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无望的暗恋是什么体验? –
我暗恋了十年的男人,跟我视频的时候,看上了我室友,还让我帮忙追她。
电话里,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好听,「我从来没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小静,拜托了。」
可我没从中听出一点恳求的意味,似乎他早就吃定了我不会拒绝。
对我,他向来稳操胜券。
1
宋千渝和我室友正在接吻。
难舍难分,恩爱缠绵。
我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心好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明明答应帮他追室友的那一刻,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可真的发生了,还是惊讶,还是难过得一塌糊涂。
两个人吻得太过专注,丝毫没发现身后多了个人。
「今晚去我那儿?」宋千渝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哑得可怕。
我的心也因为他这句话,瞬间掉到了冰窟窿里,彻底冻成冰块。
原来,他们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
我室友貌似锤了他一下,声音里带着笑,「想什么呢,今晚我答应小静帮她看论文!」
两人似乎抵着额头,又说了会儿话,隔着一段距离,依然可以瞧见很是亲昵温存。
目送她上楼后,宋千渝转过身,终于看到了我。
「何静?」他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我僵硬地转过脸,不敢看他一眼,极力克制着情绪,抬脚往宿舍走。
刚才那一幕给我的冲击太大,数不尽的酸意和不甘漫上心脏,快叫我喘不过气来。
我以好友的身份待在宋千渝身边整整十年,从没见他对哪个女生假以辞色,对我,他一向是冷淡的,理智的。
清醒到我甚至怀疑,在他眼里,我可能是个连性别都模糊的玩伴。
刚才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动情的模样。
明明,他们认识才十天。
十天而已。
可我暗恋了宋千渝十年,囊括了几乎整个青春。
当年高考失利,我没能跟他上同一所大学。
后来我复读了一年,好不容易考上,又因为填报志愿出了差错,被迫去往另一座城市。
整个大学期间,我们几乎没怎么联系过。
现在他工作刚刚步入正轨,我正忙着毕业论文,我们的联系更是少得可怜。
每次我想过去找他,他总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何静,我很忙。」
有时候,我会忍不住给他打视频电话,经常没说几句,他就又要去忙了。
我知道我没资格埋怨他什么。
在他心里,我只是一个认识了比较久的朋友而已。
直到十天前,室友借我的手机拍照,不小心翻到了相册里宋千渝的照片。
她手指微顿,笑了笑,「这男人长得不错,何静,你认识吗?」
我清楚看见了她眼里的兴味。
我没回答,勉强找了个借口离开。
就算知道他们应该不会有交集,可是那天晚上,我还是失眠了。
强烈的危机感潮水般快将我淹没。
室友是学院公认的女神,那张脸明艳动人,又纯又欲,一入学就引起了轰动。
但她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对人若离若近,忽冷忽热,大学四年,没什么人能入她的眼。
没想到她会因为一张照片,对宋千渝起了兴趣。
更没想到的是,在我脑子一热,终于鼓起勇气,决定跟宋千渝表白的时候,
一向薄情冷漠的宋千渝,竟在跟我视频的时候,隔着手机屏幕,对我室友一见钟情了。
我记得他当时眼睛很亮,眉眼也弯起,像是把原本锋利的轮廓藏了起来,眼里只剩下一个人。
那眼神我再熟悉不过了。
就是一见钟情。
视频后的第二天,宋千渝主动打电话给我,让我帮忙追室友。
电话里,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好听,「我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小静,拜托了。」
那是他第一次开口求我,也是第一次叫我小静。
可我没从中听出一点恳求的意味,似乎他早就吃定了我不会拒绝。
对我,他向来稳操胜券。
意识到这一点,酸涩和沉闷齐齐涌上来,蔓延到浑身上下每个角落。
