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深渊来爱你
爱意随风起:与你的黄昏与四季
婚礼前夕,我的身体被另一个人夺走。
我的爱人、我的家人、我的一切都被那个女人抢走。
最后我夺回身体,青梅竹马的丈夫却死命扼住我的咽喉,逼我生下他与那个女人的孩子。
我邪魅一笑,那这次换你体验生不如死的绝望。
我叫秦书,今年二十岁,明天是我和青梅竹马的爱人何笙的婚礼。
晚上睡觉之前何笙还给我打电话让我早点儿睡,他说:「俏俏,我真想现在就把你偷走。」
我和他打趣,「是想让我逃婚吗?」
电话那头传来他低低的笑声,「你逃跑了谁做我的新娘?」
我跟着笑起来,「不跑,我等你明天来接我。」
何笙叹息一声,轻得似在耳边呢喃,「我想你了。」
妈妈说结婚前一天我们俩不能见面,我已经一整天没见到何笙了。
我脸颊紧紧贴着手机,想把他的声音听得更清楚,「我也想你。」
何笙轻轻笑起来,「我在你家楼下。」
我急急忙忙跳下床,连鞋也顾不上穿。
我跑到窗户边拉开窗帘,果然看见楼下停了一辆黑色商务车。
何笙靠在车门边,指尖夹着一点儿明灭的火光。
何笙抬头看过来,天色很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我知道他在笑。
「你怎么来啦?」我又惊又喜,恨不能现在就扑进他怀里。
「太想你了,忍不住来看看你。」何笙的声音里透着愉悦。
「是不是又没穿鞋?」
我有种被抓包的窘迫,「你怎么知道?」
何笙掐灭了烟头,指尖的火光消失了。
「你总是这样。赶快躺回去睡觉,睡醒我就来接你。」
我看着他夜色中昏暗的身影,不舍地朝他挥手,「那你也快回去睡觉!」
何笙也抬手挥挥,「嗯,晚安,俏俏。」
「晚安,何笙。」
关上灯,我忍不住开始幻想明天的婚礼。
我会穿着白色婚纱,穿过鲜花缠绕的拱门,挽着爸爸的手臂走过长长的红毯,何笙在红毯尽头注视着我一步步向他走近。
爸爸会把我的手交给何笙,然后我们在神父的指引下起誓,承诺相爱一生,就算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离。
谁也不知道意外是什么时候突然降临的,我只是睡了一觉,醒来后一切都变了。
这是一个密闭的空间,没有门,也没有墙壁。
四周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无法触碰,没有尽头。
我的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显示屏,屏幕画面貌似是第一视角,画面中的女人穿着我那条专门为新婚准备的大红真丝睡裙端坐在床边,左手虎口处有一个小小的月牙形胎记。
这是我?
不,这不是我,我被困在这团黑暗里,这个女人是谁?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我不应该在这具身体里。」
床边的女人说话了,是我的声音,声音里透着一丝烦躁。
系统?她在跟谁说话?
「很抱歉,宿主。」一道冰冷的电子音突兀地响起。
「系统计算失误,载体容器发生错误。」
「那现在怎么办?」女人的声音更火大了。
「恐怕您要用当前这具身体完成任务了。」
他们说些我听不懂的话,我不知道什么是系统计算失误,我只知道我的身体被另一个女人夺走了。
浴室的水声停止,何笙穿着同色系睡衣走了出来。
「何笙!我在这里啊!何笙!」我冲着屏幕大喊,他却完全听不到我的声音,一步步向那个女人靠近。
「新婚快乐,俏俏。」何笙俯身吻住那个女人的唇瓣,脸上带着得偿所愿的温柔笑意。
他深邃的眉眼在我眼前放大,我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纤长的眼睫,直挺的鼻梁。
他怎么可以吻别的女人?
「何笙!这不是我!你放开她!」我疯狂拍打着面前的显示屏,凄厉地叫喊。
何笙毫无所觉,随着一吻深入,他的呼吸变得急促,手指探进红色的睡裙。
「不要!住手啊!」
「何笙!」
「她不是我!你仔细看看啊!」
我声嘶力竭地尖叫,没有任何人可以听到我的声音。
「还给我!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我的爱人和披着我的皮囊的小偷做着最亲密的事,而我旁观这一切,却无能为力。
「何笙!何笙!」
我崩溃地闭上眼睛捂住耳朵,泣不成声。
是因为我的人生太过一帆风顺,所以老天才要这样惩罚我吗?
何笙比我年长两岁,在他上高中之前一直住我家对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几乎形影不离,是对方除了父母以外最亲近的人。
长辈从前经常开玩笑,说要给我俩定娃娃亲。
我害羞,每次都红着脸躲在何笙身后,何笙会挺起他的小胸膛,涨红着脸信誓旦旦地说要给我买一栋大房子当聘礼。
何笙上小学的第一天,我在幼儿园哭了一整天,怎么哄都哄不好。
那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和何笙分开。
何笙后来总拿这件事取笑我,他说我注定这辈子都离不开他。
小学报到第一天,何笙牵着我的手把我送进教室,我拉着他的手哭着不让他走。
何笙用空着的那只手给我擦眼泪,耐心地哄我,「俏俏乖,哥哥下课就来找你。」
七岁那年,我被小区里的孩子欺负,何笙单枪匹马替我抢回了小熊玩偶。
何笙的脸上挂了彩,青一块紫一块,那时候他说要做我的王子,永远保护我。
初一上学期,我第一次收到了男生写的情书,何笙知道后把给我写情书的男生揍了一顿,威胁他再也不许骚扰我。
事情闹到教导主任那里,何笙被请了家长,我躲在办公室的玻璃窗后看他,他龇牙咧嘴地冲我笑。
何笙像一颗最耀眼的星星,在我的人生里闪闪发光。
我这一生最幸运的事就是得到了何笙的爱。
而现在,何笙被偷走了。
我只能在黑暗密闭的空间里,眼睁睁地看着何笙把原本属于我的爱毫无保留地倾注到另一个人身上,他的眼神爱意深沉,我却只能隔着一道屏幕与他相望。
我从这名穿越者和系统的对话中得知,她原本要附身的对象是一个叫林霜的女人。
林霜的丈夫张文顺出轨她的闺蜜赵梦,被林霜捉奸在床。
林霜愤而提出离婚,却发现自己辛苦打拼一手创立的公司早已被张文顺偷偷转移到他的名下。
悲愤交加之下,林霜开车出了意外,送到医院抢救了八个小时后宣告死亡。
而张文顺拿着林霜的巨额保险,和赵梦潇洒快活。
按照原本的规划,穿越者应该在林霜出车祸之后附身到她的身体里,代替林霜活下去,报复张文顺和赵梦。
可是由于系统计算失误,在林霜死后三个月,穿越者的灵魂才被投送过来,阴差阳错,我成了那个被附身的倒霉蛋。
一个身体只能容纳一个灵魂,我的灵魂被外来者挤走了,她接管了我的身体。
穿越者换了个身体照样可以完成任务,枉死的林霜也有人替她报仇,每个人都能迎来自己的圆满结局,可是我呢?我的整个人生都被夺走了。
「原主的灵魂去哪儿了?」穿越者开口问。
「不知道,或许已经消亡,或许陷入沉睡。」系统说。
可是我没有消亡,也没有沉睡,我被关起来了。
「希望她的灵魂没有消亡,这样我完成任务后,就可以把身体还给她了。」
还给我?我还可以回去吗?!
巨大的惊喜将我淹没,此刻我顾不上她话里理直气壮的施舍,心脏被喜悦填满。
太好了!我可以回去了!
