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把我嫁给了双腿残废的富二代。
结婚那天,我小心翼翼问他,「要我背你上床吗?」
他笑得漫不经心,「有劳了。」
我撸起袖子去背他,结果没站稳,和他一起摔在了地上——
只差那么一点,我就直接继承上亿遗产了。
1
大学毕业,我妈把我卖给了有钱男人,彩礼上千万。
听说,对方是个标准富 N 代。
他因为一场意外瘸了双腿,也因此丧失了家族继承权。
现在算是有钱有闲,不过——
我妈忧心忡忡,「听说,他不止是双腿受伤了,还不能人道。」
我眼前一亮。
简直完美!
有钱又风光,瘸子老公还不能人道,还有什么更幸福的吗?
于是,我与我妈瓜分了彩礼,喜滋滋地嫁了过去。
为什么要嫁给一个瘸子?
因为钱啊。
多么俗气又市侩的理由。
2
结婚那天,我还是有点紧张的。
对方需要一个没背景的花瓶当老婆,而我和我妈贪财,大家一拍即合,以至于婚礼那天,实际上我们才第一次见面。
举行仪式前,我妈将我塞进了对方的休息室,美其名曰:
培养感情。
……离上场就剩十分钟了,培养的哪门子感情?
我拎着婚纱裙摆走进去,正想着该如何打招呼时,却倏地愣住。
不是说,对方是个双腿残废,不能人道的小可怜吗?
轮椅上的男人又是谁?
剪裁得体的黑色西服,明明是婚宴,衬衣纽扣却还是随意解开了两颗。
即便是坐在轮椅上,背脊依旧挺得笔直,矜贵而淡漠。
视线再上移。
是一张令人惊叹的面孔。
清风霁月,玉质金相,都不足以形容他的脸。
手一松,我被婚纱裙摆绊倒,整个人以一个极为尴尬的姿势,半跪在男人面前。
我抬头看他,结结巴巴。
「我……我说我走错门了……你信吗?」
在我进门后,他已将我打量了几遍。
此刻,他端坐轮椅,我狼狈半跪,而他目光扫过我,最终落在了当初他命人送来的婚纱上。
「你猜?」
3
我猜……
他只是瘸,又不傻。
为解尴尬,我飞快站起身,只能实话实话——
「我妈让我来和你培养一下感情。」
男人低笑一声。
他看了一眼腕表,「嗯,五分钟的培养,应该也足够应付婚礼了。」
想起这人是金主,我连忙小心询问,「一会婚礼,我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我在心里疯狂呐喊着——
给我提要求!提条件!然后加钱!
可是。
他看了我一眼,漫不经心地松了松领带,「不用,安静地当个花瓶就好。」
「哦,好。」
我识趣地应声,站在一旁不再言语,可目光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往他身上瞟。
我肤浅,我有罪。
我为我之前对他不能人道的欣喜而感到后悔。
这么惊为天人的脸,真是可惜了。
4
婚礼圆满结束。
花瓶嘛,再简单不过。
我只需要挺胸收腹提臀,面带微笑地站在聚光灯下,坚持到仪式结束就算成功了。
傅羡似乎对我的表现很满意,婚礼结束后,他喝得微醺,往我怀里塞了一张银行卡。
没说用途,没说金额。
但看他的意思,应该是赏给我的。
傅家少爷出手应该不会吝啬,我妥帖收好,过了一会才想起来去追问密码。
除了银行卡,他一同扔给我的还有一串钥匙,以及一张写有地址和电话的纸条。
他坐了专驾离开,让我自己打车回「家」。
我哪有心思回傅大少爷的别墅。
拿了银行卡,我第一时间去了附近的银行,去自助存取款机查询余额时,我激动得手都在微颤。
然而——
银行卡余额:一百元。
是元,不是万。
我盯着屏幕看了半晌,直到后面大哥不悦催促:
「妹子,一百块余额你都犹豫半天了,要不我帮你给它上个香你再取?」
我红着脸退了卡,不死心,走去柜台查询了一下。
果然是一百块。
真有他的。
虽说没什么感情吧,但总归是穿着重工婚纱嫁了他一次。
一百块,他在打发要饭的吗?
越想越气,我将这一百块取出,用他的钱打了三辆出租车。
一辆我坐着,另外两辆空车跟着跑。
然而——
我失策了。
没想到傅少爷的别墅这么远,三台出租车一共花了我四百多块钱。
一百块花光了,我还搭了三百多。
真晦气。
5
晚上,新婚夜。
我坐在沙发上,盯着傅羡那张俊脸,怎么看都觉着生气。
正在心里吐槽他时,傅羡忽然看了过来:
「司遥?」
我:「唉,对,是我。」
……真是一见金主就秒怂。
傅羡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眼神轻飘飘地,却看得人心惊。
对上目光,他勾了下唇,淡声道。
「该睡觉了。」
我的脸不自觉地红了几分。
可是想想我妈的话,又一盆冷水迎头浇下。
「那个……」我看了一眼他轮椅上的修长双腿,小心翼翼询问,「需要我背你上床吗?」
停顿两秒,我舔舔唇补充,「我力气很大的。」
傅羡坐在轮椅上,抬手松了两颗纽扣,笑得漫不经心,「有劳了。」
我走过去,背对着他蹲在了傅羡面前。
时隔两秒,傅羡身子微微前倾,双手顺势搭在了我肩上。
这人手臂也修长,松松横在我脖前,身上味道很好闻,是类似青松般的清新味道。
我本意很简单,就是向金主示个好而已,可他真的趴在我肩上,这般的近距离接触,却又让我瞬间涨红了脸。
他此刻脱了西装外套,身上只余一件白衬衣,而我换下婚纱,穿着件材质单薄的敬酒服。
背起他的那一刻,我甚至能够感受到傅羡的体温。
这么一想,又有些心慌。
脚下一乱,便又踩到了曳地的裙摆——
我背着傅羡,整个人扑倒在地。
……我趴在地上不敢起身。
我保证自己不是什么沙雕女,人生前二十几年也都尚算聪明伶俐。
也不知今天怎么了,梅开二度,自己摔也罢了,还把金主也摔了。
良久,也没听见傅羡的动静。
我忽然有点慌了,不会……摔晕了吧?
正想抬头去看,前方忽然传来了傅羡的声音。
微喑,低沉。
「过来。」
我爬起身,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蹲下。
「那个……」
我试图解释,话茬还未搜刮好,手腕便蓦地一紧。
傅羡攥着我手腕,用力一拽,我便倒在了他怀里。
地板冰凉,傅羡仰躺在地,一只手紧紧攥着我的,垂眼打量着趴在他身上的我。
近距离看,这个男人依旧好看得要命。
「司遥。」
他一错不错地看着我,咬着牙道,「把我扶去轮椅上,我自己能上床。」
6
「哦……好。」
傅羡的目光太有侵占性,我不敢与他对视,避开目光扶起了他。
然而——
刚才摔得有点远,轮椅还在几步开外。
想想傅少爷双腿残疾不能站立,我就又扶着他坐回了地板上。
「您先坐一下,我去推轮椅。」
傅羡没说话,眸色却黯了几分。
我猜。
他可能是在后悔,就算是买个花瓶,为该买个聪明的花瓶。
为了将功补过,我飞奔过去将轮椅推了过来。
再伸手去扶他,傅羡却未动。
怎么,耍脾气了?
我低头看他,却见他叹了一口气,喑哑着嗓子叹道:
「压我脚了。」
「……不好意思。」
为了将功补过,我使出吃奶力气,弯身把他抱上了轮椅。
可傅少爷似乎并不满意。
他紧抿着唇,耳根泛红,说话时几乎咬着牙根,「司遥,我让你扶我,没让你抱我。」
真难伺候。
我应了一声,推着轮椅去了床边,想看他怎么上床。
可身前却传来了他略微压低的声音,「转过去。」
我乖乖照做。
可是……
对面桌上刚好有个小镜子,在镜面的折射下,我清晰看见——
傅羡坐在轮椅上,双手按着床面一撑……
然后一声闷响。
这人掉下来了。
7
气氛有点尴尬。
我背对着他,转过去也不是,不转也不是。
正犹豫着,身后忽然传来他压低的声音,这人似乎有些恼火,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意思。
「还杵着做什么?」
「哦。」
我连忙转身过去。
傅羡坐在地上,双腿看起来似乎挺无力的,紧抿着唇,耳根红得厉害。
可能是接连两次摔倒,伤害了傅少爷的自尊心。
为了借力,我将他手臂搭在我肩上,一边搀扶着他起来,一边贴心安慰:
「傅少,您也别往心里去,我要是双腿残疾的话,可能连上厕所都擦不了屁股,更别说……」
话说了一半,傅羡搭在我肩上的手收紧几分。
「闭嘴。」
「好。」
就这样,我扶着傅羡上了床,然后收到了他的命令:
「以后随我出门,只微笑,别开口。」
「好……」
反正他给钱,我办事,他不让我开口,我喝水都能从鼻子灌。
8
新婚夜,我本想打地铺睡地板的。
可傅羡不让。
他让我睡他旁边,同盖一床被子。
其实我是愿意的,但还是要娇羞一下,正红着脸扭捏着说「不好吧」时,他忽然递给我一张银行卡。
我沉默了一下,「又是一百块?」
「二十万。」
「成交,老公。」
我一把抢过卡,笑眯眯地收下。
这一夜十分太平,就是有点冷。
这个挨千刀的,后半夜用手把被子全卷跑了,我后来冷得遭不住,只能凑过去贴着他睡,勉强盖上半边被子。
只隐约记得。
这人身上格外暖和,像是贴了个火炉。
第二天醒来时,傅羡已经坐在了轮椅上。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上去的。
轮椅就在床边,傅羡正拿了本书,低头看得认真。
窗外阳光温热,在他眉眼间镀了一层金边。
煞是好看。
我看的正出神,傅羡忽然偏头看了过来。
「下楼,吃饭。」
我应了声,注意到傅羡眼底竟多了一圈乌黑。
他昨晚没睡好吗?
明明就拽着被子睡得死沉的。
傅羡放下书,摇着轮椅离开了房间,我也连忙下床洗漱,无意间扫了一眼傅羡刚刚在看的书,却不由得愣了一下。
《真假孙悟空》
??
