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合约 99. 条

知乎盐选5个月前发布 spoo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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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约 99 条

爱你如一:四季不灭的爱恋

我的老公不爱我,当然,我也不爱他。

这样的婚姻……

简直不要太棒!!!

1

没被催婚,没有焦虑,没想生娃,纯粹我愿意。

婚姻嘛,不就是搭伙过日子;谁先死,剩下的人负责收尸。

2

事情还要从那天说起,我正坐在一家平平无奇的咖啡馆发呆,背后一对男女的交谈自动飘入我的耳朵,我被迫当上了吃瓜群众。

「是学区房吗?」

「不是。」

「打算什么时候买车?」

「不打算。」

「计划什么时候要孩子,一胎还是二胎?」

「没计划。」

……

女人明显带上了火气,「什么都没考虑好,那你今天还说是以结婚为目的来相亲?」

「我的目的是结婚,两个人因为法律保护的契约在一起,仅此而已。」

「那祝你早日找到愿意跟你结婚的人。」

女人头也不回地出了门,我突然想见见背后的男人,我好像……隐约 get 到了他的意思。

我站起身,假装低头整理包包,被头发稍稍挡住的眼却时不时地偷瞄。

长得好看就谈谈,不和眼缘就拜拜。

啧,谁叫我是一条颜狗。

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帅哥,我的社交牛逼症霎时就犯了。

嘴角勾起弧度合适的微笑,径直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他只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等我说明来意。

「你好,我想,我们可以继续刚才的话题谈下去。」

接下来,我成功得到了他的身份信息,这个对象各方面都完美符合我的要求,家庭、学历、外貌条件几乎相当。

当然,这些只是锦上添花,真正让我心动的是他的结婚理念,简单点说就是两个人的合法同居,狭义上的结婚。

他拿出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合约初稿,前面相亲的几个都没坚持到看见合约这一步就被他的惊人之语劝退。

第一条:双方虽冠以夫妻之名,但无须行夫妻之实

第二条:婚姻有效期内双方需遵守最基本道德规范,忠诚于伴侣

……

第五十一条:对方在家办公时,应给予一定空间

第五十二条:任意一方有应对家人、亲戚、朋友等需要时,另一方应积极配合

……

第九十九条:两人需保持婚姻关系直至一方或双方死亡

最后一条还大字加粗了。

「不过,」我将合约递还给他,摆出一副很疑惑的模样盯上他的眼睛,「如果这期间遇到『真爱』怎么办?」

他被问得噎住,随后坦然道:「我没考虑过,因为这个假设本就不可能存在。」

「嗯?」

我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右手食指在木桌上轻点,白瓷杯里的黑咖啡已经凉透,明快的轻音乐舒展着神经。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即使它的概率只有千万分之一,就算当下它的不可能性达到了一,也难保不会在以后的时间里被完全推翻。」

「理论上是,但情感属于主观范畴,不是不可控力。我这辈子只结一次婚,在伴侣方面,我希望能是和我走完一生的人。」

让我下定决心结婚的,也恰恰是他这个态度。控制得住自己的感情,意味着没有那么多复杂的纠纷,不管对内对外都简简单单。

在互证完身份后,红本本没多久就到了手里。

我笑着对他说:「以后请多多指教,老公。」

他听到「老公」这个词时明显愣了一下,看不出喜怒,但也接下了我的话。

「嗯。」

3

蓉城的房价在双方承受范围之内,我们一人一半资金全款买了套房,装修、家具等一气呵成。

疫情原因办婚礼有些麻烦,正合我意,省时省力,线上通了下就完事儿。

新房施工时我们还是各回各家,想到什么就微信讨论,他能很快领会我的想法,对他的意见我也会认真考虑。

两人都在磨合,试探对方的底线寻找到相处的平衡,努力让自己以后过得舒服。

我把对他的所有备注都改成了「老公」,名正言顺。

这个老公哪儿都好,厨房小能手、整洁爱干净、不作不闹;高颜值、会赚钱、身材……身材还没具体看过。

总之,我捡到宝了。

但同居后没多久,发现我的宝好像有点……怕蟑螂?

我靠在门边,伸了个懒腰,眼神茫然地看向客厅。

三百度的近视只看见一个男人在到处晃,模糊的轮廓拉出残影。眼睛微眯,看清了一秒他脸上的慌乱。

「怎么了?」

我有些摸不着头脑,莫不是后面有鬼在追?

想象力的发散就在一瞬间,他磕磕巴巴的话将我从天马行空拉回现实——

「蟑蟑蟑蟑蟑蟑蟑蟑螂!!!」

「!」

我大为震惊,想都没想就马上缩回了自己房间,他颤抖的声线透露出一丝绝望。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笑话,我荆戈是那种人吗?

