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动物
高回报的社会实验,我报名参加后才知道事情有多可怕。
高回报的社会实验,我报名参加后才知道事情有多可怕。
72 小时不睡觉,十万元美金。
打断同伴的肋骨,三十万美金。
找到那具被深埋十年的尸体,一百万美金。
金钱就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凌迟着我们仅存不多的人性。
而始作俑者,居然是一个我绝对想不到的人。
1
「姓名?」
「周墨。」
「年龄?」
「二十八。」
「协议上的条款你都看过吧?」
「嗯。」
「对于可能出现的意外危险,或可能对身体上的意外损伤,能接受吗?」
「可以。」
戴眼镜的男人点点头,重重地盖下印章,让我去换衣服等待实验开始。
两个月前,我失业了,我求经理把拖欠的工资补发给我,换来的是一阵殴打。
一个月前,我一岁的女儿被查出绝症,需要天价手术费才能维持生命。
半个月前,我在工厂做临时工,因为工友操作失误被切掉一根手指,工厂老板把我送去医院,只留下三万块。
一个星期前,我蒙上脸拿着一把尖刀,想抢一家珠宝店,从早上六点一直蹲到晚上九点,直到路灯熄灭,也没迈出那步犯罪的路。
我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人,但我依然想做个好人。
就在那个深夜,我看到一张报纸上的招聘信息,一家国外的企业做社会性实验,花重金招聘志愿者,为期半个月,报酬最高甚至可到百万美元。
妻子担心是诈骗,但我还是决定去试试,因为我已一无所有,还能被骗什么呢?溺水的人,哪怕面前只有一些浮萍,也会用力地去抓,这是动物的求生本能。
就这样,我和一些天南海北的人挤在一起,坐了两天两夜的船,来到一个荒岛上,签订了一份志愿者协议,等待实验开始。
大概是下午六点,一阵刺耳的铃声响起,所有人都被召集到一个大房子里,我扫了一眼,人数大概有七八十人,有的惴惴不安,有的吊儿郎当,最小的估计才十六七岁,而年龄最大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
「大家不要紧张,我们这次的社会实验是由秦联公司出资赞助的,目的是测试人的心理承受极限,因此实验名为 reach the limit。大家应该都看过协议书吧,每一场实验开始前,你们都有主动退出的权利。」一个戴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站在话筒前跟我们解释,「大家舟车劳顿,我们给你们准备了丰富的食物,请随意享用,今晚九点半开始第一场实验,完成这次实验的志愿者,酬劳是十万元美金。」
就如在人群里扔了个炸弹,整个大厅变得喧闹起来,十万美金,按我之前的工作得干七八年,简单的一场实验就能赚到,这是真的吗?每个人脸上都显出亢奋又疑惑的神情,那个中年男人拍拍手,几个穿黑衣服的工作人员推着箱子走进来,他们把箱子用力掀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干,这下发了!」
站我身边的一个光头吼出来,他的肩膀、脖子布满纹身,看样子就不是好惹的。
四个大箱子,里面装着层层叠叠的美金,巨额的现金带给我们巨大的视觉冲击力,只觉得喉咙发痒,口干舌燥。
坐了两天两夜的船,大家早就饿坏了,餐厅里的食物菜肴精美,中餐西餐、甜品小吃、水果蛋糕、高级鱼子酱…… 每一道菜品都散发出芬馥的香味。没有人顾及体面,大家都在享受饕餮盛宴,布满纹身的光头吃相最为狼狈,用手抓着牛排就往嘴里塞,他的动作粗鲁,嘴里发出难听的咀嚼声,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周大哥,你说这次实验会不会有危险啊?」一个扎马尾的小姑娘怯生生问我,她今年才十九岁,也是为了给妈妈赚治病的钱,参加了这次实验。
她叫小蝶,我在船上晕船的时候,她给过我晕船药,是一个很善良的小女孩。
「应该不会吧,那男人不是说过么,可以提前退出的,有危险我们可以不参加嘛。」我冲她笑笑,放下餐具去洗手。
过了一会,那阵刺耳的铃声又响起,我们被带回到那个空房子。
「周大哥,你看。」小蝶抬起手,指向上方。
我的背后涌起一阵寒意,第一次进这个大厅,上方是空荡荡的,但这次进来,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微型摄像头,宛若压在头上的一群蝗虫,弯曲蔓延在我们的头顶,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搞什么啊?
一滴汗从我额头滑下,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又走到台前,他还在微笑,但在淡红的光线下笑容显得诡异,我心里涌起一个怪异的想法,那个表情像极了毒蛇腾起身子要捕食的样子。
「第一项实验现在开始,这个实验内容很简单,从此刻开始,72 小时不能睡觉。上方的摄像头就是为了全方位捕捉各位的行动和表情,当然,长时间的不眠会给身体带来一定损伤,大家可以自己选择参与或退出。」
所有志愿者都沉默了,三天三夜不睡觉,坚持下来有可能吗?
不管怎么说,困到了极点,睡着也是不可控的吧。
那男人推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选择退出的,现在就可以离开,我们会安排人送离出岛。选择参与实验的,实验失败,可以得十万元美金,实验成功,可以得二十万,另外十万是奖金。」
原来是这样,哪怕中途睡着了也能分钱,那还犹豫什么?