原来贵族少爷们,都如此的富有童心。
9
吃过早饭,傅羡便出了门。
临走前,他叮嘱我不论今天要去哪,晚上 7 点前准时打扮妥帖,在家等他,今晚要带我去参加傅家的家宴。
我乖巧地应了声。
傅家的家宴啊,那可马虎不得。
而且,昨天我与傅羡结婚,各界名流商贾都前来祝贺,偏偏傅家没人出席。
不过,看傅羡的样子,似乎也并不在意。
……
我不需要工作,在这空荡荡的别墅里待着也无聊,便拦了辆出租车出门闲逛。
傅羡的车库里倒是一堆落了灰的豪车,但是——
他没给我留司机,而我连驾照都没考。
揣着银行卡,我打车去了本市最高档的某家商场。
商场人很多,但是,多半都是和我一样,只看不买的。
毕竟,这里消费动辄几十万,根本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逛了一圈,两手空空。
倒是肚子绞劲般地疼,想起包里有纸,我便转身去了公共厕所。
然而——
许是周末的缘故,商场人太多,女厕所已经排起了长龙,男厕那边倒是空空如也。
肚子实在太疼,我没忍住,悄悄进了男厕所。
锁门,蹲下……
刚提起裤子冲水,隔间壁板忽然被敲响两声,紧接着,低沉男声自隔壁响起。
「不好意思,能不能借两张纸?」
声音低沉磁性,又略微喑哑。
好听得要命。
我连忙从包里掏出剩余的纸,看也没看的塞了过去。
然而,几秒钟后,隔壁却又推了回来。
「用这个,不好吧?」
「有纸吗。」
我一头雾水,然后低头看了一眼。
要命。
被对方退回来的,是我包里备着的卫生巾。
脸一红,我连忙掏出纸巾从下方塞进去,「不好意思啊,刚才拿错了。」
对方却隔了几秒才接,语气微微扬了几分,「女生?」
……我这才想起,自己是在男厕所。
没敢应声,我匆匆转身跑了。
10
晚上七点。
傅羡回家时,我已换上礼裙,妆容精致地坐在了沙发上。
那道坐着轮椅的身影甫一出现,我便迎了上去,提着裙摆邀功。
「好看吗?」
我承认自己有时候爱出神,会说错话,但在变美这条路上,我还没怎么翻过车。
上至高级宴会,下至酒吧蹦迪,就几乎没有我踩雷的装扮。
傅羡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足足六七秒,最后却还是轻飘飘地移开目光,淡声道了一句还行。
什么叫还行,他分明就目光躲闪,不敢看我。
自家金主,我当然不会拆穿。
于是,我自告奋勇地代替了傅羡的助理,推着轮椅出了门。
出门,上车。
傅羡的别墅距离傅家不算太远,大约二十分钟的车程。
路上,傅羡一言未发,我却注意到,他脸色愈发地低沉。
看来。
传闻无误,傅羡与傅家的关系,似乎真的闹得挺僵的。
——
这就是傅家。
我站在门口,驻足观望。
不是什么豪华别墅,而是庄园。
一眼望去,甚至望不到边际。
看了几眼,我收回目光,转身去替傅羡推轮椅。
有着傅羡这位活招牌,一路畅通无阻,在我险些迷路时,管家将我们带到了一栋房子前,并推开了门。
我推着傅羡走了进去。
宴厅很大,里面寥寥几十人。
进去的那一刻,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我们身上。
我噙着笑,落落大方地推着傅羡进去。
一路走去了正厅的位置,那里站着一对男女,男人穿着剪裁得体的西服,身姿笔挺。
女人倚在他身边,一身红裙尽显婀娜身姿。
那一对,一看就是正主。
果然。
走过去后,傅羡停顿两秒,沉声叫了句「哥」。
我所猜没错,对方就是傅时征,傅家的继承人。
傅时征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傅羡,却落在了我身上。
这人目光如炬,不同于傅羡的淡漠与漫不经心,反倒多了几分侵占与锋锐。
让人不敢对视。
勉强压下心惊,我也跟着傅羡叫了一声「哥」。
不过。
听见我的声音,傅时征却微微挑眉,古井般的眸底闪过一丝诧异。
下一刻。
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轻飘飘地落在了我手腕上。
我有些疑惑,也低头看了一眼。
我右手上戴了一只银质的手链,是我一直戴着的,因为与今天的装扮并无违和感,便也没有摘。
我正兀自疑惑,再抬头,却发现傅时征已移开了目光。
刚刚的注视,更像是我的错觉。
这人给人的压迫性太强,幸好,他并未过多驻足,与傅羡不咸不淡地聊了两句,便起身去了另一边。
傅羡似乎不太喜欢与人交际,他让我将他推到角落处,也不与人说话,就这么静静坐在轮椅上。
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一个又一个人。
却始终一言不发。
待得久了,我有些乏闷,便和他提出去一趟厕所。
傅羡点点头,没有说话。
走廊里。
见四下无人,我从随身背着的装饰包里拿出烟来。
说是上厕所,实际是烟瘾犯了。
然而,一根烟刚点燃,身后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正手忙脚乱地灭烟时,一道略微耳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不用灭了,分我一根。」
我将夹烟的手背到身后,转身去看。
来人竟是傅时征。
他走到距离我两步远处,停下,手心朝上摊在了我面前,示意要烟。
我犹豫了一下,「我这烟便宜,而且劲有点冲。」
「没事。」傅时征勾了下唇,似是在笑,「刚好。」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我只能打开包,再给他抽出一根烟。
傅时征接了烟和火机,点燃。
吐出烟雾的那一刻,他转头看我,「没认出我?」
「嗯?」
我有点蒙,却还是讪讪地应道,「认出来了,傅羡的哥哥。」
「不是。」
傅时征又吸了一口烟,侧脸轮廓很好看。
「今天下午,谢谢你的纸。」
「……是你?」
我惊讶出声,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件事,拐角处便出现了一道坐着轮椅的身影。
傅羡自己摇着轮椅过来,掀起眼皮,漫不经心地看着我。
「什么是他?」
11
我沉默着,答不上来。
反观傅时征,这人指尖夹着烟,神色平静而淡漠。
在傅羡的注视下,他还抬起手吸了一口烟。
他根本就没打算回应傅羡的问题。
我有些犯难。
这怎么说?
说我下午跑去高档商场闲逛,去了男厕所,还给隔壁的他哥递了一片卫生巾?
未免显得我太呆了些。
正犹豫着,傅羡的声音再度传来。
「走了。」
说着,他转动轮椅,转身离开。
我连忙跟了上去,路过傅时征时,他忽然开了口。
声音低沉,「烟不错。」
「……谢谢。」
两句莫名其妙的交谈结束,我飞奔出去,主动推上了傅羡的轮椅。
我不傻,分得清谁才是我的金主。
虽然,傅时征要比他弟弟有钱得多。
……
许是傅家人多,说是家宴,却更像是上流酒会。
我站在傅羡身后,双手搭在轮椅上,端着笑看向身旁走过的每一个人——
不过。
身旁来来去去许多人,竟没有一人停下脚步与傅羡打声招呼。
看来。
傅羡不只是失去了继承人的位置,在家族里的地位更是低的可怜。
这般想想,又觉着有点心疼他了。
傅羡却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反倒乐得清闲。
他抬手,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一块糕点。
左手捏着糕点,右手朝我招了下。
「过来。」
我听话探身,一只手便捏在了我脸颊上,然后,那块精致的糕点便被塞进了我嘴里。
唇齿间弥漫着淡淡的甘甜。
傅羡拍了下手,漫不经心地扫落指间沾染的糕点碎屑。
「味道如何?」
「好吃。」
傅羡点点头,「一会打包装走。」
我有些傻眼,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了小时在农村吃席时,大妈们拿着塑料袋打包烧鸡的画面。
回过神,我默默攥紧了轮椅扶手。
看来,傅大少爷在傅家地位的确是很低了。
我过去常看霸总文,通常遇见女伴爱吃的,少爷们总会大手一挥——
「一会让厨师给你多做几份。」
可怜我们傅少爷,大手一挥——
打包装走。
12
家宴还算风平浪静。
只不过,静的是傅羡这边,以傅时征为中心,周遭可是围满了人,热闹无比。
我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不过,这些人也都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傅时征独身而立,神色漠然。
除了他身边的女伴,几乎没同任何人说过话。
即便是所谓家宴,也分了三六九等。
我看的无聊,便收回目光,准备同傅羡闲扯两句。
一低头,刚巧撞见了傅羡看向远处的目光。
他也在看着人群聚集处,不过——
他似乎并没有在看傅时征,而是……在他傅时征身边的女人。
不出意外的话,那位应该是他的准大嫂。
认识傅羡的这两天,他总是目光淡淡,像是世间万物都不能勾起他的兴趣般。
我常在心里感慨,这人长了一张好看的厌世脸。
可是,他刚刚看向那个女人的目光,明明就格外热烈。
看来,傅羡对这个准嫂子的情愫,不一般。
在傅羡收回目光时,我也偏开了头。
作为一个合格的花瓶,我比任何人都知道,金主的心思我别猜。
猜来猜去,就要失业了。
原本以为,我只要和傅羡在僻处混到家宴结束就行了,然而,麻烦还是找上了门。
家宴刚过半,便有位穿着黑色礼裙的女人走了过来,看模样约摸二十五六。
她还未开口,看面相我便知道这人不好对付。
美则美矣,却是一脸刻薄相。
果然。
女人走过来,目光自傅羡脸上扫过,阴阳怪气道:
「傅羡,你这腿治疗得如何了?我听大哥说,可能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你也别气馁,说不定,这世上真有奇迹呢。」
这语气不像是贵族小姐,更像是村口磕着瓜子扯闲话的大婶子。
傅羡有何反应?
他没反应。
这人连余光都没分给她半分,任她在一旁狗叫,人家依旧波澜不惊。
对方却不肯罢休。
她顺手从旁边端了两杯酒,递给傅羡一杯,
「你的婚礼,我刚好有事就没去。来吧,喝一杯迟到的喜酒。」
然而——
傅羡没接。
女人持杯的手僵在半空,显得有些尴尬。
停顿两秒,她看向了我。
那杯没送出的酒,又被她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了傅羡一眼。
许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傅羡淡淡开口,却是半点没给她留面子。
「傅婉,老爷子收养的女儿,私下里向我表白过。」
……我听得有点尴尬,这真是能说的吗?
看傅羡的样子就知道,当初他一定是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怪不得刚刚傅婉那般阴阳怪气。
原来是爱之深,恨之切。
傅婉的酒也端了半天,已经有人注意到了我们这边的情况,见傅羡没有阻拦的意思,我便伸手去接酒。
即便是养女,那也是傅家的大小姐。
大小姐敬酒,我哪有不接的道理。
然而——
握杯的一瞬间,傅婉提前松了手。
来不及反应,酒杯掉落在了……傅羡的身上。
红酒润湿了他的西服,里面的白衬衣也染上了殷殷红痕。
格外狼狈。
而酒杯在傅羡身上滚了两圈,掉落在地。
一声脆响,酒杯碎裂,碎片迸溅到我脚面,痛意尖锐。
傅婉瞬间变了脸色,眉一横,她尖声质问我——
「我是看在傅羡面子上,才敬你一杯酒,你不喝便也罢了,摔了杯子是什么意思?」
成功吸引了众人注意力后,她还不忘一句话升华这个小插曲的含义。
「你若是对婚礼上大家没出席一事有怨言,便直接说出来。可这是傅家的家宴,你当众摔杯子是想和傅家叫板吗?」
我蹙着眉看她。
好一顶高帽给我扣上了。
我想反驳,却又顾忌着傅羡,低头瞥了他一眼,这人仍是那副淡淡的神色,不过……
在我看过去时,他微微挑了下眉。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会错意,但我领会的含义就是——
放心怼。
我这人一向不客气,便真的怼了。
「傅小姐不用给我扣什么与傅家叫板的高帽。我第一次进傅家家门,谨守傅家的规矩,更无意造次,刚刚的确是个意外,不过你若是非要寻个由头的话——」
「那便当我是看你不顺眼吧。」
说完,我故作惊讶,用宴厅内每个人都能听见的声音继续说道。
「不过,傅小姐该不会认为,我是因为当初你私下里向我老公表白一事,对你心怀芥蒂吧?」
话音落下,我又蓦地捂住了嘴,「这是能说的吗?」
傅婉的脸,由青转白。
「你在胡说些什么!傅羡是我哥,我怎么可能和他表白?」
「再说,一个瘸子而已,他凭什么?」
她异常气愤,看来,当初她私下里向傅羡表白一事,是没办法拿到台面上来说的。
毕竟,再怎么明面上也同是傅家的子女。
而我耸耸肩,看向傅羡,一脸委屈。
「傅羡,我胡说了吗?」
傅羡没有看我,可他唇角却分明勾起了几分。
像是在笑。
幸好,傅羡应和地十分给力,他淡淡开口,语气肯定。
「没有。」
两个字,表明了傅羡的态度。
与此同时,他又转头看我,话是说给我的,可淡漠嗓音却传进了宴厅内每个人耳中。
「表白的视频还在,感兴趣的话,回去放给你看。」
我看着傅婉的脸,笑吟吟地接话:
「好啊,我还挺想见见和自家哥哥表白是什么样子的,傅小姐不愧是留洋回来的,思想果真开放。」
对面的傅婉被人戳破了秘密,倒是绷不住了。
我们本就距离一两步远,她蓦地向前一步,朝我扬起了巴掌——
13
手重重落下,却并未打到我。
一高一低,两只手,紧紧攥住了傅婉挥下的手腕。
寂静几秒后,周遭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一只手来自于傅羡。
他坐在轮椅上,手臂微微抬起,拦下了傅婉。
而另一只手,则是让众人惊叹的来源——
傅时征。
这个自打进宴厅后,便一脸淡漠,自动忽略所有问好声的,傅时征。
他捏住傅婉手腕,声音冷戾。
「像什么话。」
四个字,语带苛责,瞬间让傅婉噤了声。
刚刚面对傅羡时阴阳怪气的她,此刻却规规矩矩,甚至大气都不敢喘。
傅时征并未再多说什么。
或者说,以他的身份,四个字便已经足够了。
他的目光掠过傅婉,在我脸上微微停顿,随即转身离开。
而那位站在傅时征身边的红裙女人,反倒走了过来。
不同于傅婉的骄纵与跋扈,她先是与傅羡点头示意,而后看向了我。
纤白玉手递到了我面前,「你好,我是傅时征的未婚妻,温素。」
我连忙同她握了手。
温素。
可真是名不副实。
这般淡雅素净的名字,人却生得妖娆,她妆容精致,说话时朝着我笑了笑,便几乎让我看出了神。
颠倒众生,说的便是这种女人吧。
怪不得,能站在傅时征的身边。
简单聊过几句,温素便也离开了,而我注意到,傅羡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面前这个准大嫂身上。
不曾移开半分。
没看出来,这人还是个痴情种。
温素离开后,傅羡仍旧一言不发,却开始支使我给他拿酒。
一杯又一杯。
这人蹙着眉,似乎心事重重。
后来,我实在看不过眼,忍不住低声提醒他喝酒伤身,要适量饮酒之类的。
然而——
傅羡瞥我一眼,从口袋里摸索片刻,掏出一张卡来,递给了我。
「闭嘴。」
我盯着卡看了两秒,正想询问里面有多少钱时,傅羡开了口:
「五万,没密码。」
「好的少爷。」
收了卡,我立马保持沉默,将卡握在手里反复看了下,我不禁腹诽。
这人不会是卡贩子吧?