抄起床头柜上的眼镜戴好冲出房门,精准地找到了蟑螂的藏身之处后一纸杯扣上去,罩得死死的。

段易的视线移到我手上时狠狠地震动了几下,眼神惊疑不定。

「请问这位先生,你打算如何处置它?」

他咽了咽唾沫,「丢、丢远点。」

等我处理好后,他还是不放心地朝我瞥了瞥,反复确认蟑螂已经被消灭干净,才闪躲着视线试图逃避与我的对视。

哎,每个人都会有一些害怕的东西,我又不会嘲笑他。

很快做好两人份简易早餐,安静地吃完后他要去上班,我的宝工作勤劳。

我摸了摸肚子,想念他的手艺,笑嘻嘻地冲他的背影道:「宝,快去快回啊!」

我看见他站在门口的身影僵了两秒,我嘴角的笑也成功停住。

完球,一顺口就喊出来了。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打开了电脑,悄悄竖起耳朵,关门声传来后才松了一口气,开启码字的一天。

我是一名全职作者,熬过恰饭的疯狂时期,拼出了一个经济自由。毕竟我一直深信一句话,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无聊翻着朋友圈,给老爸刚刚发出的旅游随记点了个赞。

老爸老妈是被我忽悠出去的,我贴心地考虑到,可能我突然结婚的这个消息会让他们一下子难以接受,两下子应该就缓冲好了。

打我有不婚主义的想法时就给他们做着心理预设,他们也开明得很,只说一切随我,别把自己弄成乞丐就行。

可我每次总觉得老妈的眼神里多了些「我还是太年轻」的意味,惯会引用萧伯纳的那句名言——

「想结婚的就去结婚,想单身就维持单身,反正到最后你们都会后悔。」

开玩笑,我荆某人才不会后悔。

就现在这状态,单身和结婚兼得。

啧,我真是小机灵鬼。

4

今天轮到了段易做饭,我馋得眼泪从嘴角流了下来。

我的厨艺只能说是凑合,但段易不一样,我严重怀疑他其实是新东方毕业的。

番茄炒蛋,蛋煎得细嫩,吸饱了调料,融入了番茄的些微酸甜;鱼香茄子,汤汁浓郁;糖醋排骨,味蕾的极致享受……

我瞬间有种想哭的冲动,感叹着自己的福气。

俗话说,要抓住女人的心就得先抓住她的胃。

男人,你成功了。

我狂吹了他一顿彩虹屁。

他的表情有些呆滞,长又密的两扇鸦羽颤了颤,眉眼温顺。良久,他才憋出来一句「谢谢。」

之后就不再说话,只顾着闷头吃饭,文文静静的,和我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哽咽道:「人活着,不就为了这口吃的!」起身添了第二碗饭。

这时他才有空抬起头来看我一眼,平淡的目光跟随着我的背影,眼里意味不明。

吃完饭,坐在沙发上,他时不时地看向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你倒是说啊!

我嘴角牵起一抹善解人意的笑,「怎么了?」

「明天我有个同学聚会,你有空吗?这个不想去也没关系。」他认真地询问着我的意愿。

「去啊!」

我不假思索,一口答应。反正我也是个闲人,时间很灵活,何况合约第五十二条还写着。

刚才那顿饭吃得身心愉悦,正是热情高涨时,我这人大多数凭心情做事,情绪一上头就容易说些疯话。

「你对我明天的形象有什么要求吗?是艳压四方气场全开还是安安静静地当个小娇妻?」

我无比积极地配合,毕竞第一次面对老公的交际圈,对未知的事物我总是乐于挑战。

再为我的敬业精神点个赞。

段易低头轻笑,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我尬的。

「按正常来就行。」

「OK。」

我比了个手势,语调上扬,脑海中已经自动浮现出了我的衣柜,开始筛选合适的行装。

「对了,到场的有没有你前女友?或者曾经要是有过情感纠葛的话,给我点准备?」

他抬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有些慌。

害,瞧我这嘴,万一戳到人家伤心事怎么办?!可能涉及到了隐私问题,我干笑了两声圆场,「我、我就随机应变了哈。」

我赶紧转移话题,「明天什么时候?」

「下午。」

「哦。」

「我没有前女友。」他垂下眼帘,低声道。

「嗯?你说什么?」

我专心地挑着衣服,没带眼镜听力也有些下降,模模糊糊的一团字符飘过耳畔,反应过来后看向他。

这次,他没有任何闪躲地直视着我的眼睛,眉目舒展,启唇复述了一遍,「我没有前女友。」

「哦。」

我镇定地点了点头,稳如老狗,实则内心疯狂甩着弹幕:

这男人三十了不会真没谈过恋爱吧?!

我这是碰上了什么珍稀物种?

宁可相信世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的嘴

逗我开心?没必要,真没必要……

他好笑地盯着我,像要看穿我内心似的。我这下才注意到,他眼尾处有颗泪痣,在笑容上摇曳生姿。

妈呀!

心动一秒钟。

转瞬间,他脸上难得的笑又消失了,皱着眉头质问道:「荆小姐,合约第二条,忠诚于伴侣。看来你对我的信任度还有待提高。」

「明白。」

「我只是不想在这方面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明白。」

我一派郑重地应着。

「以防万一,荆小姐有过什么复杂的情感经历也可率先告知一声,面对突发情况我也好有心理准备。」

「段先生,看来你对我的信任度还有待提高。」我照搬他刚才的话。

两双眼睛就这么一瞬不瞬地对上,谁也没挪开视线,话里的意思大家都心知肚明。

5

我打开门的时候飞快捕捉到了段易眼里的惊艳之色。

虚荣心得到了一点点满足。

嗐,小意思啦。

「走了吗?」我装模作样地问道。

他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有些呆,莫名可爱。

挽着他的胳膊出了门,打车到达目的地。

这顿晚餐上并没有什么老情人,也没有戏剧性的冲突,只有随处可见的人情世故。

我不喜欢交际,却应付得无比自然,仿佛这是一项与生俱来的本领,自己都啧啧称奇。

我习惯了笑,礼貌的、癫狂的、讽刺的……简直易如反掌。

别人暗中损我的时候我以笑回敬,将棉花里的针笑眯眯地推回去;别人夸我的时候我也是笑,自恋地一律当做真话接下;别人在我面前高人一等地炫耀时我还是笑,用我的短浅和无知很好地让其闭了嘴。

