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猫猫

知乎盐选5个月前发布 spoo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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猫猫

独出心裁:爱有千万种表达

精神病院门口捡了个帅哥,他坚定地认为自己是一只猫猫,要抱抱,要贴贴,洗澡时还要扒我浴室门。

可怜巴巴地喊「主人,放我进去」。

猫怕水,他怕我被花洒淹死。

后来,我无意间看到网上流出来的一段视频,年前裴氏总裁出席一场慈善晚会时被抓拍到的。

低调奢华的车上,黑色衬衣的男人矜贵优雅,挽了挽袖口间,漫不经心地抬眸瞥一眼镜头。

视频里一阵激动的尖叫。

男人和我家猫猫长得一模一样。

看着屏幕里貌美如花的斯文败类,再看看一旁悄咪咪炫我手里奶油蛋糕的男人,我心情复杂。

他以为我因为奶油蛋糕被偷吃生气了,无辜地眨了眨眼,讨饶似的轻舔了下我手心。

哑声:「我错了。」

下次还敢。

1

路过一家精神病院门口,我看到街角一个脏兮兮的男人正在和流浪猫抢食。

这里是旧城区,街角灰色的地砖不太平整,缝隙里生长的丛草枯黄,随着寒风摇曳。

不远处有一家面包店,店员好心,把撤下来的面包撕开包装,用纸板垫了一层,放在角落里。

一群十几只流浪猫聚在角落,争抢新放上去的面包,时不时爆出几声或低沉或高亢的吼声。

男人穿着单薄的类似病号服的衣服,衣服脏成了一块灰一块黑,他脸上也是,头发有些长了,凌乱地蜷在脑袋上。

身形颀长瘦削,没穿鞋,冷白的脚踝露在外面,看得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默默拉紧了大衣。

刚入冬,天气越来越冷了,南方城市不会下雪,可又阴又冷的寒风,四面八方钻进衣服里,刺得人皮肤生疼。

我观察着猫群和男人,小心地靠近了一些,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他们没有察觉到我,越来越多流浪猫聚过来,已经到了争抢食物的白热化阶段,一只体形大一点满脸凶相的橘猫,朝男人威胁地低吼。

男人低吼回去,扬手「啪啪」给了那只橘猫两个大逼兜子,把橘猫吓跑了。

他拿着最大的那个面包啃起来,其他流浪猫都不太敢靠近他,俨然一副猫群之首的气势。

接着他发现了我。

猛然抬头,目光锐利地盯着我,那一瞬间,居然真的挺像某种猫科动物,不过不是像他身旁的那些,是像大型的野兽,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咬断入侵者的喉咙。

他警告地朝我哈气。

可是声音过分好听,哈气声又很细,诡异地和他冰冷残酷的目光形成了反差。

我没敢靠太近,带着照片转头去了旁边的精神病院。

2

「你们有病人跑出来了。」我好心地提醒。

正在悠哉烤着小太阳听戏的门卫大爷猛地站起来:「在哪?」

我把照片给他看:「就在大门边上不远处那个角落里。」

大爷戴上老花眼,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照片,接着放松下来,又坐回了小太阳旁边。

「嗨呀小姑娘。这个人不是我们院的,前几天他就在那了,我们工作人员也以为是院里跑出去的,把人带回来盘查了一遍,才发现不是。看他行为有点奇怪,把自己当成流浪猫了好像,怕是认知障碍什么的,还给他测试了一遍,没测出来什么精神疾病。

「这,好好一个正常人,我们也不能硬留在精神病院里啊,就把他送回原地了。A 城流浪汉多着呢,有手有脚的健全人,不去工作,流落街头也怪不了谁。小姑娘,这种的不用去管。」

我半信半疑地走了出来,不自觉地,又走到了那附近。

纸板上的面包已经被抢干净了,剩下零零散散几只流浪猫靠在一起取暖。男人在一旁,孤零零地靠墙蜷着,看着实在是可怜。

我还是感觉他脑子有点问题,测不出来可能是其他原因。

理智告诉我,不要多管闲事,可是我总回想起小时候,父亲赌博输了钱,家里快揭不开锅了,他们偏爱姐姐,为了省点口粮,母亲把我丢在了离家很远的大街上。

那年的冬天也很冷,还很小的我流落街头好几天,是一个老奶奶把我捡了回去。

落魄时被别人撑过伞,看到同样的场景便没法无动于衷。

3

我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观察了他一段时间,确认男人精神状况还算稳定,去店里买了防身的武器,路过炸鸡店买了一只鸡腿,回到原地的时候天色已经慢慢转黑了,路灯早早亮了起来。

应该找个人和我做伴的,我想了一圈,在这个城市没有那么熟的朋友,只好自己浑身戒备,慢慢靠近他。

男人很敏锐,甚至比旁边那些真正的猫还敏锐,一下子就注意到我的靠近,皱着眉,气势汹汹地朝我哈气。

可我一靠近,他自己先连连后退。

最后,他退到了墙角,没法再继续后退了,焦虑不安地搓着衣角,满眼凶狠防备,努力大声地哈气,试图将我吓跑。

我确实有被吓到一些,他毕竟是人高马大的成年男人,我暗中握紧了防身的武器,一边拿出热乎的炸鸡腿。

他可能以为我要拿什么东西抓他,一下子激动地愤怒起来,猫急跳墙,忽然扑了过来。

我没稳住,被他扑倒在地上,眼疾手快地把香喷喷鸡腿塞到他嘴里。

男人一愣。

趁着这工夫,我小心地、试探性地伸手,碰了碰他的下巴,见他不排斥,又轻轻挠了几下。

捡我的那个奶奶家有一只小雀猫,待久了我也熟悉一些猫的习性。我不知道这个男人疯到什么程度,会不会像真的猫猫一样喜欢被挠下巴,抱着试一试的心理摩挲了几下他的下颌。

意外地,触感冰凉却细腻。

男人不自觉放松了身体,眼睛微眯了眯,眼神涣散开来。

居然有用。我猜测,是心理上的认同,让他以为自己是猫猫,被挠下巴理应很舒适。

我趁机拿出绳子绑他的手,男人回过神来,立马又挣扎起来,张嘴要来咬我的手,我赶紧挠几下他下巴,眼看着他眼神依然是凶狠的,身体却不自觉地往我身上靠。

终于绑住了他的手,又给他套上了一层厚厚的口罩,我松了一口气。

4

在回家的路上,我就开始后悔了。

我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打拼,租了个离市中心有些远的两室一厅,没有亲戚朋友同学在身边,单身女性独居,本来就够危险的了。我还捡了个智障男人回去。

我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圣母心滥好人,一边还是把他捡回了家。人间疾苦到处都是,看不到就算了,看到了到底没法漠然置之。

幸好我还有一间空余的次卧,平时用来堆杂物,现在派上用场了,临时收拾出来一张床,我把人安置在里面。

男人一路上都在低吼哈气,我胆战心惊地解开他手上的绳子,然后迅速关上了门。

我听到他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

好歹没破坏东西,我放心了。

第二天,我拨打了民政局和公安局的电话,来了几个工作人员,调查了一番,确认了这个男人不是本地的人,要找到他的家人还需要一点时间。

临走,他们帮着申请了最近一个救助站的床位,估计几天以后就可以腾出来了。

我原本只想收留他一个晚上的,可是找不到家属,我总不能再把人丢回大街上。无奈,只能再多收留几天,等救助站的申请通过。

他昨晚和今早都没有吃东西,我不知道他吃什么,跑回那个街角旁边的面包店买了一袋面包,看到角落里那群流浪猫,顺手联系了一下流浪猫狗救助机构。

机构来人很快,开了一个面包车,专业并迅速地把一群猫逮着,一猫一个笼子,准备拉走,负责人跟我吐槽:「姑娘,你做得没错。流浪猫不能乱喂,越喂越多,要是哪只染了狂犬病,没一只能跑得了的,全都要消杀。」

听得我心里咯噔一下,我忘了检查那个男人有没有被流浪猫抓伤咬伤。

提着一袋面包回了家,我有些头疼,他好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检查。

5

到了家,找了半天没找到人,最后在衣柜里找到的。

他抱着膝缩在衣柜里,很没安全感的姿势,手长脚长,挤在小小的衣柜里显得很是局促,我一打开衣柜门,他瞳孔骤然放大了许多,紧盯着我,又怂又凶哈气。

我把面包拆开了,拿在手上。

松软香甜的夹心奶油面包,散发出阵阵甜腻的气味。

男人平静下来,盯着面包,又看看我,没动弹。

可能是希望我把食物放下,然后走开,像之前那些面包店店员一样,留出一个让彼此感到安全的距离。

可我没有随他的意,我搬了个凳子坐在一旁,就拿着面包,等着他主动过来。

他幽黑的眼睛,一会盯着面包,一会盯着我,没有动。

我也不动,我俩就这样僵持着。

最终,还是他先一步妥协,小心试探性地往前挪了几下,又盯着我看,发现我没什么反应,一点点靠过来,一口咬住面包,接着就着我手吃了起来。

即使脸上脏兮兮的,男人五官的精致仍旧清晰可辨,微棕的乱发下,纤长的睫毛卷翘,一双凛凛的凤眼,警惕地盯着我。

专注的目光,紧紧盯着我。

我莫名有些紧绷,等到他吃到一半,放下手里的面包落荒而逃。

反复了好几次,好歹让他看到我不再哈气了。

我想检查一下他身上有没有抓伤,再给他洗个澡,带男人去了好几家洗浴店,没有一家肯接收脏兮兮的他。

我正不知道怎么办好,一转头,发现人不见了,找一圈,看到他在和这一片的流浪猫头子干架。

先是单方面挨打,再是反击,把流浪猫打得喵呜喵呜逃跑。

男人对我有些熟悉了,看到我过来也不再害怕,仰首挺胸,似乎有些骄傲。

我看着他手上凌乱的抓痕,一阵气血上头。

也没像之前那样谨慎地靠近他了,气冲冲地抓过他的手,看着满手臂的血痕,带着气音:「出息了啊你,一会没看住你就变成附近的猫猫头子了?」

6

我生气地拽着他回了家,路过药店还不忘进去买了瓶碘伏。

回到家,第一时间把人拽到洗手池边,等到洗手池出的水到了合适的温度,我拽着他的手往水流里凑。

男人忽然剧烈挣扎起来,害怕得瞳孔放大,要不是他并非真的猫咪,现在恐怕毛都炸起来了。

他好像很怕水,惊恐地看着洗手池,想逃跑,但被我拽住了手。

其实我没有用很大力气。

自从我露出生气的表情以来,他就乖了不少,我早就消气了,跟个智障美人计较个什么劲儿。

我端着一副「好生气」的表情,他虽然挣扎,但比起前几天的凶狠劲简直温柔太多了。

我抄起新买的拖鞋,大力地「砰!砰!」拍了两下洗手池,气势很足,不过我的音色偏柔和,凶不太起来。

我努力放凶了声音:「再乱动,以后吃面包不给你吃带奶油的!」

我发现他特别喜欢甜食,尤其是奶油。

也不知道是拖鞋太吓猫,还是不给吃奶油太恐怖,他虽然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缩进衣柜里的怂样,但是还得乖乖任我冲洗伤口。

