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了,我拿了⼀个必死的剧本。
毕竟皇帝的白月光,没⼀个有好下场的。
「我不想嫁他了!」
我打⼀开始就悔棋,随手点了个男配成婚了。
就在我以为我改写了命运时,男主带着⼀道圣旨降临:
「慧王谋逆,秋后处斩。慧王妃没入奴籍,即刻入宫。」
1
我穿书的第四年,才见到男主陆寒川。
他让我给他打磨佩剑。
跪着磨。
「要削铁如泥。」御书房中,他留给我⼀个极寒凉的背影。
他其实没必要这么恨我,毕竟我并不是原先爱他入骨的相府娇女。
但我解释了必死,不解释——苟活至今,倒也⽣不如死。
听闻这位年轻的新帝喜怒无常,我只得乖巧应是。
但他不依不饶,微微转头,露出半张骨骼分明的脸,阴晴难辨:「你也不问问,怎么才算削铁如泥?」
不等我答话,陆寒川站起身,两步就走到了我面前。
颀长的身形挡住我眼中的光,他夺过剑柄,⼀挽剑花,随手就削断了我发间的银簪。
那是支很素的银簪,雕花拙朴,我以为他注意不到。
陆寒川迅速地蹲下身,⽤剑柄挑起了我的下巴。
我不爱看他的那张脸,哪怕俊俏得像画中⼈。
「寡春,你说,这剑削铁如泥,那⽤来削⼈骨,又当如何?」
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他似乎误会我想拽他的衣袖,故意更凑近了我⼀些。
但我只是摸索到那半截银簪,收进了怀里。
「奴婢以为,自当也削骨如泥了。」
我没想到,我的言⾏会引发他那样⼤的怒气——
只消他手腕轻轻⼀转,我的左肋处便狠狠吃痛。
我下意识伸手捂住伤口处,已有血迹染花了⼀⼤片衣衫。
「看来你说对了。」陆寒川再度靠近,⽤他的剑锋又⼀次朝向我。
小说里的那些酷刑,在我此刻亲身体会到时,才有了实感。
所以出于对⽣的本能渴求,我忍着剧痛向后躲,但他⼀把就揽住了我。
陆寒川不顾我的伤口,将我托到了他面前。
我反应过来时,已疼得泪流满面,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我知他有多恶狠狠地在说这句话:
「非得留着他送你的东西不可吗?朕难道还比不上⼀个死⼈吗?」
我没忍住苦笑了⼀声。
原文里,我死后,他可比我现在还要舍不得、放不下。
我这⼀声笑,扯动伤口,鲜血直流。
我⼀字⼀颤地对他说道:「白月光、白月光,活着的算什么白月光呢?」
他不会明白,我指的是我的本体。他只会觉得,我在说那个送我这支银簪的男子。
那个原本要入佛门,被我拉回了红尘的慧王爷——陆月君。
2
我出嫁时,陆寒川还不是皇帝,他和他的三皇兄陆月君都还是皇子。
我爹在府中不无得意地说:「知道圣上为何还不立储吗?是他们都在等呢!」
等什么呢?等着看我爹这⼀朝重臣,会把我这宠上天的女儿,嫁给哪位皇子。
我爹没了⼀只眼睛,是曾经救驾时受的伤。
所以如今病入膏肓的老皇帝记着这份恩情,给了我阖族无上的荣宠,甚至连东宫之位也会虑及我爹的意思。
但我这从现代来的⼈,看的案例多了,自然也明白盛极必衰、物极必反的道理。
所以我⽤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否掉了彼时最有可能被立储的陆寒川。
虽然根本原因是我知道原剧情里,我这陆寒川的白月光,⼀进宫就会不得好死,所以为了保命,我必须⼀开始就躲着他。
我娘很是诧异:「你不是打小就最黏着这位五皇子的吗?年初还嚷着非他不嫁呢,怎的这会儿⼤转性了?」
我含含糊糊地解释:「我只拿他当玩得很好的哥哥啦,我的心上⼈才不是他。」
我是在我爹救驾那年出⽣的,所以我爹觉得我是全族的福星,很是纵容我。
于是不顾我娘对局势和众皇子的分析,我爹任由我随手⼀指:「都是家里的老三,我与这位慧王倒是更投缘!」
仅限于⼀面之缘。
我穿书进来时,原身的这位相府千金身患绝症,正在护国寺⼀边养病⼀边讲迷信。
陡然穿越,我⼀时惶恐,拖着病躯就往外冲。
慌不择路时,我闯进了佛堂,摔倒在地。
暖黄烛光里,是那个谪仙似的男子,对我最先伸出了手。
小僧弥们见他与我肌肤相亲,皆扭头闭目,唯他落落⼤⽅,⼀身檀香,柔声问我:「姑娘可摔疼了?」
我的丫鬟姣儿紧跟在我后边,见状忙跑来扶我,见我无碍才回头看到陆月君。
她慌张跪拜:「小姐,快⾏礼,这位是慧王殿下。」
我被姣儿拉扯着跪好,还没说话,便被陆月君摆手作罢。
「佛堂之中,只拜佛,不跪⼈。」声音轻轻的,同样轻的还有他的动作——
他将他膝下的蒲团,挪到了我的膝前。
我定睛看了陆月君⼀眼。⼈如其名,霞姿月韵。
那之后我再读到温润如玉的古言男性角色,始终只能代入他的脸。
从始至终我都没能和他搭⼀句话,我总觉得这男⼈身上有佛性,我说什么都会唐突了他。
怕说话却敢相嫁,不愧是我这个老色批……
老皇帝允诺过,我点到谁就能嫁给谁,所以我怀着极⼤的愧疚心,嫁给了这位半只脚已踏入佛门的三皇子。
而我嫁给陆月君的前⼀个月,陆寒川火速迎娶了临时起意要娶的王妃。
我知道他是为了我赌气,而且这位王妃,正是本文的女主——我的堂妹晏知意,长得与我颇有些相像。
我对着我养的几只猫猫狗狗吐槽:「家⼈们,谁懂啊,2023 年了,居然还有替身文学!」
姣儿闻言,转头就去禀报我娘:「了不得了夫⼈!三小姐先拒绝了齐王,现又与猫狗认亲,怕是魔怔了!」
嘶,小丫头片子,骂⼈可真高级啊!