其实我有时还听得津津有味,一边琢磨一边感叹世界的奇妙,越想越有意思。

没忍住,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段易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我,不放过我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你笑什么?」

「想笑就笑了。」我挑眉道。

出门的时候太阳刚刚落山,一顿饭的时间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路边喝了酒的昏黄灯光打着瞌睡,引得几只小蛾子上下飞。

感觉肚子里有些空虚,饿得难受,今天本就是奔着去蹭饭的,没想到面前全是些我不爱吃的菜。

段易没有问我关于聚会感受之类的蠢问题,可能是一致地觉得无聊。

他刚才不可避免地碰了些酒,脸颊染上点点微醺的酡红,晕着暗橘色的光。

「荆戈,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好吗?」他突然问起。

「还不错。」

至少我没有太多烦心事。

「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离婚了。」他直直地看着前方,眼里散落着几处星芒。

婚前我就知道,段易父母在他还未成年时离异,后来各自都重组了家庭,谁也不想带上他这个多余的。

「我那时就想,我一定要有属于自己的家,一个牢固不破的家。」

他的眼圈慢慢泛红,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裹上了一层晶亮的水,热热的,在柔光中颤抖。

我并不擅长安慰人,只能静静地听他倾诉。

又隔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说道:「所以,在我这里,没有离婚。」

我贱贱地问:「如果……离了呢?我们要清楚,这一生有太多变数了。」

他直盯着我,眼里翻涌着暗潮,阴恻恻的,「你下户口的原因只有一个,要不要听?」

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不会惹到变态了叭!!!

我连忙摇头,「谁想离婚了?!不离不离,你没出轨就不会离。」

「不会的。」他斩钉截铁,也不知道是在说离婚还是出轨。

坐上地铁,段易可能是喝了酒头有些晕,我贴心地让他靠在我的肩上小憩。

「姐姐。」

一道甜得发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转头一看,大约十七八岁的小男生正用他亮晶晶的眸子看着我。

「姐姐!」

遭不住遭不住。

我可是有老公的人。

段易这货睡得跟个死猪一样,知不知道你老婆正在被人勾搭?!!

「不好意思……」

「姐姐,你用过某宝特价版吗?」

「……」我拒绝给微信的理由都想好了,就这?

接下来一顿推销的糖衣炮弹,我不为所动。突然,小男生的甜言蜜语戛然而止,怏怏离开。

从对面玻璃上,我看到了睁开眼睛、面带诡异微笑的段易。

哟,没睡着呢?

6

回到家,从房间里洗完澡出来看见段易在吃泡面。

我好心地提醒,「少吃点泡面,对身体不好。」随即惊觉自己越来越向当初劝我别吃辣条的老妈靠拢。

「哦。」

他呆呆地眨了眨眼,像是那点儿酒还没醒,又埋头喝了口汤。

以我多年的敷衍经验来看,这个「哦」约等于「下次还要」。

「叮咚——」

门铃响了。

我趿拉着拖鞋开门笑脸相迎,「谢谢。」

心满意足地把我的外卖放到桌上,一层一层富有仪式感地打开。

「你买的什么?」

我得意极了,「烧烤。」

段易发懵般地看着我,又看了看自己面前所剩无几的面汤,眼神里透露着一股子茫然,脸上写满了「我不理解」。

被盯得不好意思,我违心地说道:「来点儿?」

「好。」

他眼角那颗泪痣都生动起来了。

「……」

肉痛地分了一半签子给他,没一会儿桌上的烧烤就所剩无几。

「你为什么跟我结婚?」他偏过头看向我。

「因为我孤独啊。」

我解决完最后一串,左手撑着脑袋,右手拿着签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泡沫保温袋,随口答道。

天地良心,我说的是真话。

一边对孤独乐在其中,一边又想要烟火气。

他倒没表现出什么诧异,最近的相处中也慢慢摸到了些我的性格,我大大方方展示出来的。

「只要有个人在旁边陪着我,那什么级别的恐怖片都不在话下。」

他翘起嘴角,受宠若惊道:「我的安全感这么足?」

「不,只要是个人。」

我毫不留情地泼冷水。

或者是只狗也行,可我不养宠物。

他保持着龟裂的笑,敛去眸子里的复杂神色。

「其实我以前没考虑过结婚。」我抽出几张纸擦了嘴巴,「在遇见你的前一秒我都还奉行不婚主义。」

我知道他在疑惑什么,继续说:「你的结婚想法很有意思。而且以后再上点儿岁数的时候,要是我哪天突然死了也有人给我收尸。」

我果然不擅长安慰人,一开口就收不住地说些疯话,说完自己都觉得渗人极了。

「那么相信我?」

他指的是我们认识当天就领证。

「不,我是相信自己的眼光。」我不在乎他是否介意我的厚颜无耻。

他哑然失笑,手指搭在眼睛上揉了揉,「现在还是吗?不婚主义者?」

我顿住半晌,笃定道:「是。」

「那你以后遇到喜欢的人怎么办?」

我冷静分析:「客观上,我的交际圈很窄,大部分时间宅在家,认识人都困难;主观上来讲,我铁石心肠,难以动情。」

「有时候爱情不会讲道理。」

「但我讲道理啊。」

虽然这段婚姻不是爱情的结合,但也需要摆明自己的立场和底线,双方都要有一定的安全感。

我们不能当爱人,还可以成为共同成长的人生伙伴。

至少,能负责地给对方收尸。

7

「对了,要是我走在前面,你就把我骨灰洒在波澜海吧。」想了想,我感觉表述得不是很严谨,于是又道,「不能站在海边一倒就完事儿了,你要坐船到海中间去再把我放出来知道吗?」

