己一路!
什么三百年不世出的天才,商界一千年不出世的奇才,吴家村的指路明灯,全是他自己!
简直是个自恋狂。
我一脸黑线没吭声。
厂长兼厂办主任没一点儿不好意思,带着我们进了厂,说咱们先从这里落落脚,吃个午饭,下午咱们去老厂二轮面试。
当时我就心里一阵嘀咕,我寻思你们老厂在山沟沟里,怎么面试还往个山沟沟里头钻,你是厂长你直接拍板不就行了吗。
厂办主任看起来真把我们当首长接待了,先是带着我们在厂子里转了一圈。
能看得出来,厂子买卖是真的好。
我们在厂里逛了一圈的工夫,厢式货车进进出出来了五六趟,货是成箱成箱往外运。
我看着地上车轮印子,估计这些厢货全超载。
这厂子规模是真不小,一共五个生产车间,全是流水线生产,一个工人一个坑,一共百十口人。
自恋狂厂长进了车间就喊,同志们,北京的首长来啦。
百十口人刚才还跟机器人似的噼里啪啦干着,一听厂长吆喝,瞬间放下了手里的活,啪地一下立正,然后哗啦啦鼓起了掌,厂长摆摆手,百十口人瞬间又停了掌声。
一副令行禁止的模样。
这百十口人抬着头,没一个看我的,嗖嗖嗖的小眼神儿全打在了模特、舞蹈生和宋哈娜身上。
模特被看得不自在,偷偷跟我说,陈加,他们看人咋都这种眼神儿的。
我说,可能是没见过你们这种大美女吧,大美女还怕看咋的。
我随口敷衍着,可心里也有点儿怵。
这帮人的眼神儿吧,好像也不是看领导的样,一个个阴森森的,还带着点挑挑拣拣的意思,好像是种菜的在挑菜,养猪的在选猪,怎么看怎么别扭……
我心里正犯嘀咕,自恋狂厂长说,首长,这午饭准备好了,咱们先吃饭吧。
食堂是在车间后头的一个小院里,一个单间。我上席一看全是稀罕货,什么炸蚂蚱、辣子蚕蛹、菌菇汤、松子仁糖蘸、炖兔子肉、烤斑鸠、熏腊肉……
自恋狂厂长说,首长,你别看我这桌饭土,在你们北京可是真吃不到咧,今天给你们整点新鲜的。
一看就费了心思。
尤其好吃的是一种黄虫子。
这虫子说像蛆吧个头又比蛆大,说像菜青虫吧身子又比菜青虫窄,过油炸了一盘子,黄澄澄的看着还有点瘆人。
我倒是没害怕。
早些年我走南闯北惯了,生冷不忌,夹了一只一尝,说不出来的好吃,没有怪味儿,就觉得像一块黄油爆了在了嘴里,又醇又香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儿。
隐隐和我吃的他们厂小蛋糕一个味儿。
模特、舞蹈生和宋哈娜刚开始还不敢下筷子,可又不好驳了东家面子,硬着头皮夹了一筷子,一吃就再没停下来。
自恋狂厂长说,这虫子是他们这里的特产,叫黄金虫,属于高蛋白食品,别看你们城里啥也不缺,可这种好吃的东西你们真没见过。
自恋狂厂长眼看着又要吹牛逼,我没再抬杠,这黄虫子确实吃起来不错。
最后又开了两瓶红酒,整了个土洋结合。
我品了一杯,酒也不错。
舞蹈生和宋哈娜一看就是老手,知道眼前这不着四六的厂长就是财神爷正主儿,左一杯敬着,右一杯劝着,把厂长哄得跟三孙子一样高兴。
就模特自己干坐着。
我故意揶揄模特,悄悄说,业务不到位啊,你看这俩后起之秀多上道。
模特说,艹,我看这厂长比虫子还恶心,要不我兜一圈跟你回去吧,这钱我挣不了。
我说行,一会儿我给这厂长说说,不是三选二吗,这两人也就够了,你跟我回去。
说实话,也不知道为啥,我也不想让模特掺和这买卖。
酒喝到酣处,自恋狂厂长还整上了词儿,说,四海之内皆兄弟,五湖震荡和为贵,咱们聚到一起就是缘,为了这缘分咱们共饮一杯……
杯字儿还没兜出个尾音,司机进了屋,冲着厂长说,车都加好油了,咱们带着这三件货进山吧。
这话说得声音有点儿大,一屋子人都听了个明白,
我瞅瞅模特、舞蹈生、宋哈娜,心里数了个一二三,正对了那三件货。
我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平淡如水地问厂长,大哥,他说的哪三件货啊。
厂长先是冲我尴尬地一笑,然后嗷地一下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冲着司机吼,货货货,你这个白痴天天运货运傻了吗,这特么大活人能叫货吗,这是北京的首长!
