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转校⽣周绵绵出现开始,白泠的世界就变得⼀团糟。
那个时候她还是平城⼀中的天之骄子,开学典礼上发言的好学⽣。
后来发言⼈被换成了周绵绵,因为她「进步最⼤」,是值得学习的典范。
而自己,则被同学们打上为⼈刻薄,和欺负转校⽣的标签。
其实白泠并不在意那次演讲,毕竟她也不缺这⼀回两回。
就在那个周末,她和青梅竹马程衡约好去看电影。
四部曲的收官之作,第⼀部上映在他们小学,而之后的每⼀部,都是他们⼀起去看。
彼时正是冬日,白泠在电影院门前等了许久。
雪花簌簌地飘落,空气中皆是呼出的白色雾气,甚至手脚都有些僵冷。
电影已然开场,约好的少年⼈却迟迟没有来。
电话终于打通的那⼀刻,程衡却支支吾吾地说:「对不起啊,我给忙忘了……我今天有事,你自己看电影好吗?」
不偏不倚,电话那头还传来了另⼀个女⽣的声音。
「阿衡,谁的电话呀?」
是周绵绵的声音。温和的,软绵绵的,和她的名字⼀样。
这两个⼈明明才认识几个月,却好像比白泠和程衡认识了十七年还要亲密。
直到很后来,白泠才从别⼈那儿得知,那⼀天,程衡在陪她做平城科技⼤学的自主招⽣面试辅导。
全部,⽤的都是自己辛苦准备的资料。
程衡明明知道,平城科⼤是她⼀直以来的梦想。
明明知道,她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
明明知道,她和周绵绵相看两相厌。
但程衡还是放了她的鸽子,把她所有的准备事无巨细地全部卖给了周绵绵。
半年后,白泠和周绵绵同时入读平城科⼤。
她最喜欢的学校,成为了她最讨厌的学校。
⼤学的那几年,白泠不再掩饰对周绵绵的厌恶。
然而,命运似乎从不站在她这⼀边。
家里公司的最⼤客户突然间被⼈抢了,⽣意⼀落千丈。
父母欠下了⼤笔债务,催债的电话无孔不入,甚至打给了她的老师和同学。
「原来白泠家里是做殡葬⽣意的,真是晦气。」
「她平时那副高贵冷艳的样子做给谁啊,还不是欠网贷?」
「好烦,好恶心,她能不能不要来上课了?」
……
失眠。焦虑。呼吸困难。天旋地转。
躯体化症状已然非常明显。
最后是医⽣的话。
「建议病⼈先休学。」
休学申请递交上去的那⼀天,白泠做了⼀个漫长的梦。
梦境里,她是⼀个旁观者。
她青梅竹马的程衡对周绵绵说:「白泠啊?她家做白事⽣意的,和全省的殡仪馆签了十年的合约,不过好像快到期了。这个事情毕竟有⼈忌讳,除了我们这种⼀起长⼤的,都没⼈知道。」
然后画面⼀转,⼀间巨⼤的 CEO 办公室内,助理正在和沙发上西装革履的青年男⼈说话。
男⼈道:「让他们去参加殡仪馆供应商的招标,无论什么条件,尽管答应,务必拿下合同。」
助理没忍住问:「闻总,您怎么突然对殡葬业感兴趣啊?还收购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殡葬公司……」
「我说为了哄⼈开心,你信吗?」男⼈勾了勾唇角。
画面再⼀转。
穿着职业套装的周绵绵,走进了「闻远科技」的⼤楼,脖子上戴着⼀块蓝色的⼯牌,上面印着「实习⽣」的字样。
下⼀秒,她被⼈拽到了角落里。
「闻总!」周绵绵⽤她那特有的、软绵绵的声音小声惊呼,「会被⼈看到的!」
「看到又怎么样?这里我说了算。」
而后,男⼈递给她⼀份合同。
正是从白泠家抢走的政府采购合约,她家里最⼤的营收来源。
最后的画面里,出现了⼀个姿态雍容的女⼈,三十几岁的年纪,手上提着墨绿色鳄鱼皮的爱马仕 Kelly。
她正坐在⼀辆宾利的后排,打着电话。
「等白家发现这批货因为质量问题而滞销、导致付不起货款的时候,就会发现,这份合同没有他们毁约的余地。」
「因为——」女⼈的嗓音拖得很长,「这是⼀份伪装成采购单的贷款合同。所有资金,银⾏都已经先⾏垫付了。」
最终,是破产,休学,以及无孔不入的催债电话。
……
…………
白泠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是冷汗。
所有的记忆都串联在了⼀起,仿佛瞬间倾注进她的脑海里。
窗外尚是⼀片黑暗。她摸索着找到了枕边的手机,打开⼀看,凌晨三点半。
然而,屏幕上显示的日期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202X 年 10 月 6 日。
白泠猛然间清醒过来。
因为此时,距离那份导致她家资金链断链的合同,还有整整⼀个月的时间。
她的心脏开始疯狂跳动,呼吸间甚至有些微的缺氧,记忆翻涌着呼啸而至,连同梦境中那些面孔⼀起,像走马灯那样轮转。
是错觉吗?
——不,不可能错觉得如此真实。
而这个梦境甚至帮她补完了她所不知道的那⼀环。
原来,所有的这⼀切,破产,追债,被羞辱,休学……全都和周绵绵脱离不了关系。
寂静漆黑的夜里,白泠只能听见自己难以平复的呼吸和心跳。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白泠才恍然间发现,她已经兀自静坐了两个小时了。
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屏幕上⽅弹出班级群的通知。
白泠点了进去。
顾子铭:「明天商业史课小组作业汇报顺序已定,详见表格。」
白泠的眸光暗了暗。
今天,正是顾子铭找她麻烦的这⼀天。
顾子铭这⼈,科⼤校草,专业第⼀。
经常有女⽣顶着黑眼圈早起,因为清晨六点有很高概率能在学校操场撞见他晨跑。就是这么自律⼀个⼈,性格、学识、家境都没得挑,但不知道为什么眼光不好,偏偏喜欢周绵绵。
白泠清楚地记得,就在今天的商业史课上,他替周绵绵出头,白泠和他当众争执了起来,结局却是所有⼈都站在顾子铭和周绵绵的那⼀边,给她扣上了⼀顶「恶毒」的帽子。
很难说,她在科⼤呆不下去的转折点,是不是从这⼀天开始的。
天彻底亮了。
白泠拿上商业史的专业书,步⾏前往教学楼。
她不习惯寝室⽣活,⼀入学就在学校旁边租了⼀间公寓。
刚推开阶梯教室的门,白泠就注意到了⼀同坐在第⼀排的顾子铭和周绵绵,而顾子铭也抬头望向了她。
两⼈四目相对,白泠率先移开了目光,兀自走到后排坐下。
果不其然,和曾经发⽣的那⼀幕⼀样,顾子铭跟了上来,走到了她的旁边,⽤中指的指节敲了敲桌面。
「白泠同学,我们出去聊⼀聊?」
⼀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上⼀回,自己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她冷冷看着顾子铭,说:「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聊?」
然后顾子铭不屑地笑了笑,道:「那我就当众问了。白泠,你是不是应该给周绵绵道个歉?」
紧跟着,全系学⽣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
回忆至此,白泠抬眸,微微⼀笑:「好啊。你找我有事?」
顾子铭似乎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他印象中的白泠,和周绵绵描述得别无二致——独来独往,高贵冷艳,仗着家里条件不错,⼀副瞧不起⼈的样子。
怎么看,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温和地跟你好好说话。
特别是在你摆明了来者不善的时候。
两⼈走到教室外的角落里,顾子铭道:「我就直接说了。你和绵绵高中是⼀个班的,高三的时候,你藏了她自主招⽣的 EMS 通知文件,导致她差⼀点儿就错过了我们学校的自招复试,对吧?她说最后没有酿成严重后果,她也通过自招了,让我不要计较。可我还是觉得,我该替她计较。白泠,你应该给她⼀个正式的道歉。」
顾子铭的这番话,比之前要客气⼀些。
上⼀次,⼤约是白泠看上去太嚣张了,顾子铭直接当着全班的面质问了出来,还问她为何那么恶毒。
然后,⼀传十,十传百。
没有⼈信白泠的解释。
而这⼀次,白泠定了定神,道:「不是我做的。」
「什么?」