「干,我参加。」那个光头男举起手。
「我参加。」
「我也参加,快点开始吧。」
同意的声音此起彼伏,八十二个志愿者全部参与实验,就这样,大厅的灯缓缓熄灭一大半,实验正式开始。
通往地狱的旅途,也正式拉开帷幕。
2
墙壁上的旧式钟表,嘀嘀嗒嗒地往前滑动,彰显着时间在缓缓流逝。
刚开始的六个小时,过程非常轻松,大家甚至在闲聊开玩笑,互相讲着引人大笑的段子,每个人脸上都有愉悦的表情。
但随后的六个小时,是人类的睡眠生物钟,凌晨三点到早上九点,困意就像潮汐般涌来,话渐渐地变少了,身体差的人已经哈欠连天,他们在强撑,毕竟完成了实验可以多赚十万块钱。
也就是在这个时间段,第一批淘汰者出现了。
有五个人偷偷睡着,被穿黑衣服的工作人员带了出去,他们有的在狡辩,但摄像头拍下来的内容,让他们哑口无言。事后想想,他们应该算是最幸运的一群人,因为他们毫发无损地脱离了这个可怕的实验。
第二天早上九点,有人送来食物和水,经过一夜的苦熬,大家脸上都有了倦容,我渐渐明白这个实验的目的,人是很难和本能相对抗的,饿了就要吃饭,困了就要睡觉,用金钱来施压,那些人在测试我们对抗本能的极限。
「你知道黑屋子实验吗?」就在我喝水的时候,坐我旁边的男人莫名其妙和我搭话。
「什么?」我有点懵。
「我之前在一本禁书上看到过,这是一个流传已久的都市传说。在 20 世纪 40 年代,国外的科学家进行了一个惨无人道的实验,他们突发奇想,想测试如果一个人连续 30 天都不睡觉的话,会发生什么事?他们成功招募了六名死刑犯,用无条件释放作为诱饵,承诺他们只要连续不眠不休一个月便可以出狱。
「那些科学家把那些死刑犯放置在一个狭小的密室里,里面有充足的食物、厕所和书本等。由于那时候还没有闭路电视,所以一切观察都是只经由麦克风进行,外界无法看到屋内的情形,因此这个实验名为黑屋子实验。另外,为了确定实验者不会睡觉,科学家在通风系统中偷偷加入了兴奋剂,弄成神经气体,让他们保持亢奋状态。」
「后来呢?」我的语气有点发颤,回过头打量身边的男人,他长相很普通,但有一双聪明的眼睛,给人感觉很可靠。
「开始那几天,一切都安然无恙。五名实验者能够完全不睡眠,把时间都花在看书、闲聊、玩扑克上。他们普遍对实验持乐观的态度,并对自己能在不久的将来出狱感到兴奋。但第四天开始,实验者之间闲聊的话题变得悲伤和愤怒起来,谈话内容不断围绕着战争的惨状、对世界的不满、过往的创伤、人生的无奈等等。到了第六天,情况发生诡异的变化,实验者之间不再有任何交谈,取而代之,他们聚集在麦克风,无目的地喃喃自语。
「对于眼前奇怪的状况,研究人员猜疑是不是和过量的神经气体有关。而第九天,其中一名死刑犯开始精神崩溃,他在密室里不断来回奔跑,边跑边发出撕肝裂胆的尖叫,就这样子跑了足足七个小时,直到声带裂开,无能力再发出尖叫,变成吱吱喘气声为止。而瘆人的是,其他实验者对于同伴发狂的行为并没有给予任何反应,随后癫狂开始传染,黑屋子里布满惨叫和嚎哭声。」男人玩弄着水瓶的瓶盖,用低沉的语气诉说着荒野传说。
「实验的结果呢?」冷汗溢满了我的后背。
「这种诡异的状况维持了大约两天,突然,在一个莫名的时间点,密室变得一片死寂,所有尖叫声和呻吟声都被硬生生打断下来。这种令人生畏的静默维持了一天、两天、三天…… 直到第十五天,科学家觉得事情已经脱离掌控,害怕那些实验者是不是全都死去。他们奇怪为什么五个人可以连续这么久一点声音也没有?但根据氧容量机的读数,表明黑屋子里的人正进行极度剧烈的运动。
「愈来愈多科学家和军方高层到达实验室,他们都被那些人奇怪的行为所吸引。终于,他们按捺不住,决定打破原先定下的不和实验者交流的规条,他们打开对讲机,宣布:技术人员将会进入实验室进行麦克风测试,所有实验者必须远离出口并趴在地上,违例者会被即时枪毙,如果所有人都服从的话,我们会即时释放其中一名实验者。他们静静地等待回复,期望他们刚才的宣布可以在密室引来强烈的回响。等待了许久,一道冷淡到可怕的声音却打破了他们的幻想,那是一个无比恐怖的回答。」
「什么回答?」
「我们不需要自由了,你们别进来,否则我们会杀光你们!」
「最后呢,那些人…… 怎、怎么样了?」我结结巴巴地问道。
「别喝太多水。」那男人把瓶盖拧回去,对我说出一句完全不搭边的话,自顾自靠在墙边。
3
事情有点不对劲,在一个莫名的时间点,屋子里的人开始兴奋起来。
有人在大声唱歌,有人站起来跳舞,那个光头男子在地上做着俯卧撑,连续十分钟也没有要停手的意思,还有个化着浓妆的女人,居然脱掉了上衣,妖娆地跳起艳舞来……
昏暗的灯光下,屋子里的场景显得诡异万分,仿佛世界在慢慢下沉,沉到没有理智的原始世界。
「周大哥,他们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小蝶的脸都吓白了,瑟瑟地缩到我身边。
「你刚刚喝水吃东西了吗?」我想到那个男人对我说的话,转过脸问小蝶。
「没有,我怕吃了东西犯困。」
「走,我们去角落里待着,我感觉要出事。」我拉着小蝶的胳膊,顺着人群挤出去,在边缘的角落坐下。