吼完司机又冲我赔笑说,老陈,让你见笑了,这几天这山炮净特么帮着送货了,张嘴就是货货货的,赚钱赚傻了都。
司机好像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低着头搓着手一声不吭。
自恋狂厂长一通吼,算是把这事儿给敷衍过去了。
可我心里还是隐隐有点不安生,我老觉得这司机说得不像是糊涂话。
我们还是开着那两辆奔驰商务进的山,新厂老厂说是都在一个市,其实路程远得很,眼看着先是在国道上跑了四十多分钟,然后拐进了山里,顺着小土路就开始兜兜转转。
没了路标,我彻底迷了路,眼见着手机上的信号也是越跑越弱。
我心里又开始不安生起来。
车外的景色倒是真不错,南方山水少了北方的豪放,多了一丝秀气,一座座喀斯特地貌的山峦在车窗外矗立着,我恍如陆地行舟。
路上这不着调厂长又犯了自恋病,又开始给我吹,说能把村办企业干成这规模的,全中国数一数不超过十个手指头,他占一个。
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我算着时间,车在山里兜兜转转逛了两小时,最后一头扎进了一个小山村里。
自恋狂厂长说,他们村到了。
这一路兜兜转转把我整得有点迷,下了车我就往四下看。
这吴家村果然如厂长所说,是吴家先祖为了躲避战乱特意挑选的地方,四下里除了山还是山,要是没人带路,我们指定钻不到这里来。
天生带着隐蔽性。
一到村儿里我又发现了不对劲儿。
我们下车之后往后头一瞧。
跟着我们来的还有三辆面包车,一到地方,三辆车里各钻出来八九个小伙子,拢共小三十口人。
我当时还奇怪,我说厂长,不是面试嘛,你带这么多人干啥。
厂长笑笑说,晚上咱们聚个餐,知道你们北方人酒量大,我得防着你们灌我,多几个人替我挡挡酒。
这话说得一听就有毛病,这商务接待哪有找陪客找三十口子人的,一听就是胡扯蛋。
再说这帮小伙子个个皮肤黝黑,胳膊膀子跟棒子一样粗,一看就是干劳力的,也不像当陪客的料啊。
我和模特对视一眼,脸上都有点儿不自在。
这帮小伙子也不和我们打招呼,一个个头也不回地扎进了村儿,没了踪影。
这厂长虽然不着四六,倒是真挺热情,下了车先拉着我们进村逛了一圈。
和印象里的穷村子不同,这吴家村里还真有点儿不一样。
进村之后我少说看见了五六座门楼,一搭眼就能看出是明代式样,门楣上要么写着天官赐福,要么写着福在眼前的吉祥话,一看祖上就有点墨水。
自恋狂厂长说,他们吴家村吴氏共分六族,是以门楼为界向内布置房屋,各自有各自的地头儿,他们祖上是江南望族,这进了村的望族也得有讲究,所谓倒驴不倒架,就是这么个意思。
村里最显眼的建筑是吴氏祠堂,我们进门瞧了一眼。
进门就见一圈围廊围在了外围,围廊围着一方池塘,池塘上头有座小石桥,过了石桥能进祠堂正厅。
这次自恋狂厂长没让进,说吴家祠堂不对外人开放。
客随主便,我们出了院子。
临走的时候我看了一眼那祠堂正屋,绿水环绕黑瓦盖檐,一股说不出来的阴沉劲儿,隐隐带着点儿臭烘烘的味儿,也不知道是哪里散出来的味儿。