怎么随时随地都能抽出一张数额不等的卡来?
14
左熬右等,家宴终于结束。
我松了一口气,推着傅羡出了傅家,上车后,傅羡脱去西装外套,捏了下眉心,阖着眼靠在了椅背上。
「司遥。」
「嗯。」
我连忙凑了过去。
然而,车子刚好拐弯,我没坐稳,一头栽进了傅羡怀里。
奇怪。
撞上去的那一刻,我下意识地伸出手,可隔着衬衣却似乎摸到了——
腹肌。
触感紧实,轮廓清晰。
我有点纳闷,这人是怎么练肌肉的,坐轮椅上举杠铃?
正出神,头顶传来了傅羡的声音。
「摸够了?」
嗯?
我瞬间回神,收回手,并坐回身去。
讪笑一声,我试图解释,「刚刚车子转弯,我没坐稳……」
「嗯。」
傅羡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而后睁开眼,看向了前座的司机,「下个月,加工资。」
司机连声道谢,笑得很隐晦——
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却没发出半点笑声。
加薪风波过后,我轻声问他刚才叫我有什么事。
傅羡偏头看了我一眼,不知从哪拿出个做工精致的袋子塞到我手里。
打开一看。
是几块打包的,刚刚的糕点。
他竟还记得。
我愣了两秒,才伸手接过。
傅家的私厨手艺很好,这款糕点是杏仁味的,甜而不腻,特别好吃。
我没忍住,也捏了一块递到了傅羡嘴边。
「你也尝尝……」
傅羡垂眸扫了一眼,倒还算给面子,张嘴吃下。
15
第二夜同床共枕,是我把傅羡扶上床的。
上床前,有专门的助理照顾傅羡去洗澡,等他从浴室出来,身上已经换了一套黑色睡衣,真丝的材质。
……与我身上穿的这套,是情侣款。
房间内只开了盏夜灯,我急着过去推他的轮椅,连鞋都忘了穿,赤着脚踩在地板上倒也不算凉,就是有点脸红。
我与傅羡充其量就算是一对协约夫妻,搞什么情侣装,怪让人害羞的。
推着傅羡往床边走时,这人蹙着眉,一个劲催促我。
直到被我扶上了床,他才扫了一眼我踩在地板上的脚,说了句地上凉。
于是我就乖乖地爬上了床。
这人虽然双腿有疾,性子又淡漠了些,但还算是知疼知热。
夜里。
我蓦地想起了今天栽进傅羡怀中,那温热紧实的怀抱。
这一想,便再睡不着了。
身旁的傅羡倒是睡得很香,许是喝了酒的缘故,他睡得很沉,甚至还说了梦话——
「司遥,其实那张卡……没钱。」
说完,他就又一秒入睡。
而我攥着那张今天被他塞到手里的银行卡,更睡不着了。
清晨醒来,身旁已空。
本以为已是日晒三竿了,可拉开窗帘,外面却还是灰蒙蒙的。
看了一眼挂钟,竟才 5 点多。
我打了呵欠,趿着拖鞋去了趟厕所,本想上床补个回笼觉,又有点担心傅羡。
他行动又不便,这一大清早的去哪了?
于是我裹紧睡衣,出了卧室。
走廊开着夜灯,光线暗沉。
我走到楼梯口,探头看了一眼——
一楼客厅也是空空如也。
我想,可能是傅羡有什么事出去了吧。
正想回卧室时,忽然听见了傅羡的声音。
语气低沉清冷,而他具体说了些什么,我却是没听清。
循声望去,似乎声音是从一楼走廊里侧的一个房间传来。
我不该有好奇心的,也应该聪明的选择充耳不闻。
可是——
莫名地,我还是悄悄下楼,走了过去。
房间门口。
我屏息站在一侧,顺着未关严的门缝观察着里面的情景。
然而,所见却让我大吃一惊。
那个性子淡漠,似乎对世事都提不起兴趣的傅羡,此刻却仿佛换了个人。
黑色的真丝睡衣松松架在他身上,他坐在椅上,眉眼冷然,眸光流转间,眼底的戾气比起傅时征也只多不少。
「一分钟,交代清楚。」
傅羡斜倚着身子,点了根烟,说得漫不经心。
而我目光偏开些,这才看见——
除了站在傅羡周围的几名黑衣保镖外,在他面前的地上,还跪着一个男人。
跪着的男人背对着我,看不清脸。
傅羡说完后,那人身子明显一僵,却始终不肯出声。
而傅羡也不再说话,就这么夹着烟看他。
从我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傅羡的脸。
以及——
那双眼底的凛冽寒芒。
几日相处,我竟才发现,傅羡给人的压迫性如此之强。
正出神,房间里傅羡蓦地提高音量说了句话,似乎是在提醒那跪着的男人老实交代。
而我被他吓到,手一颤,竟是将房门推开了几分。
房门半开着。
我与斜倚在椅上满身戾气的傅羡,缓缓对视。
16
气氛尴尬而凝重。
「那个……」
我硬着头皮看向傅羡,「我醒来没见你人,有点担心,所以下来看看,你没事那我就上楼了……」
说完,我转身便想走。
「等等。」
是傅羡的声音。
他淡淡开口,不再是过去随意而散漫的语调,他沉着声。
短短两字,却满含冷冽。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去。
却见傅羡目光正盯着我的脚,眉心微蹙。
我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我是赤着脚踩在地板上的。
哦,刚刚为了方便偷听,我把鞋脱在了楼梯口,一路赤着脚走过来。
刚刚太紧张,甚至都没觉着凉。
傅羡朝着身边的一名助理招招手,对方立马会意,将轮椅推过来,并扶着傅羡坐了上去。
傅羡行至我面前,那双眼依旧清冷。
看得我心里有些发毛。
「傅……」
我想出声,刚说了个姓氏便又止住了话音。
这种时候,该叫他什么呢?
叫傅少爷,显得太生疏。
叫傅羡?又似乎还没关系好到可以直呼他名讳的地步。
我正犹豫着,傅羡却先有了动作。
他蓦地攥住我手腕,略一用力——
我便倒在了他怀里。
傅羡坐在轮椅上,而我坐在了他腿上。
心脏扑通乱跳着。
不是因为害羞,而是紧张。
这人双腿本就残了,再让我这么一坐,不会更废了吧?
于是我匆忙撑着轮椅扶手想站起身,却不知按到了什么按钮,轮椅竟朝着面前的墙壁缓缓驶去……
幸好,傅羡及时停住了轮椅。
他蹙眉,将我再度按了回去,「坐好。」
语调太冷,我有点怕,只能乖乖照做。
于是,傅羡就这么将我按在他怀里,操控着轮椅与我一同上了楼。
别墅里有电梯,所以并不用担心傅羡上下楼的问题。
就这样,我僵着身子回了房间。
怕压坏他,我全程连动都没敢动过。
行至床边时,我脸色已然滚烫。
如果不是此刻不太方便,我真想给我妈打个电话,让她以后不要再听信那些小道消息。
谁说双腿有疾的傅羡不能人道?
17
轮椅停在床边,我匆忙下去,坐在了床边。
「我扶你上床吧……」
我红着脸,低声询问。
傅羡揉了下眉心,「不用,我坐一会。」
说着,他淡声道,「时间还早,再睡一会。」
「好……」
毕竟刚刚撞见了傅羡办事,这会我哪敢再不听话。
于是乖乖照做。
时间确实还早,没一会,困意袭来。
意识稍有模糊时,似乎有人上了床,贴在我身边躺下。
而我顺势搂住了对方的腰,并……将腿缠在他身上。
我在家时爱抱着巨大的玩偶熊睡觉,每次都是这样,手脚并用。
隐约中,被我抱住的人似乎身子一僵。
……
醒来时,阳光已经晒到了屁股。
我睁开眼,不经然地对上一双眸子。
黝黑深邃的瞳孔,深不见底。
目光再下移……
是傅羡。
他仍穿着那套黑色睡衣,领口纽扣却不知为何解开了两颗,露出的锁骨精致好看。
强逼着自己移开目光,我便发现——
我以一个极为暧昧的姿势在抱着傅羡。
手臂紧紧缠着他的腰,腿则圈在他腿上,八爪鱼一般缠在他身上。
再对上那双眼,我心一慌,蓦地松开了手。
「不好意思啊,我过去……习惯了。」
不过,我这句解释似乎是起了反作用。
刚刚还神色淡漠的男人,听了这话反而眉心一蹙,话也跟着冷了下来。
「习惯抱着谁?」
「嗯?」
我愣了愣,如实回答,「一人高的毛绒熊……」
傅羡沉默两秒,勾了下唇,似是在笑。
「嗯,一会让助理替你买个新的。」
傅羡说到做到,我们早饭刚吃了一半,他的助理便带着两名保镖走了进来。
三个大男人,一人拖着两个一人多高的玩偶熊,每种颜色各来了一只。
傅羡瞥了一眼,轻描淡写道,「喜欢哪只?放在床上。」
我咽下嘴里的糕点,「那就……灰色的吧。」
其实,后半句话我没敢说。
那只灰色的,有点像傅羡,抱起来应该很舒服。
早餐快吃完时,傅羡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神色蓦地一冷。
出于好奇,我也用余光悄悄看了一眼。
屏幕上闪烁着三个字:傅时征。
傅羡却似乎并不急着接,直到电话快要挂断,他才不急不缓地擦了手,接通。
因为懒得拿起手机,傅羡开的是免提。
然而,傅时征一开口,便将我震住。
这兄弟俩的通话,彼此没有一句问候,傅时征更是开门见山——
「我这边需要一位翻译,向你借个人。」
「听说司遥小姐大学时是学德语的,借我一天如何?」
18
我刚喝到嘴里的豆浆,险些喷了出去。
借我用一天?