我就着碘伏,仔细地把血冲干净,顺手把他的手洗干净了。

洗干净才发现,他有一双极为好看的手,修长匀称,白皙细腻,是一双接了三分明月光也不会黯然失色的手。

这双手,忽然反过来攥住了我的手。

我一抬头,他无师自通了示弱,漂亮的眼睛注视我,低声弱弱恳求:「好,好了吧?」

原来他会说话呀。

伤口冲洗完了,但是明天肯定还要带他去打狂犬疫苗,不能脏兮兮地去啊,得收拾干净了出门。

我没有怎么和男生接触过,其实是有些害羞紧张的,但想到明天要去打疫苗,无意识间跺了下脚,心一横。

继续端着「好生气好生气」的表情,虚张声势,假装气恼地:「没好呢。手洗完了,澡没洗完。衣服脱了,我去给你调温水。」

7

我确信他听得懂人话,可我都调试好水温,把之前给他买的衣服放好了,他还愣在原地不动。

闲不住,看看脚边的花盆,看看窗外的云,就是不敢看我。

虽然他仍是高我很多,充满压迫感的体形,但我不知不觉中放下了对他的警惕戒备。

我把花盆搬走,把窗户关掉,扳过他的头,看着他眼睛,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自己去洗澡。」

他仍然一副听不懂人话装傻的样子,眼神莫名无辜。

脚下却默默后退了半步,好像准备伺机逃跑。

我对他熟悉得好快,他现在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想从哪个方向溜走,我赶紧在他行动之前把人拉进浴室,非常有耐心地挨个跟他解释了各种东西摆放的位置。

然后看着他明显不会听话的叛逆眼神,感到棘手,我放轻柔了声音诱哄他:「洗澡,洗完我带你去买最爱吃的奶油小蛋糕。记得怎么洗吗?衣服脱了,挤大概这么多沐浴露,然后……」

越说声音越低,羞耻到缩脚。

男人眼神不驯,但还是乖乖站在我面前,认真地垂头注视我,我不经意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微垂的丹凤眼显得狭长,精致完美的五官,高我一个头,浴室的灯光有些暗,从他身后的天花板上照过来,在他细碎的发间跃动着光的浮影。

眉眼却挡在暗影里,偶尔那么一瞬间他不显得智障时,忽而给人遥不可及的感觉。

顶着男人专注的目光,我越发感到羞耻,脸上浮起热气,估计脸已经红了,磕磕巴巴继续:「沐浴露揉出泡泡抹到全身然后用毛巾然后淋干净就像我给你冲手一样。」

8

说完,把花洒给他打开,我赶紧出去,准备关门,却看到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狠了狠心把门关上,我听到他被水淋到,学着猫的低吼威胁,但是没有用,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开始似有若无地呜咽起来。

听着可怜极了。

我有些不忍心,又等了一段时间,开门重新进去,然后我就看到,傻瓜缩在离花洒最远的角落里,躲在洗漱台底下,试图借台面那点小小的遮蔽,挡住溅过来的水。

看到这一幕,我越发不忍心了,把花洒关了,浴室里温暖的水雾迷蒙,我蹲在他身后,轻轻戳了戳他。

张口,却忽然想起来不知道怎么称呼他,只好略过称呼:「别怕,花洒是淹不死人的。」

他扭头,浅棕的碎发湿漉漉的,身上单薄的衣服也淋湿了,贴在身上,还有些透,能隐约看到衣服底下瘦削但恰到好处的腹肌,充满爆发力和荷尔蒙的身材,但平时套上衣服真的看不出来。

我面红耳赤地移开眼,下意识地退开一些。

对面却靠上来。

像被抛弃遇到了危险的猫猫,发现了熟悉的人,急切地靠过来蹭蹭,寻找安全感。全然忘了是谁把他带到危险里的。

但是,别的猫表达亲昵是用蹭的,他可牛了,他直接拱人。

男人微湿的睫毛底下,眼里含着委屈,靠过来在我肩膀上拱了下,我没防备,一下就被他拱倒在地上。

我睁大了眼睛没反应过来,看到他也顿了下,似乎有些疑惑我为什么躺地上。

不过他只疑惑了一瞬间,接着就放弃思考,委委屈屈地,这回知道放轻力道了,轻轻蹭了一下我的颈窝。

冰凉的湿头发扫过敏感的颈侧肌肤,又混着男性灼热的气息,冷与热交织,刺激得我一颤,脸上爆红,一阵热气从耳根散到全身,和着周围又潮又暖的水雾。

我手忙脚乱地把他推开,顶着他迷茫、受伤的眼神,一边很有负罪感,一边看着他大冬天湿着衣服小幅地打摆子,有些奇异地面对无助小动物的那种心疼。

衣服都湿了肯定要过一遍热水澡的,不然容易感冒,我挡住傻猫挨挨蹭蹭的脑袋,猜测他不知道怎么脱衣服,非常羞耻非常艰难地说:「你不要乱动,我帮你把湿衣服脱掉。」

智障美人的智商是一个谜,忽高忽低,常识储量也是个谜,忽有忽没。现在,他又处在智商的高地了,知道我还是打算按着他去淋水,开始乱动起来。

我努力按着他手脚,他挣扎得越来越凶,还试图咬我一口,我吓得愣了一会,不过他凶神恶煞地嗷呜了一口,其实只咬到了我脸颊旁边的空气。

虚张声势而已。

我放心了,闭上眼睛,红着脸,摸着他的头往下,摸到衣服上的扣子,紧张到手抖,哆哆嗦嗦把扣子都解完,因为他乱动了几下,被迫摸到了一手腹肌,触感仿佛粘在手上怎么都褪不掉。

他好像也终于知道挣扎没用,渐渐停住了,安静了半晌,像模像样地长叹了一口气,无奈极了,然后抱住我的手臂,用他那天生磁性好听的嗓音,光着身子,说着虎狼之词不自知,委屈又试图撒娇的语气:

「主人,不要走。洗澡,和我一起。」

9

我心跳如擂鼓,把他脑袋掰开:「不可以。」

「你再磨蹭,我就把你丢出去。」我恶狠狠地吓唬他。

他不情不愿,但好歹拿起了毛巾,我赶紧走人,临走前补充,「衣服在架子上,」我脸又红了估计,「要穿好衣服才可以出来。你很聪明,我相信你看一遍就知道怎么穿的。」

终于能跑掉了。

我一口气跑回房间,埋头在柔软的被子里,心跳过了好久才平复下来。

好在后面他没再作妖,洗了个澡,跟渡劫一样,饱含着对浴室的恐惧,走出来没看到我,就四处焦躁地乱走,后来不知怎的发现我在房间的,在门口虚弱地喊我:「主人……」

我打开门,看到他凌乱的碎发下面湿漉漉的眼神,换上纯白的棉服,显出了几分纯良无害的气质。

见到我,他有些欣喜,有些忐忑,继续用弱唧唧的语气:「主人,洗好了。不要丢我。」

「时婵。我叫时婵,你喊什么都好,不许再喊我主人了。」我强调。

他要是真的一只猫猫,喊我主人,我还会很高兴,难得有这么乖这么把人当回事的猫主子。但他是个美青年啊,这个称呼被他用低沉磁性的声音一喊,就显得奇奇怪怪。

我拿出新的毛巾,喊他坐好,给他擦头发,跟他交代:「晚上不要再睡衣柜里面了哦,床才是用来睡觉的。」

他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感受着头皮上我擦头发时轻柔适中的力道,享受地眯起了眼,不自觉地靠过来抬起了头。

可能是希望我挠他下巴。

我没搭理他,擦干他头发就把人推回次卧:「明天带你去疾控中心,早点睡。」

他失望极了:「好」。

10

请了半天的假,第二天一早,我把人带到疾控中心,一路受到别人的注目。最后,打疫苗的小姐姐忍不住了,边开冰柜边感叹道:

「姐妹,你男朋友也太帅了吧!」

我尴尬地笑笑,澄清:「不是的,他不是我男朋友。」

余光瞥见智障美人盯着针筒,瞳孔地震,已经进入一种似有若无的防备,甚至攻击的状态,我赶紧在他哈陌生人之前一把捂住他的嘴。

完美打断了猫猫的发挥。

他哈到一半,蒙住了,就在他愣神的空隙,针扎到了皮肉里,他一僵,因为我捂着他嘴,只好小幅地挣扎起来。

其实这种细针筒注射应该是不疼的,但打针嘛,疼不在皮肉里,疼在针扎到皮肉前的恐惧里。

他想挣脱开来,因为是我钳制着他,又不太敢大幅地剧烈挣扎,挨了一针,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控诉。

是那种我为什么不跟他同仇敌忾,还要拖后腿坑队友的控诉。

对面小姐姐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差点遇到医闹事故,依然乐呵呵地调侃我:「哦……现在还不是啊。下一针的时候说不定就是了呢。你俩颜值都这么高,走在一起真好养眼。」

我不好怎么回答,拿着疫苗本扯着人赶紧出去了。

看着旁边的男人,好神奇,他真的有猫猫的习性,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刚刚还在控诉地望着我,出来以后,被冷风一吹,相当怕冷,又黏黏糊糊地靠过来。

我无情地把他推开。

看着他精致如神造的容颜,控制不住地想起他衣服底下让人血脉偾张的腹肌,感觉有些羞人。

这样的五官气度,还有身材,估计并没有在大街上流浪多久,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的样子。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之前,应该和我是两个世界的人。

我只希望他赶快回到他的世界去,我回到我的生活中,本来没有交集的两条线,短暂地相交过后,回到正轨。

11

刚想完,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跟我说救助站那边申请好了,今天就可以把人送过去。

正好,还有时间,我打了个车,带着人到了城郊那个救助站。

一排老旧的房屋,看起来像二十世纪的建筑风格,白墙泛黄,贴地刷了半米高的绿漆,我有些不妙的感觉。

果然,进了里面,不太好闻的气味闷在空间里,一个房间里铺了半间的大通铺。

我知道像救助站这种非营利的公益机构,没有进项,只有出项,环境可能不会太好,但现实是,条件比我想象得还要差很多。

一旁的男人毫无所觉自己将要被丢在这儿,亦步亦趋地跟紧我,信任的眼神,让我忽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愧疚感。

虽然这样比喻救助站不太好,但就是有一种,将优雅的赛级纯白猫猫丢到煤矿场自生自灭的错觉。

我后悔了,当工作人员问起基本信息时,我问她可不可以不送过来。

她诧异地看我一眼,笑起来:「当然可以。」

她态度很好,可我很是愧疚,感觉给他们增加了不必要的工作量,连连表示抱歉,临走,还尽自己所能捐了一笔小钱。没法改善里面人的生活质量,但能让他们加一顿餐,也就足够了。

出了救助站,我向警方了解一下寻找家属的进度,对方回复我说快了,末了还奇怪地嘟囔一声,说好奇怪,这个人的亲属怎么比其他人难找。后面我都没听清,也就没放在心上。

收了手机,我看看面前努力缩进羽绒服帽子里的男人:「走吧,我们去甜品店。」

我知道一家老牌的甜品店,用料很实,现在是工作日上午,人估计也不多,很好逛,我们到的时候,许多甜品刚做好放出来,满店飘香。

正逛着,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人影,对方也发现了我,诧异又惊喜:「时婵,没想到能在 A 市遇到你。」