我们跟着自恋狂厂长在村子里转了一整圈,基本没见到啥年轻人。
厂长说,自从这厂子做起来了,村里很少有年轻人了,年轻人都跟着去厂里赚钱,留下这些老东西看家。
我一看倒真是,村里倚着门框晒太阳的都是些老头老太太。
可能是我带来的三尊大神实在太扎眼儿,这帮半截入土的老骨头们都盯着模特、舞蹈生和宋哈娜看。
舞蹈生给盯得不自在,低声骂了句老色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老觉得这些老头儿老太太眼神儿有点儿别扭,那眼神儿吧都阴森森冷飕飕的,说阴不阴说阳不阳,刷刷地落在她们仨身上,感觉不像是在看人,好像在看什么物件儿……
模特给看得浑身不自在,悄悄跟我说,陈加,明天咱就走吧,他们这里人我老觉着怪怪的。
我心里也不安生,点头说行,咱明天一早就走,不行带上那两个,这单买卖咱不做了,安全第一。
我这人心软,也怕出事儿,瞅了机会把舞蹈生和宋哈娜叫到一边儿说,我看着这村有点邪性,要不咱们明天撤吧,这单买卖咱们不做了,回头公司帮你们掏违约金。
我好心好意劝着,谁知道俩姑奶奶一点儿不在乎。
宋哈娜嗲嗲地说,陈经理,我看这里挺好的好啊,你不知道吧,现在这种田园风光可吃香啦,那个网红李子柒就是拍这种田园短视频发了家,老赚钱了,我在这里住上俩月也拍几条视频,说不定我就是第二个李子柒呢。
舞蹈生也拽拽地说,就是啊,月薪十万,这不就相当于公费旅游嘛,谁走谁是傻子。
行,你们李子柒第二,你们公费旅游,你们牛逼。
我没再吭声。
我看时候不早了,问厂长,咱们这二轮面试在哪啊。
自恋狂厂长说,马上就到了。
眼看着自恋狂厂长领着我们七拐八拐到了村东头一个门楼下头,自恋狂厂长一指门楼说,咱们就在这里面试。
我看这里前没遮后没挡的,有点纳闷儿,说咋面啊,谁给面啊?
厂长一指门楼下头,说正主儿在这儿呢。
我一看,一个老太太正斜愣愣着眼子靠门楼坐着。
那老太太也不知道多大岁数了,一脸褶子千沟万壑,两手跟俩枯树枝子似的抱着一只脏兮兮的黑猫,老太太正给黑猫翻虱子,捏跳蚤捏得啪啪响,跟放炮仗一样。
那黑猫一见我们来了嗷地就是一声,龇了龇牙,跟狗一样凶。
自恋狂厂长往前走了两步,一脸恭敬地说,吴奶奶,咱们村厂里啊,今年买卖好,我又从外头招了三个人,你给咱们厂看看,这三个人合适不。
老太太没吭声,继续低头给猫摘虱子。
我问自恋狂厂长,这老太太是谁啊,架子挺大啊。
自恋狂厂长说,这老太太是他们的村儿的老寿星,今年九十九了,村里这做小蛋糕的手艺,都是跟这老太太学来的。
虽然老太太后来把手艺传了出来,家家户户都学会了做这小蛋糕,可一样的东西,别家还是做不出那个味儿来,就属这老太太做出来的小蛋糕味儿最正。
这自恋狂脑子也灵光,料定了老太太是留了一手,开厂的时候特地花了大价钱从老太太手里买了秘方,别看老太太现在啥也不干,厂里还给老太太开着薪水,拿老太太当技术顾问供着。
我不信一个糟老太太还能整出啥高科技,随口问说啥秘方啊?