就在我们刚坐下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那个光头还在做俯卧撑,旁边的一个男人踩到他的手,那光头就像崩坏的机器一般,腾一下站起来,嘴里发出狂吼,把那个男人一拳挥倒,那男人脑袋着地,血液像油漆一般慢慢漫延。
偶然的暴力引发连锁反应,那些人开始没有目标地厮打互殴,一些女人开始厉声尖叫,刺耳的分贝几乎要穿破耳膜。
「桀桀桀桀……」诡异的笑声从我耳边响起,我条件反射般后退,就看见一个小胡子眼冒红光,一口咬在我胳膊上。
「你他妈疯了?」我吃痛,一把推开他,看着胳膊上那一排牙齿印。
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那个小胡子就像电影里的丧尸,带着诡异的笑声又朝我扑过来,我拉着小蝶往左边一闪,小胡子撞在另外一个人身上。那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小胡子又一口咬在她肩膀上,令人发寒的一幕出现了,那个女人仿佛没有痛觉一般,居然还在高声唱着歌,连声调都没有起伏。
恐惧让我的肾上腺激素狂升,我费力地从那群癫狂的人群中挤到门边,用力拍着铁门。
「开门,开门,我们要退出!」
「实验进行中,不能退出。」门口传来冷冰冰的回复。
「你们这是做什么实验,刚刚给我们的食物里到底加了什么东西?」我把铁门拍得砰砰作响,手变得红肿起来,但奇怪的是,好像不是很疼。
「对于可能出现的意外危险,和可能对身体造成的意外损伤,这些条约上都有写,你们都签字了。」
我还在做无谓的抗争,不远处小蝶爆发出一阵尖叫。
我回头一望,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扯住小蝶的头发,把她按倒在地,膝盖不停地撞她的腹部,小蝶痛得身体扭曲起来,眼泪顺着脸庞滴落。
「你放开她。」我挤过去掐住那男人的脖子。
那男人却听不到我的声音一般,还是继续殴打着小蝶。
「你他妈放开她!」
我一拳打在男人眼眶上,男人失去平衡,跪倒在地,却很快又站起来,我害怕他继续伤害小蝶,又一脚踢向他脑袋。他还想挣扎着爬起,我彻底失去理智,用尽所有的力气,直到气喘吁吁,那个男人被我打得血肉模糊,瞳孔瞪得很大,不知道还有没有意识。
「没…… 没事了。」我伸出手,想要拉住小蝶。
小蝶却面无人色地缩在墙边,她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恐惧和不安。
她怕我。
我突然意识到,从小到大我都没和人打过架,这次怎么会下这么重的手?如果说真如那个神秘男人说的那样,水里有一些令人发狂的东西,那我也喝了几口,会不会很快我也会变成他们一般的动物模样?
4
时间变成了一种抽象的东西,我的脑袋仿佛一台失控的机器,一会想到躺在手术床上的女儿,一会想到那根断掉的手指,一会想到那个殴打我的经理,一会想到那次未能实施的「抢劫」…… 等我回过神望向时钟,居然已经到了三点钟。
是过了六个小时,还是已经过了十八个小时?
困意荡然无存,这让我确信,他们送来的水里确实加了某种东西。大厅变得一片狼藉,不断有人受伤,有个女人不知疲倦地在跳舞,她跳了多久,应该超越体力的极限了吧,可是她脸上还是一副欢愉的表情。
我想找到那个跟我搭话的神秘男,可是屋子太混乱,我找了两圈也没能找到他的身影。
至于小蝶,她蜷缩在门边的角落,就像一只被猛兽包围的绵羊。
「铃铃铃……」
那阵刺耳至极的铃声再次响起,门被重新打开,那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微笑着走进来,身后跟了一排黑衣人。
「恭喜你们,完成了第一场实验,现在请领取你们的酬劳,然后跟随我们的工作人员去休息,下一次实验明早开始。」
那男人挥挥手,两个黑衣人打开箱子,开始分发钞票。
那些癫狂的人看到钞票更加兴奋,大厅变得一片嘈杂。
「请问,现在能退出吗,我不想再继续实验了。」小蝶颤颤巍巍举起手,脸上是惊魂未定的表情。
「每个志愿者都有选择参加和退出的权利,你当然可以退出。」男人彬彬有礼地回答。
小蝶长吁一口气,拿上钱准备跟着黑衣人离开。
「第二次的实验酬劳是五十万美金,大家现在可以去休息,好好准备一下。」男人对着话筒继续说道。
五十万美金,这已是好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
我的心猛地一颤,有了这笔钱,我女儿就能做完手术,我们一家人的生活就有希望了。
小蝶的脚步也停下,她咬咬嘴唇,又走回到人群之中。
那男人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仿佛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本来有八十二个实验者,中途睡觉淘汰了五个,实验过程中失去行动能力(大部分是被打成重伤)的有二十九个,剩下的四十八人两人一组,被分批带到房间。房间装修得很奢华,虽然面积不大,但该有的东西都有,连水龙头都是镀金的,我不由得猜想,这个实验的幕后组织者到底是什么来头?