可我能怎么办?我没办法阻止他喜欢别人,就像没办法阻止自己一直一直,喜欢他。
鬼迷心窍一般,我同意了。
同意帮他跟我室友牵线搭桥,同意做这个可笑的媒人。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因为我,他们互加了
每次都对我说他很忙的宋千渝,专程请了三天假来看我室友,今天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
不过看刚才那情况,这两人已经如胶似漆了。
果然,推开宿舍门的那一刻,室友的声音传了过来,「小静,我和他在一起了。」
2
「哦,那很好啊。」
我轻轻回了一句,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到床位坐下,打开电脑改论文,接连输入了好几次,才把一个「我」字输正确。
室友语气带笑,「还不是多亏了你这个大媒人。」
我打字的手顿时收紧,心脏一阵抽痛,指尖都在发抖。
是啊,他们是我一手撮合的。
是我告诉宋千渝室友的所有喜好,建议他聊天时应该选择什么话题。
也是我告诉室友宋千渝身边从来没有过其他女人,单单对她情根深种。
这十天,我眼睁睁看着宋千渝对室友嘘寒问暖,看着室友谈起宋千渝,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看着他们一点点相爱。
好几次深夜,我把头深深埋进被子里,还是听见了室友手机里他的语音,「乖,别熬夜,晚安。」
气息模糊含笑,尾音低沉性感。
是我不曾拥有过的宠溺和暧昧。
那一瞬间,我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后悔了。
我甚至在想,如果我当时对宋千渝撒个谎,说室友心里已经有了其他喜欢的人,凭他那么骄傲的性子,一定会放弃。
那么或许我还有机会……
「为了感谢你——」
室友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亲昵地搂住我的肩膀,把我从思绪里拉回。
「明天我和千渝决定请你吃饭,小静,你不会拒绝吧?」
我心一滞,下意识就想要张嘴拒绝。
室友却没给我拒绝的机会,
「千渝后天就要回公司了,等下个月拿到毕业证,我就会直接搬到他那儿去。不出意外的话,吃完这顿饭,以后我们三个应该很少有机会见面了。」
说着,室友把头埋在我颈间,撒娇一般蹭了蹭,有些热的呼吸喷洒在脖子上,她语气很软很淡,
「小静,这也是他的意思。」
……
如果说昨晚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的话,那么现在,我想我明白宋千渝是什么意思了。
学校附近的火锅店里,锅底咕噜噜地开了起来,热气腾腾。
宋千渝在给我室友剥虾。
他微微低头,修长的手指干净利落地去掉虾头和虾尾,举手投足都是认真。
我忽然记起,宋千渝有洁癖,尤其讨厌剥虾时的那种粘腻柔滑感,这会让他感觉很恶心。
去年他生日,我坐了四个小时的车去找他,买了蛋糕,笨拙又用心地做了满满一桌子菜,还把手给烫伤了。
宋千渝看见我红肿不堪的手背,眼神很复杂,「何静,不会做菜可以不做。」
可不等我说话,他便拉过我的手,抹着药膏,一点点为我的烫伤处上药。
宋千渝难得对我那么温柔,我一时有些恍惚,又有些无措。
看着桌上那盘白灼虾,我鬼使神差地问,「我手不方便,待会儿你帮我剥虾好不好?」
宋千渝皱了皱眉,毫不犹豫地拒绝,目光中甚至带有一丝责备,「何静,你知道我有洁癖。」
一句话,就让气氛变了个样。
如果是以往,我并不会在意。但那天我不知道怎么了,只觉得满腹的委屈,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最后,我不顾自己受伤的手,忍着灼烧般的疼痛,把那一盘白灼虾全部剥完了。
而宋千渝就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我,好几次想开口,却什么也没说。
我从记忆里抽回思绪,看见宋千渝把剥好的虾放在室友触手可及的地方,又拿湿纸巾擦了擦手,然后慢慢朝我看过来。
迎上他视线那一刻,我终于明白。
他是故意做给我看的。
去年被烫伤的地方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疤痕,也在我和他之间留下一道隔阂。现在宋千渝亲手撕开这道伤疤,往血淋淋的伤口上撒盐,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彻底死心。
他早就知道我对他的感情,知道我不仅仅把他当朋友。