一男的,我父母家邻居的儿子。

12

我父母家在一个二线城市的小县城,他们还在高中年纪,就早恋搞大了肚子,辍学回家结婚,生下了我姐姐。

后来家里拆迁,意外得了一笔巨款,我父亲又染上了赌瘾,拆迁款很快就造完了,但是赌瘾没跟着完,接下来断断续续,赔了好多钱,家里一度穷得揭不开锅。

那个时候,我还很小,记忆里只有父亲又赌输了喝得烂醉,在那发脾气摔东西,偶尔还会对我母亲拳打脚踢。母亲不敢反抗,一直哭诉自己命苦。

可是有一次,我鼓起勇气拦在她面前,试图学着父亲凶狠的样子,替她挡了一棍子,费力捡起旁边的板凳想拿来自保,母亲却以为我要反击父亲,立马抢过板凳,扇我一巴掌,质问我为什么要对父亲不敬。

本来他们就更偏爱姐姐,对我这个多出来的一张吃饭的嘴很不满,从那天之后就更不喜欢我了,直到有一天,家里实在是快揭不开锅了,母亲把我扔到了很远的大街上。

还好没有几天,我就被刘奶奶捡回了家。

再后来,我父亲母亲艰难的那段时间熬过去了,又打听到我成绩好,就跑来闹了一通,把我要了回去,刘奶奶骂了好久拦不住,我被他们扯回了原来那个家。

那时年纪小,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刘奶奶去世那年,我偷偷跑去,在门口见到了她的棺椁被抬上礼宾车。从此以后,会在天忽然下了雷阵雨后来学校替我送伞的人,再也没有了。

大学的时候,我已经不靠他们养,自己赚钱赚奖学金生存,被他们知道了,还要求我转生活费给他们,美其名曰回报父母。可是同一时间,我姐姐花着他们省出来的钱到处旅游,真是讽刺。

我怕他们来学校闹,老老实实转了三年的钱,一毕业,就独自跑去他们不知道的城市,号码什么的全都换掉,直接失联。

所以我在这个城市,没有相熟的亲戚朋友同学,没人知道我在这里生活。

13

逛个街还能被老家邻居的儿子看到,有点倒霉。

我勉强地笑:「好巧呀。」

对方一身商业精英的打扮。其实我和他不太熟,只是认得出脸而已,记得他好像叫,张泽,但他爸妈和我爸妈很熟。

我有些担心,会被他们知道我在哪。

所以我提出请他吃一顿饭,挑了个合适的时机,隐晦地告诉他,我不太想让父母知道自己的近况。

他有些不解:「你爸妈一直说你一个女孩在外面打拼,也没个熟人,很担心你。你怎么都不关心一下父母的?」

听他字里行间的意思,我父母应该没有向别人说我是主动失联的,可能是觉得丢面子,只说我去外面打拼了。

他无法理解我为什么不关心父母,我也不会对着半生不熟的人说起自己的经历,我只是坚持强调,不要让我父母知道我的去向。

对面不解,但好歹应了。

我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开始盘算着要不要换一个城市生活。

尴尬地和他聊了半天,对面看似随意,终于问了一句:「时婵,你旁边这位是?」

猫猫害怕人多的地方,所以我挑的地方很清静,但他还是有些焦躁不安,一只手抱着甜品袋子,一只手紧紧抱住我手。

对面是陌生人,他知道我不喜欢他朝人哈气,忍住了,但全程眼神不善地盯着张泽。

我发现猫猫不太爱说话,只有万不得已的时候,才会挤出那么一两句简短的话。

所以看在张泽的眼中,就是我带了眼神不善奇奇怪怪的男人在身边,还一直都没有介绍一下。

对不起,我忘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就经常把他当成真的小动物了。

14

我没有必要跟张泽交代猫猫的来历,我只是含混不清地说了一声:「是一个认识的人。」

一顿难熬的午饭终于吃完了,我把猫猫送回家,然后去上班,因为上午耽搁了,晚上加了会儿班才回去。

到家的时候已经挺晚了,路上顺手买了两份晚饭,一打开门,就看到他就坐在门边的地上,我怀疑他从我出门就坐在那儿等我回家了。

看到我,他黯然的眼睛亮起来,扑过来抱住我,使劲蹭蹭。

短发擦过我的脸颊,带起一些痒。

我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然后赶紧把他推开,把两份诱人飘香的烤肉塞他手里让他抱着,让他腾不出手来扑我。

他接过烤肉,却没有多少对于美食的热衷,一双眼睛始终放在我身上,还在想办法挨挨蹭蹭。

他想把手里的食物放开,可这又是我塞到他手上的,只好敷衍地拿着,不得不用说话来表达对我回来的欣喜和欢迎:「主人,回来啦……」

我一顿,再一次温柔但认真地纠正他:「要叫我时婵,不可以叫主人。」

猫猫有些不服,但他不说,他只是装听不懂。

不能惯着他。

我依旧坚持:「叫我时婵。你再叫主人,我以后都不应你。」

他不情不愿,轻声嘟囔:「时婵。」

男人俊美的容颜极具冲击感,一双眼眸幽黑深邃,就这么专注地凝视你时,好像要把你拢进他身周的气息里,磁性缱绻的嗓音,天然带着几分蛊惑之感。

他歪了歪头,聪明地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有些兴奋地靠过来,知道我不想要过度的蹭蹭,克制地停在我脸侧,靠近我的耳朵,低声喊。

「阿婵。」

那股子缱绻蛊惑拂过敏感的耳垂,从耳根酥麻到了四肢百骸。

或许,不是称呼的问题,是他这个人。

无论他喊什么,都会让人止不住腿软的。

15

算起来,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我问他:「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他疑惑地看着我。

好吧:「那我还是暂时喊你猫猫好了。」

他真的是很乖很黏的那种猫猫,我每天下班回来,都能受到猫猫的热情欢迎,下楼扔个垃圾回来,他也乖乖等在门口,等我进门就试图贴贴。

但凡我在家,不管我去哪,他都跟着我,几天以后,他甚至学会了预判,我脚下一转方向,他就知道我要去哪里。我刚想去厨房煮点东西,一进厨房,他已经在自己给自己选出的专属位置上坐好了。

厨房不大,角落里放了一个小板凳,他就乖乖坐在小板凳上,修长的腿无处安放,挤在小小的空间里,一张简陋的塑料凳子,硬是被他坐出了高级设计品的感觉。

就连我洗澡,他都要跟着。

明明怕水怕得要死,除了每天固定时间被我赶去洗澡,其他时间看到浴室就绕着走,看到洗水池也绕着走,觉得那都是危险至极的地方。

嫌得不行,但每到我洗澡的时候,他还是会跟过来,我不让他进门,猫猫就扒着浴室门,忧心忡忡,生怕我被花洒那点水淹死。

还老是忘记喊我的名字,出口就是:「主人,放我进来。」

配上他那撩人不自知的迷离嗓音,明明声音不大,却穿透过一层门,钻进我的脑海里。

我忽然感到危险,感到那一层门仿佛变得脆弱得像纸糊的,仿佛随时都要垮掉,热气腾腾的水流流过全身,带起满屋子暧昧的水雾。

明亮的灯光,也被这蒸腾的水雾覆得昏暗朦胧起来。

16

匆匆忙忙洗完,打开门,兢兢业业守在门外的猫猫原本耷拉着,看我出来,立马站起来,靠上来要和我贴贴。

我迅速挡住他的头,在他困惑的眼神中,换上严肃的表情,试图跟他立规矩。

「不可以随便贴贴。

「也不可以在我洗澡时守在浴室门外。」

想说不然就丢掉他,他自己先一把抱住我,委屈地蹭了下我:「阿婵,我好乖的,不要丢我。」

接下来的话,我就说不出口了。

他确实乖,但也倔,执拗得不行,随着对环境的越来越放心,各种小性子也开始使起来。

说了好多次不要扒我浴室门,不听,甚至熟练到我一回卧室拿衣服,他就预判先一步在浴室的角落蹲好,平时他可是赶都赶不进去的。

猫猫这么担心我,我很感动,但是猫猫在浴室里盯着我洗澡,我不敢动。

我连拖带拽地把人赶出去。

后来,他看到我打算赶他,就开始摆烂,躺在门口不走了,假装听不懂我的话。

吃东西也要我亲手喂给他。一开始我手拿面包喂他,是想让他熟悉我,减少攻击性,但是被宠坏了的猫猫,不是我亲手喂的东西就不吃。

还好他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只要是我喂给他的,他都吃,每到饭点乖巧安静地等在厨房,或者坐在餐桌上。

偶尔我有时间,会自己买菜做饭,一般要鼓捣好久,他就趴在餐桌上,目光追随着我,百无聊赖地推桌上的东西,试图引起我的注意。

我不搭理他,他也不敢真的把东西推掉下去,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一只手撑着脑袋看我,眉眼间带着不被理睬的恼意和生气。

17

但是当我先把蒸好的紫薯放到他面前时,他的气又立马一扫而空,情绪去得好快,从来记不住不好的东西,只记得好。

我剥好紫薯给他,他不急着吃,非常有仪式感地要先亲昵又感激地蹭一下我的手。对比之前豪放派拱人式蹭蹭,他已经学会矜持克制了许多。

没吃过的东西,他先试探性地咬一口,小心翼翼地,怕咬到我的手,不自觉地就会流露出几分骨子里的优雅从容。

当我看着他感到有些陌生和遥远时,他伺机一个贴贴,又把我拉回了现实,我生气:「说了,不要随便贴贴。」

猫猫不听,选择性耳背。

这天,一个电话打了过来,说他的家属找到了,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工作人员和家属上门把人接走。

我看看旁边支棱着耳朵,偷偷听我和别人说话的猫猫,顿了会儿:「周末我都有时间。」

那头和我说好了周六来。

他见我放下手机,悄咪咪地坐到我身旁,发觉我没在意,趁机拱了一下我手,手机被他拱掉了,他又挨近了一点点,这回是轻轻地蹭蹭我的颈窝,莫名其妙地低声「哼」一声。

我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我拿着手机的时候,他就会莫名其妙地不爽,想尽办法将我的注意力从别人和手机那拉回到他的身上。

我仍是不习惯和男人贴这么近,看在他是个智障的分上不和他计较,但头发扫在敏感的锁骨周围,我下意识地将他推开。

猫猫生气地背过身去。

就算生气,依然没忘记把我那可怜的手机压在屁股底下,一点边边角角都不露出来。

18

周六,民警带了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过来,因为忙,打了声招呼,就先走了。

两个人都是微胖体形,浑身上下堆着名牌,大金链子大金镯子,暴发户的气质挡都挡不住。

大金镯子女从进门开始,转着眼珠子,挑剔地打量着屋子里的陈设,啧啧两声,貌似有些嫌弃。

我当没看到,泡了两杯茶请他们坐下。

猫猫被我关次卧里面了,因为每次有陌生人来,比如送外卖的小姐姐小哥哥,他都会特别凶,在我面前是个乖崽,在别人面前是个凶猫,并且毫不掩饰对陌生人的排斥。

所以我一般先把他哄到房间里关着,等人走了再放他出来。

一对金光闪闪的男女勉勉强强坐下,说他们是猫猫的亲戚,大伯父和大伯母,向我询问了遇到他的始末,茶是一口也没喝,最后甩出一张银行卡扔桌上。

大金镯子女:「这里有一百万,没有密码,算是酬谢。我们把人带走以后,希望你不要再来纠缠他。」

她这一声,嗓门太大了,被屋子里的猫猫听到了。

隔着次卧的门,他开始不安地喊我,这回喊对了:「阿婵?」

悦耳的男声传过来,沙发上一对男女坐不住了,猛然站起来。

大金链子男:「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们现在就把他接回家了。」

「等等。」我喊住他们,「这张卡,你们拿回去吧。」

大金镯子女:「一百万而已,你要是不要就丢掉。不过对于你来说这应该是一笔巨款了,丢了可别后悔。」

「这……不太好吧。」万一后面又倒回来诬蔑我,说在我这里丢了一张存了百万的卡呢?