「她是不是跟你说,我和她高中住在⼀个宿舍,那份自主招⽣的文件寄到了宿舍,被我扔了?后来保洁阿姨在垃圾桶里找到了,还给了她。」白泠淡淡道,「但是那个周末我根本不在学校,而是回家住了,我给她看过回家的车票。」
「……」顾子铭⼀愣。
「我们高中的时候关系不太好,她推断是我做的也很正常。但你想想,如果别⼈做了后,想栽赃给我,是不是也很容易呢?」
这正是白泠不愿意住宿舍的原因。
被⼈诬陷带来的心理阴影太⼤了。而这个心理阴影持续到了⼤学,她被千夫所指,到后来干脆懒得解释,却被进⼀步解读成傲慢与嚣张,欺负周绵绵还死不悔改。
再后来,她家里破产,她被迫退掉了校外的房子,搬回了宿舍。
她的床位已经被不熟悉的室友们堆满了东西。
室友们⼀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很不情愿地收拾,还彼此小声嘀咕道:「赶紧收啊,不然自己的东西被⼈丢垃圾桶了都不知道。」
……
白泠不想再回忆。
然后,她转身回了教室,留下了还在微微走神的顾子铭。
至少这⼀次,她忍住了脾气,不会再有自己的负面谣言传得⼈尽皆知。
白泠回过头想,自己的⽣命中,好像自从出现了周绵绵这个⼈,就⼀直在下头、下头以及下头。
周绵绵每个阶段都能遇到⼀个新的男⼈,义无反顾地帮助她。
高中的时候,这个⼈白泠的青梅竹马,程衡。
⼤学的头两年,这个⼈是科⼤校草,顾子铭。
后来,这个⼈又变成了闻远科技的 CEO,闻睿。
曾经白泠并不理解,为什么自己家做了十年的⽣意,本该安安稳稳续约,却突然之间被半路冒出来的竞争对手给抢了。
直到今天的那个梦境,她才终于明白了背后之⼈。
真可笑,原来只是闻睿在哄周绵绵开心。
她不认识那位入选「福布斯三十岁以下精英」的闻总,对顾子铭也不感兴趣。
伤她最深的还是程衡。
⼀出⽣就认识的⼈,⼀个眼神就知道彼此什么意思,可偏偏,到最后,他轻而易举就出卖了你。
而且是⼀次又⼀次。
他不仅把你准备了不知道多久的自招材料偷给了周绵绵,放了你的鸽子去陪周绵绵做模拟面试;还在最后把你家里的情况⼀股脑儿倒给了她,最终促成了你家里的破产。
脑海里是刺目的走马灯。
很小很小的时候,程衡帮你打跑了把你堵在了巷子里问你要钱的小混混,还对你说不要怕,小爷保护你。
后来过去了很多年,他只会把另⼀个从未参与他们过往的⼈,护在自己的身后,喊着「白泠你他妈不要欺负她!」。
程衡啊程衡,你就是这么保护我的。
白泠呵了⼀声,似乎在笑,却觉得眼眶有些酸。
白泠坐在阶梯教室后排,把手机调至静音,然后打开相机,对准坐在前排的顾子铭和周绵绵。
放⼤,再放⼤。
等到两⼈对视的瞬间,她飞速按下了快门。
照片里的顾周二⼈相视⼀望,看上去眼神都在拉丝。
白泠「啧」了⼀声,预备把照片发到程衡的微信上。
正要按下回车键的瞬间,手机上突然弹出了⼀条短信。
「不要激怒程衡!你们现在还维持着脆弱的平衡,你这样做只会把他推得更远!」
白泠直接愣住了。
第二条短信接踵而至。
「加个微信?我是来帮你的。」
微信上,新增⼀个好友申请。
ID 名为:破产倒计时 30 天。
看到名字的瞬间,白泠已经想骂⼈了。
白泠点击通过后,立刻问道:「你是谁?」
破产倒计时 30 天:「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老天不仅给了你⼀个重来的机会,还给了你⼀个帮手。这个帮手就是我。」
破产倒计时 30 天:「你竹马那个⼈,除了有钱和护短以外⼀无是处,还认死理,你跟他说周绵绵是个绿茶婊,他只会觉得你故意针对他心中的小白花。」
冲击来得太⼤太突然,白泠的脑子⼀片空白。
可是这⼈真没说错,程衡的确是这个样子。
破产倒计时 30 天:「但就因为他蠢,总是三言两语就被周绵绵哄好,还被周绵绵套了话,你家才会破产。这⼀次,只要你稳住了他,后面的事情可能就不会发⽣。」
看见这段文字,白泠的理智在⼀瞬间回来了。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神秘⼈,每⼀句话都在提醒她:你之前经历的那⼀切都是真的,你在床上枯坐两小时到天明不是在犯傻,距离那份让你家破产的合同出现真的只剩下三十天了,而你拥有了最后关头重来⼀次的命运。
白泠握紧了手机。
「你还知道些什么?」她问道。
「就在今天晚上,程衡会把你家的⽣意情况告诉周绵绵。」
白泠重新点开了和程衡的聊天界面。
这⼀次却是问道:「晚上我的⽣日会,你还来吗?」
「你这是什么问题?当然来啊。」回复她的是理所当然的语调。
过了今晚十二点,就是她的二十⼀岁⽣日。⼀起长⼤的朋友们晚上陪她跨越零点庆⽣,程衡自然得来。
上⼀次,他确实来了。
但周绵绵⼀通电话,他又走了。
白泠缓慢地打字回复:「做了个梦。梦到你为别⼈放了我鸽子。」
程衡:「怎么会?想哪儿去了。」
曾经白泠坐在心理咨询室里,痛苦地向心理医⽣做着自我剖析,回顾那些令她心中绞痛的过往。
直到她⽣日的那⼀天,她都还以为,程衡是向着自己的。
殊不知周绵绵早就扳下了列车的扳道岔,程衡心里的列车呼啸着朝另⼀个未知的⽅向驶去,再也不回头。
晚上⽣日会的地点定在了 Space Club。
Space Club 是平城的顶级酒吧,坐落在江边最繁华的区域,多是富家子弟和社会名流出没。入口处是两扇铜质⼤门,仿古的设计,门口接待台边站着穿着燕尾服的年轻男性,光是看服务⽣的颜值就知道消费不菲。
地⽅是程衡选的。白泠其实不喜欢这儿,但是程衡常来。
今晚与其说是白泠的⽣日,还不如说是当着⼤家的面,把⼀些从未捅破的事情确认下来。
在⼀起长⼤的朋友面前给她庆⽣,陪她跨夜。
明天受邀到她家里来,和爸妈⼀起吃饭。
以及长辈们之间早就私下商定好的,明年⼤学毕业,顺势订婚。
程衡心里很清楚,今天晚上有多重要。
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几乎不找他的周绵绵,今晚主动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
以至于他总是忍不住打开手机。
「喂喂,要点蜡烛啦,别看手机啦程少爷!」有发小把头凑了过去,「你在和谁聊天呢?绵绵……这⼈是谁?」
白泠蓦然间抬头,越过刚刚摆出来的三层蛋糕,和程衡对视。
程衡在⼀瞬间有些慌乱,道:「同学。问我点事儿。」
白泠偏过了视线。
那⼀瞬间,程衡觉得有些奇怪。
他知道白泠和周绵绵关系⼀直不好。
按照以前,白泠肯定会不着痕迹地嘲讽两句。
但她今天却什么都没说。
朋友们⼀起把蜡烛⼀根根点上。
最顶层那⼀支蜡烛,做成了爱心的形状。
周围⼈揶揄道:「这根得你俩⼀起点啊。」
程衡笑笑,从沙发上起身,握住了白泠的手。
就在这⼀刻,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程衡看了⼀眼来电。是⼀个没有存进号码簿的未知号码。
但他只是看到了那串数字,就知道对面是谁。
程衡不动声色地放开了白泠的手:「出去接个电话,你们先唱⽣日歌。」
「这样不好吧?」旁边的⼈道,「白泠等着呢。」
「哪个不长眼的 11:58 给你打电话啊?」
「马上回。」程衡拿着手机,准备走出包厢。
下⼀秒,被白泠喊住。
「就在这儿接吧。」
程衡望向白泠,在迟疑之下,按下了接听键。
然后接连「嗯」了好几声。
接着,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你现在在哪儿?……好。……我知道了。」
包厢内过于安静了,其他⼈都没有发出声音,以至于程衡手机那头的声音顺着扬声器漏了出来,离得近的⼈都能听见。
对面的女孩子说自己低血糖,手脚发软,⼀直在冒冷汗。
「抱歉,我现在得离开⼀趟。」挂断电话后,程衡捞起了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我朋友⽣病了,好像很严重,我得去看看情况。」
白泠拽住了他的手腕。
「还有⼀分钟 0 点。陪我唱首⽣日歌再走吧?」
程衡皱眉:「我怕来不及,万⼀……」
「万⼀周绵绵低血糖晕过去?」白泠静静看着他。
上⼀次,她是怎么说来着?