他请我吃饭,当着我的面给室友剥虾。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不要痴心妄想,不要再打扰他的生活。
心头某处抽痛了一下,我低头,避开与他的视线交汇,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
这一顿饭吃得格外漫长,任凭他们怎么秀恩爱,我都埋着头没怎么说话,直到头顶突然一阵喧哗声。
我抬眼,看到一个男生憋红了脸在跟宋千渝道歉。
大致意思是,他们那桌在玩大冒险,输了要去加在场最漂亮女生的
宋千渝脸色很难看,却不好在大庭广众下发作。那男生自知理亏,又说了几句对不起,悻悻离开。
我偏过头去看我室友。
室友向来爱吃火锅,可惜又不是很能吃辣,此时漂亮的脸蛋微微发红,光洁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娇艳欲滴。
周围很多人的视线都若有似无地停留在她身上,有好几个男生眼神里仍旧带着蠢蠢欲动。
我的余光就捕获到有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正缓缓朝这边走过来。
我唇角弯了弯。
心中那团郁结似乎也冲散了许多。
年轻就是有勇气,明明已经有过前车之鉴,还是想再碰一碰运气。
心里一动,再去看宋千渝,果然他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我突然来了兴趣,干脆放下筷子抬起胳膊,全然一副看戏的姿态。
然后我就看见那男生在离我室友只有一米距离的时候,长腿一迈绕过了她,径直走到我面前。
我吓了一跳。
那男生直勾勾地望着我,眼睛很亮,面上略略有些局促,但笑容很干净,「学姐,我可以追你吗?」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去看宋千渝。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脸色好像比刚才更冷了。
3
一时间,脑子闪过许多念头和画面。
在这场长达十年的单向奔赴之中,我并非没有动摇过。
我曾亲眼见过宋千渝是如何拒绝那些向他告白的女生,手段干脆利落,几乎不留一丝情面。
于是我小心怀揣着对他的爱,隐忍不宣,心甘情愿做他温柔体贴的朋友。
可一腔热情得不到丝毫回应,换来的永远是他的冷淡和克制。久而久之,求而不得的痛苦和疲倦几乎要将我压垮。
那时我得知自己没能跟他考上同一所大学,长期积压的情绪更是在那一刻达到了顶峰,第一次产生了放弃的念头。
吃散伙饭那天,他没来。
结束的时候有个男同学跟我表白,我拒绝之后,男同学表现得很失落,但还是不死心地提出送我回家。
我想了想,回我家势必会经过宋千渝家,不知怎么,我同意了。
那晚的月色很美,男同学跟我并排走着,想方设法地找话题。
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认真回应,直到那道熟悉的大门撞入我的视线。
我不由顿住脚步,目光往上,看到了站在阳台上冷冷盯着我们的宋千渝。
回到家后,等我洗完澡,躺在床上玩手机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有人录了男同学向我告白的视频发在了班群里。
视频里太吵听不清声音,画面的最后是我和他一起离开包厢。那些有事没去的同学纷纷在群里起哄。
就在这时,我收到了宋千渝发来的消息:
「你想复读吗?」
我立刻领悟到了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他想和我读同一所大学。
即使他什么也没挑明,在我眼里,这就是他要向我传达的讯号。
我心上顿时好像久旱逢甘雨,同时又觉得隐隐作痛。
他似乎总是这样,在我一点点积攒失望后,又给予我希望。
那么到了此刻,在他有了女朋友,并且决心用这顿饭和我撇清关系后,他眼里的讯号又代表什么呢?
想到这里,我呼吸微滞,再想仔细看清楚些他眼里的内容,室友突然侧身遮挡住了我的部分视线,然后牵住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宋千渝似乎怔了怔,随即低头看她,眉梢眼角都柔和下来。
那一刻,我蓦然发觉,自己内心深处的最后一点点希望,彻底地被毁灭了。
奇怪的是,心里却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我垂下眼,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对面的男生身上。