不应该吧,偌大的傅氏,连个临时的应急翻译都弄不到?
我看,缺翻译是假,另有目的才是真。
咽下豆浆,我转头去看傅羡。
虽说我们是协议夫妻,但我好歹也占了个傅家二夫人的名声,被他哥借去当翻译,不好吧……
然而。
傅羡只是沉默了两秒,便应了。
这人也是痛快,说了声好,便直接挂断电话,连去哪几点要准备些什么都没有过问。
两分钟后,傅羡的手机震动一声。
彼时他正慢条斯理地吃着牛排,三分熟,刀叉落下,氲开一抹红。
大清早的,还真是好胃口。
直至盘中已空,傅羡才拿起手机。
我偷眼看了下,似乎是傅时征发来的,标明了时间地点之类的信息。
早餐结束后,傅羡陪我一同去了公司。
我有些惊讶。
据传闻说,傅羡即便是双腿未断时,也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只知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公司几乎没怎么去过。
我原本以为,他会让司机送我过去的。
路上,傅羡一如既往的寡言。
只在临下车时,他侧头问了一声,「可能会涉及一些专业词汇,有把握吗?」
虽然我很想在金主面前自夸一番,可傅氏的生意动辄上亿,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只能如实摇头:
「没有。」
本以为傅羡会说他现在命人去找位专职翻译,可他只是阖上眼,闭目养神了。
依旧是云淡风轻。
……
我与傅羡刚到会议室,傅时征与外国甲方便也进来了。
我连忙起身,小心翼翼的问好。
接下来的一切……
都格外顺利。
然而,保证顺利的人可不是我,而是那个传闻中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傅羡。
上学时,我便门门成绩吊车尾,德语学的本就一般,毕业后又没有从事过相关工作,还能流利对话已经算我超常发挥了。
可即便如此,在涉及一些他们产业的专业名词时,我还是无法翻译。
每每这时,一旁的傅羡便都及时出声。
这人仍是那副淡漠模样,就连语气也淡淡的,发音却十分标准。
后半程,甲方老外几乎直接越过我与傅时征,全程单独与傅羡交谈。
生意谈的很顺利,老外更是直接拍板签了合同。
上亿的项目啊,傅羡轻描淡写地竟便拿下了。
从我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傅羡的侧脸。
男人端坐轮椅上,双腿虽残,身姿却格外笔挺,淡漠而矜贵的气质让人不敢小觑。
这个男人,初识觉着很简单。
双腿残疾,不能人道,还算接地气。
可越是接触,便愈是能察觉到他的不一般。
傅时征的冷厉与攻击性都是摆在明面的,锋芒毕露,让人心惊,可傅羡不同,他以最浪荡不堪的姿态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可越是深挖——
便越觉着他像是一团迷雾。
看不透,猜不出。
19
签下合同后,傅时征邀请对方吃饭,却被婉拒了。
我们一同出了会议室,却刚好在门口遇见了温素。
她手中拎着一个做工精致的保温桶,朝着我们走了过来。
我跟在几人身后,悄眼打量着她。
一看便知,拎的是自己熬煮的汤。
原来,有钱人的未婚妻,也会亲自洗手作羹汤然后捧着保温饭盒送来公司啊。
我正感慨,温素却不知踩到了什么,脚下一滑——
是傅羡扶住了她。
他坐在轮椅上,身子用力前倾着,整个人几乎跌落。
倒也赶在温素滑倒的那一刻,将她扶住。
反倒是温素身旁的傅时征,作为未婚夫,他竟连搀扶一下的动作都没有。
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傅羡的手,牢牢攥住了温素的手腕,却又烫到一般,倏地松开。
其实,原本都与我无关的。
可是胸口莫名地便有些泛闷。
将甲方送到电梯口,他笑着向我说道,「你便是傅总的未婚妻吧?你很厉害,多谢你的翻译。」
我怔了下。
随即反应过来,老外口中的「傅总」,应该是指傅时征。
对方应该是误会了。
我正想解释,一旁的傅时征却开了口,「谢谢,电梯到了。那就祝我们合作愉快。」
他竟没有解释。
而且,傅时征也是用德语说的。
刚刚的交谈中,傅时征始终都没说过德语,我本以为他一窍不通,结果居然是扮猪吃老虎。
我更加不解,却又有些胸闷。
胸闷的原因是——
一旁的傅羡,也没有开口解释。
他明明,就听得懂德语的。
——
送走了甲方,温素这才将保温桶递给了傅时征,说里面是她煮了一上午的人参鸡汤。
「谢谢。」
傅时征淡声应谢,便顺势将其交给了跟在一旁的助理。
自始至终,那桶鸡汤他都没有打开盖子看过一眼。
生意谈成,傅时征提议我们四人去吃饭。
意料之中地,傅羡同意了。
这兄弟二人似乎关系很差,矛盾重重,却又似乎没有完全撕破脸。
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高级私房菜,傅时征的助理立马电话定了位置。
这家店声音格外好,有钱如傅时征,竟都没能订到包房。
于是,我们四人选坐了餐厅角落处的僻静座位。
菜上的有些慢,但味道的确对得起这个速度。
我被大厨手艺折服,吃的很认真。
不过,吃排骨时有汤汁滴落,我匆忙拿着纸巾低头擦拭,目光一偏,却顺着桌子下方看见——
温素,傅时征的未婚妻,傅羡名义上的未来嫂子,实际上的心头白月光。
她正在桌下,用高跟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蹭着傅羡裤脚。
我愣了两秒,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余光里看了傅羡一眼,这人正在剥虾,神色认真。
似乎压根没有注意到温素的撩拨。
其实……
我真想提醒她,傅羡双腿残疾,别说是在桌下蹭他裤脚了,就算偷偷给他腿上扎两针,估计他都感觉不出来。
我无意间吃了瓜,却又不能表现出来,憋得要命,只能接连喝了两口汤。
刚放下汤匙,面前的餐盘中便多了几只虾。
虾壳剥落完整,摆放整齐。
抬头。
是傅羡刚刚剥的。
他刚刚认真剥虾,竟是给我。
我看了傅羡一眼,目光又下意识地扫过对面的温素。
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轻声道了谢,我正准备吃虾时,傅羡却略显烦躁地放下了筷子。
「推我去厕所。」
我愣了两秒,这才意识到他是在对我说话。
放下虾肉,我乖乖应声。
「好。」
虽然,我不明白这人轮椅明明就可以电动控制,为何还要我推他过去。
我推他到男厕门口,傅羡独自进去,我便在走廊里等他。
走廊窗户没关。
风一吹,烟瘾便又有些犯了。
可惜,今天没有带烟。
我在走廊里踱步两圈,略显烦躁。
蓦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想抽烟?」
我错愕回头,发现来人又是傅时征。
这人是和厕所有缘吗?
似乎每次见他,都是在厕所附近。
傅时征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微微挑眉,递到了我面前。
我犹豫两秒,还是没忍住去接。
然而,点燃烟后,我刚吸了一口,便听见身旁的傅时征问道:
「你有没有看出,傅羡喜欢我的未婚妻?」
「咳咳……」
我被他这话惊到,烟雾瞬间呛入喉咙,咳个不停。
「没有吧……」
缓过来,我连忙否认,「您应该是想多了,傅羡都结婚了,怎么可能对自己未来嫂子抱有肖想呢?」
这问题可不敢乱答。
即便我也觉着傅羡他有那意思,我也不敢说。
受了惊,我抬手想再吸一口烟。
可手中烟却忽然被傅时征抢了过去。
他夺走烟,吸了一口,用指腹将其捻灭。
而后将我圈在了他与墙壁之前,俯身说话时,温热气息扫在我脸上。
他说。
「司遥,反正你们也是协议婚姻。」
「不如,我们四人换换如何?」
20
疯了。
这话传入耳畔,我脑中一片空白,只反复回荡着这两字。
要么我疯了,要么傅时征疯了。
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我咽了下口水,却说不出话来,因为,电光石火间,我忽然想起了刚刚在桌下看见的那一幕——
温素的脚,在桌下轻轻蹭着傅羡的腿弯。
所以,傅羡对她的好感并不是我的错觉,难道他们之间真的有什么?
我这人有个毛病,一想事情便容易走神。
正想着,斜地里忽然响起了傅羡的声音:
「司遥。」
他低声念着我的名字,语气寒冽。
这声音有如实质般,化为寒芒爬上背脊,我瞬间打了个冷颤。
手一抖,将傅时征推开了些。
厕所门口,傅羡坐着轮椅冷眼看向我们,蹙起的眉心氲开几分怒意。
目光一偏,我注意到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悄然攥紧,手背上凸起青筋。
他很生气。
我急着解释,可刚上前走了一步,手腕便被人攥住。
傅时征只略一用力,我便被他拽回了身边。
这人真是大胆极了。
或者说,是有恃无恐。
不顾我的反抗,他按着我的肩,笑着看向傅羡,「你不是很享受温素的撩拨吗,不如,我们换换?」
傅时征力道很大,我越是想要挣脱,他手便愈是收紧。
肩膀疼得几乎让我怀疑骨头是否被他捏碎。
我盯着傅羡,摇了摇头,「傅羡,我……」
话没说完,他便过来了。
傅羡仍旧坐在轮椅上,停在了我们面前。
他坐,傅时征站着。
明明是对方居高临下的姿态,可傅羡气势却半点不弱。
他微微颔首,与傅时征对视的两秒后,忽然抬起,紧紧攥住了他衣领。
只一用力,傅时征便被迫弯身。
一时间,倒是这位傅家的掌门人显得有些狼狈。
「傅时征。」
他紧紧攥着对方衣领,背脊绷的笔直,「不用再派你未婚妻试探我,我这腿废了就是废了。」
「还有——」
傅羡冷眼看着他,停顿两秒,忽然笑了。
他蓦地松开手,还顺势替傅时征拍了拍被攥的满是褶皱的衣领。
一下一下,动作不轻不重。
「以后,那些可有可无的试探都收了吧,没什么意义。我如果想争这个所谓的继承人,你恐怕还坐不上这个位置。」
说完,傅羡收回目光,带着我离开。
我松了一口气,连忙跟了上去。
快走到转角处时,身后忽然传来了傅时征的低笑声。
「傅羡。」
「我就知道,你远比我以为的更加有趣。」
……我心想,这兄弟俩的思维似乎都和常人不太一样。
傅时征刚被自家弟弟拽着衣领警告了一番,非但没生气,听起来似乎还……有点小兴奋?