我娘忧心忡忡地轻抚我的脑袋,言语上并无怪罪。
她只是很心疼我:「晓春被那场病要了⼤半条命,如今陡然好了,我虽欢喜,却也是又惊又怕的。」
「罢了,罢了,只愿你做的事都是如你的意的,为娘的只盼你高高兴兴地活着。」
她和我妈⼀样絮叨。絮叨而暖心,是不论贫富贵贱,都只愿我好好活着的那种母亲。
所以我这⼀次很真心地抱住了她,想起原身在小说里的悲惨遭遇,我很笃定地应许她:「娘,您安心,我⼀定会高高兴兴地活完这⼀世的。」
谁知命运轮转,⼀切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的模样。
3
被陆寒川伤了肋骨后,我被调派到皇后宫里做针线活。
我保有原身的记忆,回忆里,我和当今的这位皇后感情不差,幼时二⼈常在⼀处玩耍,就是常规的堂姐妹的情分。
我坐在外间,看晏知意在里间作画,隔着珠帘,我心里很忐忑。
毕竟晏知意打⼀开始就知道,她是因为像我,才在陆寒川登基后被立为了皇后。
她是个很通透的女子,放之于言情小说界,都是很清醒的女主⼈设。
因为她会在⼤婚夜,就对喜怒无常的陆寒川滴水不漏地说:「殿下莫烦忧,我会学得很像的。我不仅会变成另外⼀个⼈,也会做好分内事,殿下不会在我这儿皱⼀下眉头。」
自打第⼀面,她在陆寒川心中就留了⼀个好印象,以至于在我这个白月光死后没几年,她就顺理成章地上位了。
可她太聪明了,所以我这个白月光的死,与她有直接关联。
正当我胡思乱想时,晏知意蓦地唤我:「堂姐。」
惊得我立马站起身,带动伤口,⼀阵钻心的疼。
「奴婢不敢当,还请皇后娘娘唤奴婢『寡春』。」那是陆寒川赐我的名字。
赐我名时,他的神情刻薄到了极点:「晓春如今守寡了,便叫『寡春』吧。」
晏知意闻言,轻叹⼀声,透过珠帘的缝隙,我看到她蛾眉曼睩的脸。
她为我说话:「既无缘,又何苦如此折磨⼈呢。」
是啊,无缘无分,陆寒川何必这么气急败坏。
毕竟在我原身的记忆以及我看的小说描写中,我并不觉得陆寒川有多刻骨铭心地爱我这个白月光。
那些青梅竹马的经历平平无奇,原身按原剧情嫁进王府后,也没什么⽣死相许的剧情发⽣。
但经我改嫁风波后,剧情已经发⽣了变化,我也说不上之后会怎么样。
见我不言语,晏知意换了话题:「若当初堂姐不执意改嫁,兴许今日坐在这儿的,就不是本宫了。」
我颤巍巍抬眸,对上晏知意薄凉如水的杏眼。
可别客气了您呐,原文里您和陆寒川冷血配疯批,⼀个要江山⼀个要至高权力,主打⼀个强强联合,怎么可能想把位置让给我?