男生猝不及防与我对视,更紧张了,竟然又把刚才的话磕磕绊绊重复了一遍,「学姐,你,你可以追我吗?」
听到这话,围观的人哄地笑开。
他好像还没明白过来。
有个认识他的含笑提醒,「何洲,是你跟人告白,怎么还让人追你啊?」
他呆呆地望着我,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似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尖,「我、我……」
「可以。」我打断他。
这一次,我并没有去看宋千渝现在是什么神情。
在一片嘈杂声中,我静静注视着何洲,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耳尖的红色逐渐蔓延到耳根,脖子。
我笑了笑,忍不住又重复了一遍,「可以。」
……
我发现,何洲真的是我见过最喜欢脸红的人。
我说出那句「可以」后,何洲顶着一张红得能滴血的脸,不由分说地拉着我离开,然后带着我来到了一家最近的甜品店,点了好几份甜点摆在我面前。
在我惊诧的目光下,他垂了垂眼睛,手中的勺子也被他攥得紧紧的。
隔了一会儿,他终于抬起眼,弯弯唇笑道,
「刚才在火锅店看你没怎么吃东西,他们说,吃甜品会让人心情变好。」
我看着他。
突然意识到,那场我一秒也不想继续待下去的饭局,有这样一个人,在不远处一直默默关注着我。
他看出我无法言说的尴尬和难堪,看出我极力掩饰的落寞和苍凉,所以带我逃离。
我感觉,心仿佛被拨动了一下。
吃了甜品确实会让人心情变好,一整天,我的心情都很不错。
傍晚,我和何洲一起走在操场上,风吹动衣摆,夕阳将云染的火红层层叠在一起,何洲小心翼翼地牵起了我的手。
我歪头看他,只能看到他白净的半边侧脸,和被夕阳染红的耳尖。
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到宋千渝给我发了一条
我没回。
他那边也没再问。
我深深吐出一口气,像是要将这些年来所有的郁气吐出去一样。
我和何洲一直待到很晚才回宿舍,洗漱完我开始改论文,直到将论文彻底改好,又调了遍格式从邮箱发给了导师后,这才打开了手机。
何洲在半夜十一点的时候,发
犹豫了一下,我回道:「我明天有空的。」
他很快回复:「嗯嗯,晚安。」
我愣了愣,看了眼时间,现在是凌晨三点。
我盯着那条
喝了杯牛奶,我打算睡觉,这才发现室友的床铺空荡荡的,被子整齐地叠着。
今晚,室友没回来。
4
第二天,我一觉睡到了早上十点,起床洗漱后,对着镜子开始化妆,在最后涂口红的时候,突然听到钥匙打开门的声音。
是室友回来了。
我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眉目平静,眼里没有丝毫波动。
明明上次撞见他们接吻,我的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那感觉就像全身被拆散了重组,骨头被碾碎,又一块块合起来。
可昨晚知道他们在一起,可能做着更加亲密的事,心头除了一点点酸胀,想象中撕心裂肺的痛楚并没有到来,我甚至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一夜无梦。
我不清楚这是不是代表我终于放下了宋千渝,放过了自己,但我明白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我抿了抿唇瓣,将口红一点点抿匀,耳边传来室友略显疲惫的声音:「他回公司了。」
我转过头,发现室友脸色苍白,整个人看上去憔悴不堪。
我惊讶地看着她,伸出手上前想去探她的额头是否发烫,室友却别开脸,躲开我的碰触,「我没事。」
我皱紧了眉。
室友紧紧盯着我,声音有些艰涩地说,「我和他睡了。」
我看着她,没再说话。
过了很久,室友脸上忽然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小静,你和何洲有可能吗?」
我沉默了,但我是在认真地思考这个可能性,半晌,我抬眼迎上她的视线,笑了笑,「有。」
室友微怔,眼中的沉郁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释重负般的轻松。
下楼的时候,我发现了站在宿舍门口等我的何洲。
他左手提着豆浆和包子,右手端着粥,肩宽腿长,站在那儿就像个人形立牌似的,着实引来不少女生的注目礼。
我走过去,「什么时候来的?」
何洲看到我,长长的睫毛垂下,红着脸说,「没等多久。」
随即又马上说:「我买了两种早餐,你先挑,我吃另一份。」
我随意地瞟了一眼说,「我想喝粥。」
说完我一愣。
何洲也愣住,滚烫的视线落在我脸上,喉结轻滚,脸更红了。