真是一家子怪人。
21
当然,我刚刚与傅时征以一个略显暧昧的姿势被傅羡抓包,此刻有点心虚,没敢多说话,只亦步亦趋的跟在傅羡身后。
他直接出了餐厅。
我想去帮他推轮椅,用以示好。
然而——
刚走到他身后,这人忽然操纵着轮椅倏地一下加速了。
我扑了个空。
愣了两秒,我暗自叹了一口气。
还挺傲娇。
我只能继续跟在傅羡身后,车门前,司机扶着他上了车,我正准备跟上去时……
车门关了。
隔着车窗,我只能隐约看见里面那人的身影。
「傅羡。」
我下意识地叫了他一声,然而,司机随即上车。
黑色幻影在我面前疾驰而过。
不是吧。
我怔怔地看着车尾巴,只能在心里暗骂傅羡小气,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所以,今天可能又要打出租车回去了。
当然,这次我学乖了,断然不能再做出一车跑俩车跟的傻 x 举动。
我在路边拦车,约摸五分钟过去。
出租车没拦到,倒是拦到了傅羡的大劳。
五分钟前疾驰而去的车子,此刻绕了一圈回来,又停在了我面前。
车窗降下,露出了傅羡神色冷清的侧脸。
我有些摸不准他的心思,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约摸十几秒过去,傅羡缓缓转头。
「不上?」
「上上上。」
金主递了台阶,我立马拾阶而上。
然而,上车后,傅羡仍旧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车上气氛阴沉的可怕。
前座的司机更是大气不敢喘,生怕哪里做错惹怒了后座这位爷。
其实我本想硬着头皮哄哄他,可是用余光偷眼打量了他几眼,还是没敢。
一片沉默中,车子终于停进了傅羡的别墅车库。
我松了一口气,不等司机过来,连忙开门下车,并主动扶着傅羡坐上了轮椅。
正准备推轮椅时——
这人一个电动加速,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真是头疼。
22
「结婚」几天,今天还是我头一次独守空房。
回别墅后,傅羡让我回房,自己却不知去了哪里。
因为惦记着傅羡的情绪,我有点坐立难安。
毕竟人家是金主,他一生气,倒霉的只会是我。
打定主意后,我下楼转了一圈。
却没见到傅羡的人影。
傅羡喜静,又不喜欢别人出现在他的生活区域,所以,别墅的卫生都是保洁们在特定时间过来打扫的。
到了晚上,偌大的别墅里空空荡荡,有些可怕。
我转悠了一圈,便趿着拖鞋匆匆回去了。
傅羡一直没有回来。
刚巧我妈发消息过来,我兴致恹恹地窝在被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微信。
困意渐涌。
险些睡着时,蒙在头顶的被子蓦地被人扯开——
尖叫声堵在嗓间,借着窗外月色,我看清了身前之人的脸。
是傅羡。
他双手紧紧桎梏着我,和着酒气的吻仓促落下。
在眉梢,在眼角。
在我唇上。
他腾出一只手来,紧紧捏着我下颌,发了狠地吻我。
而我惊怔地看着他,甚至都来不及反应。
这个吻强势而极具攻略性。
「司遥。」
他含糊念着我的名字,原本捏着我下颌的手改为在我脸上摩挲。
「我原本想和你慢慢来的,可是,你为什么不乖。」
其实我挺想说,我明明挺乖的,是他哥故意搞事情,让傅羡见到我们所谓暧昧的模样。
可那些话没能说出口,尽数被他用吻堵住。
傅羡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他撑着床面,俯身看我。
月色映衬下,那双眼熠熠生辉。
「司遥。」
酒意渐退,他似乎恢复了些理智。
他哑着嗓子问我,「你知不知道,我要选个花瓶结婚,为什么偏偏选中你?」
23
我摇摇头。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桩好事能落到我头上。
不用出卖身体,也不用出卖灵魂,结个婚,当个花瓶,就能到手上千万。
这种买卖,恐怕无数姑娘挤破脑袋也想得到。
怎么就偏偏落在我身上了?
傅羡半晌没个动静,我有些沉不住气,双手抵在他胸口,只能低声去问。
「为什么?」
傅羡的目光,扫过我的眉眼,落在了我唇上。
这人抿了下唇,喉结悄然滚动。
场面瞬间有点苏。
我屏息看他,心跳不自觉地加了速,好不容易等到傅羡开口,这人的回应却是——
「以后再告诉你。」
「……」
我壮着胆子想说不行,可刚一动,肩头松松垮着的睡裙肩带忽然滑落。
傅羡的视线随之望去。
目光顿住的那一刻,有如实质般火热。
我蓦地推开他,把肩带拽了上去。
「那个……」
因为紧张,我说话有些结巴。
「天不早了,早点睡吧。」
闻言,傅羡却笑了,「这是,邀请?」
我红着脸摇头,想开口,却被他抢了先。
「司遥,我喝酒了。」
我咽咽口水,「所以?」
他腾出一只手,松了两颗衬衣纽扣,眼底染上一抹欲色。
「所以很难控制住啊。」
虽然这么说,可他也只是笑着,没有再进一步。
约摸半分钟后,他翻身躺在了一旁,自始至终,那双腿都软塌塌的,没用什么力道,全程都是傅羡双臂在用劲。
我又有点心疼。
原来这腿,是真废了啊。
过去我还在想,会不会是什么扮猪吃老虎故意装瘸的把戏。
傅羡躺下后,半晌没有动静。
就在我以为他快要睡着时,身旁忽然传来他压低的声音。
「给你个挣钱的机会,要不要?」
不过,平日里低沉好听的嗓音,此刻却喑哑不堪。
「要要要。」
我撑着床面看他,连忙追问是什么机会。
他偏头看我,「领证。」
领证?
我有点回不过神来,当初办个婚礼,不就是走个形式,来场形式婚姻吗?
怎么还要合法化了。
我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问道,「那……有时限吗?」
傅羡沉默几秒。
「三年,一千万?」
他似乎也不太自信,突然在问我。
而我——
一把攥住他的手,「成交!」
怕他反悔,我还专门定了明早的闹钟,准备赶在民政局开门的第一时间过去。
不过,冷静过后,我还是没忍住心中疑惑,问他为什么。
傅羡阖眸,嗓音已恢复往日的淡漠。
「金主的事少打听。」
「……」
24
我和傅羡领了结婚证。
然而——
怪我太没戒备心,也太过相信傅二公子的经济实力。
领完红本本,傅羡递给我一张纸。
我本以为是支票,然而展开一看,是欠条。
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楚,说傅羡欠司遥一千万元整,三年内还清。
我捏着欠条,在心里暗骂——
这个好看的瘸腿狗男人。
没办法,那张脸已经好看到了即便我此刻极其愤怒,也不忍心骂句难看的地步。
盯着欠条沉默了很久,我默默收起,然后,在车里傅羡闭目养神时,我用手机悄悄拍了欠条的照片,打码后上网咨询——
这种欠条具有法律效益吗?
律师没回答,身旁的傅羡倒是开了口。
「别搜了,三年内一定给你。」
「再说。」
傅羡睁开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证都领了,我银行卡里的钱还不都是你的?」
我眼睛一亮。
有道理啊。
我瞬间摁灭手机,矜持地询问了一下他的银行卡密码。
傅羡把钱包扔给我,里面有四五张银行卡,这人抬手揉了下眉心,语气淡淡。
「密码都是你生日,新改的。」
我毫不客气地收了银行卡,傅少爷的账户里即便没有一千万,也总要有几百万吧。
既然领了证,傅羡也开了口,那我可就真当作夫妻财产了。
……
傅羡他不是人。
后来,我坐不住,寻了个借口让傅羡将我扔在了附近的商场,以逛街为由,在他离开后悄悄去了银行。
五张银行卡,余额加起来不到一百万。
我现在严重怀疑,傅羡是不是傅老爷子的私生子?
但是,按傅家的水准来说,即便是私生子也不该这么落魄吧。
我盯着余额欲哭无泪时,忽然接到了傅羡的电话。
他说,傅老爷子回来了,要见我。
我瞬间有些腿软。
在嫁给傅羡之前,我可以没听过傅羡与傅时征,但是——
傅老爷子的名声,应该没人不曾耳闻。
老爷子原名傅知成,本是文学出身,鼎鼎有名的作家,后来弃文从商,下海的第一笔生意便一炮而响。
后面生意越做越大,成了本市最有名的企业家。
傅老爷子如今上了年纪,可年轻时,他在商界可是杀伐果决,最以狠厉手段出名。
我曾看过老爷子的新闻,短短几分钟的采访,即便是隔着屏幕,眉眼间的冷戾都教人心惊。
在脑海中将傅老爷子的相关资料搜刮一遍,我带着哭腔,「我不去行不行?」
对面,傅羡却是语气随意,「你猜?」
……我猜,肯定不行。
傅羡似是在安慰我,「别怕,老头人很和善。」
和善……
这词听得我欲哭无泪。
然而,再怎么害怕,还是要面对。
我强打着精神在商场里买了件还算端庄的连衣裙换上,刚出商场,便看见了傅羡停在路边的车。
上车后,我有点紧张,扯着裙角问他老爷子住所离这里远不远。
因为之前听说,老爷子喜欢独居,很少会住我上次去的傅家庄园里。
「还行。」
傅羡语气淡淡。
听他说还行,我本以为最少也要有二十分钟的车距,然而——
傅羡声音落下不超三分钟,车停了。
准确一点来讲,我在商场门口上车,车子随后调头,径直拐进了附近的小区。
这个别墅区虽处于商业圈,但占地面积够大,很好的将其中住户与外界分离开,小区内部很安静,环境更是没的说。
我曾在网上刷到过这个小区,贵得令人咂舌,寸土寸金。
我还没开始准备呢,就到了。
我更紧张了。
手指勾着裙摆不断卷着,我接连深呼吸,才随着傅羡下了车。
我跟在傅羡身后,乖巧地替他推着轮椅。
虽然——
人家其实并不需要我推。
进了大门,院内一片空旷,只种了些花草。
再进门,偌大的客厅依旧无人。
我松了一口气,可能傅老爷子刚巧不在家。
正想着,厨房的方向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几秒后,一个拿着锅铲的老人出现在门口,头发虽已白了几分,但仍旧神采烁烁,而且,腰上还系着一条黑色的围裙。
这张脸,与记忆里那个采访时眉眼冷戾的男人缓缓重合。
然而,那个传闻中的阎罗王此刻正面带笑意,声如洪钟。
「傅羡,老爸给你做了你最爱的西湖醋鱼!」
说着,他邀功般走过来,把锅铲递到了傅羡嘴边,「尝尝汤汁?」
25
傅羡蹙着眉,将锅铲推开。
与此同时,他蓦地攥住我手腕,将站在一旁傻眼的我给拽了过去。
「你儿媳妇,司遥。」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傅……」
我结巴开口,叫了个「傅」字却又觉着不对劲,于是生硬改口,「爸……」
救命。
谁能想到,那个传闻中狠的能要人命的老爷子,私下里会是这种状态?
那些仓促准备的问候话语,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
傅老爷子一手持着锅铲,另一只手则握住了我的手,笑得开怀。
「乖,乖。」
说着,他松了手,在一旁的茶几上拿了两个盒子递给我,说是见面礼。
其中一个盒子特别大。
推辞不成,我只能惶恐接过——
好特么沉。
这东西估计有几斤重。
傅老爷子招呼我在沙发坐下,然后又折身回了厨房,说要做些拿手好菜给我们尝尝。
说完,便又笑眯眯地回了厨房。
我有些回不过神来。
傅老爷子。
那个跺跺脚,整个商圈都要跟着颤三颤的人物,居然这么……和蔼可亲?