所以我忙跪地⾏礼:「当初奴婢求嫁慧王,今日也不改初心。」
我忍着痛磕头,表尽衷心,只求她别再虐待我:「娘娘天⽣凤命,旁⼈争不得辉。」
半晌,我听到里间传来⼀声轻巧的笑。
晏知意命我起身,让我接着做活,未再为难我。
我倒是宁可在皇后宫里待着的,至少晏知意喜欢讲⼀份体面。
可她知道我心底的害怕,果不其然,当晚陆寒川就又将我召回了御书房。
他让我跪着磨墨。
这是对我的伤口而言,最痛苦的姿势。
磨了没小半个时辰,我就冷汗淋漓了,他这才说明来意:「陆月君谋逆,是罪⼈,你怎敢还称他为『慧王』?」
原来是晏知意,将我下午的话全传给了陆寒川。
她想借陆寒川的手,要我的命。这样哪怕多年后陆寒川后悔,也怪罪不到她的头上。
我想起陆寒川⼀路踩着兄弟尸骨爬上帝位的那些雷霆手段,没忍住冷哼了⼀声。
事已至此,我至少不会寄希望于重新博取他的欢心,从而苟延残喘于世。
「皇上,」我仰起头看他,依旧只能看到他陷在黑暗中的半张脸,「月君有没有谋逆,您当真不知道吗?」
「啪嗒」,他狠劲摔飞了手中的毛笔,砸在了我的鼻梁上。
霎时墨水与血水混杂,鼻腔酸涩不已,疼得我眼泪也涌了出来。
他蹲下身,掐起我的脸,眼中要冒火了:「他下月处斩,你想不想去送送他啊?」
指甲掐进掌心,前⼀刻还在求速死解脱的我,突然就没了气焰。
良久,我只能虚弱地吐出几个字:「你可真狠啊……」
陆寒川诛了我全家,我已无家可依。
仅剩⼀个陆月君,如今被他半死不活地吊在城墙上。
可偏偏,是陆月君。
那个让我满怀愧疚的男子。
那个本该长命百岁的男子。
4
那⼀问我没有回答陆寒川。
因为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他早就拿定了主意。
他命⼈押着我,要我亲眼去看陆月君被斩首。
秋分过了,细雨落下,十分寒凉。
我被押着站在陆月君的正对面。
他看见了我——他满脸的血污,只有⼀只眼睛勉强睁着。
他是被⼈拽着领子上⾏刑台的,我甚至不知道他的手脚是否健全。
对上那只眼的⼀瞬,我就泪如雨下了。
我的嘴被塞着,陆寒川不准我对陆月君讲话。
我哭着看他,看那个如月如玉的男子,喘着快断了的气,半晌只对我说了⼀句话:
「天如此凉,吾妻……该染风寒了……」
月君。
月君啊。
都怪我⼀意孤⾏。
屠刀落下前,他没有挣扎,像在从容赴⼀场友⼈的约。
他总是那样慢条斯理,像我曾在竹园里问他「都是皇子,难道你对皇位没⼀丝兴趣」时,他也是那般从容。
他那时⼀边削竹条,⼀边悠然回我:「我管着封地上七千零二户⼈家,已觉得尽了力都不能保证⼈⼈安居乐业,又何况这偌⼤的疆土臣民?」
「我白白占着帝王家的荣华,说到底,亦是个无能的普通⼈。非是我对皇位没兴趣,是我担不起这份重责。」
他说那些话时,坦荡而温和;说罢那些话,⼀把漂亮精致的竹扇,便在他手中成了型。
他将竹扇赠我,说:「东南酷暑,我心中装着七千零二户,却也要顾好我自己的这⼀户。」
扇轻摇,风轻起,他帮我摇扇,衣袖轻划过我的肩头。
我嗅到他身上的竹叶清香,霎时就羞红了脸颊。
陆月君是⼀絮轻云,是高高朱墙困不住的明月光。
而这缕月光,在刽子手手起刀落的⼀瞬,彻底黯淡了。
我发了疯⼀样想冲上去,可两个护卫将我死死扣住,⼀路将我拖回了御书房。
陆寒川甚至不准我给陆月君收尸。
明黄的龙袍居高临下,陆寒川掐住我的后脖颈说:「他是逆贼,逆贼就该丢到乱葬岗,何来的埋棺立碑?史书都不会再有你那慧王殿下的⼀个字了!」
他恶狠狠地⼀使劲,我的脸便杵在了地上。
我没了抬头的力气,连哭泣都要没了声响。
我开始细想这本小说的剧情——
还在连载中,剧情里在我死前,对陆月君的描写只有轻飘飘的⼀句「陆寒川有个相交不浅的三哥」,在我死后,⼤篇幅的也只是陆寒川和晏知意的相爱相杀,我不记得还有过这位慧王的出现。
陆月君是标准的路⼈甲,史书里寥寥几字,史书外也并不赘述。
可至少,在我来之前,没有剧情提到,这位秀外慧中的王爷,最终落得个谋逆被斩的下场。
何况他本就没有谋逆之心,全然是受了我的连累。
而他到死,到他这还不到三十的年纪,他都不曾对我有过⼀句怨言。
当初我执意要嫁他时,他没有;最后我害死他时,他也没有。
他始终将温柔的目光迎向我,他始终在问我是否安好。
我那归于云月的夫君。
5
我原本以为,因为我的改写,剧情早已⼤变了样。
可是当我在皇后宫中,误喝了张贵妃送来的毒茶时,我才意识到,悄然之间⼀切又回到了命定的轨道上。
只不过在小说里,我是作为「晏妃」误食的,而现在我是作为⼀个宫女。
依然是聪明的晏知意使的「将计就计」。
她早就知道张贵妃是出于嫉恨出此狠招,但她没有立即拆穿,而是假装无意间让我喝到。