自恋狂厂长嘿嘿一笑,说我们厂的命根子可不能跟你说。
神秘兮兮的,给我整诸葛孔明那一套。
见老太太不搭腔,自恋狂厂长跟身后司机说,拿点现金。
司机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小提包,打开提包拿了一沓现金,我看得有万把来块。
自恋狂厂长把钱搁到老太太脚底下,老太太这才抬起头来把眼珠子转到了眼眶正中心。
合着这太太也是个见钱眼开的货。
老太太说,哦,小吴啊,给厂里进货啊,那我瞅瞅。
老太太嗓子有点哑,可话说得还算清楚,我和模特对视一眼,脸上又带了点儿不自在。
我心里又开始犯嘀咕,我明明是带人来应聘的,他们这帮人怎么老是货啊货的。
我心里又有点儿不安生,模特悄悄往后退了一步,把舞蹈生和宋哈娜晾在了前头。
老太太指了指舞蹈生,说我就先看这闺女吧。
舞蹈生可能是看这老太太又是掐虱子又是撸猫的嫌埋汰,站着没动。
老太太指了指舞蹈生,说闺女你往前走走啊,我这眼神儿不好,看不清啊。
厂长给舞蹈生说,你靠前站站。
舞蹈生皱着眉头往前走了一步。
老太太突然嗷地一下蹿了起来,哐当一下趴在了舞蹈生脖子上,猛地吸了一口气,跟个老变态一样。
这一下来的有点突然,把舞蹈生吓得够呛,嗷地一声叫唤起来说你干啥啊。
老太太没吭声,一下又坐回了马扎上,眯着眼睛缓了两三秒,冲着自恋狂厂长说,香,这闺女能用。
舞蹈生正在气头上说,用你妈啊用,你特么是变态吧。
自恋狂厂长说,闺女你别急,你被咱们厂录用了,定金先给你五万,咱村里信号不好,手机不能转账,先给你现金吧。
司机立马打开包掏出五沓现金,一下塞给了舞蹈生。
钱给得倍儿爽快。
舞蹈生一拿钱立马闭了嘴,没再吭声。
下一个是宋哈娜,老太太又跟变态似的趴上去闻了一口,说也香,这闺女也能用。
我看宋哈娜站那打哆嗦,估计也让这老太太恶心得不轻。
自恋狂厂长又是一样的操作,塞给宋哈娜五万块钱。
最后轮到模特,模特苦着脸没动。
我跟自恋狂厂长说,厂长,咱借一步说话。
厂长跟我挪到一边,一脸纳闷地说,首长,啥事儿啊。
我说,厂长,是这么回事儿,咱当初合同规定的是三选二,现在这两人定了,就她俩吧,剩下那个就别面了。
也不知道我哪句话说得不对付,眼看着这自恋狂厂长突然就黑了脸。
我话还没说完,厂长耷拉个脸阴森森地说,首长,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多招一个人咋了,我现在看着这仨闺女都喜欢,要是符合条件我都想留下,你是看不起我,怕我掏不起工资吗?
我看话不对味儿,赔着笑脸说,厂长,不是钱的事儿,这姑娘跟你们这儿有点水土不服。
厂长冷哼一声说,哪方水哪块土不服啊,你给我问问,我都给她整服喽。
我还想再说啥,自恋狂厂长身后的司机突然往前凑了一步,说,咋地,想反悔啊,人都来了还想走咋地,咱这不缺吃不缺喝,她挑拣啥,来了这儿就得按我们的规矩办。
眼看着两人露了凶相,再没了之前路上的客气劲儿。
我看着两人腔口不善,隐隐对我呈夹击之势,我又往身后扫了一眼,门楼不远处又冒出几个人,手里一水地拎着棍子,全是之前从面包车拉来的那些小伙子,眼看着就要给我整出来个包围圈。
我现在才回过味儿来,这些小伙子哪儿是什么陪客,分明是自恋狂厂长带来的打手!