傅羡转头看我,一脸淡然。
「早和你说了,他很和善。」
「而且,私下里最爱做各种菜给我吃。」
我说不出话来。
因为,我的注意力又被刚刚老爷子给我的盒子给吸引了。
打开一看——
险些闪瞎了我的眼。
金灿灿的,全是金条。
我咽了下口水,这见面礼还真是……豪而别致。
一旁,傅羡给我倒了杯茶,语气淡淡,「这是开胃菜,打开那个小盒子。」
我听话照做,打开了另一个首饰盒。
是一条手镯。
对于玉石,我平时还算感兴趣,略懂一二。
盯着面前的玉镯,我嗓子有些发干。
傅羡说的没错,和它相比,那几斤金条也就真是个开胃菜。
看了两眼,我小心翼翼地阖上盖子。
平时讹诈傅羡钱财我还算心安,但傅老爷子这见面礼,实在送得我心慌。
犹豫再三,虽然害怕,我还是选择了去厨房帮忙打下手。
意料之外地,傅老爷子并未赶我出去。
相反。
我们相处得竟出奇的愉悦。
老爷子私下里没什么架子,他主厨,我打下手,配合竟也格外默契。
而且,傅老爷子当真全能,能文能商,就连做饭也是一把好手。
几道菜做完,满屋飘香。
我们三个人,老爷子最后做了六菜一汤,都是些家常菜。
傅老爷子招呼我们落座吃饭,而且,他再三叮嘱,让我放松些,他今天就是位再普通不过的父亲,不是什么傅总。
几次过后,我也真的渐渐放松了。
傅老爷子对傅羡的疼爱简直溢于言表,传闻中杀伐果决的老爷子,在饭桌上却全程忙着给傅羡挑刺剥虾——
「儿子,多吃点鱼,尝尝爸的手艺退步了没有?」
「傅羡,爸上个月在国外遇见个特有趣的事,要不要听听?」
……
傅羡却不怎么理他。
这人始终是那副淡漠神色,老爷子给他夹菜他便吃,话也只是偶尔点头应上一声。
看着对面老爷子那副儿子奴的模样,我终于相信了那天傅羡对傅时征说的话——
他说。
这继承人的位置,他若是想当,还轮不到傅时征。
当时只觉着傅羡说着霸气,可现在看来,应该是真的。
我正想着,那边傅老爷子像是有心灵感应般,也提起了此事。
他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傅羡,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接我的班啊?」
老爷子面对自家儿子时,无奈又宠溺。
而傅羡却似乎并不喜欢这个话题,老爷子刚提起,他便放下筷子,按着轮椅去了厕所。
傅羡一走,我也不好意思继续吃饭,只能放下筷子,故作淡定地喝了一口茶。
然而。
茶还未咽下,对面的傅老爷子便变了脸色。
原本的和蔼神色一扫而空,他冷眼望着我,眼底的戾气好似利刃,寸寸逼人。
老爷子攥着茶杯,指腹在杯身摩挲着,缓缓开口——
「傅羡不知道你接近他的目的,但我知道。」
26
我怔怔望着傅老爷子。
并把我遇见傅羡后所有的心理活动都回想了一遍,心想,我能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钱。
而且,傅羡从一开始就知道。
原本以为,傅老爷子的下一句话就是要问我,多少钱才肯离开傅羡了。
然而——
我猜错了。
他目光锐利,冷眼望着我,随即问道,「你妈到底要做什么?」
我愣住。
「这……关我妈什么事?」
傅老爷子看了我半晌。
被那审视地目光盯着,我如芒在背,冷汗瞬间浸了一身。
感觉过了好久,傅老爷子终于收回目光,他蹙紧了眉,随即又松开。
半晌,才叹了一声。
「她居然真的,什么都没和你说。」
我有些回不过神。
所以,我妈应该和我说什么?
按耐不住好奇心,我小心询问,本以为傅老爷子应该不会同我讲,却没想到,他三言两语地给我讲了一件尘封多年的大瓜——
我妈曾是傅老爷子的前女友。
说是老爷子,其实,他也并不算特别老。
老爷子今年不到七十岁,年长我妈近二十岁,但是,他年轻时风流倜傥,又有钱。
我妈曾不顾年龄,与他轰轰烈烈爱过一场。
可后来,她被背叛的很惨,而且发现,对方已经结了婚。
因为傅老爷子的背叛,她至今孑然一身,终生不能生育。
所以,当年离开时,她狠狠报复了傅老爷子一把。
她不能生育,而我是怎么来的?
我,是她从福利院里捡来的。
这事我从小便知道。
我被这一连串的陈年大瓜惊得合不拢嘴,想说话,张了张嘴复又沉默。
该说些什么呢?
好像说什么都不合时宜。
正沉默时,傅羡刚巧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轮椅停在身边,我便莫名地多了几分底气。
心也安定了许多。
他偏头看我,语气淡淡,「怎么不吃饭?」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便自问自答。
「不合胃口?」
说着,他抬头看向傅老爷子,「手艺该练了。」
而我抬头去看,对面的傅老爷子早已换回了那副和蔼面孔,笑着点头说是。
甚至,老爷子当即便拨了一通电话,让助理给他买些厨艺类书籍,半小时内送到,他新鲜开学。
傅羡却并不太给面子。
扔下筷子,傅羡便带着我径直离开了。
身后,傅老爷子絮絮叨叨地念着,说的也无非是让傅羡多回去看他。
他说,他很孤独。
可傅羡却始终没有回过头。
27
傅羡带我去了火锅店。
他说,上次听我说过想吃火锅
蒸腾的热气中,我望着他出神,脑中回响着的,都是刚刚傅老爷子给我讲的那些秘事。
我从没想过,我妈与那个名震商圈的大佬傅知成,竟还有过那些传奇往事。
正出神,视线中出现一只手。
指节修长,骨节分明。
煞是好看。
对方递过来一碗调好的蘸料,是我喜欢的麻酱蘸碟。
傅羡看着我,微微挑眉。
「有心事?」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傅老爷子同我说的那些,我不敢随意乱说。
傅羡却猜到了。
他抿了一口茶,淡声道,「他都和你说了。」
是肯定句。
我正出神,傅羡却叫来服务生,把茶换成了酒。
他一边倒酒,一边抬头看我,薄唇勾起几分,像是在笑。
「老爷子不够诚实,有些事肯定没给你讲。」
说着,他将酒杯递到了我面前。
「想听吗?」
我接过酒杯,诚实地点点头。
「想。」
傅羡这人能处,有秘密他真讲。
接下来,我们吃了三盘肉卷,喝了五瓶啤酒,听他完善了傅老爷子和我妈当年的那些爱恨情仇。
前面的都大致一样。
无非是傅老爷子薄情寡性,将我妈耍得团团转,在她满心欢喜怀上他的孩子时,及时抽身,给了一大笔分手费。
而我妈直到这时,才知道他已有妻子。
我妈性子执拗,不肯去做手术,想要留下腹中胎儿——
可是。
傅老爷子那种性子,怎么可能任由她留下腹中子日后作为要挟?
所以,他制造了一场意外。
让我妈「意外」出了车祸,失去了孩子。
但意外总归是难以控制力度的,我妈受伤很重,子宫摘除,这辈子都丧失了生育能力。
而且。
老爷子刚刚只一带而过讲了他渣我妈的事,却对我妈究竟怎样报复他的只字不提。
他没说的,他儿子都替他说了。
我妈这女人,够狠。
那次之后,她消沉了很久,整日以泪洗面,甚至几次寻死。
自杀被救后,她似乎真的重获新生,不再郁郁寡欢,相反——
她又去主动找了傅老爷子。
她不计前嫌,哭得梨花带雨,与老爷子抵死缠绵。
我妈本就是个风情万种的女人,不然也不会让万花丛中过的老爷子停留那么久。
绕是他阅人无数,城府深厚,也沦陷在了温柔乡。
可是。
两人亲近时,我妈不知从哪掏出提前准备好的剪刀,做了他。
至此,风流半生的傅老爷子再也没办法风流了。
幸好,他的妻子还为他生了个孩子。
总算是留了个后。
只可惜,那孩子被骄纵得不像话,十七岁时下乡贪玩,意外失足落水死了,向来流血不流泪的傅老爷子哭得几度失声。
再后来,老爷子收养了傅时征,并同时开始命人满世界地寻找傅羡——
他年轻时风流在外,留下的一个私生子。
后来,傅羡被寻到,接回了傅家。
可傅羡厌恶自己私生子的身份,不许老爷子昭告天下,只让他说自己是他新收的养子。
人老了,当年的豪气云天早已消散,人前,傅老爷子仍旧威风不减当年,可人后——
老爷子寻回这棵独苗,宝贝的不得了,傅羡说什么,他都贴着笑脸附和。
包括当初他提出要娶我。
以傅老爷子的手段,早就能知道我的身份,却还是拗不过自己的宝贝儿子。
婚礼上没有出席,是因为……
傅羡不许。
28
故事讲完,我心脏仍旧扑通跳个不停。
真……刺激。
我喝了一大口冰啤酒,凉意顺着喉咙向下蔓延,而我只想说一句我妈牛逼。
把那个传闻中铁血手腕的商圈大佬做了,真有她的。
怪不得,刚刚在桌前提起我妈,时隔几十年,傅老爷子依旧情绪激动。
换我,我更激动。
吃饱喝足,傅羡结了账,带我回家。
我跟在他身后推着轮椅,想问他些什么,最后却还是欲言又止。
一路沉默。
回家,上楼。
我们默契地一同回了卧室。
我扶着他上床,自己则坐去了另一边,沉默半晌后,我还是没忍住问出了我的疑惑。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傅羡转头看我,纯黑色的瞳孔,深不见底。
他点头,「是。」
「你是故意和我结婚的?」
「是。」
我咬了下唇,轻声问道,「为了报复你爸?」
不难看出,傅羡是恨着傅知成的。
哪怕,老爷子现在拿他当成了宝贝疙瘩,放下身段百般讨好。
意料之外,傅羡摇摇头。
「不是。」
他看着我的眼,「是故意骗你协议婚姻的,但不是为了气他。」
「那是?」
我不理解,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原因能让傅羡故意与我协议结婚。
虽说双腿残疾,可凭着他那张脸与身份,主动贴上来的女生绝不在少数。
他招招手,便有无数比我美的姑娘主动迎合。
所以,为什么偏偏是我?
傅羡低头看我。
他给了我答案,却又像是没给。
他说——
「因为想要娶你,却又怕吓到你,所以寻了个协议婚姻的借口。」
29
我被这个答案惊到,久久回不过神。
「婚礼那天……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傅羡盯着我看了半晌,修长指节捏上眉心,无奈地叹了一声。
「所以,你真的从没认出过我吗。」
我一头雾水。
我应该认出他什么?
他是傅家二公子,而我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还是抱养来的。
如果不是这场婚姻交易,我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云与泥,要如何接触呢。
傅羡朝我招招手,「过来。」
他行动不便,我便听话地凑了过去,坐在了他身边。
傅羡抬起的手,又轻轻落在我头顶,揉了揉。
「司遥,我和你说过,我是傅知成年轻时的私生子。」
「那你知道我是在哪长大的吗?」
我摇摇头。
他一字一顿,「在福利院。」
「锦心福利院。」
我身子一僵,目光仔细描摹着傅羡的眉眼,努力地想要将面前这张脸,与记忆深处的某一人相重合。
似乎是有点像……
却又不敢相信。
我似乎,猜到了他的身份。
我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想开口,嗓子却瞬间喑哑,发不出声来。
傅羡落在我发梢的手,轻轻摩挲着。
他开口。
嗓音竟也有些哽咽,「看来,你还记得我。」
而我的眼泪,也瞬间落了下来。
当然记得。
那时的他,还不叫傅羡,他叫周念成。
周是他妈妈的姓氏,而成,是傅知成的成。
那时的我也不叫司遥,我出生即被抛弃,没有姓氏,院长为我取名关欣。
我是自幼在福利院长大的野孩子,可他原本是有妈妈的,可他妈妈丢弃了他。
他被捡回福利院那年,刚好 6 岁。
记忆中的小男孩有一张好看的脸,却格外的瘦削,脸色苍白,明明被丢弃前是在自己亲妈身边长大,却一副严重营养不良的样子。
那时的他,脆弱,敏感,瘦弱而胆小。
那副单薄的小身板,仿佛风一吹,就会散了。
所以,作为福利院的新成员,他被一众小孩子追着欺负,最后还是我看不过眼,在一群男孩子中救了他。
我自小就是孩子王,不过,当初为了救他,我也没少和那群孙子们打架。
几次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后,那群熊孩子才算被我弄怕,放弃了欺负傅羡。
然后,傅羡便成了我的小跟班。
就连我上厕所,这家伙都要蹲在门外守着。
睡觉时,他的床铺挨着我的,一定要偷偷攥着我的手,他才能安然入睡。
他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
起码,那时的他是。
在我的悉心培养下,小跟班傅羡从一个弱不禁风的小羊羔,成功进化成了小狼崽。
他长高了些,也长了一点肉,那张尚且稚嫩的脸蛋也好看了许多。
而且。
他不知何时从那个胆小脆弱的男孩子,变成了福利院里打架一流的硬茬子。
谁敢说我一句坏话,他便会捏着小拳头冲过去,每次都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长此以往——
我们在福利院没人敢惹,也没人理睬。
我有点孤独,傅羡却乐得清静。
似乎,对他而言,只要每天跟我在身边就满足了。
可是,好景总归不长。
有段时间,我发现傅羡似乎变了一个人,他开始精神恍惚,容易受惊,甚至开始拒绝我的碰触。
我最初很生气,可是后来,我无意间发现——
是院长。
那个人前温和良善的中年女院长,竟有恋童癖。
而褪去苍白,眉眼精致的傅羡,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她的新目标。
那天晚上,傅羡从福利院逃走,临走时,我们甚至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
再后来。
我再没见过傅羡。
后来的我,时常会想起他。
我一直以为,傅羡多半已经不在了,在那个人人贫瘠的年代,那个性子偏激又敏感的 6 岁男孩子,从福利院逃走,又该怎么活下去呢?