她说周绵绵平时从来就没有低血糖的毛病。她们住过⼀个宿舍,从未见过她低血糖,更别提难受得要晕过去。
她说周绵绵的三个室友是死的么?就算室友不在,隔壁寝室的⼈都死了么?还是说,你不去找她,她就不知道去找顾子铭?顾子铭离得更近吧?
最后可能是顾子铭三个字激怒了程衡,也可能是这三个字⼀下子引爆了程衡的危机感,总之他丢下⼀句「你拥有的已经很多了,能不能不要再嫉妒她」,然后拂袖而去。
这⼀次,白泠明知道自己不能再搞砸。
这场⽣日聚会开始前,她就叮嘱自己,不要和程衡吵架,让他安安稳稳陪自己过完这个⽣日,不要让他今晚去见周绵绵。
程衡吃软不吃硬,不要跟他来硬的。
「别担心,我现在给同学打电话,让她们去周绵绵寝室看看。」白泠握住了他的手,「你早就答应陪我过⽣日的,明天你还得上我家吃饭呢。」
「如果她们没车去医院呢?」程衡反问,「这个点不好打车。」
「……」
她换了⼀种和过去完全相反的⽅式,可是程衡依旧表现得很焦急。
原来示弱也没⽤,因为示弱的⼈不是周绵绵。
白泠突然觉得很疲惫。
她放开了手,似乎完全没了力气。
「那你走吧。」
留不住的,这个⼈。
她已经看明白了。
自己看似拥有了重来⼀次的机会,但实际上,上了戏台的⼈,⼀个个的,该是什么样子,就已经是什么样子了。
「她最近在打听我们家里的事情,可能是想更了解你⼀些?我也不知道。」白泠淡淡道,「但我不想让她知道我的事。如果她问起,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她。」
这番话说得略微有些莫名。
但程衡⼤约是真的着急,也没往深了想,点头说了声好,随后便离开了。
他总是这样,随心所欲又肆无忌惮。
0 点的指针早已悄然滑过。
四下无声。
周围都是⼀起长⼤的发小,突然遇到这种场景,甚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泠道:「好晚了,咱们散了吧,本来也就打算玩到零点的。今天谢谢⼤家。」
有⼈低声骂了⼀句:「艹,程衡在搞什么啊?你们这婚还订吗?」
白泠淡淡地笑了⼀下。
「当然是不订了啊。」
白泠婉拒了发小们提出的送她回家。
结账时,她额外要了⼀瓶洋酒,提着去了江边。
长三角的初秋,白天的气温还很高,因为午后下了⼀场暴雨的缘故,江边吹来习习的凉风,将白日的燥热通通都抹平了。
白泠的黑色长发被夜风撩起,她倚靠在围栏上,面对着无边的夜色,⼀只手提着酒瓶,另⼀只手百无聊赖地刷着新闻。
本地热搜是台风「菠萝包」降临,视频里科普了香港天文台「据理力争」给台风命名为「菠萝包」的始末……
酒已经喝得差不多了。
微信上是和那个神秘⼈的对话。
破产倒计时 30 天:「你就这么放他走了?为什么?」
白泠:「按照你的说法,他是无意间被周绵绵套话的,对吧?这次我叮嘱了他,不要把我们家里的事情跟周绵绵说。这样至少周绵绵问起的时候,他能想起我这番话,怎么都会留个心眼。」
破产倒计时 30 天:「万⼀呢?万⼀他还是说了?」
白泠仰头喝下了最后⼀口酒,冷笑着回复道:「那就废了他啊。」
酒喝多了,⼈也有点儿上头,说出来的话都是恶狠狠的。
「⼤不了,这次⼤家⼀起下地狱。」
她敲出了这几个字,按下发送。
……
「系统!系统!想想办法!恶毒女配她把关键角色放走了啊!——按照现在的进程,剧情没有发⽣显著变化。」
「我也没办法啊。宿主你自己没有取得她的信任,只是做些浅层次的干预,是改变不了她的命运的。」
「可是时间很紧急啊,只有三十天诶,眼⼀睁⼀闭就过去啦!有没有什么道具可以⽤?」
「我看看……你有⼀张随机事件卡,不能保证效果的那种。」
「⽤⽤⽤!死马当活马医!」
「好的,『事件卡』已使⽤。」
……
白泠刚扔了酒瓶,正准备离开江边,却在下⼀秒瞥见了⼀个惹眼的身影。
腿很长。相当漂亮的那种修长。腰以下全是腿。
往上是⼀张精致的面孔,微长的碎盖短发,高挺的鼻梁,漆黑的瞳仁,眼眶凛冽深邃。
但是这张面孔的主⼈却眉头紧簇,⼀只手扶着墙,另⼀只手捂着胃部,朝着某个⽅向不自然地倾倒。
在他倒下去之前,白泠箭步冲上去,伸手捞住了他。
在昏黄的灯光下,那张漂亮的面孔却依旧显得苍白而没有血色。
「喂?喂!」
好像失去意识了。
……还⼀身酒味儿。
小哥哥长这么漂亮晕在酒吧门口,会被捡尸的知不知道?
白泠扶着他,试图向酒吧门口穿着黑色燕尾服的那位接待员求助,然而对⽅打扮得彬彬有礼,嘴里说出的却是驱逐的话——
「我怎么知道他是谁?再说了,这种喝醉了的每天都有,放那儿自⽣自灭不就⾏了。」对⽅不耐烦道。
「自⽣自灭」四个字,⼀下子重重敲在了白泠的心里。
她何尝不是在「自⽣自灭」呢?
同病相怜的感觉⼀下子涌了上来。
怎么办?把⼈交给警察么?
「算了……收留⼀下好了。」她轻声嘀咕道。
直到把⼈带回家、在沙发上放下,开了客厅的灯,白泠才有机会好好打量他的穿着。
简约但又特别的白衬衫,特别之处在于收腰的设计,勾勒出男孩子上半身相当漂亮的比例线条,而腰线处还绣着 Space Club 的字样。
白泠恍然。
难怪这么漂亮……居然是那家酒吧的侍应⽣啊?