我始终不接受这笔钱,语气客气,但态度坚决,直到他们无可奈何地把卡收回去,才同意把门打开。

大金镯子女嘀咕了一声:「装什么清高啊。」

我不想理会她,一开门,他俩挤开我上前去:,「洲洲,伯父伯母带你回家。哎呦,怎么都瘦了?」

大金镯子女想拉住他。

猫猫反应那叫一个迅速,警惕地后退,一瞬间疏离戒备的姿态都摆好了。

男人漂亮狭长的凤眼微眯了眯,打量面前陌生的人,周身忽而弥漫起危险的气息,薄唇轻启:「滚。」

19

大金镯子女被眼神震慑,下意识地退开好几步,不敢上前。

猫猫冷酷无情的表情,穿过他俩,走到被两座肉山挡得相当严实的我面前,眼里的冷光忽然碎开,溢满了委屈,八爪鱼似的缠上来,语气哀怨。

「阿婵,你不理我。」

他身后,暴发户中年大叔和中年妇女一副见鬼了的神情,不敢置信地看向我。

大金链子男语气放客套,亲近了点:「大妹子,要不这样,你帮我们把他带到车上去吧,改天叔请你吃饭。」

猫猫转身挡住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大金链子男莫名打了个冷颤。

我感觉很奇怪,他们不是大伯父和大伯母吗?怎么感觉有点怕猫猫?

正疑惑,外面有人敲响了门。

我看了一眼暴发户男女,先去开门,往猫眼里看了看,外面是一对不认识的大爷大妈,穿着工地里那种绿色的工装,衣服上还有新鲜的泥点子,脸上也是黝黑,布满皱纹。

一对老实憨厚的大爷大妈。

我开了门:「你们找谁?」

大爷颤颤巍巍拿出一张照片:「姑娘,我们是他的大伯父和大伯母,听说你捡到了我们的大侄子,我们来领他回家。」

我接过,是警方给猫猫拍的照片。

我皱眉:「是吗?」

大爷:「姑娘,我们洲洲走失好几个礼拜了,家里人都盼着早点把人找回去呢。」

我放他们进来,然后拽着猫猫站在门边,看着里边两拨人对上了眼。

双方都有些傻眼。

20

我看着那对大爷大妈:「他们说是……大伯父大伯母,你们也说是他的大伯父大伯母。你们到底谁是真的?」

大爷往前走着的脚忽然一崴,我想上去扶他一把,他自己站起来,摆摆手示意不用扶,然后颤颤巍巍地说:「啊刚刚没说全,我们是,他大伯父大伯母的……弟弟和弟媳,二伯父和二伯母。」

看着大爷大妈比那对暴发户男女苍老很多的脸,我眼神在他们之间徘徊,充满怀疑。

不过那对暴发户男女愣了一下,居然没有否认,满脸捏着鼻子认了的郁闷。

我也给他们泡了两杯茶,借着去厨房接水的空当,给那几个官方的工作人员打电话咨询了一下,得到回复,他们确实都是走失人员的亲属。

回了客厅,大金链子男正在说:「是我们先找到人的,该我们把人带回去。」

大爷不服:「我们才是他爸妈临死前托付的人,应该把人交给我们。」

看得出来,这两拨人关系不好,都想把猫猫带走。

争了半天,沉默寡言的大妈忽然提议:「要不让他自己选吧?」

所有人目光看向默默挡在我面前的猫猫。

猫猫目光不善,挨个回了个眼刀子过去。

我戳戳他后背,戳到一手硬实的肌肉,不自在地缩回手,轻声问他:「他们都是你的亲戚,你要跟谁回家呢?」

面前四个人争了半天,他听得懂,但他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听到我问话,才用懒洋洋的目光瞥过四个人,然后乘我不备,一把将我揽进怀里。

不是以前撒娇的那种贴贴抱抱,是极具占有欲和侵略性的那种拥抱,紧紧箍着我,又不会让我感到压抑,生怕我被人抢走了似的。

鸦羽长睫掀起,睨着那些人,眼尾勾出冰冷和警告的意味。

「只跟着阿婵,哪里都不去。」

21

大爷大妈见了鬼似的看着他,又不敢置信地看向我。

和刚刚暴发户男女的表情一模一样。

过了好久,语带恭敬地对着我说:「姑娘,您……」

「姑娘,你稍等一下,我们出去协商。」大爷站起来说道,然后用眼神示意对面的暴发户男女出门。

暴发户男女不甘示弱,跟着出去,四个人说出门就出门,非常有共识地当作没有听到猫猫刚刚那句话。

我住得不高,从阳台往下望,刚好能看到一群四个人走到了小巷子里,然后大爷拿出一个粉色的麻袋,套在金链子大汉头上,两拨人扭打起来。

我目瞪口呆。

高端的亲戚,往往采用最朴素的抢人方式?

战斗结束得非常快,竟然是大爷大妈赢了,收起粉色的麻袋,上楼以后老实憨厚地朝我笑笑:「姑娘,商量好了,先由我们带他回去。」

身后暴发户男的金链子被扯断了,白眼一直翻,看起来很是不服。

我又找机会确认了一遍,这确实是警方找来的亲属,不是什么幼稚园打架的黑 shehui。

我又问猫猫:「你记得他们吗?以前见过吗?」

猫猫不情不愿:「记得。见过。」

那就行。

我把他这段时间的衣服用品收拾了一大行李箱,虽然觉得这两拨人都相当怪异,但是毕竟确实是人家的亲属,至于他家里的事,他以前的经历,我也没有立场多加过问。

既然他亲属已经找来,我也可以功成身退了,我也没有理由留着他,不让人亲属带回家。

但是猫猫不愿意跟他们走,我正想着该怎么劝他。

大爷一个电话喊来了一面包车人,一群人赶紧趁猫猫还没反抗,把人绑走了。

22

我再次目瞪口呆,看着他们走了,才回神,回到家,没有迎上来热情欢迎的猫猫,一时有些不适应,感觉空落落的。

一个人吃完饭,看了会儿剧,洗完澡,早早睡了。

梦里听到有人在喊我「阿婵」。

第二天醒得很早,想去买早点,一开门,看到手长脚长的帅哥缩在门外,落寞又无聊地揪着门外的地毯。

门一打开,他惊喜地站起来,看到我,眼睛亮晶晶地扑上来抱住我,沙哑地喊我:「阿婵。」

声音都哑了。

不会是我睡着时听到的呼喊,不是在做梦,是他在门外喊了一晚上吧?

我捧起他的下巴,看到他两只好看的眼睛周围泛了熬夜熬出来的那种青黑,冷白的皮肤上,非常明显。

我不可思议:「你是自己跑回来,在门外蹲了一夜吗?」

他委屈吧啦地一直蹭我脸颊,没有回答。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怎么自己跑回来了。

先稳住他再说,我:「你先进屋子里坐着,我去给你买吃的。」

他不应我,好像在赌气,除了开头那一声嘶哑的「阿婵」,就再没说过一个字了,可是态度却很明确,他不想让我一个人走掉,即使只是下楼买个早点,他也要和我一起去。

比之前还要黏人了。

我无奈,只好带他一起下楼。

我想让他跟着我就好了,他牵着我的手,不肯放手。

一定,一定要有和我贴贴着,才可以。

我只得任他牵紧了手,下了楼,迎面一面包车惨兮兮挂彩的人。

23

大爷坐在路边愁苦地抽烟,看到我,连忙把烟踩灭了,苦哈哈地褶着脸:「姑娘,又见面了。」

他脸上没像其他年轻人那样青一块,紫一块的,但是外套破了洞,露出来的棉花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看起来也好凄惨。

他就往前走了那么一小步,猫猫忽然皱起眉,冷冷「哼」了一声。

大爷非常识时务地后退好几步,身后一群人也连滚带爬地往后挪了一点,面包车哼哧哼哧倒车了几米,倒到了所有人后面。

猫猫放心了,非常没有安全感地靠近我求安慰。

我安抚地拉一拉他的衣襟,防止冷风灌进衣服里。

大爷哭诉:「姑娘,他太凶了。」

然后他说,他们昨天乘猫猫不备,把他绑走了,他上了车就开始折腾,凶残地一脚踹碎了车玻璃,一群大汉都按不住他,等车被迫停下来,他拿着趁机藏下来的玻璃,割断了绳子,下车自己往回跑。

一路上鸡飞狗跳,他居然还能把路线记下来。

他这个智障美人聪明起来,一般人还真拿不住。

就这么一边跑一边把来抓他的人都揍跑,半夜三更,他们就回了这栋楼下。猫猫在门外枯坐了一晚上,其他人不敢上楼,在楼下也熬了一个晚上。

说不上来谁更惨。

但是那辆面包车真的很惨。

我看看旁边的男人,仔细看了几眼,确认了没受什么伤,然后我很严肃地训斥他:「怎么可以凶人呢?他们都是你的亲人啊!」

假装要揍他,他不躲不闪,依然很委屈,还很不服,但还是不情不愿地凑过来,一副躺平任挨打就是不改的模样。

他明明可以反抗我,如果他像凶别人一样反抗我,我肯定摁不住它的,可是他没有。

心软得一塌糊涂,况且我只是想吓唬他,我从来不会骂人也不会打人,对待小动物也是。我收回手,瞪着他:「不可以再凶他们了,知道吗?」

他从喉咙里,敷衍地挤出一声:「嗯」。

明显知道了,但是不听不听。

24

可是我没有办法管那么多,他该和亲属回家去了,我只能告诉大爷和他相处的经验,希望他可以慢慢接受他们。

大爷苦着一张老脸听完,摇摇头:「姑娘,要不他就放你这再住一段时间吧?你放心,不白住,本来我就准备回去把他这段时间花的钱打回给你的,后面他的花销,我也会付给你,当然占了你的时间,我们会尽力酬谢的。」

我不太想答应。

虽然他很乖,但是,太乖了,太黏人了。

如果他是一只真的宠物猫,那这样的性子我会特别喜欢,恨不得全部身家都用来给猫买罐罐,但他其实是个自我认知有问题的人啊,还是男人,很帅的那种。

他太黏人了,这段时间,一点一点入侵我的生活,超越了一般限度的接触,让我潜意识里感到惶恐,这明明是情侣之间才该有的亲近。可我和他只是半个陌生人而已。

我连连摇头,却说不出拒绝的话,因为猫猫在一旁注视我。

大爷为难地看着我,那个大妈也上来劝我,说他们实在是没有办法。

大妈头上都有白头发了,她倒是没有很狼狈,只是熬夜看起来有些累,苍老的面容让我想起来捡我养了几年的刘奶奶。

从小被爷爷奶奶辈的养大的人,真的对老人家没有抵抗力。

看到他们为难的样子,我干巴巴地应了:「好吧。」

大爷大妈很是高兴,末了还告诉我:「姑娘,我们这个大侄子,原来不是这样的。」

走过来一点,看样子想悄悄告诉我,但是一旁的猫猫虎视眈眈,不敢靠太近,压低声音说:「他被坏人催眠了,才把自己当成猫。不过你放心,他应该不久就能恢复了,不会耽误你太久的,姑娘。」

催眠?所以检测不出精神疾病吗?