他听得很认真,我很欣慰。

「那去的时候,你对船有什么要求吗?豪华游艇?」

「嗐,不整那些虚的,活着的时候就把该享受的享受了,死了我又不知道。你要是想的话还可以自己开个游艇去,或者搞个飞机什么的。」

他笑了起来,「那时候我得多老了。」

我默默咽下那句「也许你等不了那么久」,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所以你到时候可别记错了。」

他用力点了点头,成功被我带入这个晦气话题,「……我还没想好要埋在哪儿。」

我拍着胸脯,「月球我都给你想办法!」

「噗呲——」

两个人哈哈大笑,我瘫倒在沙发上,整个脸色都红了。

我一瞬不瞬地看着顶上的吊灯,即便晃眼还是不肯移开视线。

「有时候吧,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浪漫主义者,但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又必须得现实起来。我曾想过完全脱离人群的可能性,搬去山里,后来又被我否决了,我做不到。」

「你现在感觉快乐吗?」

很奇怪,我大多数时候嘻嘻哈哈的,读一本书,看一部电影,吃一点好吃的就能拥有幸福感,但这样专门问出来,我反而不确定了。

对啊,就是不知道自己人生的终极意义,所以才那么无所谓地谈论死亡。

我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眼前突然一黑。

我瞎了还是停电了?!

「段、段易。」我的声音在颤抖。

「我在。」

「你能不能过来点,求你了。」面子什么的都不要了。

身边的沙发下陷,一只温热的手拉住了我,我捏了捏,「你是段易吧?」

「……」

卧槽!!

突然亮起的光照出半张面无表情的惨白人脸!

「你要吓死我?!」

这一瞬间,我想把他挂在电风扇上转。

「……对不起,我给物业打个电话。」

在他询问的空隙,我神经质地扫视周围,一会儿回头看背后,一会儿盯着厕所的方向……想象力太丰富真不是一件好事,童年阴影已经有画面了。

我厚脸皮地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像条八爪鱼。

「电力系统出了问题,具体原因不明,现在凌晨一点了,可能要明天早上才能恢复。」

一点了?不知不觉竟聊了这么久的天。

我看了眼漆黑的房子,有些发憷,犹豫出声:「那个,你能不能帮下忙送我回房间啊?」

怕他拒绝,我舍下了所有尊严,「我怕呜呜呜……」

小时候一个人住一层楼,房间里灯的开关也在离床很远。每天晚上都要老爸老妈轮流把我送回房间,替我把被子掖得严严实实的,然后再拉下门口的开关,把一片漆黑留给我。

他有些好笑,「你不是说只要有人陪着你,那什么级别的恐怖片都不在话下吗?」

我顿时来了精神,反正他明天不上班,便提议道:「那咱们试试?」

今晚要氛围有氛围,难得的好机会。

「可以。」

「那去你房间还是我房间?不对,还是去我房间吧。」看完了我可以直接闭眼睡觉,嘻嘻。

「咳咳!」他要说什么,一出声就被口水呛住。

「快来快来!」我有点激动。

此时我还没反应过来,在别人眼里我可能就像一个急色之徒。

我掀开被子将两人盖好,在电脑上点开收藏的影片,鼠标慢慢滑过《咒怨》《山村老尸》《午夜凶铃》《招魂》……

「看哪个?」我偏头问。

他指了指《小丑回魂》,「这个吧,年份比较近。」

「你嫌那些不够高清啊?」我打趣道。

不过很快我的注意力就被画面吸引了,「哇,小帅哥。」

「哇,美女。」

……

心满意足地看完后关掉电脑,静悄悄的,突然觉得周围有些阴森。

段易打了个哈欠,表示要回房睡觉了。

我:!

这怎么行?