「何笙,等我回来。」我几乎是喜极而泣,闭上眼睛任泪水滑落。
客观来说,穿越者是一个很优秀的演员。
她拥有我全部的记忆,她熟知我的一切,可以毫不费力地扮演「秦书」。
可假的就是假的,永远成不了真,她装得再像也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第一个发现不对劲的是何笙,他狠狠攥住女人的下巴,眼里再也寻不到往日的温情。
他脸色阴冷,声音冷得吓人。
「你到底是谁,秦书呢?」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模样,他眼角猩红,手指都在发颤。
我知道,他在害怕。
「我叫白烟。抱歉,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女人的声音称得上平静,像是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你对秦书做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在她的身体里?」何笙的脸色发白,神情破碎。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秦书的身体里,我一醒来就变成这样了。」白烟依旧镇定自若。
「撒谎!」我在黑暗中咆哮。
「从什么时候开始?」何笙目光沉沉,等着白烟的回答。
「婚礼当天。」
何笙攥着白烟下巴的力道变松了,他似乎是难以接受。
挣扎半晌,他的眼里带着一丝微弱的希冀,「秦书……她还能回来吗?」
我的心被攥成一团,几乎让我喘不过气,何笙的脆弱让我心痛得无以复加。
我们本不该经历这些的,我们本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就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和公主,携手走向 happy ending。
「抱歉,我不知道。」
何笙松开手,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何笙!」我急切地往屏幕上撞,恨不得撞开一道口子逃出去。
巨大的显示屏牢不可破,我用尽全力也无法撼动分毫。
我躺在地上环抱双膝将自己蜷缩起来,黑暗封闭的空间里回荡着我深切的低语。
「我一定会回来的,何笙,你一定要等我。」
身份暴露,白烟自觉搬去了客房,何笙默许了她的行为。
既然已经知道她不是我,那也没必要继续假扮「恩爱夫妻」。
年中,何笙公司的合作伙伴举办了答谢酒会,何笙受邀带白烟出席。
白烟挑选了一条酒红色丝绒吊带鱼尾裙,大露背款式,衬得肌肤净白如玉,曲线傲人,身姿曼妙,整个人慵懒又迷人。
很漂亮,是我绝对不会尝试的款式。
「换一件,俏俏不会穿这种衣服。」何笙皱着眉,脸色不大好看。
「可是我喜欢,」白烟明明白白地拒绝。
「我不是秦书,我有自己的喜好。」
「你很不听话。」何笙眯起眼睛,彰显着不悦。
白烟毫不畏惧他的警告,甚至还有闲情逸致给自己搭配了一条项链。
小巧的六芒星点缀在胸前,精致又漂亮。
「很遗憾,我不是乖巧可爱的布娃娃。」
答谢酒会不过是一个噱头,其本质上是一个拓展人脉的高级聚会。
何笙忙着和各路人马应酬,白烟独自站在餐台边吃点心,她似乎格外钟爱甜食。
落单的美人总是极其惹眼的,不一会儿就有人端着高脚杯上前搭讪。
「抱歉,我不喝酒。」白烟拒绝了那人递过来的酒杯。
那个男人被拒绝了也不离开,脸上依旧挂着令人不适的笑容。
男人生了一副贼像,眉压眼,鹰钩鼻,笑起来的时候总感觉冒着坏水。
「我正好没有女伴,不知道这位小姐是否愿意赏光作陪?」
白烟举起右手给他看无名指上亮晶晶的钻戒,「不愿意,我已婚。」
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白烟越过他看见了正面色不善朝这边走过来的何笙。
白烟赶紧朝何笙招手,「阿笙,我在这儿呢!」
男人转过头也看见何笙,灰溜溜地走了。
「跟着我,别乱跑。」何笙脸色不好看,语气也凶巴巴的。
白烟这回没有拒绝。
大厅的白色三角钢琴弹奏起舒缓柔和的华尔兹圆舞曲,宴会厅里的男男女女纷纷相携步入舞池,浪漫又温情。
何笙转身朝后花园走去,大概是想远离这个与他格格不入的氛围。
白烟拉住他的手,「何先生,也许我们应该跳个舞。」
何笙抽回手,脸色透着一股不悦,「可我不想和你跳舞。」
白烟双手揪住何笙西服前襟,将他带向自己。
何笙推着她的肩膀想要退开,白烟倾身凑近他的耳朵,眼神看向舞池里的某处。
「众远的张董最看重家庭,如果你想和他合作,至少应该表现得像一位好丈夫。」
何笙止住了退开的动作,颇为诧异地看向白烟。
白烟放开何笙,替他抚平衣襟前的褶皱,向他伸出柔软白嫩的一只手,嗓音里带着明快的笑意。
「现在你可以邀请我跳舞了,何先生。」
何笙跳起舞来很好看,举手投足间的优雅矜贵浑然天成,他是一位十足的绅士。
或许是舞池温暖祥和的氛围感染了他,我看见何笙露出了这些天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地笑容,他很开心。
何笙如愿以偿地和那位张董交换了联系方式,对白烟的态度也缓和了许多。
「谢谢你。」
白烟接受了何笙的致谢,嗓音温和柔软。
「晚安,何先生。」
看见何笙的笑容,我应该是开心的,但是心中却极度不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流逝。
但愿是我想多了。
「砰!」
白烟打扫客厅展示架的时候碰倒了中间那只玻璃瓶,瓶子摔碎了,纸折的星星洒落一地。
那是我高中时送给何笙的生日礼物,埃菲尔铁塔形状的玻璃瓶里装了 999 颗星星,代表着长长久久,每一颗星星都是我亲手折的。
何笙很喜欢这个礼物,谁也不让碰。
玻璃瓶碎裂的声音惊动了何笙,他推开房门看到满地狼藉,脸色猛地一沉,急匆匆冲过来蹲在地上捡星星。
「对不起,我……」
白烟蹲下身想要帮何笙捡星星,却被他一把推开。
「你故意的。」
何笙语气笃定,眼神锋利得像刀子。
白烟的手掌被玻璃碎片割破,掌心淌出殷红的鲜血。
她握紧拳头,遮挡住伤口。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打扫一下架子。」
「不用你多管闲事。」何笙面沉如水,闷着头在地上捡星星。
「对不起,我知道这是秦书……」
「不许你提她!」
何笙压抑得怒火轻易地被我的名字点燃,他像是一只暴怒的狮子,双眼充血猩红,全身都绷紧了。
「我并没有想伤害她,你不应该迁怒我。」白烟的声音里透着不满。
「迁怒?」何笙额角青筋暴起,双手紧紧钳制白烟的肩膀,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撕碎。
「你抢了她的身体,你凭什么委屈!」
白烟的声音依旧平静,「这是一场意外,我并不愿意占用她的身体。」
「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是你不应该向我发泄愤怒。」
何笙的表情称得上破碎,我心痛得几乎要被捏碎。
「我不该愤怒吗?秦书是我的爱人!」
「她的身体住进了你的灵魂,难道我还要笑着告诉你没关系吗?」
「白烟,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俏俏的身体里是你啊!」
白烟听着何笙绝望地控诉,冷漠无比地开口,「你可以缅怀过去,但你必须向前看。」
何笙突然笑了,他松开对白烟的钳制,唇角勾起一个冰冷嘲讽的弧度。
「作为既得利益者,你有什么资格要我向前看?」
何笙撇下满地狼藉,头也不回地冲出家门。
白烟在地上呆坐片刻,站起身走到浴室冲洗手上的伤口。
直到伤口被冲得发白,她才翻出药箱给自己包扎略显狰狞的伤口。
白烟安静地打扫玻璃碎片,然后蹲在地上一颗颗捡起星星。
「对不起。」她轻声说。
那天晚上,何笙喝得醉醺醺地回家,躺在沙发上人事不知。
白烟本来不打算管的,看了他一眼就回房间睡觉了。
我心疼得不行,扒着屏幕喊:「白烟你别走!」
何笙酒量差,每次喝多酒都要难受好几天,哼哼唧唧撒娇要人哄。
「何笙酒量浅喝多了头疼,你照顾照顾他吧!」
「白烟求你了!帮帮何笙吧!他难受!」
「何笙……何笙……对不起何笙……」
「我什么都做不了,你帮帮他吧……」
我喊得声嘶力竭白烟也没一点儿动静,她听不到的,我不过是白费力气。
我泄了力,跌坐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
为什么是我啊?为什么偏偏要我遭受这些?