我对这些东西不太了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25

路边捡了个智障美人,万万没想到,最后砸手里了。

我带着人去了楼下早餐店,打包两份馄饨,老板娘看到他人,眼睛都看直了,笑呵呵地跟我开玩笑:「美女,你男朋友真帅气。」

我看了他一眼,有些紧张,刚刚我和大爷大妈说话的时候他可生气了,不过现在倒还好,虽然不喜欢别人分走我的注意力,但他只是默默地变黏糊了,并不会妨碍我正常和人谈话。

看来他是对那群忽然把他绑走的人有心里阴影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

回过头去和老板娘搭话:「不是呀,他是别人托我照顾一段时间的。」

老板娘把打包好的馄饨递给我,朝我挤眉:「小美女,这么帅都勾不住你?」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接过馄饨扯着猫猫赶紧跑路了。

才想起来,没问一下大爷大妈猫猫叫什么名字,回到家,拿出手机按他们给的联系方式加了微信,问他们。大爷好时髦,拉了个群:

大爷:[随便喊]

大妈:[喊猫猫挺好,听着就乖]

大爷:[这孩子从小和『乖』字不沾边,现在让我们见识着了]

我看看一旁缩在沙发上安静睡觉的猫猫,累一晚上了,吃完早饭我坐在沙发上玩手机,他就跟过来在沙发上靠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乖乖巧巧的安静美男子,睡着还要把手搭在我头发上,挨着我,才放心。

从小……和『乖』字不沾边吗?

那他原来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看着他的眉眼,俊美逼人,是要很低调很低调才能不被大众的视线看到的那种好看。

26

自从那天被绑走自己跑回来后,猫猫比以前更没有安全感,更黏人了,24 小时都希望贴贴,恨不得和我长在一起。

我常常下班回到家,发现他的嗓子莫名其妙哑了,后来才发现,门外一有动静,电梯打开或者有人路过,他就扒在门边喊我,不是我,他只能失落地回去,下一次动静传来,又兴冲冲地过来,一天里蹲守无数次,才能蹲到我回家,嗓子都沙哑了。

我心疼得不行。

感觉他一个人在家太孤单了。

他的世界太小,只有这几个房间,和我。

每天除了睡觉,就是黏着我。

我试图带他出去散步,他也不会放开来走,一直跟随着我的步伐,他那么长的腿,一迈步当我两步,可是我随意走着,他也全完适应我的步调。

路过一家店,看到里面有一个超大只的鲨鱼抱枕,我眼睛一亮,买回去给他当玩具。

网上看到过别人家的猫抱着鲤鱼抱枕咬的图片,别人家猫猫有的,我家猫猫也要有。

不过我家猫猫对鲨鱼抱枕不太感冒,每天如果有闲,就蹲在门边等我回家,边蹲守,边用门边的地毯磨爪子。

尖锐的指甲是他唯一的武器,是他保护我和自己的倚仗。

不过他指甲长出来一点,我就要无情地帮他剪掉。

他好讨厌剪指甲,看到我拿出指甲刀就跑,难得不黏着我走路,钻到窗帘底下,露一双修长的腿出来,顾头不顾脚。

我拨开纯白的窗帘,他假装凶我,我不管,拉起他的手,一个手指一个手指地把他的劳动成果剪掉,白皙好看的手,在白色窗帘反射的天光下光泽如玉。

见吓不到我,猫猫长叹一口气。

不用看表情也能感受到他的无奈。

27

猫猫不喜欢鲨鱼抱枕,但是我很喜欢,软软地、绵绵的,午休的时候回去,躺在沙发上抱着睡,很是助眠。

抱得久了,周末我在家时,看着电视,一转头发现他正在我旁边睡觉,第一次抱着我给他买的鲨鱼抱枕,忽然有一种被主子选中的荣幸感。

精致的容颜,偏偏穿了一身毛绒绒的衣服,还抱着一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鲨鱼,显得他整个人漂亮又乖软。

我不知不觉,开始翻起了养猫的经验帖,看到有人秀自己的猫,说猫很喜欢主人的话,凡是沾了主人气息的地方,它都要去趴一趴,躺一躺。

这不就是我家猫猫吗?

连他不喜欢的抱枕,沾了我的气息,他也愿意抱着睡了。

肆无忌惮地偏爱,让我心里忽地涌起一股暖流,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我难得放开手机,趴在沙发上,近距离观察他的睡颜。

不过他睡眠一向很浅,不会睡死,我有一点点响动,他都要睁眼看我确认我在身边。

我脑袋刚搭在沙发上,他就醒了,睁眼的一瞬,幽深的凤眸恍如含了星河,深邃无际,等他看到我反应过来,眼里又漫上信任和眷恋,还有欢喜,开开心心地靠过来贴着我的额头。

眨眨眼睛,主动跟我打招呼:「阿婵」。

撩人不自知。

我的心怦怦跳,立马退开来。

退开来,心跳依然久久不能平息。

28

以前我下完班偶尔还会跟同事逛街,现在一到点就回家,怕猫猫久等,他那个执着劲儿,不蹲到我回去就一直等一直等,我真的怕了。

同事们都笑话我养了个小娇妻,他们只以为我养的是宠物猫。

回家路上,我还顺手买了几个小蛋糕,带奶油的,猫猫最喜欢吃的甜食之一。

一打开门,看到他抱着个不太聪明的鲨鱼抱枕,坐在门边乖巧地等我回家。

我把袋子给他,最喜欢吃的零食,也吸引不了他的注意,他要先热情地蹭蹭我,等我都有些不耐烦了,才纡尊降贵地把目光移到甜品上面。

傲娇矜贵地拆开包装,放到我手上,期盼地看着我,要我亲手喂他才吃得香。

我放下甜品:「等我先煮完晚饭哦。」

去厨房煮了两碗面,拉着他先吃完晚饭,一切都收拾好了,瘫在沙发上,把他喜欢的那款推到他面前:「自己吃。」

坏习惯要慢慢改正,不能惯着。

猫猫满眼失望地看着我。

看得我一阵内疚,不敢再去看他,自己拿着一块蛋糕咬了一大口,翻着手机转移注意力。

然后我无意间看到网上流出来的一段视频,年前裴氏总裁出席一场慈善晚会时被抓拍到的。

低调奢华的车上,黑色衬衣的男人矜贵优雅,挽了挽袖口间,漫不经心地抬眸瞥一眼镜头。

视频里一阵激动的尖叫。

男人和我家猫猫长得一模一样。

看着屏幕里貌美如花的斯文败类,我不敢置信,我好像,捡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人物。裴氏,可是大家族。

转头再看看一旁的猫猫,他正在悄咪咪地炫我手里奶油蛋糕。

我心情复杂。

他以为我因为奶油蛋糕被偷吃生气了,无辜地眨了眨眼,讨饶似的轻舔了下我手心。

哑声:「我错了。」

下次还敢。

29

我把那段视频发到我和大爷大妈那个群里,然后发了个问号?

大爷秒回[收到,立马派人删掉]。

我有些蒙。

过了一会,大爷默默撤回了那条消息,然后一个电话打过来,沧桑无比:「姑娘,我说我手抖回错消息了,你信吗?」

我:「……」

大爷,「好吧。你肯定不信。我说那个视频那个谁是和咱们家猫猫撞脸了,你信吗?」

我:「……」

大爷自言自语:「好吧,你肯定也不相信。」

大爷破罐破摔的语气:「好吧,他就是视频里那个人。这事说起来有些复杂。姑娘,您稍等一下,我们马上过来一趟。」

五分钟不到,门外就响起敲门声。

打开门,大爷和大妈小心翼翼地往里看了一眼,见我摁着猫猫不让他上前,才紧张地一点一点挪进来,坐到对角最远的那个沙发上。

大爷:「姑娘,他确实是视频里的人,裴氏新任的总裁,裴家的继承人,他叫裴宴洲。」

我目光沉静地看着他们。

大爷语气逐渐心虚:「我是裴家的老管家,旁边这位是我夫人。之前跟我们来的那一群是他的助理和保镖们。」

然后他解释了一通:

裴家先前的掌权人,也就是裴宴洲的父亲,刚去世不久,裴父只有裴宴洲一个孩子,裴家几个叔辈见他年轻,起了心思,一群人争权夺利。

有人想要暗算他,找人想把裴宴洲弄成傻子,然后踢出局,但他找来的那个人,被裴宴洲策反了。他将计就计,让人催眠自己,看起来就跟精神病差不多。

然后被以为奸计得逞的叔叔送到了疗养院,打算等一段时间,几个叔叔都互掐得差不多了,出来渔翁得利一下。

谁知道玩脱了。

大概他自己也没料到,被催眠成智障的自己,还能聪明到蛰伏一段时间,观察熟悉了疗养院的环境以后,伺机逃跑。

逃跑就算了,还非常有反侦查意识,一边跑,一边扫除痕迹,还随手误导了一下。

后面追来找他到人,不管是敌方还是我方,都晕头转向半天找不到路。

30

那个叔叔的手下和他自己的手下都在找他,直到警方发出来的通告,他们才发现人已经流落到了隔壁市。

裴家继承人流落在外的消息肯定不能被别人知道,被其他家族知道的话,难保他们不会乘虚而入。

所以敌方手下和我方手下,非常默契地搞了个假身份,对面伪装成穿金戴银的暴发户,我方伪装成艰苦朴素的农民工,跑来认领走失亲人,没想到两拨人撞一块去了。

最后,因为老管家拖家带口来找人,足足来了一面包车人,对面不得不让步。

可是,又没想到,少爷不愿意跟他们走。

他们只得在附近守着他了。

难怪他们五分钟不到就能赶过来。

大爷:「姑娘,不是我们故意要骗你的,只是这事毕竟越少人知道越好。」

随手捡的智障美人竟然是裴氏的总裁。一个神秘无比,连长相都很少人知道的大佬。

我消化了好久,才消化完这个消息。虽然早就隐隐猜到他不是普通人家的,大爷大妈举止也有点奇怪,但没想到他比我想象的要位高权重很多。

我叹了口气:「你们把他带走吧。」

大爷一愣,苦哈哈道:「姑娘,不是我们不想把人带回去哇,他根本不愿意和我们走。」

猫猫心不在焉地玩着我的头发,大爷说了一堆,听在他耳朵里就是 %*:)≈#≈!*&≠⊙%……带走!