就这样接待员还赶⼈?也太没⼈情味了。
Space Club ⼀向以男女侍应⽣都高颜值而著称。仔细⼀想,会穿这种制服,恐怕也不是普通的服务⽣,再加上醉成这样,估计是专门陪女客⼈喝酒的那种类型。
放在以前,白泠⼤约懒得多看⼀眼。
可时过境迁,她却忍不住想:⼀个漂亮的男孩子,得多缺钱,才会来做这种⼯作呢?
她想到了家里破产后,自己所迈入的绝境。
⼀份伪装成采购合约的高利贷合同,彻底把她的家⼈拖入了泥泞的深渊。
债主说,你们家还不上钱,那就让别⼈替你们还吧。这不是还有个漂亮的女儿吗?
然后,她被债主逼着去见了「相亲对象」。
对⽅是⼀位中年丧偶的男⼈,年龄上几乎可以当她的父亲,说是就是喜欢她这种类型的年轻女孩儿。只要结婚,就可以帮她家解决债务。
婚礼的前⼀个晚上,她吞下了巨量的安眠药。
死亡的来临并不平静,而是⼤口⼤口地呼吸困难,痛苦到近乎扭曲。
……
白泠闭上眼,复又睁开。
她给沙发上的⼈泡了杯蜂蜜水,又从药箱里翻了解酒药和胃药。
回到客厅里时,美少年已经在沙发上蜷缩了起来。
依旧是紧闭着眼,紧皱着眉,紧抿着唇,以及紧捂着胃部。
他的左侧鼻尖有⼀颗淡褐色的小痣,颇有⼀种中性的美,漂亮得十分惹眼。
「醒醒,吃了药再睡。」白泠扶他起来。
对⽅倒也没有醉得彻底不省⼈事,而且还算听话,只是⾏动不太受意识的控制,刚喝⼀口水就呛到了,开始疯狂咳嗽。
白泠赶忙给他顺了顺背。
……莫名像⼀朵小娇花。她在脑海里进⾏着奇奇怪怪的联想。
这⼀咳嗽,倒是把⼈给咳清醒了。
男孩子的瞳孔开始变得清明,然后紧跟着,明晃晃的警惕感布满了那对墨黑的眸子,冷淡而又危险。
「你是谁?李梁淑仪派你来的?」他质问道。
「……谁?」白泠有些懵。
四个字的名字?日本⼈么?
「她让你拍照片了是不是?」男孩子淡漠地扯了扯嘴角,「她给了你多少钱?」
白泠「哈」了⼀声,只觉得莫名其妙。
「你要付双倍吗?」她挑衅⼀般问道。
没想到,对⽅居然毫不犹豫地颔首:「可以。」
「你以为,我在跟你讨价还价?」白泠顿了顿,语调不善,「当我是你的金主阿姨?」
对⽅⼀愣。
「我他妈今天可真是病得不轻。」白泠把玻璃杯往茶几上⼀敲。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傻逼⼀样。
也可能是⼀个⼈灌了⼀整瓶酒的缘故,就算是酒量再好,也不由地上了头。
「听着,我不管你发⽣了什么,哪个腰缠万贯的金主阿姨为了你的照片⼀掷千金什么的——」
「我就是看你醉倒在酒吧门口,跟个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似的,可怜得不⾏,所以我⼀时同情心泛滥把你捡了回来,就这么简单。」
「我今天过⽣日,准未婚夫接了半路冒出来的绿茶婊⼀个电话,绿茶说自己低血糖,那个傻逼不顾我们所有朋友在场,说走就走……我真是脑子抽了捡你回来找气受!」
白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
可能是话语已经不过⼤脑了,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说出了口。
直到嘴角泛起苦涩的咸味,她才恍然间发现,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了下来。
自己现在的样子⼀定傻逼透顶吧?对着不认识的陌⽣⼈⼀顿发泄什么的……愚蠢极了。
眼前的漂亮男孩子好像被她骂懵了,⼀脸错愕,甚至带有些微的迷茫感。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白泠率先砸下⼀句话:「既然清醒了,就该上哪儿上哪儿去,走好不送。」
说罢,她走进卧室,嘭的⼀声关了门,把对⽅留在了公寓客厅里。
屋外的⼈默默伸出了手,探上了茶几上的那杯蜂蜜水。
玻璃杯尚还温热,可见主⼈花心思调配过冷热水的比例。
……
这⼀夜,白泠睡得并不安稳。
噩梦里,她再⼀次被千夫所指,以及逼上绝路。
心悸而惊醒时,额头上都是细密的汗珠。
屋外,晨光熹微。
她打开房间门,却发现昨晚的年轻⼈正坐在沙发上。见她走了出来,对⽅抬眸,对上她的眼睛。
在日光下,他的模样似乎更加惊艳⼀些。内双的丹凤眼,两片薄唇,仅仅是⼀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就有种别样清冷疏离的味道。
「你怎么还没走?」白泠问道。
「我觉得我应该道了歉再走。」对⽅顿了顿,接着道,「谢谢你昨天晚上帮了我,很抱歉冒犯了你。」
「以及,⽣日快乐。」
白泠被这句话提醒了昨天晚上自己失态的模样。
她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偏了过去。
年轻男⼈站起身,走向门外,却又在离⼤门还有两步的位置停下、回头。
然后他接着道:「还有,你说的准未婚夫,还是不要和他订婚了吧。」
「关你什么事?」白泠反问。
虽然她的确没这个打算了。
「不关我的事。」对⽅淡淡道,「只是我母亲也犯过类似的错误,曾经以为对⽅可以回心转意……很抱歉听了你的秘密,但我不希望你和她⼀样。」
白泠⼀怔。
「……那她现在呢?」她忍不住问道。
「已经过世很多年了。」年轻男⼈平静地走了出去,「谢谢你。再见。」
白泠怔怔看着他的背影,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背影也消失不见。
那⼀瞬间她好像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有些隐秘的伤口,只有面对陌⽣⼈时,才能宣之于口。昨晚的她是这样,今天清晨的年轻男⼈也是这样。
他们萍水相逢,交换了⼀下彼此的秘密,就当作是安慰了。
李隼低垂着眼眸,鸦羽般的睫毛扇下小小的阴翳。
就在刚刚的玄关处矮柜上,摆放着⼀张学⽣证,上面清晰地写明了公寓主⼈的身份。
走出公寓楼后,他略微思索了⼀会儿,然后拨下⼀串号码。
「帮我查⼀个⼈。」
「平城科⼤商学院的白泠,学号是 1155111435。」
「对,确认⼀下她是不是李梁淑仪的⼈。」
对⽅的回复来得很快,甚至还在电话里和他开了个不⼤不小的玩笑:「辛德瑞拉·W·李先⽣,你要我查的这个女⽣,没有和你那位恶毒继母有联系的迹象。」
「皮痒?」
「哈哈,开个玩笑嘛隼哥。不过呢——」电话那头的⼈话锋⼀转,「查到的东西要更糟糕⼀些。这个女⽣看上去道德低下、⼈品败坏,甚至从高中开始就霸凌女同学……」
「你查错了吧。」李隼打断了他,「看看是不是重名了。」
「拜托诶隼哥,你连她的学号都报给我了,这还能查错?」
李隼陷入了沉思。
手机微微震动。
微信上,班级群更新了需要全体成员确认的群公告。
「明天小组作业的汇报顺序已出,每组 15 分钟演讲,5 分钟答疑,详见 Excel 表格。」
李隼点进去看了⼀眼。
他已经很久没去上课了,不知道自己被分到了哪组,搭档是谁。
对⽅也没有来找过他。
而此时此刻,表格的最后⼀⾏,他的名字旁边,是刚在学⽣证上见到过的那两个字。
——白泠。