我本来应该躺在何笙怀里,等他吻我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白烟烦躁地掀开被子,起身朝客厅走去。
她改变主意了。
白烟冲了杯蜂蜜水送到何笙嘴边喂他喝下去。
何笙的眉毛紧皱着,嘴巴因为缺水而干涩起皮,一接触到清甜的蜂蜜水便急切地吞咽,咕噜咕噜地往喉咙里灌。
「慢点儿喝。」白烟轻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何笙迷迷糊糊睁开眼,双眼布满红血丝,憔悴可怜,连声音都是沙哑的。
「俏俏?」
「不是俏俏。」白烟把空杯子放在茶几上,轻声开口。
「我是白烟。」
「白烟?」何笙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头脑不甚清明,显得有些呆。
白烟点点头,「嗯。」
何笙眨巴着眼睛问她,「俏俏呢?俏俏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她了。」
白烟垂着头,不看何笙,盯着他抓着自己手腕的骨节分明的大手,声音辨不出情绪。
「我不知道。」
「俏俏不会回来了吗?」何笙的声音里有显而易见的失落,像得不到糖果的小孩。
我抚摸着屏幕上何笙憔悴的脸,轻声哄他。
「不是的,何笙,我会回来的……你再等等我,我……」
「也许会回来,也许再也回不来。」白烟的声音平静而冷漠。
「你抢走了俏俏的身体,我讨厌你。」何笙突然情绪激动,脸上泄出一丝愤恨。
白烟并不生气,或许是不愿意跟一个醉鬼计较。
「我知道。」
「你骗了我……坏人,早知道这样……俏俏……回来……我就不……白烟……」
他的话断断续续颠三倒四,嘴巴开开合合嘟囔一大堆,迷迷糊糊地合上眼皮,片刻后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何笙的手紧紧抓住白烟的手腕,白烟挣脱不开,闹了这么久似乎也筋疲力尽了。白烟靠着沙发坐在地上,头枕着那只被何笙握住的手腕沉沉睡去。
我坐在冰冷坚硬的地面,旁观了一切。
从那天之后,何笙和白烟在外人面前维持着表面的和睦,私底下却视对方为空气,像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互不打扰。
何笙表面上一派冷然,但我总能在他注视白烟时捕捉到那一点儿掩饰不了的难以释怀。
何笙思念我,就如我思念他。
「再等等,何笙,我很快就回来。」我紧紧攥住胸口,坚定地向他许诺。
何笙与白烟之间的氛围太过奇怪,终于引起了两家父母的重视。
他们以为何笙和「我」吵架了,特意组了个饭局拉着何笙跟白烟两人,苦口婆心地劝。
「两个人过日子哪能不闹矛盾啊?重要的是及时解决,不能憋在心里。」
何妈妈给白烟夹了一筷子菜,握着她的手笑容温和。
何妈妈从小就疼我,把我当成亲闺女,她一直希望我们俩好。
「何妈妈……」明知道她听不到,我还是忍不住喊她,鼻尖发酸。
「俏俏从小被我和她爸惯坏了,是有些任性,你多让让她。」我妈妈在那头劝何笙。
「妈,我在这呢……」我眼泪流下来,怎么也止不住。
从小到大,我爸妈最疼我,不舍得让我受一点儿委屈,如果他们知道自己疼爱的女儿身体里住进了另一个人,那该有多难受啊……
何笙头都是大的,无奈道:「我们没吵架,你们就别瞎操心了!」
说完怕他们不信似的,伸手一把揽住白烟的肩膀,姿态亲昵地说:「你说是吧,俏俏?」
白烟撒娇似的搂住何笙的腰,笑容甜美,「就是,我们好着呢!」
何笙的嘴角肉眼可见得僵住了,不过片刻又扬起一个宠溺地笑,跟以往每一次看着我撒娇一样。
两家父母这才放下心来,何爸爸终于出声,「俏俏啊,何笙这小子要是敢欺负你,你就跟爸爸讲,爸爸替你教训他!」
白烟靠着何笙笑,「何笙对我可好了,他才不会欺负我呢?」
她真的很了解我,姿态腔调拿捏得恰到好处,根本没人会怀疑她不是秦书。
我妈妈跟着附和,「就是,小笙这孩子从小就对俏俏好!」
何妈妈也笑,「他们小时候我就知道这俩孩子有缘分,现在长大了,真的成了一家人,真是祖宗保佑哦!」
他们说得越高兴,何笙的眼神就越落寞,笑容越苦涩。
他们的每句话都在往我心上插刀子,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太讽刺了。
饭后两家父母突然提议去公园划船游湖,何笙订了门票,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去了。
本来一家人开开心心坐船游玩,每人手里拿着块面包喂湖里的鲤鱼。
突然从斜后方冲出来一条船和他们的船撞上了,白烟一个趔趄就栽进了湖里。
我会游泳,曾经还拿过本市青少年女子组自由泳冠军,所以一开始大家没太担心。
可是白烟不会。
直到白烟在水里挣扎着呼救,众人才觉出不对劲来。
何笙毫不犹豫跳下水,把白烟抱上船。
白烟似乎格外怕水,窝在何笙怀里揪着他的衣角瑟瑟发抖,指节用力地泛白。
何笙把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没事了,不怕不怕……」
「何笙……」我愣在屏幕前,一颗心激烈地往下坠。
有什么东西变了。
出了意外,大家也没心情继续玩了。
「哎哟,这是怎么回事啊?俏俏不是一向水性很好的吗?」妈妈拿着毛巾给白烟擦身上的水,神情关切而忧心。
何妈妈忙着给白烟喂水,「就是啊,我都快吓死了,还好何笙反应快!」
一大帮人围着白烟何笙两人叽叽喳喳,何笙随便找了个理由应付两句就带着白烟回家了。
或许是魂体的缘故,我感受不到肉体的疼痛,不会饿,也永远不会疲惫。
面前的显示屏二十四小时待机,所以即使身体沉睡,也不影响我的视角。
白烟回家就昏睡过去,何笙坐在床边一刻不离地守着她,他这样的行为让我难受。
「何笙,你在做什么?」我问他,声音发颤。
「她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你不需要守着她。」
「何笙你出去,你别守在这儿!」
任我费尽口舌,何笙始终不为所动。
何笙看着白烟的眼神悄然发生改变,这种眼神我太熟悉不过了,我曾无数次被何笙用这种眼神注视,那是眷恋。
「何笙,你不能这样……」
他明明知道那不是我,她是白烟,不是秦书!
何笙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白烟?