眼镜男说实验资金是秦联财阀提供的,我想到上个月在电视上看的城市新闻,秦联财阀大公子秦文佑被人劫持到深山老林,靠吃尸体捱过了无水无米的十天,救回来的时候变成了精神病。随后又在精神病院把自己的亲弟弟咬死,公司的股价狂跌半个月,秦文佑给政界官员的行贿账簿被神秘人爆料给媒体,搞得城市一片混乱。这样一个烂摊子的情况下,秦联财阀怎么还有心思出钱搞这种变态实验?
门轰的一下被踢开,我的思路被打断,那个满身纹身的光头男人喘着粗气走进来,拿起冰箱里的水咕噜咕噜喝掉大半瓶。
真倒霉,我的室友居然是他。
「那个…… 最好不要随便喝这里的水。」我善意地提醒。
他对我的话置若罔闻,坐在床上看电视,我靠在枕头上想睡一会,但诡异的是,已经七十二个小时没睡觉,但此刻我依然毫无睡意。我想起那个神秘男人说的「黑屋子实验」,如果人类失去了睡眠,到底会变成怎么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光头男开始喃喃自语,开始我以为他是在说梦话,但听到后来觉得不对劲,梦话不会说得这么有逻辑。
「老大,那个妞…… 那个妞不是我弄死的,我早说过那些粉不能吸太多,她不听,我已经尽力去救她了。」
「警察来抓我,道上的人也都在找我,我没有办法,我十七岁就跟了你,出这种事只能找你帮忙,对不对?」
「你不该扇我耳光,也不该打那个电话,我一直把你当亲大哥。我要活啊,我只能杀了你全家,你的七岁儿子,他一直抱着我的腿,嘿嘿嘿,就像一个小肉球……」
我心跳加速,站起来悄悄靠过去,光头男背对着我,对着墙诉说着心底的秘密。
完蛋了,这个古惑仔还是杀人狂魔,我手心全是汗,想要退回到自己那张床。
就在此时,刺耳的铃声猛地响起,那光头就像被电打了一下,猛地转过脑袋,他的瞳孔充斥着暴戾的血色,那已不是人类的表情。
5
「早上好,现在开始第二轮实验,昨天我跟大家提过,参加实验的都有五十万美金,完成实验的有一百万。大家的床边有一个红色按钮,如果按下表示放弃实验,我们会安排人送离出岛,友情提示,本轮实验需要房间内的两个人一起完成,所以如果一个人放弃,代表房间内的另一个志愿者也弃权,所以给大家一分钟时间协商,现在开始计时。」天花板上有个扬声器,那个组织者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光头男死死地盯着我,脖子上的青筋在不停颤动,我感受到他对我的敌意,退到桌子边抄起一把水果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惨厉的叫声从隔壁房里传出,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随即又是几声哀嚎,好像动物被宰杀时的呼救。
囚徒困境,表面上他们给了我们自由退出的权利,但房间内有两个人,只要一个人想继续参加,他就会攻击那个想按按钮的人。
同样地,一个人想按按钮,他会害怕另外一个人攻击他,为了避免受伤,说不定也会选择先下手为强。
这短暂的一分钟,就让所有房间里的实验者两两对立。
但这只是铺垫,一分钟过后,戏谑的声音再次从上方传来。
「看来没有人想退出,那我说一下这次的实验要求。本轮实验在一小时后结束,届时门会自动打开,先走出房间的人算完成实验。」
干,这是什么狗屁规则?
我浑身肌肉都绷紧,防范着那个光头男突然发难。
短暂的平静后,打斗和惨叫的声音充斥着整个楼道,有人在求饶,有人在怪笑,有人在拍门呼救,还有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怎么样才能确保自己先走出房间?
最简单的答案,就是让对手倒在地上,没有能力再站起来,所以那些人的目的,就是想看我们自相残杀。
「大哥,我只需要五十万,我只想把我的女儿救回来。我不会和你争,这样,我把门口的位置让给你,这样你就能先走出房间,怎么样?」
我握着刀,和那个光头男商量。
他点点头,示意我往旁边挪动。
我靠着墙往屋内的方向慢慢走,光头男走到门边,他也拿起一把刀,冲我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我的 T 恤被冷汗浸湿。
「如果门开的时候,你在背后给我一刀怎么办?我可不会做那种傻瓜。」他把刀斜握,直直朝我冲了过来。
妈的,这种你死我活的状况下果然是无法谈信任的,我往后一闪,光头手里的刀扎在柜子上。我看准时机想刺他腹部,但我毕竟不是古惑仔,刀刺入他肌肤的时候心里一慌,手腕被他抓住。
「我是狼,你是羊,羊天生就是要被狼吃的。」那光头癫狂地笑着,一刀捅到我的肩膀上。
剧烈的疼痛让我差点昏厥,我咬着牙一脚踹向他裆部。
光头男闷哼一声,弯着身子后退一步,但没过两秒,又握刀扑了上来。
下一秒,所有的画面都变成血红。
6
铃声响起,房间门自动弹开,我浑身是血地走出房间。
我身上有多少道伤口,十三道还是十四道,我已记不大清楚。
光头男靠在墙边,脖子被水果刀插穿,死前还用一种不甘的眼神瞪着我,他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死在我手上。
其实,我也不大明白。
我只记得在最后,他一刀捅向我肚子,用铁钳一般的手掐住我喉咙,我的意识开始迷离,原始的求生欲终于爆发,我用嘶哑的声音说了三个字,小肉球。那光头听到这三个字浑身一颤,脸上浮现起恐惧,就在他走神的一刹那,我摸索着地上的尖刀,用力插向他脖子。很快,他的身体开始痉挛,血液就像失控的自来水,溅射到墙壁印成惊悚的图案。
我身体里的每个毛孔都在颤栗,手脚都不受控地狂抖,我无法抑制那股内心传出的哀嚎,我杀人了,我居然杀人了。
走出门的前一刻,我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脸,眼泪把污浊的脸挤出两道洁白,但嘴边却挂着奇怪的笑容。
那真的是我的脸吗?