待我毒发,她再⼤张旗鼓严查,这样既能要我的命,也能把张贵妃踢出局去。
当初读小说的时候,我代入的是女主晏知意的视角,这招⼀石二鸟给我看得又爽又快乐。
但如今,当我成了局中最惨的无辜配角,我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晏知意向来是滴水不漏的,她知道此时陆寒川还很在乎我,所以特意将我安置在她的皇后寝殿里。
躺在锦榻上,我已分不清染脏了绣被的血,是来自我身上未好的伤口,还是从我嘴里吐出来的。
陆寒川还没赶来时,晏知意就⼀派热忱地握着我的手。
她坐在我的榻边,满面的忧虑,每说⼀句话,都要唤我⼀声「堂姐」。
原文里,晏晓春是死在自己的寝宫里的。如今我躺在这儿,反倒更成了晏知意的助攻。
我有了死亡的预感,心中蓦地⽣起了无限怅惘。
许是回光返照,我突然有了几分力气。我将晏知意猛地拉近我,勉强牵出笑意问她:「你可还记、记得,幼时我与你在相府的南院,⼀起扎秋千玩的?」
我想知道,他们究竟是⼀开始就薄情,还是进了这吃⼈的深宫才改变的。
晏知意的眸中划过迷茫,⼤概早已忘记。
可她不忘揶揄我:「想来皇上念念不忘的,便是堂姐这份从始至终的纯真了。」
我也没忍住自嘲⼀笑。
原身晏晓春本就是个傻白甜,斗不过就不说了,可我好赖看过不少宫斗剧还读过原文,如今自作聪明改嫁,却终究没逃过⼀样的结局。
还把⼀个好⼈拉下了水。
我未接她的话,自顾自地接着说:「堂姐我啊,是纯真到太蠢了。我以为远离你们,我就能得个平安的结局,没想到还是走到了这⼀步。实在是我小看了你们。」
晏知意的神色,蓦地认真了几分。这⼤概是这聪颖女子,这么多年来,第⼀次仔仔细细打量我这个蠢笨的堂姐。
她的脑子转得太快了,立即就明白了我当初拒绝陆寒川,转而嫁给只有⼀面之缘的陆月君的打算。
许是晏知意还记挂着我们之间唯⼀⼀点姐妹情,她徐徐俯下身,附在我耳畔为我解惑:「堂姐,你自以为懂圣上,其实并未全懂。」
「当初举国上下都盯着你选婿,⼈⼈都以为你选中谁,谁就要做太子,叫他怎么不忌惮、不恼怒?」
那样孤傲的⼀个⼈,被我折损了颜面。所以陆寒川至今对我的折磨,并没多少爱而不得,更多是⼀种报复。
他想看我悔不当初,想看我跪地求饶,但我已经没软肋了,不愿低头的样子更触怒了他。
而陆寒川之所以独留我⼀个⼈的命,也无非是当初老皇帝有意立陆月君为储君时,我竭力反对,只求将来能跟随陆月君前往东南封地,做⼀对闲散夫妇罢了。
也许还带着那么点青梅竹马的情分,但绝对不多。
「可是堂姐,」晏知意狠狠握了下我的手,但我已渐渐没了知觉,感觉不到疼痛,「你不能再留下去了。」
「这宫里可以有⼀个『晏晓春』,但那也得是我装出来的。」
再抬眸,她的眼中尽余凉薄。
我不禁轻轻笑了⼀下:「就这样铁石心肠地往前走吧,晏知意。你这样的品性,陷在⼀本言情小说里谈恋爱,真是太可惜了。」
她的脸上划过错愕,适时,外间传来响动,是陆寒川赶来了。
我没想到,我竟然还能再见陆寒川⼀面。
毕竟原文里,晏晓春直到最后,也没见到陆寒川。
那些「君不知我心」的情话,自然也被晏知意压下,没有传到陆寒川的耳朵里。
可我实在不想见他。
做局外⼈时,病娇疯批好,病娇疯批妙,专挑病娇疯批嗜血无情的时候嗷嗷叫。
可我现在是局中⼈了,说到底,像陆寒川这样⼈格中有缺陷的⼈,是算不得好⼈的。
我可以理解他幼时丧母、⼀路被欺凌长⼤所以变成现在这般模样,但我不能因此原谅他对同样无辜的⼈做出的恶⾏。
为恶为善,是选择,没有⼈逼他去杀死那些无辜的⼈。
6
陆寒川命⼈来逮捕陆月君时,那个悲悯的慧王刚散尽家财救下水涝后的灾民。
我彼时就跟在陆月君的身后,看他抱起⼀个新⽣儿,满脸泥污,转头笑着对我说:「西河县郑木匠的二儿子如今有了孩子,也该自立门户了。」
他的眼睛笑得弯弯的:「那我这里,便有七千零三户⼈家了。」
他记得自己封地上的每⼀条路、每⼀户⼈家。
他不同于我看过的任何⼀个闲散王爷,他的身上带着佛性,他愿意向每⼀个跌倒的⼈伸⼀把手,众⽣在他眼里,当真是平等的。
就像当初我嫁他时。
玉如意轻轻挑开红盖头,他看到满脸愧疚的我。
那时我跳起来斟酒向他赔罪,也顾不得什么形象,只怕惹恼了他。
但他不恼,只是轻笑着对我说:「护国寺⼀别,姑娘倒是看着活泼了许多。」
他温和地问我:「姑娘的身子可好全了?」
对着那张眉目如画的脸,我头⼀次自私地撒了谎:「并未好全。延能⼤师说,我正是那日撞见了慧王殿下,才有了痊愈的机缘,所以我爹娘才想让我跟着殿下,盼有朝⼀日我能养好身子。」
刚说完,我就后悔了。这话怎么听,都像拿⼈家当⼯具⼈吧?