我的眼泪从眼眶滚落,我开始害怕了。
何笙长久地注视着白烟,伸手替她拨开散乱的额发,那么温柔,那么小心翼翼。他的眼中有挣扎的情绪。
半晌,他像是受了某种蛊惑,缓慢地低下头,他的脸在我面前放大,眼眸微合,眼睫轻颤。
有什么东西扼住了我的喉咙,我张着嘴却发不出声。
在即将触碰到白烟嘴唇的那一刹那,何笙猛然惊醒,极大动作地退开身体,跌跌撞撞地逃离。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天崩地裂。
我从不曾怀疑何笙对我的感情,他花费整个青春,热烈地爱我。
何笙高考结束那年暑假,为了庆祝何笙考上了心仪的大学,两家父母决定带着我们去海边度假。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大海,整个人兴奋得不得了,拉着何笙疯玩了一整天,第二天凌晨更是兴冲冲地跑到海边要看日出。
我们坐在湿软的沙滩上,面朝大海,互相依偎。
「何笙……」我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心中浮现一股失落。
「你上了大学我们就不能天天见面了。」
何笙抬手揉搓我的发顶,轻声开口:「我每天都给你打电话,每天都打视频。」
我垂着头闷闷不乐,「你要经常回来看我。」
「我每周都回来看你好不好?」何笙侧头哄我。
我摇摇头,「赶路很辛苦的,半个月回来一次吧。」
何笙笑起来,伸手捏捏我的脸,「坐飞机才两个小时,你想我了我就回来。」
我被他哄开心了,伸出小拇指要和他拉钩,「说好的,不许骗我!」
「我保证绝不骗你。」何笙伸出小拇指和我拉钩,两只大拇指紧紧贴在一起。
天将破晓,海平面尽头隐约出现一轮光圈,划破了漆黑的夜。
一片静谧中,何笙突然开口:「我以后给你买一栋大房子,你愿意和我一起住进去吗?」
「什么?」我没反应过来。
何笙转过头直视我的目光,鲜见得有些紧张,眼神闪烁,「我本来没打算现在就说的,可是我太担心了。」
「担心什么?」我问他。
何笙咽了咽口水,「担心我一走,你就被别的男生拐跑了。」
预感到他要说什么,我不可抑制地紧张起来,心跳加快,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何笙喉结滚动,握住我颤抖的双手,眼神温柔坚定,「秦书,我喜欢你,从小就喜欢。」
「我发誓会一辈子对你好,保护你不让你受伤害。」
「所以,你能不能等等我,不要被别人拐跑?」
「砰!」烟花在脑海中轰然炸开。
我再也没听过比这更真诚、更能打动我的告白。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失去控制,在胸腔里长久地震荡。
我回望他的目光,好让他看清我眼底同样热忱的眷恋。
「别让我等太久,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等了。」
黑暗褪去,太阳随着朝霞升起,我们在晨光中接吻。
我永远记得那天,何笙背着我往回走,在沙滩上留下一长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我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在阳光下拖得很长很长。
我二十一岁生日那天,何笙抱着酒瓶跑去阳台独坐至半夜。
白烟进去的时候阳台到处都散乱着空酒瓶,烟头落了满地。
何笙坐在地上曲起一条腿,抬头看星星,他的面前放着一个小小的草莓奶油蛋糕。
他的衣领敞开,扣子只扣到第三颗,锁骨精致漂亮。
衬衫袖子向上挽了几道,露出紧实的小臂肌肉。
头发散落在额前,遮住了凌厉的眉眼,整个人颓废又性感。
白烟挨着何笙盘腿坐下。
「俏俏从出生起,每年生日都是我陪她过。」
「她胆小又黏人,跟个小尾巴一样天天跟在我屁股后面跑。」
「俏俏是我见过最娇气的小姑娘,还不能凶她,一凶就掉眼泪,特别让人心疼。」
「我很小的时候就发过誓,要一辈子保护她,不让她受伤。」
何笙絮絮叨叨地说着,白烟沉默地听着。
他并不需要任何人回应,他只是想要倾诉。
只有我在哭。
我发疯似的迫切想要回到何笙的怀抱。
「俏俏最怕疼了,」他转头望着白烟。
「你说,灵魂离开身体的时候,她痛吗?」
「不痛吧,大概像睡着了一样。」白烟说。
何笙笑容发苦,喃喃道:「那就好。」
「秦书如果看见你这样一定很难过,她会希望你振作起来的。」
人类总是会把自己的想法理所当然地强加给已经「逝去」的人,但我必须承认,白烟说得很对。
我不愿意看到何笙难过。
「或许你说得对,我应该向前看。」
不对。
何笙不能抛下我。
白烟抬头望着天,星星四散在夜空,闪闪发光。
「今夜星星很亮,明天会是个好天气。」
何笙俯身吻上白烟的唇瓣,缠绵又温柔。
何笙接吻的时候从来不会把眼睛闭紧,似乎是要确认对方是否沉迷其中。
每次我偷偷睁眼看他的时候,他都会惩罚似的加重唇舌的力道。
「专心一点儿,俏俏。」
「为什么不闭眼?」何笙微阖着眼眸,睫毛柔软地颤动着。
白烟睁着眼睛回应他的吻,嗓音温柔。
「我想看清楚一点儿。」
那晚的吻像是一场荒唐的梦,谁也没有再提。
白烟的任务进行得很顺利,她成功取得了张文顺的信任,正计划诱哄他参与一个新开发项目。
顺便在张文顺办公室「不小心」遗落了一支口红,成功离间了张文顺和赵梦。
赵梦自己是小三上位,生怕又来个女人和她争夺胜利果实,步了林霜后尘。
因此对张文顺看得特别紧,几乎成了惊弓之鸟。
蓦地在张文顺办公室发现了别的女人的物品,赵梦瞬间就炸了,和张文顺大吵一架。
张文顺从前处处被林霜压一头,妻子的优秀在他眼里成了对他「男人尊严」的挑衅。
而赵梦的小鸟依人、温柔可人极大地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他也因此和赵梦走到了一起。
如今赵梦上位,没了后顾之忧,慢慢暴露出真面目,她的控制欲几乎让张文顺喘不过气来,让他愈发怀念死去的林霜。
白烟为了任务,同时也为了离间张文顺和赵梦,和张文顺交往愈发频繁起来。
在某天张文顺送白烟回家后,何笙坐不住了。
他沉着脸,将白烟抵在门边,「那个男人是谁?」
「合作对象。」
白烟挥开何笙的手往里走,却被抓住手腕拽回去。
「请容许我提醒你一句,你已婚。」何笙咬牙切齿,目光里带了一丝没能掩饰好的恼怒。
他在吃醋。
「别误会,我和那位先生并不存在其他关系。」白烟解释道。
何笙的脸色刚有缓和,白烟又补了一句,「另外,我希望你不要过多干涉我的私事。」
这句话像一把火,彻底点燃了何笙的怒火,他语气不善,「你是我的妻子,有义务对我们的婚姻保持忠诚。」
白烟提醒他,「秦书才是你的妻子。」
何笙像是突然醒悟过来,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
但那一瞬间的清醒很快就被甚嚣尘上的嫉妒取代,白烟的话似乎是提醒了他,给了他一个很好的干涉白烟的理由。
「你现在占用的是俏俏的身体,我绝不允许你顶着俏俏的脸和别的男人拉拉扯扯。」
何笙,你在撒谎,你在拿我当挡箭牌。
「你别忘了,和我举行婚礼的是你,白烟。」
是占有欲在作祟吧,不然何笙怎么会对着我的脸说出刺伤我的话?
如果我没有被外来者夺走身体,那本该是属于何笙与秦书的婚礼。
我曾无数次憧憬过与何笙的婚礼,为了一场完美的婚礼,我前前后后忙活了三个多月,力求每一个细节都尽善尽美。
婚纱是何笙提供灵感找设计师为我量身定制的,他说他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娶我。
「俏俏,我一定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
我还记得他说这句话时的眼神,坚定诚恳,温柔炽热,我是他此生最珍爱的宝藏。
婚礼请柬是我一张张亲手写的,我衷心希望所有亲人朋友,所有生命中重要的人都来见证我们最幸福的时刻。
这场寄托了少女最诚挚心意的婚礼竟成了何笙刺向我的利剑。
我付出的全部心血都在为他人作嫁衣。
何笙说出那句话时有没有想起我呢?