楼道里陆陆续续走出来人,都是一群蛮荒动物,他们露着獠牙在狞笑,我居然看到了小蝶,她好像是和那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进了一个房间,她的手上也有血,如果我没猜错,她也和我做了一样的事。
还有那个许久未见的神秘男,他的衣着却干净到显眼的地步,他揉了揉手指,看见我正盯着他,回以我一个悲悯的眼神。
仿佛在说:可以理解,不用在意。
「恭喜大家,完成了第二轮实验,请领取你们的酬劳。我们这边有专业的医疗人员,如果有伤口要处理,可以找他们,下一轮实验今晚九点开始,酬金是五百万美元。」
戴眼镜的男人脸上涌起病态的血红,他脸上的笑容很得意,就像小孩子玩弄着心心念念的玩具,他打了个手势,那些黑衣人开始发钱。
针线从我的皮肤穿插环绕,我居然没有感受到一丝疼痛,我呆呆地看着墙上的一只蜘蛛,它慢慢地结网,等待着猎物扑上来。
「我在八号房间等你。」
那个神秘男在我耳边轻声说了这句话,揉着手走回走廊。
离第三次实验还有十几个小时,我们有了自己的独立房间,可以放置自己领到的钱,也可以从刚刚的残杀中缓一口气。
伤口全部处理完,我找到了八号房间,还没等我敲门,那个男人已经把门拉开,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拉着我到床边转角,我刚坐下,一张纸条就顺着他的袖子滑到我手中。他笑嘻嘻地站在我面前,示意我看纸上的内容。
「我叫章子龙,是负责调查这个秘密组织的警员,房间里有监控,我已经帮你挡住。你不要随便说话,小心暴露,之前你喝的水里有致幻药物,会麻痹大脑神经,影响人的判断力和情绪感知,你喝得不多,还保持着基本的理性。枕头下面有一颗药丸,你吃掉它就能恢复正常,下一轮实验很危险,我需要你的协助,等事情结束我会带你安全离开。」
我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表情,不知道是否该信任他。
他冲我笑了笑,露出胸口的一个伤口,那是枪伤,能受这种伤的除了悍匪应该就是警察了。
我用手摸出那个药丸,哽着喉咙把它吞下。
几分钟后,我的脑袋开始发晕,久违的困意席卷而来,我用尽全力才能保持眼皮睁开,身上的痛觉也山呼海啸,我忍不住呻吟几声。
「你杀了人?」他出声,眼神示意着我要配合他演戏。
「你没杀吗,那你怎么出来的?」我捂着伤口问。
「那这样说我们是一样的人咯,这样吧,下一轮实验我们当队友怎么样,我有预感,实验越到后面就越危险,你连那个光头都能干掉,应该有两把刷子吧?」
「到时候再说,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害我,滚开!」
我推开他,章子龙脸上有满意和鼓励的表情,我一瘸一拐地走回自己房间。
7
「第三轮实验在室外,现在我们给大家发一张地图,地图上标明了宝藏的位置,只要你们能带回一份宝藏,就算完成实验。」眼镜男又露出那副欠打的假笑表情,我们一人领到一份地图。
那是这个岛的环形地图,在图中有六个地方标上了宝藏箱的图案。
只有六个?可是这一行人还有二十来人,也就是说,又要开始大逃杀游戏了?
「这次的酬金是五百万美元,不过规则有所改变,大家可以自由组队,只要找到宝藏,队伍里的人都算完成任务。没找到宝藏的人,这次就没有参与酬金了,实验十五分钟后开始,大家开始准备吧。」
眼镜男把大门猛地拉开,久违的新鲜空气吹进屋,让人感觉精神一振。
章子龙给我打了个眼色,我点点头朝他靠过去,一个怯怯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周大哥,我能跟你一起么?」小蝶求助般看着我。
「你妈妈治病的钱不是够了吗,你为什么不退出?」我反问。
「我刚刚问了文博士,他说这一轮实验不允许自由退出。」小蝶的声音有点发颤。
原来那个眼镜男还是个博士,研究什么,研究人类的变态嗜好么?
「你在屋子里…… 杀了人吗?」我直直看着她。
「没有,我怎么敢杀人,那个老奶奶一直打我,还用手掐我脖子,我只能拼命挣扎,我把她推开,她撞在桌子边晕倒了,我不是故意的。」小蝶摇着手和我解释,眼泪顺着她白皙的脸庞滑落。
我心里一软,拉着她的手走到章子龙身边。
「她是谁?」章子龙沉声问。
「一个好人。」
我看着不远处一望无际的大海,突然很想念善良的妻子和可爱的女儿,我还能回家吗?