他又想到了电话里那些夸张的描述。
道德低下、⼈品败坏、霸凌同学……
再想想他见到的那个⼈。
给他倒了⼀杯温热的蜂蜜水。
眼泪掉下来的样子却很倔强。
破产倒计时 29 天:「朋友,你的⽣活有发⽣什么变化吗?任何变化都⾏。」
看到 ID 上的数字,白泠险些骂出声来。
白泠:「你这个 ID 什么意思?」
破产倒计时 29 天:「呃,系统自动改的,可能是为了鞭策你上进……Anyway,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为你做了个法!所以你的周围应该发⽣了⼀些变化?」
白泠:「……」
白泠:「我昨晚捡回来了⼀个⼈。是你做的法么?」
破产倒计时 29 天:「然后呢?」
白泠:「然后,他走了。」
破产倒计时 29 天:「你这个回答真是地狱级别的冷笑话……好吧,他叫什么?」
白泠:「不知道。」
破产倒计时 29 天:「你们没留联系⽅式?」
白泠:「没有。为什么要留?」
破产倒计时 29 天:「……」
破产倒计时 29 天:「感觉好像做法失败了。」
白泠想拉黑这个家伙。
似乎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对⽅立刻道:「别拉黑我!还记得你今天下午有个小组作业的演讲吗?现在打开你的邮箱,里面有⼀份 PPT,是我连夜给你准备的最新版本,你就拿这个上去讲。」
白泠是真不记得。
但在对⽅的提醒下,她想起来了。
此时正是期中考试的时间,商业史课的期中是小组作业,两⼈⼀组,现场做 Presentation。搭档是随机分配的,而她运气不太好,搭到了李隼。
可问题是,李隼这个⼈,平时根本不来上课。
他是 HKUST 那边过来的交换⽣,香港⼈,⾏踪颇为神秘。据见过他的同学描述,该君长着⼀张日漫脸,既漂亮又俊雅,去参加选秀⼤约光靠脸也能断层第⼀。
因为从未打过照面,白泠想象不出来这⼈能有多漂亮。
⼤约是不如她昨天捡回来的美少年漂亮的。对⽅长得很像藤间斋,举手投足都是⽣⼈勿近,不过酒醒了之后倒是蛮礼貌的,就算是⽣⼈勿近,也是贵公子调调的⽣⼈勿近。
谁能想到他在酒吧做那种类型的兼职呢……
白泠把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总之,她的队友不给力,所以上⼀次,她的 Presentation 全程是自己做的,而队友根本没出现。
破产倒计时 29 天:「你知道周绵绵是怎么拿到闻远实习的吗?就是靠这次的作业汇报!就在今天下午,闻远科技的 CEO 闻睿会在台下旁听,他让你们专业课老师帮忙推荐⼀位实习⽣,最后推荐去的是周绵绵。只要周绵绵不去闻远科技实习,他们就不会进⼀步接触。」
看到这段话,白泠顿时严肃了起来。
对于她家的破产,程衡只能说是犯蠢,而闻睿才是真正起到了关键作⽤的那⼀个。
闻睿的入局,直接把她家最重要的现金流给断了。
破产倒计时 29 天:「但是不要紧,我连夜给你肝了⼀个新选题,是香港李记的分析!闻睿和香港李记正在谈合作,⽤这个选题你就赢了八成。」
白泠立刻打开了邮箱。
⼀份几十页的完整汇报材料,不仅叙述详尽,排版更是达到了咨询公司的输出级别,别说当个⼤学⽣的期中作业了,这种级别的材料,直接卖给竞争对手公司,恐怕都能卖不少钱。
白泠的心里蓦然间升起了巨⼤的不真实感。
所以,她为什么会回到破产前的三十天呢?
而这个暗中操控着⼀切走向的神秘⼈,又到底是谁?
商业史课上。
白泠的视线扫过整个系的学⽣。果不其然,最后排的角落里出现了⼀个青年男⼈。
约莫三十岁左右,白衬衫,牛仔裤,戴着银框眼镜,很科技企业的风格,儒雅又精英的调调,和梦境中的⼈别无二致。
正是闻睿。
他坐的位置并不惹眼,更何况商学院的课本来就是全校热门,多得是⼈蹭课,同学们都习以为常。
看到这个⼈,白泠很难控制住自己心底的复杂情绪。
周绵绵和顾子铭率先上台进⾏陈述。
白泠的手机上还在收着神秘⼈的解读。
破产倒计时 29 天:「其实所谓的『随机分组』,根本就不是随机。顾子铭⽤了点小手段,把周绵绵和他分在了⼀组。他提前知道闻远科技投资部在招实习⽣的事情,想帮周绵绵拿下这个名额。」
台上,这两⼈准备的材料水准很高,⼀看就是顾子铭的手笔。两⼈分别陈述⼀半的内容,答疑的时候,顾子铭也是让周绵绵先答,她答不出来时,自己再做补充。
确实是做得非常到位了。
可惜,到头来还是给别⼈做了嫁衣。
就跟程衡⼀样。
白泠:「我死之后,周绵绵选了谁?」
破产倒计时 29 天:「没有选。她全都要。」
破产倒计时 29 天:「这些男⼈,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但依旧还是有⼀个⼈,她自始至终都求而不得。」
白泠:「谁?」
破产倒计时 29 天:「李隼。」
白泠⼀怔。
「下⼀组准备,白泠、李隼——」
白泠按灭了手机,独自走上台。
那个神龙首尾皆不见的交换⽣自然没有出现。白泠毫不意外。反正她早就做好了单打独斗的准备。
⼤屏幕上开始播放神秘⼈给她准备的那份 PPT。她⽤⼀个小时消化完毕,再⽤⼀个小时练习了三次。
然后,白泠走上台前。
光是选题名字报出来的那⼀刹那,坐在角落里的青年男⼈便放下手机,抬起了头。
神秘⼈说得没错。这个选题确实吸引了他的注意。
白泠在讲台上侃侃而谈。
李记的发家史,几次⼤的业务转折,如今正在迈进的⽅向,以及在开拓内地与海外市场时所遭遇的⼀切隐形困境。
十五分钟过得很快。整个教室哑然无声。
在白泠说出「谢谢」之后,甚至还安静了好几秒。
直到角落里的闻睿,率先拍了拍掌心。
然后,整个教室才如复苏⼀般掌声雷动。
任课老师道:「非常好,超出我预期的陈述,可能是我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报告。⼤家有什么问题吗?」
顾子铭和周绵绵的神色都算不上好。
在这间教室的绝⼤多数⼈眼中,这场汇报只是期中考试罢了,只占据这门课总分的 30%,没有那么重要。
可他们两个却深知,这关系到闻远科技投资部实习名额的走向。
「我有个问题。」顾子铭出了声,「——为什么只有你⼀个⼈站在这儿?你的队友呢?」
⼀经提醒,任课老师才注意到了这个细节。
「对呀,白泠,你的队友呢?」她问道。
周绵绵道:「陆老师,跟她⼀组的李隼是交换⽣,平时不怎么来上课。可能白泠觉得,她⼀个⼈也能搞定这次汇报吧。」
陆老师有些不高兴:「我让⼤家做小组作业,是因为团队合作也是很重要的⼀环,只会单打独斗,是不满足我们商学院⼈才培养的要求的。」
⼀个和汇报本身毫无关系的问题,⼀下子让白泠被诘难了。
角落里的闻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乎对她接下来的应对很感兴趣。
白泠站在台上微微蹙眉。
就在这时,教室的门被推开了。
黑发黑瞳的男⽣走了进来,穿着非常简单的白色 T 恤衫、黑色短裤和白色帆布鞋,明明是非常普通的⼤学⽣装扮,但组合在这个⼈身上,就让⼈移不开眼。
漂亮的下颌线条,精致高挺的鼻梁,再往上是⼀对丹凤眼。
「不是吧……」白泠有些懵。
这个⼈,不正是早上离开她家的小娇花么?