……
我没想到,何洲带我去的地方是海洋馆。
海洋馆里面的灯光很暗,走道两侧是仿真的海草和珊瑚,有好些鱼类徘徊在隧道附近,似乎有些好奇人类的样子。
我点了点水缸的玻璃,一只透明的小水母倏地一下逃开,我不禁唇角一弯。
扭头想跟何洲说话,就发现他正拿着手机对着我拍照。
我挑了挑眉,凑过去,「让我看看。」
照片是一张半身照,女生穿着白裙,锁骨和肩膀处裸露出来的皮肤白皙透亮,和蓝色的海水交映相衬,几缕发丝微扬,有种自然的凌乱美。
看得出来抓拍的人很会拍,光线处理得很好,选的角度也很好。
我偏过头,笑道:「原来你这么会拍——」
话语戛然而止。
何洲眼睛很深,离着很近的距离看我。
近到,我能感受到他紧绷的身体,他灼热的呼吸,还有他身上好闻的味道。
忽然间,我感觉脸上发烧,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差不多六点半左右,我和何洲选择坐公交回学校。
窗户开着,耳旁都是呼呼的风声。
我脑海中时不时想起刚才何洲的唇快要拂过来,却又克制地偏开的场景。
他当时微微喘着气,很认真地告诉我说,他可以等。
我忍不住转过头,发现何洲挺直腰板,正襟危坐,目视前方。
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我又想起,昨晚回宿舍后,我特意去学校贴吧查了他的名字,找出来很多女生的告白贴,还有人详细写了他的资料,包括以前参加过什么比赛,获得过什么奖项。
看了他一会儿,我突然开口:「你为什么喜欢我?」
何洲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不由一愣。
我盯着他的眼睛,死死咬住唇,「你很优秀,为什么要喜欢我?」
何洲好看的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脸上是我从来没见过的严肃,「学姐,你为什么会那样想?」
我望着他没说话。
何洲唇角微微抿住绷紧,好一会儿,叹了口气,「我第一次见你,不是在火锅店,是在海洋馆。」
我怔住:「海洋馆?」
何洲「嗯」了一声,低声说,
「那天你手里拿着两串糖葫芦,似乎在等什么人。我看着你的表情从期待一点点变成失望,眼角发红,却强忍着。」
「直到有个小女孩不小心撞到了你,小女孩捂着鼻子痛得哇哇哭,你蹲下来,手忙脚乱地拿纸巾给她擦眼泪,擦着擦着,你的眼泪也止不住地往下掉。」
「就这样,你和小女孩边哭边拿纸巾给对方擦眼泪,哭到没力气后,你们一人一串糖葫芦分着吃了。」
「当时的你给人的感觉——」
何洲停顿了一下,想到什么,脸又红了,「又可怜,又可爱。」
我垂下眼睛,脸上莫名有些发烫。
我记起来,那时宋千渝恰好来这边出差,忙完回去那天,他答应抽出点时间陪我去海洋馆。
我满心欢喜等了他很久,等来的却是他一条爽约
宋千渝从来不会为了我打乱他的计划。
我仰起脸,看向何洲,只是没想到,他从那个时候就认识我了。
何洲坦然与我对视,目光柔和,「后来学院举办专题讲座,我看到了台上发言的你,才知道你是大我一届,金融系的何静学姐。」
……
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宿舍里没开灯,四周黑漆漆的,室友今天似乎睡得格外早。
我也没去开灯,闭上眼睛,把脸埋在枕头里,内心翻涌的情绪几乎难以控制。
今天我才意识到,原来追逐宋千渝的这些年,我一直是自卑的。
即便我已经做得很好,但他一次次的冷漠和忽视,心血来潮的逗弄,都让我心力交瘁,甚至不断怀疑、否定自己,就像只作茧自缚的虫,把自己严丝合缝地封闭起来,畏畏缩缩,看不到一丝光亮。
我从来没想过,会有一个叫何洲的人出现,缓缓又郑重地告诉我,「你很好,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
心里某个地方,仿佛被烫了一下,然后慢慢地,点点热气弥漫开来。
我深吸口气,坐起身,打开
没过几秒,我收到了宋千渝的
紧接着第二条:「你和他在一起了?」
5
这两句话里的质问太明显,甚至还有几分微妙的醋意。
我心头一跳。
下一秒,宋千渝直接打来了电话。
看着手机屏上那个已经熟悉到深入骨髓、刻在心口的号码,我皱了皱眉。
从前他给我发条极其敷衍的
似乎,连跟他说话都失去了兴趣。
我盯着那串号码看了几秒,沉默地敛下眼睛,按了挂断。
电话接着又响了几次,都被我毫不犹豫地挂断。
几次反复,我有些不耐烦,打字说:「我现在在宿舍,你女朋友在睡觉。」
这句话仿佛某种开关,宋千渝终于消停了下来。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和何洲越走越近。