从那天之后,何笙和白烟开始冷战,准确来说似乎是何笙在躲白烟,两人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却几乎见不到面。
直到那天我的父母找上门来。
「俏俏呢?」
几乎是一开门我妈妈就单刀直入,眼神哀切。
何笙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拉过一旁的白烟,干笑道:「妈,您说什么呢?俏俏不是在这吗?」
「你别装傻,她不是俏俏。」妈妈无比坚定,认定了面前这个女人不是我。
这段时间何笙带白烟和他们接触过许多次,他们终于还是发现异常了。
「俏俏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会认不出她的。」
妈妈落下泪来,拉住何笙的手。
「何笙,你早就发现了是不是?你告诉我,俏俏去哪儿了?」
何笙低下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俏俏去哪儿了。」
「是你对不对!」妈妈的目光猛地转向白烟,透着怨愤。
「你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何笙将白烟挡在身后,「白烟是无辜的,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俏俏的身体里。」
「她骗你的!她是故意的!」
我疯狂捶打着屏幕,企图让何笙清醒。
白烟夺走了我的身体还不够,为什么还要抢走我的爱人?
「她哪里无辜?要不是她,俏俏怎么会不见了……」
妈妈崩溃痛哭出声,几乎要站不稳,爸爸及时搀扶住她,才看向何笙。
从来这里开始,爸爸一言不发,这会儿才终于开口。
「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们?」
「对不起。」何笙说不出缘由。
「这件事是我的错。」一直默不作声的白烟朝我的父母鞠躬致歉。
「很抱歉占用了秦书的身体。」
爸爸看向白烟,眼神带着哀求,「能不能请你把身体还给俏俏,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我看着爸爸苍老的脸,眼泪汹涌而出。
「爸爸……」
世界上唯一不会放弃我的就是我的爸爸妈妈,他们永远不会让别人取代我。
「抱歉,我无能为力。」白烟低下头,声音隐含歉疚。
可是道歉有什么用呢?她依然占用着我的身体。
「都是你害的!」
「您冷静一点儿。」何笙牢牢挡在白烟身前,生怕她受到一点儿伤害。
他的背影高大强壮,很容易就能让人产生安全感。
「你叫我怎么冷静!」我只能听到妈妈的悲号,凄凄哀哀悲伤到了极致。
「我最疼爱的女儿不见了,另一个人顶替了她的身体,我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
「我怎么冷静?我养了俏俏二十年,二十年啊!」
「何笙,你是俏俏最爱的人,你怎么忍心啊?」
何笙依旧挡在白烟面前,毫不退让,「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您要怪就怪我,不关白烟的事。」
我听着何笙对另一个女人的袒护,心如刀绞。
「何笙,俏俏才是你的爱人!你现在却护着这个冒牌货,你对得起俏俏吗!」
「对不起。」
除了对不起还是对不起,对不起是这个世界上最廉价的东西。
我眼睁睁看着青梅竹马的爱人在明知道皮相之下的灵魂换了个人的情况下,一步步沦陷,爱上了夺走我身体的人。
我的父母出国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没有告诉任何人。
我明白的,他们不能接受另一个人占用了我的身体,却也没办法伤害顶着亲生女儿的身体的人。
他们无能为力,却也不能心无芥蒂,于是他们决定离开。
「对不起,是我的错。」
「不怪你。」何笙掐掉了烟,转头注视着白烟。
白烟回望他,「我以为你讨厌我。」
何笙笑了一下,笑容发苦。
「我应该讨厌你的,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我挣扎过,也曾试着远离,但是都失败了。」
「他们说得对,我对不起秦书。」
「何笙,」白烟捧住他的脸颊,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我不擅长自寻烦恼。」
「我一向随心而活。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我们可以试着交往。」
她俯身给何笙一吻,他的眼中闪烁着动人的光彩,热烈地回吻白烟。
这像是一场盛大的狗血爱情电影,我的爱人终于走出失去我的伤痛,开始一段崭新的爱情。
或许我该为他高兴,可是我笑不出来。
我闭上眼睛,捂住自己的耳朵,不听不看。
或许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只要梦醒了就好了。
只要梦醒了,何笙依然会爱我。
何笙带着白烟去了朋友间的私人聚会。
几个人围在一起打斯诺克。
何笙的球技很好,姿势也足够赏心悦目,几轮下来,桌上属于何笙的花球都清空了。
还剩最后一个黑八。
朋友不干了,「笙哥你这不欺负人嘛!」
何笙笑了,「公平公正,别耍无赖。」
「我们这些人在你面前哪儿够看的呀!这样,笙哥你放我一马,这球让嫂子来吧!」
我不会打斯诺克,别说打球进洞,打中都够呛。
何笙教了好久都没把我教会。
何笙闻言看向白烟,挑眉笑道:「要试试吗?」
白烟接过球杆,利落地俯身贴近球台,手臂呈九十度,提杆,击球。
一杆进洞。
「我去,嫂子你跟着笙哥没少练啊!」
何笙意外地看着白烟,眉眼带笑,「你还会这个?」
白烟凑过去亲他,「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何笙上高中那年,他的父母做生意发家,举家搬去了新的楼盘。
何笙依旧会每天准时出现在我家楼下,骑车送我上学。
「我妈让我给你带了牛奶。」我把书包扔进车筐,一屁股坐在自行车后座上。
何笙的声音带着愉悦的笑意,「阿姨对我真好。」
我不满地戳戳他的腰,「牛奶还是我给你热的呢,你怎么不夸夸我?」
「嗯,俏俏最好了!」何笙骑着自行车冲下一道斜坡,风刮得他敞开的校服猎猎作响。
「骑慢点儿!」我赶紧搂紧他的腰。
何笙笑意更盛,「俏俏,周末我们去游乐园吧!」
我剥了个鸡蛋,把蛋黄塞他嘴里,「好啊!好久没去了!」
「怎么不吃完再下楼?」何笙张嘴咬住蛋黄,嘴唇碰到了我的指尖。
我连忙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嘴唇温软的触感。
「我怕你等久了……」脸颊好烫。
耳畔传来他温柔的低语,「多久我都会等你。」
周末游乐园整修,我们没能去成。
后来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我们再也没去过游乐园。
而现在,何笙带白烟去了。
我所有遗憾,他都带着另一个人补全了。
我热衷于一切能让我与何笙长长久久的事物,因此我一直心心念念着跟何笙在摩天轮最高点接吻。
我从没把这件事告诉过何笙,但大概我们心有灵犀,他带着白烟坐上了摩天轮。
「我以前说过要带秦书来游乐园。」何笙望着远处高楼林立,大概是想起了我。
「我知道。」白烟拥有我全部的记忆,理所当然地知道我们最后没能去成。
我并不愿意让自己的狼狈暴露在白烟面前,这让我感到难堪。
她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回望我与何笙的过去呢?