现在的我毫无困意,表示并不想独守空房。

我斟酌道:「……其实你要实在是困的话可以直接睡在这,我不介意。」生怕他拒绝,掀起被子往他头上一盖,「快睡吧!」

我也赶紧躺下,寂静中传来他的叹气声。

完了,他可能开始烦我了。

8

因为没定闹钟,醒来已经是中午了。身旁的段易还在睡,我一把捞过电脑开始记录昨晚的梦境。

从小到大,噩梦如影随形。要么一夜无梦;一旦做梦,便一定是噩梦。

面临恐惧已经很难了,更别提鼓起勇气去主动挑战它,我不知道我的小丑什么时候能被消灭。

等段易醒了,我问道:「饿吗?」

他声音含糊:「饿。」

「那就快去做饭!」我毫不客气地奴役着他。

段易做饭的时间里香味慢慢飘散出来,肚子饿得隐隐作痛,我无聊地掏出字帖写着,试图转移注意力。

「你会俄语?」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旁边。

我眉毛一挑:「嗯哼。」

「我昨天看到你书架上有很多关于语言的书,你一共会几门?」

我小小地谦虚了一下,「还行吧,只会五门而已。」

他有些兴趣,「哪五门?」

「英语、俄语、德语、法语……」我故意停顿。

「还有呢?」

「你猜。」

「日语或者意大利语?」

我眨了眨眼,「中文啊。」

他反应过来被我逗了,脸上一阵懊恼。

饭还没好,我的肚子又咕噜咕噜叫了几声,原先那股轻微的疼意骤然加重,不过想到马上可以大快朵颐了就忍着,收拾完昨晚上的垃圾后下了楼。

每走一步都越来越疼,有钝刀子在割胃的感觉。

倒完垃圾返回,慢慢地连站起来的力气的没有,只好蹲在电梯口缓解疼痛。身上还穿着睡衣,什么都没带。

不知道过了多久,原先的胃口都被折腾没了。

「荆戈?!」

我听见段易的声音后咬了咬牙,立即起身,眼前突然发黑,一阵天旋地转。

一股难闻的消毒水味漫入鼻腔,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打吊瓶。

……不至于吧。

躺了一会儿才看见段易,他见我醒了,脚步加快了些,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

「我做完饭后你一直没回家,就想你是不是遇到麻烦或者出了意外,刚下楼就看见你蹲在那儿。」他慢慢道,「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嗯。」

「你知道你为什么晕倒吗?」

我对自己身体还是有一定了解,嗓子有些干:「低血糖、饿着了。」

「呵。」他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吐出两个字,「胃癌。」

我:「!」

信息量有些大,我脑子还没转过来。

胃癌啊……救命!那不是癌症嘛!!

我惊恐道:「真的?」

他点了点头,「给你买了碗白粥,现在要忌口。」说着说着表情又有些不忍,语气放轻,「想吃什么的话过两天再说。」

我慢慢冷静下来,一直知道自己有胃病,可每次都抱着侥幸得过且过,没想到……虽然不怕死,但我怕痛啊!!妈呀!癌症!!

我是不太关心自己死得早或晚,前提要在父母之后。要是我先走了,他们会难过的,我也放不下心。

想了想,我抬头看他,言辞恳切:「段易,可能我爸妈的身后事也要交给你了。」

说完还是惆怅,整个人涌上无力感,养老是个大问题,别人始终没有亲女儿来得好。我大脑飞速运转,制定起我死后的方案。

「忘了问了,医生怎么说?严重吗?早期还是晚期?」

他没好气地递过一张纸,「自己看。」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看到「慢性胃炎」几个字后朝段易招了招手,面带微笑,语气温柔:「小段,你过来,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他犹豫俯身。

我一把揪上他的耳朵,顿时病房里传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回了家,他委屈道:「谁让你一天瞎折腾自己的胃,你知不知道治疗不及时真的可能转化成胃癌!」

我心虚地白了他一眼,「啊对对对,你说得都对。」

「你还阴阳怪气?」

「……」

七点半,我瘫在沙发上,随手在电视上点了一部电影——《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可能是吃了药有些犯困,没看一会儿就昏昏欲睡。正巧画面有一些不可描述的时候,段易看向了我。

我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没见过?」

他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声嘀咕:「反正你对我又没感觉。」

「你说什么?」

「没。」他又转过头认真地看电影。

我腹诽道:有病。

晚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再受点儿刺激确实容易滋生暧昧,随即起身想回房拥抱大床。

「你不看啦?」他伸长脖子问。

我头也不回地关上门,丢给他一句:

「就你有手!」

「……」

9

家里又只剩我一个人了,怪冷清的。

我做了一碗蛋炒饭,吃了两口便觉得难以下咽。又菜又挑,这可是个坏毛病。

我已经彻底拜倒在段易的围裙之下,外卖什么的也通通不香了。

小段不在的第五个小时,想他。

好不容易盼到他下班的时间,又绝望得知他要加班。

夜里再看见他的时候简直与早上判若两人,他一脸隐忍的颓唐,深呼吸了几次才竭力表现得云淡风轻。

我:?

默默地给他倒了一杯水,继续坐在沙发上看书。

他喝完水后一声不吭,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就垂头呆坐着。

「你对现在的生活满意吗?」他突然出声,又问了和那晚相似的问题。

我放下书扭头看他,「不好不坏。」

他眼里有疑惑没有得到解答的茫然,直盯盯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你有什么爱好吗?游戏、代码、运动、艺术……?」我反问。

他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几秒后犹豫道:「……做题算吗?」

我怀疑他在讲冷笑话。

他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我从小到大,好像也只有读书勉强出色。他们闹离婚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在吵,一会儿在讨论我的去处,一会儿又在说以后能给我多少多少钱……我听得烦了,只有把注意力都倾注到学习上。老师们总是说高考是出路,我就拼命地学,他们不想要我,我也想摆脱他们。」

「可能那会儿还不懂得考虑利弊,逆反严重,他们说东,我就往西。大学时候我每天都在思考怎么赚钱,因为我不想要他们的『施舍』,打到卡里的钱一分没动。」

「我工作一段时间后就把他们给的钱全部还了回去,我以为我会得意,但其实并没有感到多高兴。」

「我以为只要我够努力,什么都不是问题。虽然有些不成文的规则一直都存在,但没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是不会在意的。」