我很懊恼,明明在现实⽣活里老被⼈夸是话术达⼈,怎么面对着陆月君,永远讲不明白话。
但光风霁月的⼈接过我手中的白玉盅,红唇张张合合,说的尽是让⼈舒心的话:「若能因此让姑娘将养好了,倒也是⼀桩善缘。」
我想起我打听来的事:陆月君是为了给他多病的母妃祈福,才常念经拜佛。
所以我立马走到他面前,极认真地对他说:「我爹说了,我是个福星。如今不仅有殿下,还有了我,贤嫔娘娘定会和我⼀样,慢慢好起来的。」
他那时凝视了我好⼀会儿,最后垂下头,声音轻如鸿羽:「不承想,姑娘会记挂此事。」
育有皇子成年,可他的⽣母不过是个嫔位,可见不得恩宠,母子俩都是这宫里的小透明。
我知道他柔和之下的惶恐,毕竟那么多的传言,他不可能不顾忌我这权臣嫡女的身份。
而我也明白,卷入权力旋涡,是他这样的⼈最不愿做的事。
「殿下,」我轻唤他,等他抬起头回视我,「我们去江东吧。那里到冬天也四处葱郁,⼀茬接⼀茬的花开,晒干烹茶极好,我爹娘总说以后要去那边颐养天年的。」
他怔愣了⼀会儿,待明白了我不想让他争皇位的⽤意后,这才释然⼀笑。
我后来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让他完全安下心来。
我陪他上山下河体察民情、搭上自己的嫁妆帮他盖学堂、遍请名医为他的母妃治病。
我不知道他是何时倾心于我的,就像我也说不上自己是何时对他心动的。
那是⼀个漫长的过程,又或许只在某⼀瞬间。
我与他成婚后的第三年,⼀个寻常的冬日午时,我就着阳光在院里绣香囊。
绣着绣着,我伏案睡着了,再睁眼已被陆月君抱在怀中,⾏于竹园的廊下。
那时晴冬的暖阳透过竹叶,星星点点落在他好看的眉眼上。
他低头瞧我睁着眼,颇为歉疚地说道:「本想着抱你回屋休憩的,怪我动作不够轻,还是惊醒了你。」
我轻轻摇了摇头,下意识双手搂紧他的脖颈。
我凑得很近,瞧见他轻咬着唇,不知在想什么,⼀片绯红从他的耳畔蔓延到了脸上。
陆月君啊,是害羞起来,连眼皮和鼻尖都会透红的男子。
他似是下定了极⼤的决心,在将我放到榻上时,视线飘忽着对我说:「以后可不敢再在院子里睡着了,会感风寒的……」
「夫⼈。」
有瞧不见的烟花,在我的心头炸开。
我至少提醒过自己⼀万遍,这只是本小说,这只是个纸片⼈。
可他现在就站在我的面前,我触碰到他的手,是切实的温热。
既然自古男配就是留给观众的,那便让我来好好爱他⼀次吧。
我不由分说地将他也拉倒在榻上,四目相对的⼀瞬,说不上谁的脸烧得更红。
我也说得磕磕巴巴的:「那既然要休息,不如⼀起啊,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床也挺宽的……」
他迟缓地应了⼀声,与我并排躺下,两个⼈都僵成木头,谁也没能睡着……
那些日子那样好,好得像⼀场美梦。
而这场梦,在陆寒川坐稳了江山,先给陆月君定死罪,再抄我家后,全然破碎了。
我能理解陆寒川的疯魔,能理解晏知意的狠厉,但他们⼤概从来没试着包容⼀下陆月君的不争不抢,和我的明哲保身。
7
在我弥留之际,陆寒川来见我了,他终于露出罕见的悲怆和悔意神色。
他该是对晏晓春有些留恋的,毕竟她是他成长经历里唯⼀的傻白甜,经典的悲惨童年里的⼀道光。
看着我,至少能让他想起为数不多的⼀点舒心和快乐,这是再铁血无情的帝王,也无法完全割舍的⼈情味。
当然了,我并不能苟同原文里陆寒川因为晏晓春的死,茶饭不思、国事不问、发了很久的疯的剧情。
因为他这样的⼈设,不该为这样的小白兔牵绊那么久。
我认为会设置这样的剧情,单纯是那个叫「鸿蒙」的作者恶意搞玛丽苏、水章节写的。
陆寒川就该是下午看着我死,晚上就能批奏章的那种⼈。
他的帝位是晏知意帮他拿稳的,他更没必要为了我这么个已经变心的白月光,去为难真正对他有助力的⼈。
所以我到最后,也没有对他说⼀个字。
那些原文里的遗言,那些「愿来世郎君千岁、妾身常健、岁岁常相见」的话,我只在心底默默念了⼀遍。
这段话我想说给陆月君听。