我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小蝶更没有,章子龙折断三根树枝,用刀修成拐杖模样,他走在队伍最前面,小蝶在中间,我负责殿后。我们选择的是南边的宝藏,图上距离只有七八厘米,但在现实里是二十多公里,我们跌跌撞撞地往前走,走了大概三个多小时,三人都口干舌燥,章子龙指了指林子右边的小溪:「先休息一下吧。」
女生爱干净,小蝶挽起袖子在溪边洗了把脸,正准备捧一口水喝时,看到溪边的一个事物,爆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惊叫。
章子龙腾一下跃起来,三步化为两步跑过去,等看清楚东西时,深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具尸体,那个人我还有印象,他在第一场实验里发出怪笑乱咬人,还在我胳膊上留下个牙印。他的死相很惨,像是被野兽活活咬死,大腿上的肉被啃了个干净,眼珠子也被抓了出来。
「怎么回事?」我感觉到危险的来临。
「鬣狗,这林子里有鬣狗,我们必须要马上离开了,它们把尸体留在这,很快就会回来的。」章子龙额头上都是冷汗,背上背包就要我们跟着他。
但是为时已晚,细微的喘息声从斜上方传来,我一抬头,就看到一对玄黄色的瞳孔,一只鬣狗弓着身子,令人作呕的涎水从它齿间滴落。
「你们先跑,在前面的瀑布下等我!」章子龙挡在我们身前,拔出腰间的匕首。
电光石火间,那只鬣狗就扑在章子龙的肩膀上,牙齿就如利刃,带下章子龙的一块肉来,章子龙大吼一声,反手一刀捅在鬣狗的肚子上,一人一兽缠斗在一起。人是万物之主,但在这种荒野丛林,占优势的还是野兽吧?
那只鬣狗吃痛跳远,肠子从腹腔滑出来,它昂起脑袋,发出一阵瘆人的叫声。
「它在呼唤同伴,快跑!」
章子龙又催促我们一声,刚一扭头,那只鬣狗居然又扑在他腿上,已经命不久矣,却还能保持如此凶悍的攻击性,怪不得这种生物在非洲草原能称王称霸。章子龙又和鬣狗缠在一起,林子东边响起几声鬣狗的回应,我咬咬牙,拉起吓得不知所措的小蝶往西边跑。
「我们在前面等你。」我冲他喊。
「好。」
章子龙没看我,又是一刀劈向鬣狗的脖子。
8
求生本能让我们尽情透支着自己的体力,到达瀑布下方时,我觉得自己的腿已失去知觉,呼吸变得无比灼热,就像嗓子里有一块烙铁。
「他…… 他没有追上来。」小蝶弯着腰,上气不接下气。
「就在这里等他,他一定会来的。」我把背包甩在石头上,看着周围的地势。
按照地图的指示,这里离最后的「藏宝处」只有两三公里,只要章子龙能逃出险境,我们三人就能完成任务了。
夕阳慢慢地沉入土里,海风一阵阵吹到我们身上,气温开始变低,小蝶的身体开始发抖,我拾起几块干燥的树枝,准备生个篝火。
「周大哥,周大哥……」小蝶脸色惨白地望向我。
「怎么了?」我慢慢走到她身边。
一条血红色的鸡冠蛇不知何时游到小蝶对面的石头上,它像弹簧般弓着身子,头顶的鸡冠如风扇般摇曳,发出嘶嘶的诡异声音。
「千万别动,不要惊动它,毒蛇一般不会主动攻击,它会珍惜自己的毒液。」我压着声音对小蝶说。
小蝶竭力保持着镇静,但接近零度的气温让她不受控地发抖,那条鸡冠蛇弓起的幅度越来越大。
它要出击了。
「我引开它的注意力,你注意躲避。」我咬咬牙,手里握着章子龙给我们削的树枝,然后用力吹了个口哨。
果不其然,那条蛇腾一下转过脑袋,丑陋邪恶的脸死死盯着我。
蛇攻击的速度是多少?虽然没见识过,应该比子弹也慢不了多少吧?