我总是在想,这些福利院里,应该也有那些像是当初的周念成一样的男孩子吧?
苍白,脆弱,极度缺乏安全感。
可有时,我又会沮丧的想。
应该是再没有他那么好看的男孩子了,即便眉眼尚未长开,却依旧让人觉着惊艳。
惊艳到,多年以后,我早已成年,偶尔回想起记忆中的那个男孩子,还总是会想起那双小鹿般的眼。
所以,成年后的我,极度爱财。
而我挣来的所有钱,都捐给了福利院。
当然,不是捐给当年那所,当年的院长后来某次失手杀了福利院里某个男孩子,然后一系列罪行接连被调查揭发,送进了监狱。
这些,都是我离开福利院以后的事情了。
30
从回忆中抽身,我靠在床头,安静地听傅羡给我讲他离开后的故事。
他说,从福利院逃走后,他流落街头。
却又不敢走得太远。
他怕走得远了,便再也见不到我。
他经常会偷偷地跑回去见我。
在院门口,在夜色中。
可他不敢同我见面,怕被发现后我受到牵连,也害怕——
一见到我,他就不忍心再走了。
直到后来,我被领养。
领养我的人,正是现在的我妈。
我被领养后,傅羡悄悄跟去,暗中观察过一阵子,可我妈对我很好,她把所有的心思和感情都倾注到我身上。
我过得很幸福。
她始终没有谈过恋爱,一直独自抚养我。
傅羡这才放心离开。
而我,离开福利院那年是 7 岁,被我妈接回家,此后一直在爱中长大。
我妈是一个活得十分热烈的女人。
她爱憎分明,她爱财也虚荣,却还是愿意在自己身上只有五块钱时,花三块钱给我买面包,一块钱给我买水,然后剩下一块捐给了路边可怜的乞丐。
她生得极美,又最爱穿那种常人很难驾驭的大红色。
她的一生,像极了一朵热烈绽放的红玫瑰。
红得炫目。
如今的我,知道她当初将我嫁给傅羡也许另有目的,可我还是不恨她。
真的。
如果没有她,便不会有今天的司遥。
夜色宁静,傅羡声音低沉而好听,他在继续讲述着他的故事,不过,后面的事情,却被他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带过。
他不想细数那些难堪与痛苦,我也不想细问。
他说。
再后来,他颠簸流浪时,他妈妈找到了他。
很久没哭过的他激动得掉了眼泪,他本以为,妈妈是来接他回家的。
可是。
她带他去买了新衣服,带他去吃了好吃的。
然后,她带着他,去了傅家,找傅老爷子讨要名分。
说是要名分,可她心里明镜般,知道不可能,她只是带着傅羡去要钱。
只是,她高估了傅羡在傅知成心中的位置,也低估了他的心狠。
傅知成哪是会任人摆布的人,就像当初命人制造我妈的意外一般,他在打发走了傅羡母子后,花了大价钱让人给傅羡生母制造一场意外。
是傅羡救了她。
也是因此,他瘸了一双腿,落下了终生残疾。
可是,他还是没能救回她。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感受失而复得的母爱,便自此没有了妈妈。
他恨妈妈,更恨傅知成。
好歹是自己的骨肉,傅知成将他送入私人医院,精心医治,又往他账户里打了一大笔钱,足够他潇洒度过一生的数字。
可即便是有钱如他,还是没能治好傅羡的双腿。
傅羡后来离开,凭着那笔本金,这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硬是在地下商圈打出一片天地。
提起这些往事时,傅羡微微蹙着眉,眼尾一闪而过的狠戾,竟像极了当初那个小狼崽般的男孩子。
几秒钟后,傅羡快速平复了心情,继续给我讲述。
他说。
前几年,傅知成和已故妻子的那个宝贝儿子意外身亡,他哭天哭地后发现自己绝后了,又在悲痛之余想起自己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于是,动用所有关系后,傅知成找到了他。
可惜。
傅羡不肯认祖归宗,也不许傅知成告知旁人他们之间的关系。
傅知成一一应下,明知傅羡对他有恨,他还是小心翼翼地讨好,弥补。
然而,多年的颠沛流离,多年的漠不关心,而当年傅知成明知他在母亲身边,还是雇人去制造那场意外。
说句心里话。
傅知成当年就没在乎过傅羡的死活——
没想杀他,但傅羡若是在意外中也一同丧生,傅知成也不会难过。
……
故事再到后来,就是傅老爷子要给傅羡选妻子时,我妈主动找了过去。
她笑着说给他介绍一场婚事。
对象是我。
傅羡当即便同意了。
彩礼我妈要价一千万,傅羡也半点没有推辞。
再然后,婚礼之前的十分钟,所谓的「交流感情」,竟是我们多年后的第一次正式见面。
得知一切后,以如今的心境再回头去看。
我忽然明白了当初去傅羡那些「温柔」。
比如。
当初傅家家宴上,我随口说了句好吃的糕点,离开时他竟真的替我打包带着了。
我赤着脚下楼偷听,他没有责怪,却将我拽到他腿上坐着,怕我脚凉。
傅时征刻意与我「暧昧」时,他眼底几欲杀人般的怒意。
……
原来,都不是作假。
31
那晚,傅羡又拿了酒。
我们喝了很多,也聊了很多。
后来,我们都喝多了。
落寞的夜,醉人的酒,彼此坦诚心扉的两个人,总是很容易发生些什么。
比如。
他吻上我的唇。
又比如,我颤抖着阖上眼,主动迎合。
……
传闻是假的。
傅羡并非不行,但也有些传闻说,傅羡的腿疾是装出来的。
可惜,这条传闻也是假的。
傅羡的确双腿有疾。
但是。
温存时,他倚在我耳畔轻声地说,「放心,我的腿还有得治。」
他说,如果不是确定他的腿还能治,他也不会娶我。
我想摇头说没事,无论怎样我都能接受。
可是。
唇被他堵住,一句话也没能说出口。
今夜的月色格外温柔,傅羡也是。
往事被揭开,我和傅羡从所谓的协议婚姻变成了真夫妻——
婚礼办了,证也领了。
如今就连夫妻之实也有了。
真就是如假包换的夫妻了。
那晚之后,傅羡仿佛换了一人,外人面前,他仍旧淡漠清冷,可只有我们二人时,他却又俨然成了当年的小跟班。
几天后,刚巧是傅老爷子生日。
这次的宴会,可不是上次的家宴规格能比拟。
宴会前两天,老爷子便给傅羡打了电话,小心翼翼的询问他到时要不要来。
而这边,傅羡漫不经心地听着,转头看向了我。
见我点头,他才应允。
而生日那天,傅羡握着我的手共同出席。
宴会订在傅氏旗下的某所酒店,偌大的宴厅内,几乎能容纳上千人。
傅羡的身影刚出现在宴厅入口,傅老爷子便迎了上来。
不过。
刚走一半,他便被傅羡淡漠的目光逼退,停下脚步,讪笑了一声,没再过来。
众人看的有些疑惑,却也都并未多想。
毕竟——
在世人眼中,傅羡不过是个不受宠的残废养子罢了。
傅婉倒是再度走了过来。
她端着笑与傅羡打招呼,眼底压抑着的却尽是不甘与喜欢。
多别扭的一个女人。
一心喜欢着傅羡,却偏要端着架子,一脸骄纵的嘲讽他。
似乎这样,她就不是那个爱而不得的小可怜了。
傅婉的讥讽,傅羡连正眼都没瞧过一眼,直到——
她的矛头指向了我。
傅婉笑话我今日穿的礼裙,阴阳怪气的拐着弯说我不入流。
我倒是没太放在心上,不过,周遭气温却是骤然降低。
转头一看。
果然。
傅羡的脸色,已然冷冽。
当着众多宾客的面,他竟直接替我怼了回去,瞥了一眼傅婉,傅羡淡声安慰我,
「没事,每个人定义的入流都不一样,她的概念中,许是腰粗脖子短便是入流的标准。」
另一边。
傅婉摸着自己的脖子,又气又臊,气得险些当场落泪。
她没敢作妖,傅时征倒是及时走了过来,以顾全大局为由,暗戳戳地替傅婉撑腰。
他板着一张脸,以大哥的身份训斥,说的也无非是今天是老爷子生日,傅羡兄妹二人一见面便闹的这么难堪,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之类的话。
而他说到一半,傅羡揉了下眉眼,一脸不耐。
「说完了?」
说着,傅羡握住我的手,径直带我向宴厅中央行去。
宴厅中央,被人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的傅老爷子,一双眼却始终凝在自己儿子身上。
想想也是令人唏嘘。
傅知成年轻时手段狠戾,对外人是,对身边人也如此。
可即便他年轻时再冷血,上了年纪后,人行至暮年,心也变软了,年轻时尝遍了极致的权利与钱势,如今只想体会一下亲情,浮华都看遍,他也开始像普通老人那般,想要最简单的幸福,儿女承欢膝下,颐享天年。
真可惜。
他老婆死了,自己废了,「嫡长子」当年也死于意外。
而唯一的血脉因为恨着自己不肯认祖归宗,还被自己害成了残疾。
对于如今的他而言,这应该比让他破产的惩罚还要难受得多。
不过。
谁又能不说一句活该呢。
32
傅羡的习惯,依旧带我去了一个人不算多的僻静处。
我望着不远处的温素,忽然有点吃味。
便拽着傅羡袖口,轻声问他当初是不是喜欢过温素。
傅羡怔住。
他转身看我,表情格外认真,「谁与你说的?」
「没人说,我自己猜的。」
我便将上次家宴,我见傅羡一直在看温素的场景描述了一番。
傅羡笑了。
「没有。」
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她于我而言,像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当年流落在外时,她帮过我很多,后来,她也是因为我认识了傅时征。」
说到这里,傅羡叹了一声,「上次只是看着她跟在傅时征身边的样子,替她心酸。我一直心中有愧,傅时征无心对她,总觉着是我把她推进了火坑。」
「可是——」
我停顿了一下,细数傅羡当初看向温素时眼神的热烈。
傅羡被我逗笑。
掌心落在我发梢揉了揉,他语气宠溺,「何来热烈一说,你内心戏未免太多了些。」
「就是看着于自己有恩,亲姐姐般的人被自己拖入火坑,跟在傅时征身边受委屈,觉着后悔。」
我松了一口气,却也能够理解傅羡的心情。
与小时经历有关,傅羡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帮过他的人,他都会牢牢记在心底。
当然,害过他的也同样。
可我又有些疑惑,「你只要表明真实身份,并警告傅时征对温素好一点,他肯定不敢不听。」
傅羡摇摇头。
「感情的事,又不是动动武力就能压制的,总要讲究一个两情相悦。」
「只是觉着她所托非人,但后面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我不会干涉。」
我认真听着,跟着点头。
傅羡真是人间清醒了。
而我沉默时,傅羡忽然拽了拽我袖口。
我低头去看时,忽然被他攥住了手腕。
略一用力。
我便被迫弯下了身去。
傅羡仰着脸看我,眼神炙热,对视未超三秒,他喉结悄然滚动,而后在我唇上吻了一下。
触感温热。
随即他松开手,而我愣怔起身,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亲了我一下。
「记住了。」
他淡淡开口,眼底却有笑意氤氲。