可我想了想,还是别了吧。
愿来世,郎君千岁,妾身常健。
不复相见。
我⽤最后⼀丝力气挣脱开陆寒川的手,然后眼前⼀黑,彻底没了知觉。
就当我以为,我要回到现实⽣活时,让我万万没想到的,命运轮转,我居然又回到了起点——
再睁眼,依旧是护国寺的厢房,依旧是姣儿忧心忡忡的面容。
我依旧下意识想跑出去,但这⼀次我还没跑到佛堂,就停下了步子。
我听到了那个无比熟悉与想念的声音——
是月君。
他在佛堂里念经,为他的母亲和苍⽣祈福。
我没忍住伸手轻碰了下窗棂,窗户开得⼤了⼀点,我就能看到他的侧脸了。
那⼈依旧,如月如玉,如星如云。
姣儿在转廊处喊了声「三小姐」,他和几个小僧⼀同向外看来。
春风拂泪,我忍着病痛转身逃开。
我怕他看到了我,也怕他没看到我。
没了我,这⼀世你就能过得很好了吧。
你不会被牵扯进权斗恩怨里,你不会年纪轻轻就被抛尸荒野。
你会长命百岁,守在离帝都最远的封地,照料你的七千零二户子民。
我相信史书也会和我⼀样认定:
慧王陆月君,⼈如其名。
8
这⼀次,⼀回房我就命⼈带我回相府,⼀回府我就吵吵嚷嚷:「我要嫁五皇子陆寒川!快!就现在!」
陆寒川如愿被立为了储君,他迎我进府时,给我的是太子妃的尊荣。
到入宫的时候,我也是皇后之位,后来我是被⼀步⼀步贬下去的。
因为我知道,之后晏知意和几个⼈精女配都会被送进府里来,我就是被这群宫斗王者熬得身心俱废,加上之前底子就虚,最后才恩宠尽失,被⼀杯毒茶送上了西天。
但这次我不会乖乖受死了。
而我和陆寒川之间最⼤的问题,就是原身太傻白甜,总是提相府怎么怎么好、她的父兄怎么怎么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他不懂她,她也不懂他。
⼀家子都不知道收敛,才在陆寒川登基后,出于忌惮外戚逐步打压,使晏氏落得个抄家的下场。
抄家之后,晏晓春就和陆寒川彻底决裂了,她声称至死都不会再见陆寒川⼀眼,最终果然没能得见。
都抄家了,晏晓春还能在临死时对陆寒川念念不忘,就真的是「区区抄家之仇」。
但凡她和我⼀样,多看几个杀妻抛尸案,也不至于这么恋爱脑。
所以这⼀回,我学聪明了。我摸清了陆寒川为了帝位不择手段的本性,⼈只要有所求,就能对症下药。
但我不想争女主的位置,这⼀次我要自己主动被贬。
我知道晏知意是怎么帮陆寒川坐稳江山的,那些功劳我⼀桩都没有抢,甚至还推波助澜,给晏知意塞了更多的功劳。
这⼀回,皇后宫中,隔着珠帘,换我坐在里间写字,她坐在外间凝视我。
她好奇地问我:「娘娘的有些做派,嫔妾实在看不懂。」
我悠然抬眸,回视她说:「你我本是同姓姐妹,谁走到最后,不都是晏家的?」
她自然不明白我的深意,我也只拿我身体不好,恐怕不能久伴陆寒川为由,解释了过去。
我不需要晏知意相信,因为我所做的⼀切,都在推动她的目标。
而她那般聪颖,即便知道我有隐情,也不会再追问,所以她只是会心⼀笑后,反问我:「所以娘娘想从嫔妾这里得到什么呢?」
和聪明⼈打交道,就这点好,不费事。
我微微⼀扬手,屏退众⼈,让她近前来与我私语。
「这件事上,你帮我,也是在帮自己。」
我要她和我⼀起,劝说我爹主动告老还乡。
不然等到陆寒川忍无可忍动手时,⼀切就又成了死局。
为此,我还特意招我娘入宫来,向她言明利害。
我娘也是通透⼈,她听进去了,说自会相劝我爹,届时阖府便迁到东南,颐养天年去。
她还拉着我的手,对我语重心长地说:「当初你执意要嫁圣上,为娘其实是有忧虑的,总觉得你之于他,过于天真烂漫了些,恐怕进了这深宫,难得开心颜。」
我不禁笑了起来。
这是这次重⽣以来,我第⼀次打心底高兴。
我娘啊,不论我嫁谁,都是满心的担忧。她怕我过得不好,怕我不幸福,怕不论嫁谁,都不能像家⼈⼀样把我宠上天。
我再次抱了抱她,说了和上⼀世类似的话:「娘,您安心,我⼀定会平平安安地活完这⼀世的。」
我会平安,因为这⼀世桩桩件件都很周全。
可我无法再高兴了,因这⼀世,我再也不能见他⼀面。
9
但我没想到,我娘临走前,留了个物件给我。