既然这样,那我只能先下手为强了。我猛地挥出手里的武器,那条蛇几乎同一时间向我攻击,就像一支离弦的箭,速度无法用言语形容,我手一沉,感觉自己打中了它,那条鸡冠蛇弹飞到石头后,很快就消失了踪迹。
我长吁一口气,还没来得及高兴,右腿微微一麻,剧烈的痛觉让我惨叫出声。
在我背后居然还有一条,谁又能想到,蛇这种生物竟会前后夹击,一条佯攻,一条偷袭。我觉得世界开始旋转,用最后的力气一棍子甩在那条蛇的脑袋上。力道很重,这条蛇溅出青色的液体,反转几圈不再动弹。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疲倦地倒在地上,看着慢慢变黑的天空,我这碌碌无为又拼尽全力的一生,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多多少少有点滑稽。
「周大哥!」小蝶扑到我身边,她把我抱在怀里,不停地呼喊我的名字。
少女的体香让我想起妻子,在很多年前,她也给过我这样的拥抱,我的眼睛重重合上,意识开始下沉,仿佛沉到一个没有止境的深渊。
9
「醒醒,能听得到吗,醒醒……」我感觉有人在拍我的脸,疲倦地睁开眼,看到一张熟悉可靠的脸。
章子龙,他果然跟了上来。
「搞什么啊,我一个人挑三只鬣狗,都没弄成你这个德行。」章子龙把一些淡绿色的草放在嘴里嚼碎,然后贴在我的右腿伤口。
「你是警察,我又不是。」伤口开始发痒,我冲他笑笑。
「蛇毒我已经帮你吸了出来,加上这些草药,养几天应该没事了。你喝几口水,我们来商量商量怎么出去。」
我撑着胳膊坐起来,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山洞,看样子在我昏迷的时候,章子龙把我背到这里。
虽然他语气轻松,但身上血迹斑斑,估计也受了不少伤。
「这是哪?」
「藏宝的地方,瀑布下太危险,我估计还有毒蛇出没,就把你背了过来。按照地图的位置,宝藏就应该在这个山洞里。」
小蝶从背包里拿出水壶,自从知道那些人给我们准备的水都有问题后,我们喝的都是溪水,小蝶喂了我几口,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标志。
在我们的左前方,地上有一个「X」符号,旁边有两把工兵铲。
「接下来怎么办?」我看向章子龙。
「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这应该就是最后一个实验了,通过后,我们就能见到这个实验幕后的组织者。如果我猜得没错,应该是秦联财阀的董事长秦万城,这是一个危险人物,手眼通天,城府极深。所以,我们要做两手准备。」章子龙站起身,拿起工兵铲开始掘地。
「什么准备?」
「最好的准备,是我能顺利抓捕他,那样这个变态的实验组织和那个让老百姓敢怒不敢言的财阀集团都能瓦解,不会再有无辜的人受到伤害。」章子龙用力挥动胳膊,汗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落,「但这个可能性不大,所以,我的备选计划是,如果我暴露了,死在了这里,你要把这里的所有信息带出去,带给我的同事,让他们能继续查下去。」
「如果你暴露了,那我肯定也会死在这里。」
「不会,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杀掉我,赢得那条老狐狸的信任。只要你能出岛,我这次的任务就算成功了。」章子龙脸上是我无法理解的坚毅,他说起自己的死亡,就像说着明天的天气一般释然。
「任务完成真的那么重要吗,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我看着章子龙挥汗如雨的挖地动作,眼眶有点发烫。
「在我小时候,我爸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很久以前有一个魔鬼,杀人放火,无恶不作,所有人都想打败他,但那个魔鬼有很强的力量,单打独斗无人能敌。村民们就想出一个计划,派出一百个青年去他的老巢,每天都有一个青年和他挑战,虽然青年们一个个死去,但那个魔鬼的弱点终于被找到,最后只剩下一个青年,他用铁剑刺穿了魔鬼的心脏。
「当时我爸问我,你觉得故事里谁是英雄,我那时还小,说那个杀了魔鬼的青年是英雄。后来我爸在一次任务中殉职了,我也当了警察,我才知道了真正的答案。」铲子撞到什么东西,发出嘭的一声响,章子龙擦擦脸上的汗。
「所有敢和魔鬼对峙的人,都是英雄。」
章子龙伸出手,把我拉起,我们终于看到了所谓的「宝藏」。
一个华丽的棺材,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棺材上面还有一个红色按钮。
「这是谁的尸体?」我问。
「如果我没猜错,这具尸体应该是秦万城的小儿子,秦联财阀的二公子秦武滔,你看无名指上的那枚戒指,我在资料里看到过。」
「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儿子埋在这种地方?」小蝶不敢看尸体,缩在我们身后怯怯地问。
「说明那条老狐狸已经彻底疯了,接下来他会干什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不奇怪了。」章子龙表情严肃,用力拍了拍红色按钮。
山洞里涌出红色的烟雾,我们被呛得连连咳嗽。
「现在怎么办?」我大声喊。
「等,这是信号,那些人看到烟雾就会过来接我们。」
章子龙话音刚落,人就栽倒在地,小蝶也瘫软在我身上,我脑袋开始发晕,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幻觉,我竟然感觉,那具高度腐烂的尸体在冲我狞笑。
10
「你好,年轻人。」
一道苍老的声音把我唤醒,我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电子屏。
屏幕中央,是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皱纹蔓延在他的眼角,他垂垂老矣,却带着让人仰视的气势,他坐在一个古式木椅上,左手扶着一根暗灰色的龙头拐杖。
「你是谁?」我晃动脑袋,想从眩晕感中摆脱出来。
「我叫秦万城,你应该在报纸和电视上听过我的名字。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做一个这么奇怪的实验,其实,我在找一个可以继承我理想的人。我十四岁就出来闯江湖,单枪匹马打造出一个富可敌国的商业版图,中国有句古话,叫五十知天命,我今年已经六十二,关于命运的探索,我好像才初窥门径。」
老人说到这停顿了许久,仿佛想到什么伤心的事情,眼角的皱纹微微颤动。