我们每天一起吃饭,去图书馆看书,去操场散步,去看新上映的电影。
渐渐地,我和他越来越熟悉,到现在即使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但是聊起天来又有很多话可以讲。
而我们的关系,就是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的那种。
相反,宋千渝和室友之间似乎出现了什么问题,我现在几乎很少看见他们打电话,从前那股黏糊劲儿,如退潮一般消失殆尽。
室友表面上若无其事,谈笑风生,但我好几次在深夜听到了她压抑的哽咽声。
我大概能猜到,可能是因为我。
犹豫再三,我把宋千渝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给他打了电话。
电话接通得很快,听到他那有些沙哑的声音,原本准备好的说辞一下子被堵在了嗓子眼。
他说:「小静,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
我恍惚了一下。
这句话,我以前经常对他说。
不过我那时的语气更加小心翼翼,更加无助,像是把骄傲和自尊从骨子里剜去,一寸寸碾碎,然后卑微到尘埃里。
幸好,有一个人及时出现,拉着我走出来了。
脑海中闪过何洲那张清隽温柔的脸,我不自觉弯了弯唇角。
「……小静,你在听吗?」宋千渝的声音更哑了。
我回过神,「……你刚才说了什么?」
那头沉默了。
我想了想,平静地说:「宋千渝,我喜欢了你十年。」
那头传来一阵沉重的呼吸声,片刻之后,宋千渝才开口:「我知道。」
虽然心里早就猜到,但听到他亲口承认下来,我的心口还是剧烈地疼了一下,仿佛被什么钝器刺破一般。
不是因为他,而是为我那晦涩、笑话般的十年暗恋。
我深吸口气,语气坚定,「但从那顿饭之后,我发现自己已经不喜欢你了。我现在对你们,只有祝福,而我身边,也出现了我想要紧紧抓住不放手的人。」
我微微叹了口气,继续说:「宋千渝,我们都该好好珍惜身边的那个人。」
这次宋千渝沉默的时间更久了。
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出声的时候,他才用一种笃定、松了口气般的口吻缓缓问我:
「何静,你和他在一起,是不是为了报复我?」
……
我被宋千渝那句话搞得有点心堵。
不是心虚,也不是被看穿心事的狼狈,真的就是心里郁闷得发堵。
我在想,这十年我到底是有多卑微多没尊严啊,让宋千渝这么理所当然地认为,我会牺牲自己的感情去报复他?
虽然,他说出那句话后我就又把他拉黑了,但心里仍然很郁闷。
这天,我和何洲看完电影回来,快到宿舍门口的时候,脑海里又飞快掠过那句话。
我一个晃神,脚下被块石头绊了一下,膝盖一弯差点跌倒,幸好旁边一双手稳稳扶住了我。
迎上何洲担忧的目光,我对他弯唇一笑。
这时,脚踝处突然传来一阵抽痛,我下意识倒抽一口气。
「崴脚了?」何洲眉头皱了起来。
我点了点头。
何洲把我扶到旁边的长凳上坐下,捧起我的脚检查伤势。
「幸好没有脱臼,学姐,我帮你揉揉。」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下一刻脚踝处便传来微凉的触感。
他轻轻抓住我的脚踝,手指轻柔而有节律地揉捏,有些微的酥麻感,我短促地「啊」了一声。
何洲突然顿了顿,从我的角度,能看到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我不禁脸有些发烫。
最后,脚踝处的疼痛缓缓散去,我听见何洲低声问,「学姐,还疼吗?」
「不、不疼了……」我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有些哑。
何洲似乎笑了笑,把我的脚轻轻放下,抬起头看我。
月光下,他眼睛很深,鼻梁很挺,唇色很红,目光坦然专注。
我看着他,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完了。
不知道是谁先主动,也不知道是谁回应谁,转眼之间,我已经搂上了他的脖子,而他的手扶住了我的腰。
这是属于我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
不知过了多久,他稍稍退开些距离,重重地喘着气,落在我脸上的视线滚烫得几乎要将我融化。
「静静……」
脑海中的某处神经,随着他这一声极轻的呢喃,啪的一声,彻底崩断了。
张了张唇,想说什么,胳膊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用力地将我从长凳上拽下来。
我吃痛地低吟了一声。