「我曾一度很遗憾没能完成承诺。」何笙收回视线,看向白烟,眼里满是爱意。
他生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没有人能在这双眼睛的注视下不为所动。
我曾深深地为这双眼睛着迷,心甘情愿沉沦其中。
我亲眼看着这双眼睛在注视白烟时,从冰冷厌恶一步步燃烧成炽热的爱意。
「我和秦书的遗憾无法补全了,但我希望我和你之间不要再有遗憾。」
摩天轮升至最高点,他们交换了一个缠绵的吻。
我坐在地上背对着屏幕,不再看他们。
我被困在这一片黑暗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母伤心远走,昔日的恋人移情别恋,我被这个世界抛弃了,我什么也做不了。
没人知道我的绝望,也没人听见我的崩溃哭喊。
何笙与白烟就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人,牵手、拥抱、接吻,他们做着世界上最亲密无间的事情。
从前我以为何笙是因为白烟顶着我的脸才会爱她,我自欺欺人地坚定认为,何笙会爱上白烟,是因为她身上有「秦书」的影子。
后来我才发现,白烟和我一点儿也不像。
何笙吻着白烟的耳垂,嗓音喑哑,「我从来没把你当成秦书。」
「秦书是需要被保护的小公主,而你能够和我并肩。」
「你顶着秦书的脸,却拥有一个完全独立的灵魂。」
白烟亲吻他的头发,近似呢喃,「你爱我的灵魂吗?」
回应她的是更激烈的吻,「我深爱你的灵魂。」
多讽刺啊,何笙把我宠成了一无是处的小公主,现在却爱上了和他并肩的灵魂。
情到浓时,何笙咬住白烟的咽喉,「白烟,永远不要离开我。」
我不知道白烟是什么表情,她仰头看着天花板,抚摸着何笙紧实的肩背,温柔安抚。
「嗯,不离开。」
我一度以为白烟不会把身体还给我了,但她似乎并没有终止任务的打算。
白烟诱哄张文顺参与的那个项目出了问题,一处土地的审批没下来,暂时不能动工。
张文顺此人能力不足贪心有余,当初从白烟那里听说这个项目后妄想一口吞下,投光了自己的全部积蓄后还抵押房产向银行贷款。
现在项目进行不下去了,张文顺公司资金链断裂无法维持公司运转,银行也不肯再借钱给他。
张文顺没办法,只好去借高利贷,但是也没坚持多久,公司宣告破产。
张文顺还不上贷款,房子也即将被银行拍卖。
张文顺发不出工资,每天被追着要钱。
赵梦的私房钱也全部被他投进了项目,如今血本无归,两人闹得鸡飞狗跳,吵着要离婚。
后来张文顺被放高利贷的人捅进了医院,差点儿丢了半条命,赵梦连夜坐火车回了乡下。
张文顺出院后灰溜溜地拎着一口破箱子也离开了这座城市,恐怕这辈子都不敢再回来。
睁开眼时,我的四周不再是冰冷的黑暗,我的身下是柔软的床,天鹅绒被子温暖绵软。
腰间横亘一只紧实有力的手将我牢牢禁锢在怀里,我的身后是何笙炽热的胸膛。
「何笙!」我猛地转身用力地抱紧他,泪水夺眶而出。
我日思夜想的爱人啊,我终于回到他的怀抱。
何笙迷迷糊糊地将我抱紧,用力按进怀里,亲吻我的额头。
「阿烟,别闹,再睡一会儿……」
他的声音温柔沙哑,带着倦意,却让我如坠冰窖。
「是我,秦书,我回来了。」
我紧紧抱着他,妄图汲取一丝暖意,指尖都用力到颤抖。
「秦书……」
何笙喃喃念着我的名字,猛地惊醒,一把推开我。
他脸上还带着未散尽的困倦,眼睛瞪大,嘴唇颤抖着,似乎是不敢置信,但绝对称不上惊喜。
他仔仔细细打量着我的脸,脸色一点点沉下去。
「何笙,我回来了。」
我哭着去拉他的手,却被他躲开了。
「白烟呢,你把白烟怎么了?」
他的眼神很冷漠,充满戒备,仿佛我是他的敌人。
不应该是这样的,何笙怎么能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摇摇头,「她走了,她不会回来了。」
「撒谎!」他几乎是暴怒,双手钳制我的肩膀,几乎要把我捏碎。
好痛。
「我没撒谎!何笙你不要这样,我痛……何笙,我痛……」
我声嘶力竭地哭着,心痛得无以复加。
「你在骗我是不是?阿烟,这不好玩……」
或许我该假扮成白烟,自欺欺人地和何笙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我很了解白烟,我能扮演得很像,那样我会轻松很多,我依然能享受何笙的爱。
可是我不屑于扮演任何人。
我只会是秦书。
「我是秦书,白烟已经走了,她把身体还给我了。」
「我回来你不高兴吗?」
他不高兴。
我此生最爱的男人此时正掐着我的脖子将我抵在墙角,眼眸猩红地质问我。
「白烟呢?你把她弄哪儿去了?你走!你把身体还给她!你把白烟还给我!」
我们本该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这是我的身体啊!
我流着泪,双手试图掰开他的手掌。
「何笙……何笙……」
我一无是处,我只会哭。
何笙松开手,疲惫地离开,独留我一人蜷缩着撕心裂肺。
我应该理解他的,短短半年,他接连两次失去爱人。
他只是一时难以承受,我应该给他时间,他会像爱上白烟那样重新爱上我的。
何笙把我当成空气,我搬去了白烟曾经住过的客房。
何笙上大学第一年,我曾因为思念他在电话里哭了好久,何笙连夜坐飞机赶回来。
当我第二天早上在我家楼下见到他后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何笙!」我扑进他怀里,眷恋地感受他的拥抱。
「你怎么回来了?」我搂着他不撒手。
何笙倦容满面,眼底有淡淡的青黑,但笑容很温柔,「因为爱哭鬼想我了呀!」
何笙上午还有课,送我去上学后马不停蹄地赶往机场飞回学校上课。
当时我一心沉浸在见到何笙的喜悦中,完全忽视了他的疲惫。
我是爱哭鼻子娇生惯养的小公主,爱我是一件很累的事。
何笙只是累了。
何笙把我们的合照全收起来了,这间房子里满是他和白烟的照片,顶着我的脸的白烟。
白烟和我是不一样的,即使有着相同的脸,她也是特别的。
白烟的气质很沉静,像春风化雨抚慰人心。
她的眼神总是很锋利,但这份锋利掩藏得很好,眼中是漫不经心的笑意。
何笙总是对着白烟的照片发呆。
明明是同一张脸,他却对我视而不见。
何笙也有和白烟值得怀念的过去了。
曾经摆着那只玻璃瓶的地方放上了一只相框,相框里是一张素描画。
画里有一个女人。
绑着利落的低马尾,眉毛细而上挑。
眼睛狭长,眼尾轻轻勾起,眼神锋利,疏离又薄情。
鼻梁很挺,嘴唇偏薄,是寡淡的弧度。
这张脸称得上冷艳,像烟雨朦胧的江南,温柔而沉静。
这是真正的白烟。
何笙曾经问过她的模样,白烟亲手画了这幅画给他。
何笙很高兴,兴冲冲地找了只空相框把这幅画装进去,摆在客厅里最显眼的位置。
这是专属于何笙的炫耀方式,只要有人来家里就能看到。
他不允许别人碰他的珍藏,却热衷于向所有人展示。
曾经得到这种待遇的,是我的星星。
「星星呢?」我问他。
之前白烟打碎了玻璃瓶,她把星星收起来后还给了何笙,但我不知道何笙把星星放哪儿去了。
「杂物间。」他是这样说的。
我的星星被装进纸盒里,扔进了杂物间,和所有不被珍爱的东西放在一起。
我很难过,但我只偷偷哭了一会儿,何笙不喜欢我哭。
他从前会哄我,现在大概觉得烦。
因为白烟从来不哭。
我买了一个和以前一模一样的埃菲尔铁塔玻璃瓶把星星装进去放在了我的床头。
如果何笙向我道歉,我就把星星还给他。
我的爸爸妈妈走了,我找不到他们,我只有何笙了。
我很努力地在成长,我可以不要何笙保护,我会努力和他并肩。
我给何笙做饭,烫得满手水泡。
但何笙不知道,因为他不吃我做的饭,他甚至不看我。
「何笙,我做了你喜欢的番茄牛腩,要来吃吗?」我敲他的门。
「我吃过了。」
他不开门,我只能听到他冷冰冰的声音。
何笙不吃,我自己吃了。
牛腩很老,嚼不动。
番茄太烂了,只有酸味。
难怪何笙不吃,真难吃。
大概是吃坏了肚子,我半夜上吐下泻,一个人跑去医院挂水。
幸好何笙没吃,我想。
生病很难受,从前是何笙陪我,现在只有我自己了。
「小姑娘怎么一个人呀!」
旁边的阿婆问我,她老伴在一旁给她剥橘子。
「我老公,他很忙。」
我撒谎了。
我以前问过何笙,「我以后老了,变成老婆婆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何笙笑着亲亲我的脸,「你就算牙齿掉光我也爱你。」
何笙骗了我,我还没变成老婆婆他就不爱我了。
「哎哟!你哭什么啦!老公不在阿婆陪着你嘛!来来来,吃橘子!」
阿婆从老伴手里抢过橘子递给我。
「谢谢……阿婆……」我抽噎着把橘子往嘴里送,讲话都断断续续。
挂完水已经凌晨三点了,太晚了不好打车,我等了十来分钟才约到网约车。
街上已经没有行人了,偶尔会路过一辆车,四周空旷又静谧。
我有点儿害怕,安静地窝在后座。
司机是个胖乎乎的中年人,操着一口粗犷的北方口音。
「小姑娘怎么大晚上一个人来医院啊?家里人不陪你?」
「我老公在家等我。」我小声说。
司机又问了两句,似乎是看出我没有聊天的兴趣了,索性闭上嘴,打开了车载音乐。
劲爆的乡村舞曲在狭小的车厢里沸腾,司机时不时跟着哼唱两句,周身的空气都变得喧嚣。
我轻轻靠在车窗上,看窗外一闪而逝的风景。
「滴答,滴答」
雨点砸在车窗玻璃上,下雨了。
车在小区门口停下,雨已经很大了,我深吸一口气,冲进雨幕中。
回到家门口我才想起来没带钥匙,我只好敲门。
「何笙,开开门。」
我小声叫他,怕吵到邻居。
我敲了很久,门一直没开。
深秋的夜晚已经很冷了,我淋了雨,身上又湿又冷。
我找了家 24 小时便利店将就了一晚。
何笙八点半出门上班,我赶在这之前回去了。
「你是小孩子吗?为什么一个人偷偷跑出去?」
何笙很生气。
「对不起,我忘带钥匙了。」
我低着头道歉。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让人担心?」
何笙在担心我?