模特人精一个,一看这架势不对,怕我出事儿,凑上来说,陈加,我开玩笑逗你玩的,我看这里山清水秀的,还真想在这住上几天,也不知道这老奶奶留不留我,我去问问看。
模特一表态,自恋狂厂长立马露了笑脸,说,对对对,咱厂待遇这么高,你们上哪儿找这种工作去,年轻人要好好珍惜这种工作机会。
司机哼了一声说,就是,别特么不识抬举。
模特苦着脸凑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冲着模特闻了一口,干巴巴的脑袋开始捣蒜一样点了起来,冲着厂长说,这闺女好,这闺女最好啦,我看她们仨里头就这闺女好,格外香。
我看厂长和司机眼里立马跟黄鼠狼见了鸡一样,两眼放了绿光。
我心里咯噔一下,和模特碰了下眼神儿,我们心里都知道这下我们谁都跑不了了。
……
面试完的时候天正好黑了,这自恋狂厂长似乎挺高兴,说晚上咱们再安排个聚餐。
我和模特看那帮打手就在后头跟着,谁也没敢说不行。
厂长领着我们往食堂走,司机一副监视我们的模样落在最后头。
模特瞅个空悄悄给我说,陈加,咱们是不是进了贼窝了。
我嗯了一声没说话,留意着附近的地形,我偷偷看了一眼,这门楼往西是条小土路,直通村口,我记下了这条退路。
我又偷偷看了眼手机,这地儿也真邪门儿,手机一格信号没有。
模特说,陈加,我前两天刷知乎还看了篇小说,是讲人贩子拐卖妇女的,你这单是不是把老娘坑到人贩子窝里了。
我低声说了句随机应变。
吃饭的地方是个三进小院儿,食堂设在二进院子里,院子里有棵老槐树,张牙舞爪地立着,自恋狂厂长招呼人从槐树下头摆上桌子,没多久就有人端上菜来开了席。
这顿饭吃得一点儿也不自在,刚才自恋狂厂长露了凶相,整得气氛挺尴尬,我和模特坐一块谁也不吭声。
饭菜还是山里的鲜货,炸蚂蚱、炖山鸡、熬蘑菇汤啥的。
这些东西第一次吃吧还挺新鲜,可一天连吃两顿就老觉得嘴里一股土腥子味儿,一圈人谁也没怎么动筷子。
模特皱着眉头小声说,陈加,这厂长是属地精的吧,咋特么老整些土里刨出来的玩意儿。
我踩了模特一脚,没吭声。
倒是席上又上了一盘之前那叫不出名的黄虫子,又成了抢手货。
这虫子还是过了油煎的,金黄金黄的,还是一样的入口即化,又醇又香。
我也不是没吃过好东西,可这虫子就是格外好吃,吃了第一个就想吃第二个,拿起筷子就放不下。
一桌子人全朝着这盘虫子使劲,眼看着又清了盘。
厂长又叫厨师连上了三盘,转眼又都吃了个干净。
舞蹈生和宋哈娜跟俩傻子似的,边吃边吧唧嘴说,这就是大自然的魔力啊,每一口都带着泥土的芬芳啊,城里最贵的日料也吃不出这么地道的味儿啊,巴拉巴拉的……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
自恋狂厂长可能是想缓和一下气氛,又让司机拿了两瓶红酒,亲自跑前跑后给我们倒上。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自从那老太太说了模特是仨人里最好,自恋狂厂长就把注意力全放在了模特身上,俩眼睛犯着贼光往模特身上看,一会问模特看厂里环境是否还满意,一会问模特嫌定金少不,不行再预支一点儿。
这厂长活脱一副舔狗样。
我有点纳闷儿,不知道这厂长到底围着模特图啥。
要说是图色吧,可自恋狂厂长看模特的样,一点儿没有那下流劲儿,就是单纯的热情。
要说是图财贩卖人口吧,可这都进了村大半天了愣是还不动手,这帮人也忒有点儿沉得住气了。
而且那么大的厂子在那摆着,明显比拐卖人口利润大,人家也犯不着啊。
我不知道这厂长玩的啥高端局,有点把不准脉。
舞蹈生和宋哈娜一副不知道死活的模样,一边吃虫子一边嫉妒地看着模特,以为模特走了大运,让这自恋狂厂长看上了。
模特一声没吭。
自恋狂厂长看气氛带不动,冲着模特说,来,以后咱们就是同事啦,我这里作为老同事,给你敬一杯酒。
模特脾气硬,杯子放在桌上没动。
司机冲着模特说,你特么是耳朵聋了吗,我们厂长敬你酒呢,把杯子端起来。
皇帝没急,太监先急了。
模特也不是个好脾气,抬头白愣了司机一眼,没动。
司机一看模特不动,来了劲儿,扒拉了模特一下说,哎,说你呢,耳朵聋了是吗。
这司机体格挺壮的,胳膊看着比我粗一圈,一扒拉把模特给扒拉了个趔趄,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模特眼看着急了说,你特么别碰我。
司机说,艹,你们这些货,真拿自己当什么城里的人物了,进了我们厂就得听我们厂长的,要不是看你今天晚上还有用,现在就把你整床上办了你。
眼看着这话就说露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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