我盲猜他今天应该是遇到了什么职场黑幕,才勾起了那么多回忆。也是第一次这么详细地了解到他的过去,我挺佩服他的。

我:「其实可以试试精神疗法。」

他认真的脸上写满了求知欲。

「我每次不开心的时候,就会把自己放得很高很高,高到可以俯瞰整个宇宙。当我旁观着地球上的天灾人祸、人类的生老病死,我就会非常感叹所有的一切是那么渺小,跟宏大的宇宙相比,我又算得了什么,其他人又算得了什么。」

「这样一想,就会自行对身边糟糕的事产生一种悲悯式的谅解,从而解放心态。其实这个疗法类似于精神胜利法,不过我管它叫精神虚无。」

「那你不会感觉人飘着的吗?」

「不会呀,只需要在虚无的时候飘着就行了,一直飘,那就是阿 Q 的继承人『阿飘』了。而且这也只是疗法之一,具体情况具体分析,不仅可以上天还能遁地!等等……遁地的话就有点像『鸵鸟心态』。简言之,逃避。但又不单单是逃避,更多的是解放,解除自己给自己设的精神枷锁。要先想开了,才方便计划下一步的实际行动。」

我没有直接问他遇到了什么事,虽然大致猜得到,但我对职场问题也不怎么懂,没法出谋划策。

我更无法对他感同身受。

他情绪正处在低落,事情进行时是最可怕的,比沉重的过去时和茫然的将来时更为恐怖。能不能走出来,还是要靠他自己,我也确信他有这个能力。

「放轻松,睡个好觉。你又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颜值和老婆!」

「实在不行,我养你啊。」

他低着头,垂落的手有些抖,声音闷闷的:「我能抱一下你吗?」

我笑了笑,「可以。」

10

那晚谈了很久很久,我也没收住,从人生理想说到宇宙起源,也不知道段易将我的歪理听进了多少。

他看起来是恢复了,但过后我发现自己有点 emo。

真是悲伤,我决定出门旅行,说走就走。在全国地图上搜索着目的地,确定了西部一座雪山。

段易下班回来就看到客厅里收好的行李箱,问:「你要去哪儿?」

「旅游,爬山。」

我雀跃地回答着他,语调是止不住的欢喜。

「你一个人?」

「嗯。」

「哦。」

他知道后就回了房间,我核实完所需物品便开始规划行程,正打算订票时段易突然给我发了条微信:

#漂亮独身女子出门旅游的安全问题#

我:→_→

老公:#爬山需谨慎#

老公:#道路交通安全注意事项#

老公:#景区高价消费曝光#

我:……so?

老公:没别的意思,就是担心你的安全问题

我:好的,收到

老公:出门不比家里,陌生人太多了,多注意周围环境,不要一直低头看手机

我:明白

老公:身边多带个人也好

我:确实

我:可我不想跟团,难道要去打扰我爸妈的二人世界?(沉思)

老公:……

唉,我看着手机屏幕叹气。

看他那么坚持,就顺带把他也捎上吧。

绿皮火车穿行在高原上,天空是浓郁的蓝,与吊着的成片白云清晰地割裂开来。

跟随人流下了车,提着行李箱打算入住山下的民宿,旅途劳顿,第二天再去爬山。没想到,刚到地方就被段易带着到处乱转,差点转成失踪人口。

我就想偷个查找路线的懒,结果……最后还是靠我,在天黑之前找到了目的地。

联系他以往的种种行为,我严肃地问道:「段易,你是不是路痴?」

「……」

得,默认了。

山顶上。

我大口喘着粗气,呼吸间都是白茫茫的雾,风很大,空气几乎要冻成冰。

「需要给你拍照吗?」

「不用。」

我不怎么喜欢拍照,我需要的不是死气沉沉的景物,而是那瞬间它带给我的感受,触及心灵的感受。

「照片讨好的是眼睛,记录的是回忆,而回忆时常伴随着伤感。我不喜欢回忆,只想好好抓住当下的感受。」

云雾缭绕,裸露的山脊如刀刃般锋利,纵深的沟壑磅礴坚毅,连同白洁的雪都带着凛冽。宏伟壮阔的山脉连绵起伏,亿万年的风霜覆盖,它依然耸峙。

「You jump,I jump!」

旁边一对年轻小情侣嬉笑着,把大海的浪漫搬到雪山。

「要是我死了,你不要找别人好不好,至少不要马上。」

在这样的环境下情绪容易敏感,女生说着都带上了哭腔,男生一把将她搂住细声细语地安慰。

我突然来了兴趣,转头问段易,「如果你是杰克,看到露丝活下来后嫁人生子,作何感想?」

如果段易真没谈过恋爱,那这个问题着实为难他了。

他挠了挠头,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不知道,我现在好像还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你以前不是说这世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吗?这种假设性问题对我而言就无意义,我也没资格去置喙。」

他额前的头发有些凌乱,被冷风绞成一绺一绺的遮盖住眉眼。

「也对。」我轻声道。

小时候我还为露丝的结局感到惊讶,人生中出现过那么浓墨重彩的人,又怎么会与他人结合。

可我倒回去看,或许一开始关注点就错了。

她自始至终,想要追求的都是自由。

「你说……死亡和生活哪个更可怕?」

他扶着栏杆,抬头望天,额前的头发被烈风彻底吹乱,「当你无牵无挂的时候,什么都不怕。」

11

救命!

这男人怎么蛊起来了?!