所有的委屈一扫而空,我就知道何笙还在乎我。
我抬起头冲他笑,「我以后……」
「能不能别用这张脸做这种表情?」何笙冷冷打断我。
我从前占有着何笙的偏爱,所以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他对不在意的人可以这么冷漠。
「什么?」什么表情?
何笙没有回答我的话,越过我出门了。
我跑到镜子前,终于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表情了。
脸色苍白,眼睛鼻头都很红,要哭不哭的模样,硬生生扯出一个违和的笑容。
这样可怜巴巴的表情,白烟才不会有这种表情。
可是我不是白烟啊。
我洗了个热水澡,头重脚轻地躺进被子里,我太累了。
醒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背挂着点滴。
何笙坐在床边看着我。
「生病了为什么不说?」
我张开嘴,喉咙有点儿干,吸进一口空气就开始咳嗽。
何笙把我扶起来喂我喝水。
温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好受多了。
「我不知道。」
我只觉得难受,我不知道自己生病了。
何笙的脸色沉下来,眼神透着责怪。
他说:「你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永远长不大?」
生病的人总是情绪不好的,我并不接受他的指责。
「何笙,」我看着他的眼睛。
「我已经在努力长大了。昨天我吃坏了肚子,半夜去医院挂水,回来淋了雨,所以才会感冒。」
「我没带钥匙,你又不给我开门,所以我才没有回家。」
「我并不想给你添麻烦,但你能不能偶尔也关心关心我?我不想生病的时候还要听你指责。」
何笙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下一秒又沉着脸起身要走。
「何笙,你有没有哪一刻对我感到抱歉?」
我在他转身的前一刻问出这句话。
何笙身形一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在做什么?」何笙冷冰冰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后响起。
我吓了一跳,把手里的相框放回原位。
「我没想干什么,我只是看看她。」
何笙推开我,我的腰撞到另一侧的桌角,很痛。
何笙紧张地拿起相框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通,确认我真的没动手脚后才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脸色缓和了一些。
「她很漂亮。」我说。
何笙戒备地看着我。
「不要乱碰我的东西。」
何笙似乎是生气了,他一连几天都不肯跟我讲话。
「我做错什么了?」我问他。
「没有。」
又撒谎。
其实我知道,在他眼里我最大的错就是回到这具身体里了。
可这不是我的错。
「这本来就算我的身体,你凭什么要生气?」
他猛地盯住我,被我戳中了。
「你已经离开了。」他的脸色很冷,似乎在结冰。
「我没有离开!」我反驳。
「我只是被关起来了。我的灵魂,被关起来了。」
何笙看着我不说话。
「我什么都没做错,何笙。」我应该是哭了。
「我只是睡了一觉,」我的声音在发抖。
「一觉睡醒我的身体就被夺走了,连我的人生也一并夺走了。」
「我才是你最爱的人啊!你为什么恨我?」
「秦书,我没办法爱你了。」他终于说话了。
「你撒谎!」我拼命摇头。
「你在骗我,为什么没办法了?」
「你说过会一辈子对我好不让我受委屈的!我们之间的二十年难道抵不过你和她的半年吗?」
「你明明爱了我那么久……你现在要告诉我你爱她?你把给我的爱分给她了是吗?你凭什么这样做!」
「我什么都没有了,爸爸妈妈走了,你也不要我了……何笙,我做错了什么?」
「我只是睡了一觉,怎么一觉醒来后什么都变了?」
「把我的人生还给我,把我的何笙还给我……」
我苦苦等了这么久才重新回到爱人身边,可是早就没有人在等我了。
「对不起。」
又是对不起,我最讨厌对不起了。
我折过 999 颗星星,但是我们没能在摩天轮下接吻,还不听话地在婚礼前一天见面。
我一心求得圆满,到头来还是不得圆满。
「何笙,我们离婚吧。」
他不会再爱我了,我早该离开了。
「我不会和你离婚的。」
何笙拒绝了。
「为什么?你根本不爱我啊……」
「万一阿烟回来……」
啊,原来是因为这个啊。
他还在奢望白烟能重新回到我这具身体。
何笙也很可怜,他深爱白烟,可白烟不会回来了。
白烟没那么爱他。
系统曾问过白烟,「这次也不留下吗?」
白烟当时是这样说的,「我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何笙只是白烟经历过的无数世界中的某个站点,白烟或许爱过他,但永远不会为了他放弃自己的目标。
白烟会继续去往下一个世界,也会继续爱上下一个人。
可我不打算告诉何笙。
他会难过,我不想他难过。
「那你继续等下去吧。」我说。
何笙也曾在深夜喝得烂醉,跌跌撞撞地倒在地上。
但他从来不会把我错认成白烟。
我把他扶回房间,他抱着白烟的相框蜷缩着哭泣。
「阿烟,回来……阿烟……」
没有人回答他。
我看着他痛哭哀嚎,像在看一出荒诞喜剧。
我本以为我跟何笙会这样互相折磨,死守到老。
可是我怀孕了。
不,准确地说,是这具身体怀孕了。
我的身体里,怀着何笙和白烟的孩子。
这太恶心了。
白烟夺走了我的人生,难道还要我替她生下她与我的爱人的孩子吗?
我绝不允许。
我预约了人流手术,在进手术室之前就被何笙抓回去了。
「你怎么敢!」
何笙很生气,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
「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我很平静,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显然何笙很抓狂。
「我绝不允许你伤害我和白烟的孩子。」
何笙把我关起来了,他不许我出门。
何笙说我有病,我确实是生病了。
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一睡着就会惊醒。
我梦见肚子里的孩子在蚕食我的身体,它有着和白烟一样锋利的眼睛。
我吃不下东西,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架子。
后来是何笙强行喂我吃,一吃下去就会吐出来。
我的身体上有很多伤口,深的浅的,长的短的,宽的窄的,全是我自己拿剪刀划的。
何笙发现了,他把房间里所有利器都收了起来。
他说白烟还没回来,不许我伤害白烟的身体。
我不明白,这明明是我的身体。
我这一生从没做过什么坏事,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惩罚我呢?