而男⽣径直走到了她的身边,定定站住,面向众⼈。
「刚刚去了趟洗手间,现在回来了。」
李隼。
他们专业那个被传容貌惊为天⼈,但是从不来上课的港科⼤交换⽣。
在酒吧做着不可言说的⼯作,半夜被她捡了回家,还莫名其妙分享了秘密的小娇花。
以及,神秘⼈口中那个,周绵绵自始至终都求而不得的男⼈。
这三个身份全部汇在⼀起时,白泠脑子里只剩下了⼀个简单粗暴的念头。
——容貌的传闻原来不是夸张啊……
「所以,这份作业是你们⼀起完成的?」陆老师确认道。
李隼「嗯」了⼀声:「有什么问题吗?」
「那你负责了什么部分?」
李隼略微思索了⼀下,回答道:「查资料。」
白泠开始觉得事态不受掌控了。
⼀个谎言总要⽤ N 个谎言去圆,而每多⼀个谎言,翻车的几率就几何式上升。
「哦,那你说说看,李记是怎么起家的呢?」
陆老师特意问了⼀个白泠最开始就讲过的问题。
她似乎并不相信,这个平时从不上课、此时突然冒出来的学⽣,真的有好好完成这份作业。
李隼倒是⼀点儿也不紧张。
「餐饮业。」他回答道,「第⼀家店开在 1996 年,铜锣湾轩尼诗道 507 号。」
「那现在呢?」
「主要是餐饮、电信和房地产。」
李隼甚至报出了这三项分别占整个集团营收的比例,然后淡淡补充了⼀句「财报可查」。
「不过目前这三项业务都在走下坡路,这家公司正在寻求和内地科技企业的合作。」
老师又陆续问了几个问题,李隼的回答堪称完美,甚至⼀部分白泠都答不上来。
开玩笑,这份材料跟他俩⼀分钱关系都没有。
五分钟答疑时间弹指而过。
刚下了台,白泠立刻问道:「怎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会是我?」李隼反问。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
「你玄关的柜子上放着学⽣证,我看到了,所以我今天来了。」李隼轻描淡写道,「看上去来得挺及时。」
白泠突然想到了神秘⼈的那句:我为你做了个法。
如果李隼就是对⽅所做的法的话……好吧,这家伙做法好像还挺有效的。
紧跟着,她又想到了自己在李隼面前掉眼泪以及控诉程衡的样子。
……要命。
血的教训:不要对陌⽣⼈乱倾诉,鬼知道你们会不会再遇见?
白泠想了想,还是打开了微信。
虽然那个神秘⼈看上去什么都知道,但有件事,她还是得确认⼀下。
白泠:「你说周绵绵唯⼀求而不得的⼈,是我昨晚捡回家又放走了、今天⼀块儿做小组作业汇报的,李隼?」
破产倒计时 29 天:「什么???」
破产倒计时 29 天:「你把他捡回家了?!」
白泠:「……」
破产倒计时 29 天:「这辈子你比周绵绵率先认识他诶!」
白泠:「需要我谢谢你全家吗?」
破产倒计时 29 天:「不要这样,友好⼀点儿,咱俩⼀个战壕的。」
这⼈真是……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样子。
下课的时候,白泠果不其然被老师喊住了,让白泠去⼀趟她办公室。
所以之前,被叫去办公室的⼈,⼤概就是周绵绵了。
白泠看了⼀眼自己身旁的李隼。
周绵绵唯⼀求之不得的⼈?为什么?
白泠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起去吗?」
「好啊。」对⽅⼀副无所谓的样子。
办公室内,陆老师见到两⼈⼀起来也没有惊讶,直接开门见山道:「白泠,我这边有⼀个闻远科技投资部的实习机会,也是受朋友所托,你看看你是否感兴趣。如果表现好,有概率留⽤。」
她将⼀张打印好的 A4 纸往前推了推,上面是职位描述。
选择白泠的理由很简单,她从最高分小组里选了明显贡献更⼤的学⽣,更何况另⼀个是交换⽣,下学期就走了。
白泠接过那张纸,上下扫了⼀眼,和神秘⼈的描述别无二致。
「谢谢老师,我想试⼀试。」/「等⼀下!」
门外突然响起了周绵绵的声音。
她气喘吁吁地扶着门框,显然刚跑来的样子,身后还跟着顾子铭。
「对不起陆老师,是我唐突,但是我也想争取⼀下这个名额!」周绵绵道。
白泠的眉梢⼀挑。
李隼斜斜靠在墙上,扫视了⼀下来⼈。
顾子铭已然站了出来:「陆老师,是我把闻远科技请您内推实习⽣的事情告诉了绵绵。我想这也不是什么官⽅的名额,她也可以自荐的,对吧?」
「老师,这是我的简历。」周绵绵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上,显然是早有准备。
狭小的办公室里⼀下子挤进来四个学⽣,显得有些拥挤。
白泠实在不⾏和周绵绵有任何的肢体接触,忍不住侧了侧身。
陆老师接过简历,有些为难,但还是认真地看了起来。
见老师有所动摇,周绵绵立刻转身面向了白泠。
「白泠,我很需要这个名额。」周绵绵咬了咬下唇,「我不像你,我没有那么好的家庭背景做支撑,随时随地给我安排家里公司的实习。对你来说,这只是无数机会中的⼀个,对我来说却是唯⼀了。」
在⼈前,周绵绵总是表现得很弱势。高中的时候是这样,⼤学的时候也是这样。
态度诚恳,有理有据,跟琼瑶剧女主角似的,好像不答应就是自己的不是了⼀般。
陆老师好像也想起了什么似的,看了看周绵绵:「是了,我记得你之前就有两段名企实习了。」
更何况,还有顾子铭在旁边添油加醋。
「白泠,今天你讲得确实很好,但你也不缺这⼀次实习,更何况你们高中的时候有点儿误会,这次⼤家各退⼀步,就当重修于好了。」
这算哪门子各退⼀步啊?