「我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疯了,小儿子死了,上苍留给我的时间也不多了。也许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一生挫敌无数,处处逢凶化吉,却在暮年遭此绝境,这是命运对我的惩罚,生命中曾经有过的所有灿烂,原来终究要用落寞来偿还。所以在这最后的时间,我想找到一个合适的人,让他继承我的所有野心和财富,让我的人生以另一种方式继续下去。」
老人慢慢睁开眼,眼神如寒光笼罩我周身。
「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只想过平平淡淡的生活。」我望向四周,发现自己在一个无比空旷的大厅,没看到章子龙和小蝶的身影。
「平平淡淡?」老人露出一个无比鄙夷的嗤笑,「人世间最可怜的,就是那群无心奋斗,还安慰自己平凡是真的可怜虫。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冲击极限的,现在我就让你看看,你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电子屏画面一黑,随即又跳到另外一个画面,我的女儿躺在破旧的床上不停咳嗽,旁边的妻子在擦着眼泪。
「这是你之前的人生。」老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这是你之后的人生。」
画面开始跳转,目前最火的几个女明星,都全裸着蹲在床上,以挑逗诱惑的姿势冲我微笑,随即画面跳到山间豪宅,私人游艇,限量版跑车,秦联财阀中心大楼的董事长座位,银行卡里那数不过来的零……
每一帧画面,都给我带来无法言诉的冲击力。
欲望就如一把锋利无比的利刃,凌迟着我仅存不多的良知。
「你要我怎么做?」我的声音因兴奋开始发颤。
「很好,孩子,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屏幕里的老人带着满意点点头,大厅的灯同一时间打开,一瞬间亮如白昼。
「这个女孩,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单纯,她是个瘾君子,为了嗑药去做援交,谎言是她的致命武器。为了赚钱,她甚至在屋子里杀了一位七十岁的老太太,所以,杀这种人是不会有心理压力的,成大事的人,首先要学会分辨真伪,我也曾经被骗过,但我没有让一个骗子逃脱过。」
小蝶被绑在一张椅子上,她的腿上有一把上了膛的手枪。
小蝶拼命地摇头,眼泪就如水晶大滴掉落,她望着我的眼神里有着恳求和绝望。
「好。」
我颤抖地拿起手枪,抵在小蝶的心脏处。
硝烟的味道充斥着我的鼻腔,小蝶临死前都带着我读不懂的表情,老人到底说的是真是假,这已是无法辨别的秘密。
「这个警察,也不像你想的那么正直,他为了办案甚至打伤了平民,为了保住职位才来这里卧底。他一直在利用你,不管他跟你说过多少冠冕堂皇的话,但最后有了真正的危险,他还是会把你当一件用完的垃圾给抛弃掉。他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职权,所以对待这种人,我们也不用心软,条子就该像你手中那把枪,要是枪的方向对的是自己,我们该怎么办?」老人就像一个良师,耐心教我他的人生智慧。
章子龙被反绑在另一张椅子,他直直地瞪着我。
「我知道该怎么办。」
我用手枪抵住章子龙的咽喉,手抖得越来越厉害。
「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说?」我问他。
「X 你妈,有种就开枪,老子眨一下眼睛就是你儿子,狗娘养的……」章子龙朝我怒吼,身体因愤怒把绳子几乎要崩断。
但很快,枪声响起,他的血溅到我脸上。
血好烫,烫到我几乎要流泪。
「好孩子,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秦联企业的代理董事长,在接下来的时间,我会慢慢教你,怎么去征服这个软弱的世界。」
屏幕慢慢变淡,大厅里的灯也在慢慢熄灭。
戴金丝眼镜的文博士恭敬地走到我身边,他手里捧着一套定制西服,他弯着腰像一条哈巴狗,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董事长,换套衣服,我现在带您离开这个地方。」
「我现在…… 是不是想干什么都可以?」我问他。
「当然,您有随意支配的权力。」
我提起手怒不可遏地甩了他十个耳光,甩到最后手都麻了,文博士脸肿得像个猪头,鼻子流出血来,却还是恭恭敬敬地低着头,没有一丝怒气。
「把尸体丢到海里,送老子回去。」我抓住他的领带,擦干净手上的血,走向那深不见底的黑暗。
【尾声】
电视上放着城市新闻,秦联财阀迎来新的董事长,是老董事长秦万城亲自任命的,是一个从海外留学归来的年轻人,名字叫周墨。周墨接手秦联后大刀阔斧搞改革,开展了一些惠民业务,还成立企业基金帮助低收入人群,一举挽回之前秦文佑给社会带来的负面影响,秦联股票节节高升,之前给政界带来的冲击也慢慢恢复平静。
「章队还没有消息吗?」一个年轻警察盯着电视屏幕,问旁边的同伴。
「没有,不过在昨天,警局收到一份奇怪的录音带。」一个戴眼镜的女警察回答。
「放一下我听听。」
屏气凝神十分钟,还是没有一丝声音传出,男警察不由得抬起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就在这时,重重的喘息声传出,好像有人在挖地,最后有铲子撞击石头的碰撞声。
「所有敢和魔鬼对峙的人,都是英雄。」
「你为什么选我?」
「因为你是我见过的,唯一吃了那种致幻药还想着保护别人的人,我相信,真正到了最后,你也不会被邪恶给染黑。」
「我答应你,不管我会经历怎样的事情,我也绝对会站在魔鬼对面。」
录音带放完了,男警察皱着眉头,第一个声音,毫无疑问是他们的老队长章子龙,那第二个声音是谁的,为什么听起来有点熟悉?
「继续调查那个实验组织,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报名渠道,章队可能出事了,这次换我打进去。」男警察抓起那盒录像带,风风火火地跑出门。
墙壁上的电视机里,秦联代理董事长周墨正在接受记者采访,他穿着高级定制西装,有条不紊地回答记者提问,他从来不笑,脸上往往带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坚毅表情。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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