他顿了下,默默把我抱住,磁性的嗓音闷闷地:「不走。」

老管家和管家夫人一脸震惊地看着我和他。

我总算明白他们为什么老是一脸震惊了。

裴宴洲,听起来是和猫猫截然相反的性子,他桀骜乖戾,矜贵优雅,淡漠疏离,总之该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人物。

可这样的人物,他抱住我,试图用好听的声音,蛊惑我,勾我心软,让我不要抛弃他。

31

可他不是我的猫猫,他是裴宴洲。

猫猫一点一点挤掉的距离感,此刻又冒了出来。

我不自在地挣脱他的怀抱,不敢看他失望受伤的眼神。

「我原先答应你们,是因为我以为你们生活有困难,我能帮一把就顺手帮了。但是现在知道你们是谁了。我觉得你们不必要把他寄养在我这里。大可以给他安排更好的生活条件。」

我说得很委婉,我希望他们把人带走。

大爷着急地说:「少爷他现在很好养活不挑食的。姑娘,我们现在把他带回去,也很难保证他不会再次跑掉,又跑一次,我们该上哪里去找人哇?」

我:「可是……」

大妈:「姑娘,要不你稍微再收留他几天。我们已经把他的心理医生喊回来,只有心理医生镇得住他。」

「……好。」我实在不会拒绝人,他们一直劝我,我迷迷糊糊就应下了。

送他们出门的时候,门外站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脸蛋圆圆的,看着很可爱。

女孩子可爱地笑起来,自我介绍:「时姐姐,我是裴总的生活助理,管家说不用再隐瞒身份了,那我就把为裴总添置的用品送过来了。」

她拎出一麻袋东西给我。

我以为会是一些高档的生活用品,一打开,里面一麻袋防狼喷雾、防身甩棍、防身报警器……乱七八糟的东西。

???

她放到旁边的手机弹出来一条消息,我碰巧看到了:

饱受裴狗荼毒的冤种助理群:

林特助[送到了就快跑,别让老板抓到]。

我目瞪口呆。

圆脸女孩抓起手机跟我道别:「时姐姐,我们老板人特别好,特别好养活,饿不死就行,不用给他吃太贵的东西。听说养猫的猫不听话可以喷水,他要是搞事情,尽管拿防狼喷雾碰他。」

说完飞快下楼了。

「……」

32

我把一麻袋武器放到了角落里,估摸着根本用不上。

我没想到,第二天醒来,就看到麻袋里的东西散了一地。

早上半梦半醒,感觉鼻尖痒痒的。

一睁眼,阳光从窗帘缝隙里透了一缕进来,屋子里昏暗,但视野清晰,猫猫凑近我的脸,感受了一下我的呼吸。

他靠得好近,清冽的气息围绕着我。

我一惊,清醒了,坐起来瞪着他:「你怎么进我房间里来的?」

他见我醒了,邀功似的看向外面。我跟着看过去,门坏了,客厅躺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

我惊讶地走出去,那个人昏迷着,猫猫踢了他一脚,把人踢醒了。

看到我们,他很是害怕。

问了一通话,原来是个小偷,本来想偷点值钱的东西,被猫猫三两下揍趴下了,还从旁边一麻袋东西里面翻出来一根麻绳,将人绑了起来。

我忽然很庆幸。

还好他在这。

把人送到了警局,我收拾了满客厅的东西,调出昨晚的监控来看,自从把他捡回家,我就学着养宠物的人家,在各个房间都安了家庭监控,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

猫猫制服小偷只用了几分钟,因为房间门被小偷弄坏了,猫猫第一次成功溜进我的房间。

凡是我去的地方,他都要跟着,但是我从来不让他进我的房间,越不让他去的地方,他越想去看看,每天我进房间之前都要和他斗智斗勇。

难得有一次,畅通无阻地可以进到我房间,猫猫踏进房间门的那一刻,不敢置信地又退了回去,反复好几次,终于确定自己可以随便进出了。

然后高高兴兴地爬上我的床。

33

猫很怕冷,冬天爱钻被窝。

我总算是见识到了。

我看着监控里,他兴高采烈地钻进我的被窝,非要注视着我,才肯慢慢睡着。

我晚上容易翻身,我一翻身,他就醒了,揉着惺忪的睡眼转移阵地,挪到另一边,我面向的那边,他就换到那边,非要和我面对面睡觉。

一晚上挪来挪去,他这顿觉睡得可真忙碌。

早上他很早就清醒了,趴在床边等我醒来,见我很久没动静,屡屡凑到我鼻尖,探我的鼻息,生怕我睡太久挂掉。

我有些好笑。

被男人爬上床的紧张感,也散了个干净。

他是个猫猫啊,他知道什么,他只知道黏人,要抱抱,要贴贴,连睡觉都要面对面贴着才安心。

联系了维修公司,他们明天派人上门维修。

晚上我堵在自己的房间门前,苦恼地揉着长发,猫猫抱着自己的鲨鱼抱枕,很乖、很倔地要进来和我一起睡觉。

我试图用惯用的伎俩哄他:「你回去自己的房间睡觉,明天我带你逛甜品店好不好?」

猫猫眨眨眼:「想和阿婵一起睡。」

连最爱的甜品都诱哄不到他。

我正头疼,他趁我不注意,一个闪身抱着鲨鱼抱枕溜进了我房间,非常迅速地爬到我床上躺好。

然后眼神亮晶晶地等着我上床。

我扶额,要不我去睡次卧吧。

走到次卧,发现次卧门也被撬了,猫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抱着鲨鱼抱枕跟了过来,在我疑问的眼神中,想了一会,乖巧地解释:「你在哪里睡我就在哪里睡。」

我:「我想问的不是你跟来干嘛。我想问,这门是你撬的吗?我明明记得白天这门还好好的。」

他无辜地看着我,没有否认。

真厉害,看小偷撬一遍门就学会了。

我生气地揪他睡衣帽子上两只兔子耳朵,我给他买的睡衣,全是这种萌萌的带耳朵的,之前是觉得很相配。

他俯身,方便我揪。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眉眼,就在我面前,专注地看着我。

让人一阵目眩。

我放开兔子耳朵,实在是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无能狂怒地跺脚:「你怎么这么黏人?」

34

最终还是没能把他赶走,眼看着他登堂入室,得逞地钻进我的被窝。

我选择闭眼,眼不见为净。

就当,身边躺了一只真的猫猫。

可是他的气息包围着我,我知道我一睁眼,就能对上他凝视的目光,我们隔得太近了,即使我特意把超大只的鲨鱼抱枕摆在中间,即使我三令五申,不可以靠这么近,他总是记不住,潜意识里要贴近我。

我心跳得好重。

在莫名的心烦意乱中,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早上,又是被似有若无的痒给弄醒的。

一睁眼,俊美的男人躺在我床上,撑在我上方,有力的胳膊好像将我框在了方寸之地,无路可逃,俯身,鼻尖凑近我,轻轻试探我的鼻息。

我能清楚地看着他卷翘的睫毛,投落暗影,没进暗影里的幽深凤眸,望着我。

男性炽热的气息,喷薄在我敏感的肌肤上,他的薄唇离我很近很近。

我一动不敢动。

有一瞬间,脑子里闪过视频里那个漫不经心瞥一眼,就引起满场人群尖叫的男人。

现在那个男人,那个慢条斯理挽着袖口,抬手间翻覆权势的俊美男人,撑在我上方。

我脸红心跳,等到他看到我醒了,亲昵地用额头蹭了一下我脸颊,我下意识地把他踢下床。

猫猫委屈地看着我。

旁边是被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扔下床的鲨鱼抱枕。

35

我打电话给裴宴洲的管家:「你们心理医生什么时候到?」

管家察觉到我语气里的生气,小心回了一句:「今天,今天就能到。小姑娘,怎么了?少爷惹您生气了?别客气揍他就是了。」

说到后面,语气逐渐兴奋期待起来,好像很期待他家少爷能挨点揍。

我总不能说,你家少爷爬我床,赶紧把人拉走。

听到他明确的答复,我松了一口气。

猫猫在一旁面壁思过。

我下不去手揍他,只好摁着他让他面壁思过。

可是他环视了一圈,悠哉地走到了落地镜面前,面朝落地镜思过。

镜子里,是我的身影。

我现在,总有一种不好意思看他的感觉,下午管家一群人过来,中间是一个美艳成熟的女人。

她显然是一群人之首,上前与我打招呼:「你好,我是裴宴洲的心理医生,贺琳。」

她顺手递给我一张名片:「感谢你这段时间对他的照顾」。

猫猫出来,看到那一群人,应该是很排斥的,但是看到贺琳,难得收敛了几分凶猫气质。

贺琳看到他,露出心疼的神色:「没想到我不在的时候,洲洲受了这么多苦。」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拿出个棍子,一棍子敲了过去,猫猫轻巧地避开了,但是想起我就在身后,又回来挡了那一棍子。

简单粗暴,一闷棍把人敲晕。

大波浪头发美艳御姐精英范十足的心理医生,惋惜不已:「可惜了,洲洲受苦受难的时候我不在,不然我也可以来围观。」

「……」

36

可能是发觉我被吓到的神情,顾琳立马又换上一脸和蔼慈祥的神色:「别怕,我只是,这样更方便带他走而已。」

她满眼喜爱地看着我:「小姑娘,这段时间,真是苦了你了。这货自从变傻以后,特别能折腾人。」

我不敢接话。

其实猫猫挺乖的。

她自顾自地向我说:「从他很小我就在裴氏工作了,他妈妈去得早,我相当于他半个妈。其他人不敢一闷棍把人敲晕带走,我敢。」

我惊了,我还以为她就大我几岁,原来和我妈一个年龄段的。

「他要冒险,主动踏进别人的陷阱钓鱼,怕我阻拦他,特意把我支走了,给我找了好多事情,搞得我现在才有时间回来。狗东西,他快恢复了。看我不趁他傻的这段时间整死他。」

贺琳骂骂咧咧地带着人走了。

圆脸小助理上来跟我道了别,其他人也离开了。

回到房间,我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好像熟悉的房子,忽然就安静到陌生。

维修公司派人来修好了门,几个工人走后,房间里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一个人吃饭,看剧,散步,熬过了周末,开始朝九晚五规律上班,回归遇到他之前的轨道。

我却感到之前没有的寂寞。

果然,习惯了有人陪着,就很难再回得去一个人的生活。

但是他注定只是我生命中的过客。

他是裴氏的继承人,是普通人遥不可及的人物。

而我,只是普通人里的一员。

我觉得我可以去买个真的猫猫来养,说干就干,逛了几家宠物店,我一眼看中了一只长毛三花加白的高地小母猫。

又奶又娇的叫声,萌得我心都快化了。

37

拎着小猫的笼子回到家,我在家门口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我那许久不见的爸妈。

果然,张泽那个大嘴巴子守不住秘密。

我一点也不想看到他们,我就是个不孝女,如果可以我情愿我从来没有父母,当个孤儿也好过现在,背负着不能斩断的冤种血缘。

从来不敢跟任何人说起旧事,说起对父母的失望和厌恶,旁人不会感同身受,只会觉得你是个没有良心的人。

他们眼尖地看到我,快速走了过来,我爸满脸横肉,却是个欺软怕硬窝里横的货色,看到我大声训斥:「时婵,你能耐了你,一毕业就闹失踪。」

我妈典型的黄脸婆家庭主妇,拉着他,转头失望地看着我:「阿婵,再这么样,你都是我们的女儿,你没有消息,我们会担心的。」

是吗?