出去旅游了一趟难道就释放出了压抑多年的天性?

我不理解。

段易穿了件黑色缎面衬衫,松垮垮的,走路带风,一小块精瘦的胸膛若隐若现,上方是性感的喉结,唇色糜丽,黑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这种比直接脱光更诱惑好吗?!

我怀疑这人在勾引我,但我没有证据。

我赶紧抹了把嘴角,口水流出来就太丢人现眼了。

呜呜呜。

这是我的老公,我可以天天看。

我拿出了我的毕生所学,所有绝美的词藻狂甩出去,愣是把他一个形象高冷的人夸得面红耳热。

他终于先受不了了过来捂住我的嘴。

我无比气愤,把他的手扯开,「长得帅还不让人夸了?!」

成功地让他脸色又红了一个度。

我心情大好,当场决定拉着他出去吃火锅。

段易:「?」

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在了火锅店里。

我大气地把菜单递给他,「随便点,我请客!」

效率很高,没一会儿菜就上齐了,满满一大桌。两人中间隔着腾起的轻薄水汽,看他明明不能吃辣还往红锅里涮,我的嘲笑毫不掩饰。

辣椒简直就是最好的口红,染色无比自然,艳得滴血。

我已经吃不过来了,没时间说话,只管埋头干饭,毛肚、牛肉、鹅肠……人活着,不就为了这口吃的!

死吃海喝的结果就是我全程只有扶着段易才能走路。

火锅店离家有一个地铁站的距离,我们决定走回去,好吧,是我祈求他走路消食的。

我拍着胸脯跟他保证道:「别怕啊,我识路。」

「Follow me.」

晚风吹散了些热意,一身的火锅味怕是走回家都消不了。

「荆戈。」

他出声唤着我。

从他舌腔吐出来的名字炙热无比,要把周围的空气都烫出白烟似的。

「嗯。」

「你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

「我心动过很多次。」

他与我并肩走着,神情掩在晦暗夜色里,静静地听着我说,冷风将我平淡的话送至他的耳边。

「有时候是陌生人一个意外的对视,有时候是一个简单的触碰,有时候是别人在我耳边说话……那些瞬间,我好像真的心动过。我不是木头,再怎么冷血,也不可能几十年都不动心。」

「那些感受就像心上骤然腾起的一簇小火苗,微弱的电流在五脏六腑穿梭,酥酥麻麻的。」

我停顿了一下,偏过头看他,笑得坦荡,「就在刚才,你叫我名字的时候。」

夜晚灯光迷离的街道,气氛正好,我又开始胡言乱语。

「但那小簇火永远不可能蔓延到我的大脑,它的生命力过于脆弱,最长的一次也没活过三秒,我的理智每时每刻都清醒着,只要心头窜出一点儿热意就会毫不留情地浇熄。」

我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不想深究,就放逐它恣意妄为。

「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上头的。综上所述,我确定没有喜欢过。」

我都震惊于自己的多愁和善变,我从来不是一个长情之人,是一个自私的胆小鬼、偏执怪。

所以,我还是不去祸害别人了吧。

我极度敏感,但每次都故意忽略,想把事情云淡风轻地揭过去,除非它已经超出了我的控制。

刚好走到一处路灯下,段易高大的身体背着光,耳朵透红,眼睛一眨一眨的,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其实我是相信爱情的,怎么能不信呢?

它这么高尚的东西,就应该一尘不染,不能轻易唐突。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吧。」

12

那天说开后,我就搬回了自己原来的房子。

好巧,爸妈也旅行回来了。

要是我这下离婚,是不是再把他们忽悠出去缓冲缓冲?

「说吧,怎么了?」

老妈一脸嫌弃地看着我没了骨头似的瘫在沙发上,嘴里还不空闲地啃着猪蹄。

「想你了嘻嘻嘻。」我作势凑上去要亲她。

「哎呦,走开走开!全都是油!」

我瘪了瘪嘴,咽下最后一口肉,莫名地惆怅道:「你说,什么是爱情?」

她白了我一眼,显然不想理会我的文艺感伤。

「你喜欢他吗?」

我被问得顿住,喜欢?

我那么善变,真的会喜欢上一个人?

「可能吧……」

「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什么可能不可能的,跟我矫情什么?!」

「喜欢。」

没有什么羞于承认的。

但恰恰就是这份喜欢让我感到害怕。我怕又像以前一样,喜欢只是表象,是自我感动和欺骗。

万一,万一我过段时间那股感觉就不在了,到时候该怎么办?

我自己都不确定的东西,怎么能轻率地承诺别人?

「那你……」

「我就是不相信,或者说不愿意去相信别人。我想要一个永远不会背叛,永远爱我的人,但现实是人会变的,他会变,我也会变。一辈子那么长,我害怕当初的喜欢会在日复一日中消磨殆尽,我不想说『永远』这个词,也不相信,但我实际上可喜欢它了!」

我有些激动,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现在我是对段易有些喜欢,我不知道它是会上升还是下降,与其赌一个不确定的未来,不如就让它一直保持在最美好的状态。」

我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很多,她见我越来越有钻牛角尖的势头,劝解道:「人活着,最要紧的是注重当下,未来的变化谁都无法把控,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并没有发生过的事来为难现在的自己呢?」