手机嗡嗡震了两声。
破产倒计时 29 天:「稳住局面,我在想办法了。」
白泠瞥了⼀眼,然后不动声色地把手机塞回了包里。
「老实说,科技公司投资部的内部运作,我还挺感兴趣的。老师率先找我,也是觉得我更合适对吧?」
「可是周绵绵更需要。」顾子铭立刻道。
他甚至开始和老师陈述,为了这次作业汇报,周绵绵熬了多少个通宵。
⼀直在旁听的李隼始终观察着局面。
直到他低声凑到白泠耳边,问:「你其实不想去闻远实习吧?」
白泠微愣,但还是淡定反问:「为什么这么说?」
「看着不像。」李隼淡淡道,「他们的样子看着更着急,你⼀点儿也不着急。那你为什么还要争取?」
有⼀种被⼈轻易识破的感觉。
但好像也不是很讨厌。
白泠也懒得编理由,直接道:「昨天晚上,⼀通电话让我准未婚夫放了我鸽子的就是她。」
李隼「哦」了⼀声。
「那是不能让她如意。」
态度相当的理所当然,并且毫不犹豫地站了队。
「我出去⼀趟,⼀会儿回来。」李隼道。
……
「这个老师耳根子怎么那么软啊!我看她是想把名额给周绵绵的样子,那我 PPT 不是白通宵做了吗?!系统系统,想想办法!」
「你这种只会抓着系统给你出主意的宿主也不多见……提醒⼀下,你现在和白泠的『信任值』涨了不少,已经可以兑换道具了。」
「能兑换什么?」
「我看看啊……『小娇花的钞能力』?」
「什么玩意儿?小娇花是谁?」
「白泠给李隼起的新昵称。」
「哈?李隼那种疯起来不计后果的白切黑,跟小娇花哪里沾边了?!」
「兑吗?时间要来不及了。」
「——兑!」
……
李隼走出了办公室。
里面发⽣的⼀切都跟他无关,按照他的性格,也绝不会多管闲事。
可是莫名就觉得,这件事,如果他想要干涉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虽然有⼀点儿兴师动众。
但他也不在乎这些。
决定离开香港的时候,他就已经什么都不会在乎了。
兴师动众又怎么样呢?就让那群⼈鸡飞狗跳好了。他们会想尽办法猜测他到底在想什么,但谁也猜不到。
李隼近乎淡漠地勾了勾唇角,然后拨通了⼀个号码。
办公室内,在顾子铭替周绵绵游说了接近三分钟后,陆老师终于心软了。
她看向白泠:「身为你们的专业课老师,肯定还是希望每个学⽣都有好的发展。这次我还是内推周绵绵吧,主要考虑她之前没有⼤型企业的实习。然后我再问问周围朋友,有没有其他名额可以推给你,如何?」
她自认为做出了⼀个两全的选择。
虽然到底有没有其他名额,也不好说。
但白泠的家庭情况她也略有耳闻,据说家里的⽣意做得很⼤,肯定是不缺这⼀次两次机会的。
随着她的话音落地,周绵绵的脸色不可抑制地出现了兴奋的神情,不断地说着「谢谢老师」。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次被推开。
「这样不好吧,老师。」李隼懒懒靠在门边,「我弱我有理?劣币驱逐良币?然后让闻远科技笑话贵校的学⽣就这水平?消耗的也是您的⼈脉啊。」
⼀番话讲得咄咄逼⼈,但最后还是⼀副「我为你好」的样子给圆了回来。
他甚至出了个主意。
「不然这样吧,老师把这份简历发给您朋友,问对⽅要不要这个实习⽣好了。如果要的话,我们就让。」他站到了白泠的身边,坚定地说出了「我们」两个字。
周绵绵不是带了⼈来当说客吗?
那他们这边也有两个⼈。
与此同时。
白泠的手机上收到了⼀条新的消息。
破产倒计时 29 天:「搞定了!」
不靠谱的队友送来了⼀颗定心丸,倒是让她莫名安心。
于是她点点头,道:「我让也不是不可以,但⼈家也得愿意要周同学对吧?还是先发简历去看看吧。」
这两个⼈⼀唱⼀和的羞辱,搞得周绵绵顿时下不来台。
考虑到本来也是要走这个流程的,陆老师真的把简历拍照发过去了。
而几十秒后,她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听筒那头传来了青年男⼈低沉的嗓音,带着略略抱歉的语调。
狭小又安静的办公室内,每个⼈都能听见听筒漏出来的声音。
「不好意思啊陆老师,简历我收到了,但是有件事情要跟你说⼀声。我们的战略合作⽅刚刚来通知,说希望我们最近锁定投资部的⼈员流动,主要是有⼀些保密项目要推进。这样吧,我回去再看看有没有其他部门需要实习⽣?」
⼀模⼀样的说辞。
我去问问,有没有其他名额可以推给你。
我去看看,有没有其他部门需要实习⽣。
成年⼈讲话都委婉,不确定的承诺往往都没有下文。
然而,对⽅的话还没说完。
「你们系那个上台讲香港李记案例的女孩子,我觉得挺不错的。我看,你给我推的简历好像不是她的?麻烦帮我跟她说⼀声,虽然现在投资部没有实习⽣名额了,但我很欢迎她投递我们的秋招。」
然后彼此再客套了两句,便挂断了。
周绵绵的神情已经彻底僵在了那里。
白泠则淡淡笑了笑。
「看来周同学的努力白做了。不过也不⽤灰心,老师肯定有其他机会推给你,实在不⾏,我让我家里帮你找找实习?」
她甚至低头摆弄了⼀下自己为⽣日新做的指甲。
「没别的事情的话,我们先走了。老师再见。」
白泠和李隼走了出去,礼貌地带上了门。
白泠的心情⼀下子好了起来。
太久没这么神清气爽过了,她甚至有些狡黠地侧过脸,问李隼:「我刚刚是不是有点儿做作?」
特别是摆弄指甲、懒得正眼看⼈的那个样子。
李隼却勾了勾唇。
「没有。挺可爱的。」
那⼀瞬间,李隼有些微的恍惚。
他对什么事情都不感兴趣已经很久了,整个⼈看上去淡漠而慵懒,像是游走于这个世界边缘的局外⼈。
却莫名伸手为刚认识的⼈做了⼀件事。
甚至因为对⽅的开心,自己好像也有⼀点点开心。
很微小,稍纵即逝。
但是却捕捉到了。
口袋里的手机不停地震动,消息提示⼀条接着⼀条。
李隼不⽤看都知道是哪些⼈在找他。
他刚刚干涉和闻远科技合作的事情肯定已经传到了家里,那群⼈永远猜不透他下⼀步棋要怎么走,更何况他离港前可是把整个李家搅得天翻地覆。
李隼直接设了勿扰模式,任凭来电通知兀自咆哮。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他问白泠。
白泠想了想。
「感谢你刚刚替我说话,带你去个秘密场所。」
她带李隼步⾏上了六楼。
科⼤商学院教学楼的⼀条秘密小道,要从外围护栏边钢筋楼梯走上去,常年暴露在阳光下,楼梯布满了锈迹,却因追着阳光的爬山虎而产⽣了⼀种奇异的⽣机感,像是在荒芜⼈烟的绝望中开出的⽣命之花。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这里。」白泠拉开顶楼天台的门。
科⼤坐落在平城郊区的山上,而其中商学院的教学楼地势最高。空旷的天台上,他们能⼀览整个科⼤校园,似乎连天空都触手可及。
「很漂亮的地⽅。」李隼道,「你都是⼀个⼈来吗?」
「嗯。」
「朋友呢?」
「我说我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家都喜欢周绵绵,你信吗?」
白泠斜斜倚靠在栏杆上,闭上眼睛,天台的风势撩起了她黑色的长发。
「为什么?」李隼问。
「我也不知道。从她出现在我的⽣命中开始,所有⼈都只喜欢她。」
「那现在不是了。」李隼淡淡道,「我不喜欢她。」
白泠看向他,唇角微微上扬。
「你刚刚怎么知道,把周绵绵的简历发过去,对⽅不会要?」
「上课的时候,闻睿就坐在最后⼀排的角落里,他的采访报道很多,那张脸不难认。如果他现场看中了谁,那只能是你,我赌他会质疑为什么收到的简历是另⼀个⼈的。」李隼回答道。
虽然这只是⼀半的答案。
剩下的⼀半是,他直接让那个名额不存在了,反正白泠也不需要。
这样算是两手准备。
多管闲事不是他的风格,但既然已经管了,那还不如多管⼀点儿。
「另外⼀个男⽣,看着不像是你的准未婚夫。」
「周绵绵就不能同时吊着两个吗?」白泠扯了扯嘴角,「真让她去了闻远,她还能吊第三个。」
「那你和你的准未婚夫分手了吗?」
「就没有在⼀起过。」白泠懒懒道,「啊,他来电话了。」
微信上显示着程衡的通话申请。
不知道是不是说晚上吃饭的事情,白泠想。
她已经不想带程衡回家吃那顿晚饭了。
然而,接通的瞬间,对⽅却说出了她完全没想到的话——
「白泠,到底发⽣了什么,为什么周绵绵跟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像是在跟你争⼀个实习名额?」
白泠几乎顿了有好几秒。
然后,她忍不住嗤笑道:「你知道得还真快。」
周绵绵也真是厉害。
把顾子铭利⽤完就打发⼈家走了,然后立刻给程衡打电话卖惨。
程衡的语调近乎咄咄逼⼈:「咱俩早晚要继承家业的,你还能在乎那⼀两次实习?让给她又怎么样?干嘛把⼈搞哭成那个样子?高中的时候你就老把她惹哭……」
「我让了。」白泠打断他。
「……什么?」
「我说,我让了那个名额——她没有告诉你,是闻远科技突然不要实习⽣了吗?」
虽然白泠也知道,⼤概率是她手机里那个神秘⼈做了什么,否则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但她还是没有想到,程衡居然会为了这个事,这么急匆匆地来找她兴师问罪。
有的时候她都搞不清楚,程衡到底有没有把她当作即将要订婚的⼈。
如果决定要和她订婚,那为什么要为这种事情,给自己的准未婚妻打电话?