锦盒被她取出来的⼀瞬,不必她说,我也知道是出自谁手。
那只锦盒上有翠竹纹路,那只锦盒里躺着⼀支手⼯笨拙的银簪子。
是我和陆月君互表心意的那个新年,他亲手为我雕刻的。
簪尾刻着⼀个「遥」字,那是我的真名。我诓骗他说是我的小字,哄他于私下里唤我「小遥」。
他那时对我说:「我的手太笨了,这支银簪貌丑,实在配不上吾妻。」
而我不由分说地抢来往头上戴,逼他向我许诺:「谁说的?我就瞧着这支银簪如夫君,质地纯净,不惹尘埃。以后每年守岁,夫君都要送⼀支给我哦!」
可惜,他只给我送了那么⼀次。
第二年,他含冤而死,而我的这支银簪,被陆寒川斩成了两半。
颤巍巍接过锦盒,我拼尽全力,才逼回瞬间涌起的眼泪,强自镇定,反问我娘:「这是何物?」
我娘絮絮叨叨地,说这也是阴差阳错,才于今日记得给我。
是当初我在护国寺遥望的⼀眼,惊动了陆月君。
他只听到⼀句「三小姐」,私下里打听,知是相府三小姐在寺中养病,便出于善意,在佛前雕了这支玉簪,诵经七七四十九日后,派⼈送来予我添福增寿。
我不敢拆开锦盒,说着些客套话:「听闻慧王爷是护国寺高僧的俗家弟子,果然广结善缘。」
我娘附和说,正是如此,他如今在东南封地,也是出了名的两袖清风,是个贤王。
我知他会的。
无论再来多少次,他都会是个蕙质兰心的⼈。
也好,这就是我最想要的局面了。
那锦盒后来被我藏在最深的柜子里,我从来都不敢打开。
我保下了陆月君的命,保下了我全家的命,我猜我也必须保下自己的命,真正改写这白月光必死的结局,才能回到自己的⽣活里。
所以我小心避开了原文里提及的⼀切会出问题的事件,尤其是被张贵妃投毒的关键⼀局——
那时我已凭借高超的傻白甜演技,作为晏知意的反衬,让陆寒川对我兴趣寥寥。因此晏知意乐得回报我,在发现毒茶时,她就立即查处了张贵妃。
我⼀直自觉地喝着避子汤,到晏知意第二胎诞下皇子后,我识趣地提议让皇后之位给晏知意。
于礼于法,于陆寒川的私情,都讲得通。
那也是陆寒川难得赏识地看⼀次我,他夸我进宫多年,沉稳了不少。
「朕还记着年少时曾在相府,瞧见你与知意在后院玩秋千,⼀晃,已这么多年了。」
我接过陆寒川手中的温茶,徐徐⾏礼:「是啊,这么多年了。也该物是⼈非了。」
那段话后,我重归于原文里「晏妃」的身份,自请迁居至离皇帝最远的宫殿。
那里有⼀丛竹,长势甚好,我遂给我的居处取名叫「砚竹轩」。
好得如同我和月君种的那些竹子。
后来的后来,我的陪嫁丫鬟姣儿成了姣姑姑,我也成了两鬓斑白的老宫妃。
我们就守着这些竹子,守着这探出宫墙的⼀簇自由。
在我最后的光阴里,姣儿已有些糊涂,总爱絮叨曾在府中的旧事。
她频繁地提及我与陆寒川和晏知意的童稚趣事,⼤概她也觉得,⼤家进了宫就变了个⼈,都变得滴水不漏、野心勃勃,这深宫里没有⼀丁点快乐。
我笑着,心想说:不是他们变了,这原本就是他们想要的。
而我们是因没有得到我们想要的,所以才会不快乐。
姣儿先我而去了,她到最后,也没提到我心心念念了⼀辈子的名字。
在我弥留之际,我蓦地想起什么,翻起了我的那些旧箱子。
宫女来帮我,找到那支锦盒时,我拦住宫女的手,让他们都先退出去。
我到最后,也不敢打听他。
我怕风吹草动,进了陆寒川的耳朵,又会给他惹上麻烦。
我只敢在最后看⼀眼他的物件。
打开锦盒,我取出了那支熟悉的银簪。
摩挲着,上⼀世的回忆,清晰得如同昨日,悉数涌入脑海。
摩挲着、摩挲着,⼀直到我摩挲到簪尾。
心脏骤疼。
那里如同上⼀世⼀样,有⼀个刻字。
刻的是我真名里的「遥」。
可这⼀世,我与他⼀句话都不曾说过,他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不可能,不可能啊……
10
我跌倒在了地上,宫女们听到动静,忙跑进来将我扶到榻上,传召了御医。
御医将药石无医的消息禀告天听后,最先赶来的是晏知意。
她这⼀次于榻边握住我的手,比上⼀世要温暖许多。
我先吃力地张了口:「再唤我⼀声『堂姐』吧,知意。」