担心的话,为什么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训斥我,让我难堪?

我神色冷淡:「上楼说吧。」

进了屋,两个人打量着屋子,我妈翻着我的梳妆台,拿起一盒面霜打开使劲往脸上抹,抱怨道:「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知道给我和你姐姐买一盒?太自私了。」

我没什么表情,抱着新买的三花猫坐在沙发上,任他们四处走动乱翻。

小母猫一点也不怕生,安安静静地趴在我的怀抱里,尾巴一甩一甩的,暴露出它因为四处响动引起的不安。

「时婵,你是不是谈野男人了?」

我妈愤怒地惊叫。

因为她在鞋柜里找到了男士的拖鞋。

38

把三花猫接回来之前,我就把之前裴宴洲用过的东西清理掉了,没留意到鞋柜子还有一双男士拖鞋。

我妈拎着拖鞋来质问我,是不是谈男朋友了?

我奇怪地看她一眼。

我又不是什么未成年,谈恋爱是罪不可赦的事情,她这么生气,我不得不多想。

转念一想,就猜到了,她说不定已经在家那边给我安排了相亲对象,等着把我嫁人收彩礼钱。

「一个人住,保障安全,买了一双男士拖鞋放在门口。」我随口扯了一个理由。

我妈看着我安静的脸色,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了,平静下来,跟我说:「阿婵,你也到年纪了,一个女孩在外面打拼,太辛苦了,妈托人帮你找了个好人家,你有时间就回来看看。」

「好。」我敷衍地答应着。

我爸有些自豪地说:「你姐谈了个男朋友,开超市的,特别有钱。你我们就不指望了,能嫁出去就行。」

「哦。」我依旧敷衍。

从他们的话里,推测出了用意,我姐要嫁的那个人家,资金链断裂,缺钱周转,管我姐借钱。

我爸妈为了巴住这个有钱女婿,打算赶紧把我嫁了,收彩礼钱去借给我未来姐夫。

我敷衍着答了一阵子,送他们回去了,眼看他们上了车,默默松了一口气。

想着,要趁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搬走。

正有些头疼,去陌生的地方费钱又费事。

这时,手机银行弹出一条提醒[+10000000.00 元]。

交易描述[赠与时婵]。

39

没有什么套路,简单粗暴打钱,这个行事风格,好像贺琳的手笔。

我惊了。

这真的意外的收入,不过这一次我没有拒绝。

这一笔钱,刚好缓解燃眉之急,我离职,在其他城市找好房子,打包了小母猫的用品和一些基本的个人物品,连夜搬家。

电话卡什么的,全部都换掉。

在另外一个城市找了工作,安安心心养猫,几个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我都快把我爸妈那些破事都忘记了,结果还是被找上门,我爸生气地砸着我新房子里的东西,咆哮怒吼。

「时婵,你这个没有良心的人,我和你妈就去看你一趟,你就搬家,你以为我们稀罕你吗?你哪里比得上你姐,你看看你姐多孝顺,每次和你姐夫回家,都买一堆营养品回来。你呢?你连家都不回!」

是我愿意有家不能回的吗?

我垂头看着手里的三花猫。

有些奇怪,他们是怎么这么快找到我的。

还没等我探查出来,我爸自己冷笑着交代:「还是你姐聪明,给我们找来一个定位器,说放在你的自动猫碗里面。」

原来如此。

我妈有些心疼砸掉的东西,不过想想这些都是我的东西,她也就没拦着,等到我爸骂完,她开始装好人,哭诉自己做父母的辛苦,说我不知道关心他们。

一通闹完,我妈说:「阿婵,有个男的看了你的照片,很满意你。就算你不愿意回家,他自己过来了,想要和你吃顿饭,你今晚就收拾一下去吧。」

我好无语。

卖女儿这么急切,吃相真是难看。

我姐也来了,挽着我肥头大耳的未来姐夫,踮着脚走进来,嫌弃地看着满地狼藉:「阿婵,你怎么在大城市打拼两年了,还不如我混得好?」

我懒得理她。

很是苦恼,不知道这回该怎么带着我的小三花猫摆脱这群糟心的人。

在他们的监督下,我不得不换了一身衣服,化了个妆,我姐夫开着车送我们过去男方订的餐厅。

男的看起来有些瘦小,戴着个厚眼镜,不过在我老家应该还算有点小钱,不然我妈不会特别选他。

看到我,眼镜男眼前一亮,殷勤地招呼我落座,等看到我身后一家子亲戚,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相亲带着一家子来蹭饭的,他可能以为我是这种,眼神闪过轻视,不过还是很殷勤地点菜赔笑。

我好看,难得一见的好看。

这一点,我爸妈和对面相亲男都清楚。

一方待价而沽,一方努力压价。

而我,正想办法溜走。

40

正走神,我妈把我摇醒,问我:「你看男方这么幽默风趣,不如今晚一起去看个电影?」

男方笑眯眯地看着我,眼神流连在我身上,让我有些恶心。

我引战式回答:「他没有姐夫有钱,没有姐夫帅气,我有点难以接受。」

眼镜男脸色忽地变黑。

我爸妈尴尬地赔笑。

我姐和姐夫丝毫没有尴尬的自觉,我姐:「那是当然,你姐夫可是县里面的首富。」

眼镜男渐渐没了耐心:「你虽然学历比我高,年纪比我小,人也长得不差,但是这些都不算什么,我家里有钱,想找这样的一找一大把,你错过我会后悔的。」

我正想说点什么,最好让他们吵起来,然后趁乱溜走。

冷不防,一道好听的男声忽然插了一嘴。

「呀,这么低级的 pua 话术还有人用么?」

在座所有人一抬头,才发现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快速清场了。

就在旁边那个桌子边,一身灰色休闲装的俊美男人懒洋洋地倚着桌子边沿,四周蒸腾的烟雾缭绕在他身边,人间烟火气,却好像沾染不到他半分。

他身后,站着几个西装革履的下属,和他那一身休闲装束完全不同的高不可攀气场。

我一怔,忽然又想起来。

他不是猫猫,他是裴宴洲。

看他这样子,应该已经恢复正常了。

裴宴洲这一出场,看起来就不是一般人,眼镜男被怼了一句,也不敢还嘴,推了下眼镜,有些磕巴,有些小心地询问:「您是?」

他低头笑起来,勾起薄唇:「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我不是来结识你的。」

他又抬眸,深邃的眼睛盯着我:「我是来结识你面前这个女孩子的。」

41

眼镜男下不来台,有些恼了:「不管你是谁。她是我的相亲对象,我们双方都对彼此特别满意,你不要多管闲事。」

我无语,他哪一只眼睛看到我对他特别满意。

裴宴洲压根没把他的话听进耳朵里,视线就没从我身上挪开过。

搞得我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不敢和他对视。

他身后,那个眼熟的圆脸小助理站出来,不过此时她一副严肃专业的表情,打开一个文件开始念,念了一串公司名。

裴宴洲无聊地拿着一朵配菜的蝴蝶兰花瓣搓啊搓,末了,意味不明说了一句:「这几家公司挺合眼缘,说不定可以投资扶助一下。」

后来我才知道,这念的一长串,是那个眼镜男家里小公司的全部竞争对手公司名。

眼镜男脸色越来越白,估计也想通了,能短时间把信息调查得这么深入的,肯定不是什么惹得起的人物,他看了我一眼,眼底有些后怕,扯着笑脸说:「对不起时小姐,我不该说那些话的,是我配不上你。对不起我了先走了。」

跟我说完,向裴宴洲匆匆忙忙告退,都忘了和我爸妈说一声,连忙走了。

我爸妈、姐、姐夫,惊讶地看着这一幕,他们还没理解为什么眼镜男会突然变怂走掉,我妈有些期待:「阿婵,你们认识的?」

顶着一家子质问的眼神和裴宴洲辨不清情绪的目光,我硬着头皮,模棱两可:「见过。」

我姐酸不拉几地嘀咕:「还以为你这两年多认真地打拼工作呢,原来也是在傍大款啊。」

懒散倚着桌子的男人神色忽地变冷,一身休闲装都挡不住的冷峻气质,搓烂的可怜花瓣一丢。

42

小助理会意,继续又念了一串公司名,连带着几个人名。

这回我大概听明白了,一批是我姐未来婆家的债主,一批是我爸积攒多年的债主。

裴宴洲丝毫没有在威胁人的自觉,放亲切了语气:「叔叔阿姨」,顿了会儿,「大姐」,再顿了会儿,直接略过我肥头大耳的未来姐夫:

「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直接问我,不用揪着阿婵问。」

话说得和蔼可亲,他身后一群保镖直接开始赶人,理由很充分,自助餐时间已经到了,他们老板刚刚把这家店盘下来,作为未来的新员工他们只是在正常提醒而已。

我爸妈不敢相信:「我们可是她爸妈。」

然而没人理他们。

我爸妈又开始喊我:「时婵,你就这么看着你爸妈被威胁、被驱赶?」

我看向他们,拿着手机转了几十万给他们,是我自己存下来的那部分钱,我说,「彩礼钱转给你们了。我买我自己,从此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我存了这么久的钱,真是便宜他们了。

肉疼地戳着碗里的肉丸,戳烂一个又一个。

四周安静下来,一群保镖和我那些亲戚都离开了。

我有些不太敢单独面对裴宴洲。

好久没动静,我以为人走了,一抬头,看到他就在旁边,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我。

见我看向他,才启唇,「你好像很讨厌肉丸。」

他撑着脑袋,眨眨眼看我:「那我赶走你爸妈和姐姐他们,还威胁他们以后都不能来找你,你会讨厌我吗?」

43

我下意识地摇头。

感谢他还来不及。

对面人眼里迸射出星星点点碎光,笑着靠近我,缓缓地说:「那你想要一个会赶跑你讨厌的人,冬天会帮你暖床,还会保护你的男朋友吗?」

轻缓的,看似毫无攻击性的诱惑嗓音。

目光勾勾缠缠将我拢着。

我手足无措:「这……」

「这……」

他好像知道我的犹疑顾虑,想靠近来,又克制了,依然是不会让人心生警惕,甚至让人沦陷沉迷的语调:

「阿婵。我把我家里不听话的人都教训好了,没有人会反对。你不用担心家族、门第。我好喜欢你呀,不是因为我是裴家的谁,是因为我是裴宴洲,是你的猫猫。」

我不知道他那一句话拨动了我心弦,让我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响。

想起我一直一直,都在把他往外推,又有一丝诡异的愧疚。

所以这一次,我捧起他的脸,第一次主动轻轻贴了下他的额头:「好。」

反而是他先流露出沦陷沉迷的神色,终于可以不再克制自己,环抱住我,俯身在我耳边一连呢喃了好几声「阿婵」「阿婵」,接着捏起我的下巴,吻了上来。

一瞬间隐藏起的占有欲和侵略性在唇齿间暴露无遗,缠绵悱恻,撩人心动。

骨节分明的大手,不动声色地卡进我的十指间。

番外 朕

朕,刚满六个月。

是一只超级无敌宇宙级漂亮的三花猫。

凭借美貌,朕成功勾搭上了一个温柔的小姐姐。

朕的铲屎官,细致,耐心,说话的声音又柔又动听,没有别的缺点,唯一不好的,就是她的男朋友,是一个,让猫猫生气的狗东西!