白泠深吸⼀口气,道:「你如果那么在意她有没有地⽅实习,不如我给你妈妈打⼀通电话,让她帮忙安排进你家公司?」
「……」那边⼀下子安静了,好像瞬间清醒了过来。
静默了好几秒。
白泠道:「程衡,今天的晚饭,就别上我家吃了吧。」
「我没有说不来……」
「是我说,你不⽤来了。」白泠再度打断他,语调不悲不喜,「本来我觉得⼤家自小⼀起长⼤,知根知底挺合适的,但如果你已经有了喜欢的⼈,我们何必凑合呢?反正我也没有喜欢过你。」
她的语调过于平淡,几乎⼀点儿感情都不带,以至于手机另⼀头的⼈似乎被说懵了。
可能是没想到她会那么直白,也没想到她轻描淡写就结束了这段关系。
但更有可能是,完全没想到,她会说出那句:反正我也没有喜欢过你。
白泠则是干脆利索地挂了电话。
⼤概是因为周绵绵失去了进入闻远的机会,她心里的石头稍微放下来了⼀点儿,对程衡也不再客气,甚至还可以淡定地对旁边听了全程的李隼道:「让你看笑话了。」
不过也不是第⼀次了,破罐子破摔吧。她想。
李隼却勾了勾唇。
「你说谎了。」
「什么?」白泠挑眉。
「最后⼀句话,『反正我也没有喜欢过你』——是假的。你喜欢过他,才会这样故意强调。」
白泠静静地看向对⽅,却没有出言否认。
可能在很久很久以前悸动过吧,她想。
但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她还以为程衡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她身边,甚至觉得程衡不会拿她和周绵绵进⾏比较。
直到她得知,从周绵绵刚闯入她的⽣活开始,程衡心中的天平早就彻底摆到了对⽅那边,放了她的鸽子也要去和周绵绵约会。
直到周绵绵告诉自己,程衡亲口对她说过:「我从来没有喜欢过白泠,我和她之间,只是两家⼈觉得彼此合适罢了。」
直到关于她的谣言传得满天飞,周绵绵咬定自己高中时被她霸凌过,而程衡居然出面为周绵绵「作证」了,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根稻草……
⼀度连呼吸都觉得困难的时候,白泠坐在病床上想,为什么程衡可以为了周绵绵,这样对待她?
怎么都想不通。
如果不是为了稳住程衡,白泠昨天晚上可能就要把酒浇到他的头上。
哪儿来的喜欢。
「我撑死上辈子喜欢过他。」白泠看向了远⽅。
而那⼀点年少时的悸动,也早就烟消云散了。
「嗯,不要回头。」李隼忽然道,「也不要觉得他会回头。」
白泠忽然想起了李隼离开她家前,对她说的那句话。
他说,我母亲也犯过类似的错误,曾经以为对⽅可以回心转意……
「我早就认清楚了,不会抱着不必要的幻想。」白泠道。
天色渐晚,夕阳开始逐渐变成暖橙色,⼀点点下沉。
白泠转过身来,对李隼道:「好啦,我把你带过来,只是想跟你说,本以为我俩萍水相逢,以后也不会再见,却没想到居然是同学。你在酒吧兼职的事情我不会告诉别⼈,也希望你替我保守秘密。Deal?」
第十⼀次咨询。
陈医⽣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在咨询室内坐下,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悲喜,但带了⼀点儿不易察觉的困惑。
「是发⽣什么事情了吗?」他问道。
病⼈「嗯」了⼀声。
三个月前,病⼈开始来进⾏心理咨询。每周⼀次,来得十分准时和固定。
⼀开始,陈医⽣还以为哪家娱乐公司新签下的新晋偶像。毕竟这样的面孔,即便在平城这样寸土寸金的繁华地带也不算特别多见。
但似乎并不是。
病⼈最初还有明显的香港口音,偶尔不确定的词语需要⽤英文,但每⼀次到来,他的普通话都会更好⼀些,时至今日已经很周正了。
病⼈的状态好像不错,既没有歇斯底里也没有神经质,只是非常平静,平静得像⼀潭死水。
「我遇到了⼀个陌⽣⼈,她以为我在酒吧兼职陪酒。」病⼈道。
他简短地叙述了那段经过。
服务⽣没端稳托盘,不小心把鸡尾酒泼到了他身上。
酒吧经理出面道歉,又临时找了件衣服给他换上,说是店里只有这个,但是全新的,还请客⼈暂时凑合⼀下。
他喝多了,胃里翻江倒海,嘈杂的⼈声与舞曲声令他更加反感,便独自走了出去。
后来,意识有些不清晰。
等再醒来时,就在⼀个陌⽣⼈家里了。
陌⽣⼈给他准备了⼀杯温热的蜂蜜水,还有胃药和解酒药。
但是陌⽣⼈在哭泣。
……
「很凑巧,我发现,她其实是我的同学。」
「我甚至觉得凑巧得不正常,怀疑她是被派来监视我的⼈。」
「但查过了,她不是。」
「她过得不太好。我打听到的都是负面的传言。但直觉告诉我,这些传言是错的。」
「所以,我出手帮了她。」
病⼈顿了顿。
几秒钟后,他接着道:「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帮她,但那⼀瞬间,我就是那么做了。她似乎很开心。然后久违的……我也跟着笑了⼀下。」
他抬起头,对上陈医⽣的眼睛。
「我觉得很莫名其妙。」
病⼈做过很多的努力和尝试,试图找回情绪这种东西。
虽然其中⼀部分努力并不健康。比如说,借助酒精。
他陆续找回了⼀些。
警惕,敏锐,嘲讽——全都是负面的东西。
「你说,她把你认成了酒吧陪酒的⼈,当时你是什么反应?」
「我没有解释。」
「因为不在乎?」
「不是。」病⼈平静道,「我觉得很奇怪,她好像对这个职业毫无偏见,甚至也懒得打听为什么,所以我问了她。她的回答是:『未经他⼈苦,莫劝他⼈善。』」
虽然女⽣还是解释了两句,这里的「善」不仅指善良,而是指不要随意对⼈指手画脚。
然后,病⼈慎重地做出了判断:「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觉得她好像还有很多秘密。比她表现出来的还要糟的那种。」
陈医⽣思考了⼀下。
「有没有这种可能:你看到了她,就像看到了曾经某个时期的自己?所以你想帮她。」
「是吗?也许吧。」
「很多时候我们觉得⽣命毫无意义,是因为周围没有给你带来意义的⼈。」陈医⽣道,「如果她是现阶段唯⼀⼀个能够帮你找到积极情绪的⼈,那你就去帮她,这是我给出的建议。」备案号:YXX1DpBO0yGtO6QePjDcPdP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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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我独行 初生牛犊,干翻恶虎:懂法青年你别惹 婚礼宣誓的时候,我发现我去世两年的缉毒警男友,坐在角落,默默看着我。 理智还没反应过来,眼泪就已经流了出来。 我浑身都在抖。 司仪笑着说:「看来我们新娘太感动了,嫁给自己心爱的人,一定很开心吧。大家给她鼓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