怎么一觉醒来,我的身体、我的爱人、我的人生就全都不属于我了?
我们都有病,我很清楚,但是何笙并不知道。
何笙会在半夜冲进我的房间掐着我的脖子让我把白烟还回来。
我只能无力地抓着他的手臂告诉他白烟不会回来了。
何笙会在我窒息的前一秒松开我,然后紧紧抱着我的身体睡去。
如果不看我的眼睛,大概我会很像白烟,有他熟悉的体温和心跳。
何笙常常看着我的肚子发呆,他的眼神很难过,脸上的表情却在笑。
他会把耳朵放在我的肚子上希望感受生命的悸动,即使什么也听不到,他还是很开心。
事实上,何笙很喜欢孩子。
从前我们还相爱的时候他就对此有了规划。
他说要和我生两个孩子,最好一个是男孩一个是女孩,男孩是哥哥,永远保护妹妹。
何笙是个很传统的人,钟情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他认为相濡以沫,子孙满堂是俗世最圆满的幸福。
这个孩子带给何笙希望,他无比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何笙依旧在等待白烟,但他开始接纳我。
他抱着我说:「秦书,我们好好生活。」
他厌倦了和我互相折磨,他已经两次失去爱人,他比谁都渴望好好生活。
何笙的父母来看我也被他挡在门外,他说我怀孕了需要静养,不让他们打扰。
他们送来很多东西,说是给我补身体。
我什么也吃不下,白白浪费了他们的好心。
天气好的时候何笙会带我下楼走走,他说适当的走动对孩子好。
何笙牵着我的手绕着楼下的花坛散步,他握得很紧,陪着我慢慢地走。
何笙不许我和别人接触,他怕我逃跑,可是我没力气逃跑了。
我们看上去很像一对恩爱夫妻,小区里的老人家总是笑着夸我们夫妻感情好。
我抬头看何笙,何笙只是笑。
何笙兴冲冲地买了很多婴儿用品,布置起了小小的婴儿房。
我进去看过,很温馨,特别漂亮。
何笙会是一个好爸爸,婴儿房的装修全部是他亲力亲为。
他偶尔会询问我的意见,我不说话,他也不在意。
我坐在地毯上跟何笙一起组装婴儿床。
「宝宝会喜欢这里吗?」何笙突然担心起来。
我低着头拆木板,「会喜欢吧,这里很漂亮。」
何笙高兴起来,「那太好了!」
「宝宝可以和我在这里一起等白烟回家。」
何笙偶尔会翻出婚礼摄像,津津有味地看,看多少次也不会厌烦。
婚礼和我想象中的一样,完美到无可挑剔。
「这件婚纱真的很适合你。」
何笙笑起来。
屏幕上的「秦书」正挽着爸爸的手臂缓步走向何笙。
会场的灯已经灭了,只留着零零散散的圆形吊灯,像星星四散在夜空里,照亮了长长的天桥。
「秦书」走在天桥上,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在灯光下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
头纱随着裙摆铺在身后,像拖着银河的尾巴。
何笙等在尽头,眼含热泪。
这是何笙最爱我的时候。
我也笑起来,「很漂亮。」
我们坐在一起看屏幕上的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
「你是否愿意接受秦书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
我在神父仁慈的声音中开口,「这时候已经不是我了,何笙,你遗憾吗?」
如果我的身体没有夺走,与何笙举行婚礼的应该是我。
何笙转过头看我,表情很苦恼,然后他低下头。
「我不知道。如果你一直是你,我想我们应该会过得很幸福,但是我不后悔遇到白烟。」
屏幕上的宣誓还在继续,我看见何笙神情温柔坚定。
「我愿意。」
真幸福啊,何笙。
我在屏幕上两人嘴唇相贴的前一刻偏头移开视线。
「何笙,再次失去我会像失去白烟一样难受吗?」
何笙望着屏幕,长久地沉默着。
然后他紧紧拥抱我,像要把我揉碎进身体里。
「秦书,别离开我,我没办法再承受第三次失去了。」
滚烫的液体落在我的肩头,几乎要将我灼伤。
我一手揽着他的腰,一只手轻柔地抚摸他的头发,像他无数次安慰我那样。
「何笙,何笙……」
日子一天天变好,我们几乎就像是我从前梦想的那样幸福。
何笙空闲的时候会带着我逛超市,他推着购物车,问我今晚想吃什么。
我总是不知道,我依旧提不起胃口,但比以前好一点儿,不再一吃就吐。
何笙想方设法地给我补充营养,他说我太瘦了,宝宝也会没营养。
「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何笙问我。
我从前也这样问过他,现在换他问我。
「你呢?」我把问题抛给他。
何笙垂眸,思考了一会儿。
「女孩吧,女孩像你一样漂亮。」
我忍了忍,没忍住,问他。
「会像白烟吗?」
何笙愣住了,表情空白了一瞬。
然后他笑起来,眼神悲伤得像被雨淋湿的小动物。
「谁知道呢?」
何笙变得像个小孩子一样黏人,下班回来没有第一眼看见我会很着急。
他经常会半夜惊醒,然后在确认我在他身边后抱着我重新睡去。
他会一遍遍喊着我的名字,固执地要得到我的回应。
「秦书。」
「嗯。」
「秦书。」
「嗯。」
「秦书。」
「嗯。」
「秦书。」
「何笙,我在。」
何笙很不安,我无能为力。
我的肚子一天天变大了,小腹凸起一块,怪异又别扭,很难看。
我还是不想生下这个孩子。
那天天气很好,下了一场雪,地上厚厚的一层白色,很漂亮。
我说想吃草莓蛋糕,何笙答应我回来给我带。
「何笙。」我叫住他。
何笙转头看我。
我走上前给他一个拥抱,「路上小心。」
何笙愣了一下,轻轻回抱住我,「嗯。」
其实我想要一个吻的,但还是算了。
「秦书。」
何笙站在门口回头望我。
「等我回来。」
我朝他笑,他上前重新给我一个拥抱,用力到几乎将我揉碎。
何笙给了我拥抱,我很开心,给自己洗得干干净净,头发吹得蓬松柔软。
我穿上白色的棉麻睡裙,抱着我的星星从窗台一跃而下。
天空很蓝,有小鸟在叫。
「何笙,我不等你了。」
何笙:
我本来想挑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和你告别的,可是冬天太漫长了,好不容易天晴一次,我怕再等下去就没有好天气了。
我曾无数次幻想我们老去的样子,很可惜,我没机会看见了,我永远不会老去。
请别怪我,如果让你难过的话,我很抱歉。
我的灵魂残破不堪,我已经撑不下去了。
如果有一天我的父母回来了,请不要告诉他们我回来过。
不用给我立碑,我没什么留恋的。
如果不麻烦的话,可不可以请你把我的骨灰撒进大海?就是你高考结束那年我们一起去过的海边。
那里的日出很美。
因为你没有向我道歉,所以星星我就不给你了。
别等她了,她不会再回来了。
何笙,我一直希望你能幸福。
何笙,你为什么会不爱我了呢?
草莓蛋糕你自己吃吧,我等太久了,等到不想再等了。
我已经不怕疼了,所以这一次你不用担心我会痛。
祝贺我吧,从此我的身体只属于我了。
何笙,秦书死了,这次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秦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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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意随风起:与你的黄昏与四季
小奶盖儿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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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魂 我是他日夜都想要超度的亡魂,他是我日夜都想要厮守的僧人—— 佛子甘愿为我走下神坛,我却甘愿为他堕入轮回。 今天是我死去的第七日。 我是大燕王朝唯一的公主,长乐帝姬。 长乐长乐,寓意虽美好,可还是不敌一场骤然的恶疾。 我死之后,魂魄不知道为什么竟没有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