外人面前高贵冷艳,看起来不可接近。

在朕的铲屎官面前,却天天抢朕的饭碗。

朕想和温柔仙女贴贴蹭蹭,他拎起朕就放到一箱零食冻干里,睁眼说瞎话:「花花五分钟没吃饭了吧,尽管吃,别饿着。」

胡说,明明朕坚持了有八分钟没干饭。

不过零食爱妃们都好香,勾引朕。

朕没忍住。

等朕雨露均沾都啃了一口,撑到打饱嗝,迷迷糊糊睡着了又爬出来的时候,朕自封的小娇猫专属撒娇位置已经被狗男人占掉了。

狗男人抱着我家仙女铲屎官使劲贴贴,一点也不给我挨着,还轻蔑地瞥我一眼。

朕大怒。

不给朕贴贴的机会,朕怎么获得仙女的芳心,怎么继续在仙女怀里打滚睡觉卖萌?

这是在抢朕的饭碗!

朕绝不能被一个业余的狗男人卷输。

朕决定替铲屎官暖床,哼哧哼哧爬上床,这房间是不是漏风,冻得朕瑟瑟发抖,等朕好不容易用微薄的体温暖了一点点床垫。

朕的仙女铲屎官走过来,惊讶地说:「花花你怎么睡在飘窗上,别冻感冒了。」

啥?飘窗?

草率了,爬错地方了。

她赶紧把飘窗关掉,想来抱朕。

狗逼男朋友又一把拎起朕命运的后脖颈,忧国忧民道:「它都睡飘窗了,可能是想一个猫待会儿,我们把它放到新买的猫窝吧。」

谁想一个猫待着?

朕要和自家铲屎官贴贴。

朕要躺自家铲屎官怀里睡觉。

朕扭来扭去。

仙女铲屎官以为我不耐烦被拎着:「好啊那赶紧放过去吧。」

狗男人把我放到离铲屎官最远的一个角落的半封闭猫窝里。

靠,里面怎么跟迷宫一样?

以朕那点脑袋瓜子,绕着绕着就睡着了。

然后是被一阵食物的飘香香醒的,晃晃悠悠爬出来。

仙女铲屎官厨艺超级好,她喜欢自己做美食,她做了一桌子午饭,狗逼男朋友正在旁边帮她剥虾。

居然没有人注意到朕醒了。

朕不满。

恶猫咆哮:「喵呜~」

铲屎官立马看过来,被萌得忍俊不禁,走过来抱起朕,摸摸朕的头和尾巴,感慨:「小猫咪的声音好奶啊。」

朕成功回归仙女铲屎官的怀抱。

得意洋洋地朝只能剥虾服侍朕的男朋友看去。

男朋友一点也没有不满,细致地把虾剥好,偶尔亲手喂一只到仙女嘴里,撩得她脸红害羞。

朕在桌子上刨刨爪子,提醒铲屎官不要忘记朕的存在。

她摸摸朕的头:「饿了是吗?」

仙女铲屎官把朕放到对面,开了一个罐罐放在桌上,她知道朕对人类的食物不感兴趣,放心大胆地让朕在桌上。

不是,朕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朕想要的是更多的摸摸。

看着罐罐,再看看被狗男人霸占的仙女铲屎官。

朕含泪吃了一个喷喷香的金枪鱼罐罐。

今天也是没能把铲屎官抢回来的一天。

明天再战!

就这样,每天在和狗男朋友斗智斗勇中(吃了睡,睡了吃中),朕长大了。

朕现在十几斤的体重,一屁股坐下去能送走好几只小仓鼠。

朕现在坐在一个洁白宽敞的床上,外面很吵,人来人往,他们说,朕是铲屎官的嫁妆。

摄影师兴致勃勃地给朕拍照,朕优雅地打了个哈欠,非常有偶像包袱地保持着猫主子的仪态,结果就听到他和别人嘀嘀咕咕:「小胖子压床太可爱了。」

岂有此理!

竟敢说朕是小胖子,朕明明是铲屎官最爱的宇宙超级无敌小美猫。

朕不干了。

朕趁他们不注意,一个闪身溜出房间,哇靠外面人真多,朕该去哪里找朕的铲屎官?

朕迷路了,朕到处找铲屎官。

最后还是铲屎官先找到的朕。

哇哦。

她今天好美,穿着白色的婚纱,像壁画里的圣女一样,好像披着一层柔光。

至于狗逼男朋友,好吧,勉强承认他也很帅。

但是他们今天都没有主动抱我,旁边一个老爷爷一把将我薅起来抱着:「小祖宗,大家找了你半天。」

朕挣扎,朕不要他抱,朕要自家的仙女铲屎官。

老管家好像能看懂猫言猫语,他居然还认真地跟朕解释:「少爷和夫人现在还不能抱你,你会掉毛。」

难得有人对猫猫这么耐心。

朕勉强接受他。

他给朕穿上精致的小衣服,放到一群小屁孩中间,说朕是年纪最小的花童。

一群小屁孩虎摸得朕不敢吭声。

人类幼崽,可怕可怕。

朕是个社牛,所以他们放心地把朕放到了地毯上,看着前面的铲屎官,朕仰首挺胸,亦步亦趋地跟紧她。

然后看着她嫁给狗男人。

朕的小心脏在滴血。

得吃,至少五个不同口味的罐罐才能缓过来。

朕天天在新的房子里上蹿下跳,大家都认为朕皮。

不是的。

朕在刻苦练习后空翻和托马斯回旋。

别人家的猫猫卖萌躺平就好了,但是朕倒霉,遇到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这年头,竟然还有人跟猫猫卷撒娇卖萌打滚求抱抱的。

亏他人前还是矜贵禁欲范儿的。

朕命苦。

只能另辟蹊径,获得铲屎官的芳心。

朕想捕猎美味的老鼠送给铲屎官,一直没找到,只得依靠后空翻和托马斯回旋来吸引铲屎官的注意。

还没练成神功,他们抱回来一只肥肥的纯白公猫,说是特意找来的种公,给朕当配偶。

什么?

对象?

不要不要,拿走拿走。

朕只要朕的仙女铲屎官。

朕对那个胖猫不屑一顾,它懒得跟猪一样,天天只知道干饭睡觉发呆,直到有一天,朕路过,白猫忽然来了一个后空翻和一段托马斯回旋。

朕走不动道了。

朕坠入了爱河。

几个月后,朕哼哧哼哧生下了一窝小猫崽子,铲屎官心疼坏了,一直摸着朕的头鼓励朕,朕很开心。

第二天,他们就把白猫带去宠物医院噶了。

朕只是一个小猫咪,朕绝对不知道噶了是什么意思。

朕的小猫崽子天天要喂,烦死朕了,耽误朕去找铲屎官。

朕把朕的小崽子,一只一只叼给老管家,示意他帮朕看好这群瓜娃子,朕要出去浪啊不,要去找自家铲屎官了。

朕放心地走了。

看到仙女铲屎官被狗男人按进怀里亲亲,动作是温柔缱绻的,可就是透着一股要将她拆吃入腹的凶狠独占劲儿。

朕这个移动大灯泡,正准备过去撒娇,狗男人长腿不着痕迹一伸,踹了个毛线球到朕旁边。

朕也不想玩耍的,可是这个毛线球真的长到了朕的心巴上。

等朕一回神,毛线散得满地都是,他们俩的衣服也散得满地。

床上,春色无边。

……

朕的猫崽都长大了,继承了朕的美貌,一个个漂亮可爱,亲戚朋友合作伙伴都来询问,一只一只挨个送走了。

朕忽然感到寂寞。

朕就寂寞忧郁了一段时间,朕的苦逼生活来了。

仙女铲屎官生了一个宝宝哎。

宝宝不会走的时候还是很可爱的,朕经常守着他,哼哧哼哧爬上婴儿床,霸占他的位置。

哼,谁还不是个小宝贝来着。

他一半,我一半。我守着他长到会走路,噩梦来临了。

狗男人的崽子天天追着我跑,要和我玩,烦死小猫咪了。

更让小猫咪害怕的是,仙女又生了一个妹妹。

虽然朕很嫌弃人类幼崽,但作为他们妈妈的猫主子,该守护还是得守护的。

朕照旧守在婴儿床旁边,长大一点的哥哥有点懂事了,知道不可以抓我尾巴了,也和我一起守着小妹妹。

两个人长得飞快。

转眼就能追逐打闹了,还会和隔壁家的小孩攀比。

妹妹小奶音炫耀:我家猫会后空翻和托马斯回旋,你家狗会吗?

隔壁家小孩不服:这有什么?我家狗会吃粑粑,你家猫会吗?

妹妹大声喊:会!当然会!

然后看向朕。

这个朕不会,朕真的不会,朕溜了。

朕「嗖」的一下跑掉,路遇隔壁家同样逃跑出来的狗哥。

我俩悲伤且同病相怜地对视一眼。

再过几年,两个小崽子就稳重了很多,仙女铲屎官还是那么美,狗男人也是,这俩好像吃防腐剂长大的。

不过朕和白猫却老了。

当然,朕的外表还是软萌可爱的,只是朕心态老了,身体也老了,一堆毛病。

白猫在一天清晨突发心脏病走了。

朕好久没有玩过毛线球了,把毛线球叼到它面前,用前爪轻轻扒拉它一下。

它一动不动。

「喵呜。」朕低声喊人。

朕很少叫唤,凡是叫一声铲屎官都会来看一眼,然后她发现白猫没了气息,漂亮的眼睛黯淡下来,摸了摸朕的头。

傍晚,大家把白猫埋在了一棵树下面。

朕的身体机能渐渐下降,到最后都没有进食的欲望了。

仙女铲屎官天天抽空亲手做肉糜硬喂给朕,朕耷拉着脑袋,偶尔轻蹭一下她的手。

两个小崽子放学就来守着朕。

狗男人竟然也纡尊降贵,给朕剥了朕最爱吃的虾。

可是朕吃不下了。

不是不想吃,是吃不下了。

狗男人破天荒地摸摸朕的头,却什么也没说。

朕凭空刨了一下爪子,想把珍贵的、从来只给铲屎官剥虾的狗男人孝敬的好东西埋起来,珍藏起来。

可惜朕没力气了。

旁边两个小崽子,一晃眼,已经是上中学的年纪了,都是聪明讨猫咪喜欢的崽。

老管家和他的夫人,到了退休的年纪了,带了一只猫在旁边看朕,朕认了很久,才认出来那是当年送给管家的一只猫崽,现在它也是个猫妈妈了。

狗男人俊美依旧,只有他配得上我家漂亮温柔的仙女铲屎官,算了,朕不和他争风吃醋了。

朕希望他们以后白头到老。

仙女铲屎官一直摸着我的头,力道不轻不重,是朕最喜欢的力道,她一直都是这样温柔又坚定,善良又理智的人,遇见她是朕最幸运的事。

朕还是小奶猫的时候,就一眼看中了她,努力扒拉着猫笼勾搭她,才被她选中的。

朕一直,一直,最喜欢自家铲屎官了。

朕缓慢合上眼睛。

世界灿烂辉煌,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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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2-08-01 13:44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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