「我刚刚看你的眼神,才能算是热烈。」
「看向别人的,都不是。」
我脸一红,倒是没想到他竟是在意这一点。
我们这边气氛正浓时,那边,傅老爷子却趁着生日宴的机会,当众宣布了一件事——
「养子」傅羡,是他的亲生儿子。
宴厅内沉寂几秒,瞬间炸开了锅。
全城上下谁人不知,傅知成膝下无子,唯一的儿子当年因意外去世,傅家上下只有三位后收留的养子养女。
而残疾的傅羡,还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位。
所有人都笃定了,傅时征就是傅家的继承人。
可如今,傅羡摇身一变,竟成了傅老爷子的亲生儿子,宴厅内众人心中都不太安生。
这几年,谁不是主动向傅时征示好联络,而之前几次有两位养子共同出面的宴会上,众人为了讨好傅时征,也常是故意冷落傅羡。
没想到,所有人都押错了宝。
本以为这便是生日宴的高,潮了,谁知,气氛正浓时,我妈忽然高调出场。
她精心打扮过。
着一身红裙,裙色红得刺眼。
波浪长发,烈焰红唇。
极致的红色,落在她身上竟半点不显艳俗,反倒是将她的风情发挥到极致。
年近五十岁的人,岁月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却也多了几分风情。
她走到我面前,目光在我与傅羡交握的手上扫过,笑意更浓。
没有同我说话,她径直走到了傅知成面前。
两人对视。
我原以为傅知成会暴怒,然而,并没有。
他只是静静看着她,说了一句「来了。」
似乎,她的到来在他的意料之中。
这场商圈大佬云集的生日宴,在我妈的到来下匆匆结束。
傅老爷子同她上了楼。
两人究竟聊了些什么,没有人知晓。
我与傅羡也不知道。
直到第二天,我接到警局的电话,我妈入狱了。
她是自首。
据她交代,她当年杀了人——
杀的,是傅知成的亲生儿子。
那个没活过 18 岁的傅家公子。
当年,17 岁的少年过着众星捧月般的生活,骄纵跋扈。
傅知成失了生育能力,自然对这个「唯一」的儿子格外疼爱,几乎是有求必应,吃穿用度更是几近奢华。
而这个纨绔子,在 17 岁那年背着傅知成跑去乡下玩,娇生惯养的小公子哪里见过庄稼大地,兴奋得不得了,而后……
他在乡下的夜晚,遇见了一个小姑娘。
用强不成,他便用石头将其打晕。
可是,却被小姑娘的妈妈赶来,失手推下了河。
而我,就是那个小姑娘。
那晚我被砸晕,再醒来,已经回了城里的家。
我妈神色淡淡,告诉我她及时赶到,把那个混蛋赶走了。
于我而言,这事便就此翻篇了。
可我不知道,其实那晚她杀了人,更不知道,对方会是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商圈大佬傅知成的儿子。
说来也是孽缘。
他欺她骗她,让她终生对爱情绝望,害她失了孩子,摘了子宫,终生无法生育。
而她也直接废了他,并阴差阳错,杀了他的儿子。
兜兜转转,恐怕只有「孽缘」二字足以形容。
我匆忙赶去警局,想要见她。
可是,却被警察告知——
我妈,她不想见我。
多次尝试无果,我只能回了家。
我拜托傅羡帮我请最好的律师,可是,我妈却并未等到那一天。
她甚至还未被判刑,便在看守所中丧了命。
不是自杀。
看守所管理严格,她没有什么机会自杀,她是……
死于癌症病发。
而我直到这时才知道,她竟已是肺癌晚期。
晚到,几乎没有什么治疗作用的阶段。
我才得知她的秘密没多久,甚至都还没来得及问她一句,便被这一连串的事情击溃。
如果不是傅羡,我也许很难走出来。
傅羡以女婿的身份,全程亲力亲为。
葬礼上,我怔怔地看着我妈的黑白遗照。
照片明明是没有色彩的,可是看着那张脸,总是让人不自觉的联想到红裙。
她的存在,似乎本就是色彩斑斓的。
那般鲜活的一个人,却就此变成了灰白色。
葬礼结束后,我回了家。
本想去我妈的卧室看看,却意外发现了她留给我的信。
原来,一切本就在她的计划之中。
在她死之前,她想看见我结婚,嫁给那个对的人——
那个与我相识于微时,多年未见,却多年来不间断的惦记着我的人。
那个虽双腿有疾,却能力出众,能护我周全的人。
在她死之前,她要去见傅知成一面,最后再看看那个让她爱了一辈子,也恨了一辈子的男人。
她在信中说,她这一生,本想要灿烂而活。
可她偏偏遇见了傅知成。
相识时,她二十出头,正是好年华。
而他已过不惑,成熟稳重,他不动声色便能将她困于股掌之间。
后来,他们恩恩怨怨,竟纠缠了一辈子。
在信里,我妈说起了当年乡下一事。
她说。
她赶到时,我衣服已被对方脱了近半,若她再晚来一步,我恐怕都已清白不在。
她愤怒间跑上去与人争执,失手将他推到河中。
对方不会游泳,在河水中挣扎时,我妈原本准备下河救他,可是,借着月色,她看清了对方的脸——
那个想要轻薄她女儿的混蛋,竟是傅知成的儿子。
真是冤家路窄。
那晚。
我妈在河边站了很久,有过纠结,有过犹豫,可她最后还是没有下水。
任由那个色欲熏心的男孩子渐渐沉入河底。
……
信的后半部分,她告诉我。
她将我嫁给傅羡,是因为她调查过,知晓傅羡当年与我同在福利院,且关系很好。
也知道傅羡这么多年的暗中注视与守护。
她才放心将我交给他。
至于,利用我去报复傅知成,她从未想过。
我妈字如其人,洒脱随意,洋洋洒洒写了几页信纸,我甚至能从字里行间读出她的语气。
她在信中写,她与傅知成这一辈子恩恩怨怨,她甚至都分不清究竟是谁欠谁更多些,所以,她根本就不必用我去报复。
她只想我快乐。
哪怕那个能让我快乐的人,是傅知成的儿子。
她并不在意这些。
她说,恩怨是非转头空,那些都是她们这辈人的事,与我和傅羡无关。
最后一张信纸,空了大半,只写了一句话。
而正是这句话,让始终情绪紧绷着的我,瞬间崩溃。
她的字潦草随意,这句话却能看清每一处落笔。
她写——
我这一生无法生育,谢谢你,能做我的孩子。
我攥着信纸,眼泪大滴落下。
该说谢的那个人是我。
我出生时便被抛弃,谢谢她,明知没有血缘关系,却将我养大。
出生前,我在天上选妈妈。
选错了人,被无辜抛下。
是她在七年后将我带回家,弥补了我当年做错的选择。
而和信纸 一同留下的,还有一张银行卡,密码是我的生日。
里面是她多年来的积蓄,以及,当初傅羡给的「彩礼」。
原封不动,她都在替我存着。
33
说来也巧。
我妈头七那天,傅老爷子去世了。
他是在睡梦中去世的,被家中保姆发现时,人已走了。
面对这一消息,傅羡十分沉默。
他沉默地挂断了电话,沉默地去见了老爷子最后一面。
最后,沉默地举行了葬礼。
傅老爷子早有准备,很早前便在律师那里留过遗嘱,他的所有家产全部留给了傅羡。
而傅时征和傅婉,除了傅老爷子的养子养女的名声外,没分到一分钱。
这做法,果然很符合傅知成这一生的行事作风。
商人重利轻别离。
不止是轻别离,还格外心狠。
他是极致的利己主义,永远自私,即便去世,他的家产也绝不会留给养子女半分。
连象征性的一部分都没有。
所以,葬礼上,傅时征和傅婉也压根都没有出现。
办完葬礼,送走宾客。
傅羡的轮椅停在墓碑前,他垂眸,静静看着上面的黑白照片。
而我立于一旁,除了沉默,根本不知该说些什么。
良久。
有风吹过。
傅羡忽然开了口,他低笑一声,语带嘲讽,「知道他人生的最后几年,为什么要铆足了劲地讨好我吗?」
「因为想要弥补你?」
傅羡摇头。
「是想弥补他自己那份缺憾。他从来,从来都没有爱过我这个亲生儿子,哪怕后来他小心翼翼地讨好我,想方设法地弥补我,其实都是为了他自己。」
「他这一生,权势都有了,唯一的缺憾就是在子嗣方面,自己没了生育能力,最疼爱的儿子死于意外。他本该孤独终老的,但是,幸好还有我这个私生子,让他找到了几分慰藉,所以他拼了命地讨好我弥补我,只是想弥补他的缺憾,让他的晚年显得没那么可怜而已。」
傅羡勾着唇,面带讥讽。
可那双眼,却微微泛红。
「他从来,都只爱他自己。」
「可是,再怎么刻意讨好,他依旧是那么可怜。」
「终此一生,他身边都没有一个真心待他的人,发妻对他忠心,却被他的冷漠与花心气到抑郁而终。你母亲爱他,却被他害了一生。若他生前有一天破了产,没有人会愿意留下来多看他一眼,他只会众叛亲离。」
傅羡笑笑,「多可悲。」
可是那天,傅羡还是在傅知成的墓碑前掉了一滴眼泪。
他说。
那滴泪,就算是给他送行了。
也算是他切断了所有不堪的过去。
那些恩怨是非,那些憎恨埋怨,都随着生死灰飞湮灭。
留给我们的,是崭新的未来。
我们的下一步计划,是傅羡的治疗。
治疗很顺利,然而,途中却还是出现了一点意外——
我家卫生间里,多了两道杠。
我的。
我怀孕了。
孩子的忽然到来,打乱了我们的计划,却也让人觉着更有希望。
似乎。
那些苦厄过去,一切都有了新的开始。
就像我腹中出现的新生命。
自那以后,傅羡最爱做的事,就是抱着字典取名字。
托他的福,我每晚做梦都跟着在想名字。
后来惹烦了,我按住傅羡,「别想了,名字我定了。」
傅羡神色认真,「叫什么?」
我喝着温水,随口道:「生男孩就叫傅贵,生女孩就叫傅贵花,怎么样?」
我自我肯定,「人间傅贵花,多有寓意的名字。」
傅羡沉默半晌,忽然将我拽进怀中,温热话音落在耳畔,痒的不得了。
「不然,咱们生个三胎,一胎傅贵,一胎傅贵花,最后一胎叫傅可敌国,怎么样?」
我窝在他怀中笑着,双手环着他的腰。
「要不再来个四胎?叫傅丽堂皇。」
耳边是傅羡的低笑声。
「好。」
他圈着我的手微微收紧,正色道,「如果生了女儿,叫傅欣吧。」
月色皎皎。
他的声音比月色还温柔。
「生一个像当年福利院里名叫关欣的那个小女孩一样的女儿,爱穿白裙子,有一双明亮的,笑起来月牙般的眼睛。」
「好不好?」
「好啊,如果生个男孩子,就像当年的福利院里的小男孩,清隽好看,打起架来有一股小狼崽般的狠劲。」
我在他怀中抬起头,刚巧看见窗外月亮。
距离我和傅羡的小时候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夜空中高悬着的,仍是当年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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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医生,请矜持》已完结。 程木一把推倒我,欺身压下来,一边解我衬衣扣子,一边故作凶狠:「嗯?说我是块木头?那我让你看看到底是不是。」 他身上火热的气息烤得我缴械投降:「爸爸!我错了!」 他不理我,耐心的一粒粒解着我的扣子。 我也懒得跟他欲擒故纵了,直接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