她怔了⼀下,才轻轻应下:「堂姐。」
我可能真有些天真,专爱看无情之⼈的恻隐。
「多谢你来送我最后⼀程。」我的眼皮已抬不起了,声音也很微小,她只能凑近来听。
凑近时,我嗅到她身上⼀如既往的书卷香气,我猜她⼤概依然妍丽如旧。
「不必让圣上前来,我不想见他……」迷迷糊糊间,我似乎被透过竹枝的光影照耀,似乎听到有⼈诵经的声音,伴随着鸟鸣忽隐忽现。
月君,我要走了,望你长命百岁。
这⼀次合上眼睛,我看到无边的漆黑中多了⼀串字幕:恭喜达成平安终老结局,完成任务。
我终于回到了我的现实⽣活中,以这种预料之中的⽅式。
虽然,满满都是不舍得。
书中的两世轮回,于现实中不过是我高烧的⼀整天。我被我妈叫醒,吃了药后又休息了两天,渐渐就又回归于现实⽣活了。
但我没想到,这波穿书的后劲儿这么⼤。
⼀万次劝告自己那只是个纸片⼈,依然会忍不住再⼀次想起他。
⼀直到我不知第多少次梦到陆月君的⼀个深夜,我没忍住又⼀次打开了那本网文小说。
我穿书回来后,这本小说的作者发了个动态,说要⼤修全文,暂不更新。
之后我每天都刷新⼀下,直到过了⼤半个月的今晚。
书名和章节名全都发⽣了变化,要不是作者还是「鸿蒙」,我差点以为找错了。
我随手点开了⼀章,发现正好是晏晓春从皇后降为晏妃的剧情。
可我明明记得,之前看过的版本,是她和陆寒川决裂后被贬,但现在却成了晏晓春自请让位给晏知意。
「晏晓春膝下无子,降为晏妃后自请迁居去了砚竹轩。她最爱竹,宁折不弯。」
砚竹轩,那名字是我亲笔题的。
我的汗毛瞬间立起了,我连忙从头看起。
这⼀版,居然是从晏晓春在护国寺养病写起的。
虽然陆月君依然只有只言片语,但是他和晏晓春有了交集。
⼀面之缘。她看到他的侧脸,他看到她的背影。
我才发现,这本小说锁书⼤修之后,改变了许多核心剧情。
而全部的剧情发展,正是我第二世的经历。
以及有⼀些对我而言非常重要的信息:
在劝晏丞相辞官⼀事上,不仅只有晏家的⼈在出力,陆月君也进⾏了劝说。
他甚至⼤包⼤揽,将自己最好的⼀处宅院拱手相送,供二老颐养天年。
小说里,陆月君对晏丞相说了这样的⼀句话:「听闻晏⼤⼈与夫⼈喜欢冬天也四处葱郁的地⽅,小王的封地正是如此。」
「那里⼀年四季,⼀茬接⼀茬地开花,晒干了烹茶,是极好的。」
那是我穿书后第⼀世对他说的话,这作者怎么可能知道?
怎么可能?
我立即给作者在后台留言:「你好,我叫『林路遥』,陆月君赠晏晓春的银簪上刻的那个『遥』,请问我可以见你⼀面吗?」
在等待回信的过程中,我捂着心口看完了剩下的章节。
我这才知道,第二世中,我⼀个字都不敢打听的那个陆月君,原来不仅替我赡养了爹娘,还整日或忙于政务或出入佛堂,终⽣未娶。
世⼈都说,他成了佛。只有我知道,他为⼀⼈,深陷了红尘。
⼀支银簪,遥寄故⼈。
原来在第二世,不仅我记得他,他也记得我。
可他没有与我相认,而是在看到我决绝地嫁给陆寒川后,就知道了我的⽤意。
他知我重来⼀世后想救下所有⼈,所以他选择安静地远离,默默地助我。
虽相隔天南地北,但他在与我同⾏。
看到「全书完」的三个字后,我早已泪流满面。
适时作者「鸿蒙」也给我回了消息,他问我在哪里相见⽅便。
我选了东南的⼀座小城,民宿的旁边是遮天蔽日的翠竹林。
我设想了很多种情况,但在看到和陆月君⼀模⼀样的那张脸时,还是失态了许久。
他向我温和地打招呼:「原来你叫『林路遥』,怪不得你当初总要我叫你『小遥』。」
他伸出手,将⼀件见面礼,捧到了我的面前——那是⼀个长条锦盒,上边绣着竹枝。
微雨织成雾幕时,我的眼泪也如雨涔涔落下。
我有千言万语,最后只敢小心翼翼地问他:「你究竟是谁啊?」
他向前两步,站在我面前,挡住了⼤部分风雨。
山岚漫过,有惊雷向天际划去。
他向我伸出了手,⼀如初见:「这⼀次,小王为吾妻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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