「道理我都懂。」

察觉眼泪快憋不住了,喉咙一阵酸涩的热意上涌,赶紧深呼吸平复了下,小声说着:「烦死了。」

在我看来,「永远的爱情」和「现实的生活」是冲突的,最开始和段易签那个合约,不过是以退为进,我想保护我还未交付予任何人的「爱情」,将「爱情」置于净土,不去碰,就还会存有幻想。

老妈脸上带了笑,语重心长:「地球一刻不停地在转动,每个人也不断地成长、变化,这太正常了。每一对夫妻结婚时也都是真心实意打算白头到老的,没有谁是冲着离婚去的吧?但相处之后,或许发现他们并不适合,又或许是其中一方走得太快,而另一方跟不上脚步了,到时候再潇洒地放手就是了。如果当下别人确实是真心实意的话,而你用子虚乌有的事来揣测人家,这样也不公平。你平时那股洒脱劲儿去哪儿了?」

「我胆子小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就怕鬼。」

她看我把话听进去了,也不再多说,自觉地开始我的零食。

「……」

我刷着朋友圈,发现全是段易的动态。

他去旅游了,每个地方还详细地贴出了攻略和美食测评。

「妈,你手机给我看看。」

她正忙着啃鸭脖,示意在衣兜里让我自己拿。

段易是加了我爸妈微信的,不出所料,那些动态全是仅我可见。

他不是个路痴吗?!还到处瞎跑什么!

烦死了!!!

我站在角落里,冷眼看着段易疑惑地在同一个地方转了几遍。

上次看他动态还在山上,我连夜买票赶过去,却发现他前脚刚走,把我气得,这次总算逮着他了。

线上说不清,我一定要当面骂出来!

我满脸怒意地走向他,他也看见了我,脸上浮现出惊讶,接着只管一个劲地傻笑。

装,再装。

「呵,仅我可见,还留定位,不就是想让我来找你!」

我一直都知道段易其实是个心机 boy。

对,我就是专程来骂他的,但看到他那双盛满笑意的眸子和脸上的温柔陷阱时,一点也气不起来了。

他拿出纸细心地揩了揩我嘴角的酸奶,我瞪他,他也只顾着笑。

我定了定心神,郑重地开口道:「婚姻就是搭伙过日子。」

他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眼里一片深邃。

「所以,你要入伙吗?」

「嗯。」

「Follow me.」

Follow me and never get lost.

13 番外

「快点快点!」

我躺在床上掀开被子朝他催促道。

「对了,拿上我刚买的东西。」选择困难症突然犯了,「全都拿过来吧!」

啊!

想想那个场面就很幸福。

段易带着一身冷意钻进了被窝,我面露嫌弃,每往后缩一点,他就朝我这方挪一点。

被子缠来缠去,最后两个人成功地被裹在一个蚕茧里。

我艰难地伸出手把电脑位置调好,点击早已准备就绪的电影播放键。

打开刚囤的零食,拿在手里,一人一半。

我们约好了每周一起看一部电影,今天是《英国病人》。

我靠在他的胸膛,他的下巴随意地磕在我的头上,安静地享受了一段短暂的漫长。

屏幕前滚动着代表结束的字幕,可现实远没有完。

时代会成为过去,国家会毁灭,人会走向死亡,记忆会被遗忘……人生虽就那么一丁点,也很够人折腾一阵。

情绪还陷落在电影悠长的余韵中,我抱着段易的腰,他没说话,只是把我抱得更紧了。

我开口道:「我以前是个只有世俗目标的人。」

他蹭了蹭我的头发,听着我说。

「时常在思考,我为什么会活着?或者我的这份思想为什么会存在?我刚好出生在宇宙的这颗星球,刚好生于这个国家,又刚好做了父母的女儿,按照『人』的标准轨迹成长。

环境予以我顺风或逆水、幸福或苦难,让我欢喜、迷茫、痛苦……我从中摸索出自己的生存法则,走向死亡的路上,行李越来越多,灵魂越来越重,或好或坏。

但仍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存在于世,可能躺进坟墓里都还想不通。

虽然如此,我过得并不凄惨,相反,有点乐在其中的意味。

也许,这就已经是我活着的答案,生命过程本身,就是一切的意义。」

段易没让空气沉默下来,笑着问:「现在呢?」

「现在,我的意义里面多了你。」

说完后,我感觉到他的胸膛在颤抖,耳边全是愉悦的笑声。

「其实我特别讨厌『婚姻经营』这个词,爱一个人的行为应该是自发的,我包容你的脾气,我想让你开心,我想保护你……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你,而不是因为先去『经营』才有了爱,才会让爱延续。」

「嗯,我知道了,你爱我。」

可能是跟我在一起久了,或者释放了天性,段易有时候也皮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问:「还记得你那天在山顶问的问题吗?」

「嗯。」我现在开始期待他的回答了。

「真正深爱一个人,是希望她好。」

虽然这句话一直在那儿,但没有切身体会的,永远无法真正理解。

「许个愿吧。」我突然想到。

他温柔地亲吻着我的头顶,低声道:「老婆,遇见你耗光了我前半辈子所有的运气,我的愿望就是你,只有你。」

「后半辈子呢?」

我扭头看向他,从他的眼里,却只看到了自己。

「后半辈子,要用来和你一起创造意义。」

我竭力遏制住上扬的嘴角,说:「我要永远年轻。」

「我认为真正的年轻,是永远对这个世界保持好奇。还有,爱你。」

他又被我说红了脸。

(全文完)

作者:西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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