转过头,正好对上一双熟悉、赤红的眼睛。
6
说实话,看到是宋千渝,我真的有些意外。
特别是他现在面色铁青,眼里满是震惊和愤怒,就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我只觉得荒唐可笑。
他习惯了我十年如一日的付出,习惯了我不求回报的好,当我不再卑微和妥协,当我的眼睛不再看向他的时候,他又觉得不爽了。
更可笑的是,他可以对我疏远漠视,划清界限,却不允许我主动放下,从无望的沉溺中脱身。
他好像,见不得我过得好一样。
被宋千渝攥着的手臂漫出不舒服的感觉,我瞟了一眼,果然红了。
我动了动手臂,却被他攥得更紧,完全不给我挣脱的机会。
他看了我一会儿,目光一转,恶狠狠地盯着何洲,眼里有浓烈情绪在翻滚,像是要把他吃了。
我皱眉,微微侧身挡在何洲面前。
宋千渝愣了一瞬,眼睛更红了,瞧了我半晌,他才嘶哑地开口:「何静,我们认识了十年,你才认识他多久?就这么护着他?」
我望着他,声音淡淡:「何洲是我男朋友。」
宋千渝一下子僵在原地。
我看着他苍白的唇,提醒道,「你掐得我手很痛。」
宋千渝反应过来,缓缓松开了我的手臂。
被他放开的瞬间,脚下突然一个不稳,我踉跄着,跌在右边刚好伸手的何洲怀里。
钻心的疼从踝骨处袭来,我看了眼高高肿起的脚踝,这才发现,被宋千渝刚才从长凳上那么一拽,好像真的脱臼了。
我突然很想笑,然后也就真的笑了出来。
宋千渝望着我的脚踝,显然意识到了什么,眼里闪过一丝无措。
良久,他动了动唇,「……抱歉。」
我不想再理他,扯了扯何洲的袖子,「送我去医院吧。」
何洲立刻点头,在我面前蹲了下来,「我背你。」
我正要爬上去,一只手陡然伸了过来,却突然顿住,指尖颤了一下,停在了离我手腕几毫米的地方。
我抬眼,对上宋千渝的视线。这双冷漠的眼睛此时傻傻的,有些茫然。
隔了一会儿,他收回手,嗓音暗哑地开口,「小静,我开车送你去医院。」
我很快回绝:「不用劳烦了,谢谢。」
说完,我靠上何洲的肩膀,双手环住他脖子,由他背起。
走到拐角处的时候,我看了身后的宋千渝一眼。
他一身白衬衫,黑西裤,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们,整个人挺拔修长,却又透着一股浓浓的萧索。
打车到了附近的医院,医生帮我把骨位正了回去,开了一些活血散淤的药,然后目光淡然地在我和何洲脸上扫了一遍,叮嘱我这半个月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要进行大幅度的运动。
一直到从出租车下来,我的脸都是红的。
我把脸轻轻贴着何洲的后背上,感受着他的体温,听见他说,「学姐,这段时间,先搬去我租的房子住吧。」
我脑海中瞬间飘过刚才医生的话,心脏砰砰直跳,「啊、啊?跟你一起住?」
何洲脚步顿了顿,语气含笑,「我的意思是,你们宿舍在四楼,你现在脚上有伤,爬楼梯不方便。我租的房子有电梯,环境也还可以,搬到我那去住,我白天可以照顾你,至于晚上——」
何洲低低笑了一下,「我搬回宿舍去住。」
我的脸霎那间红透了,轻轻嗯了一声。
再次回到宿舍门口,已经是十一点半左右,没想到宋千渝还没走。
他看见我,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我蹙着眉,偏开了头。
经过他身边时,何洲突然开口:「静静,你晚上简单收拾几件衣服就好,其他东西我家里都有,明天早上我来接你。」
我微微侧脸,瞟见宋千渝身体猛地一颤。
「好。」我说。
室友听到我说要搬去何洲租的房子,并没有很惊讶,她只是笑笑说,「何洲是个很好的人。」
我看着她渐渐恢复神采的脸,问:「你和——」
「分了。」
她仿佛知道我要问什么,面色很平静,眼神也没有丝毫变化,「从那天晚上,他给你打了十三通电话开始,我就决定不喜欢他了。第二天我就提了分手。」
我蒙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我明明没有接通。
室友抿了抿唇,说,「以前我无意间发现,你给他单独设置了 love story 的来电铃声。」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她笑了笑,「后来这个铃声再也没响过,应该是你换了,或者把他拉黑了吧。」
我点了点头,我那晚不仅把他拉黑了,铃声也换成了 go away。
室友的视线在我脸上流连半晌,最后微微叹了口气,「小静,他配不上我的喜欢,也配不上你的喜欢。」
……
不得不说,何洲真的很会照顾人,至少很会照顾我。
住在他家短短半个多月,我除了准备毕业答辩,就是打游戏和吃何洲做的饭,被养胖了足足几斤。
我仇大苦深地放下镜子,抬头看向正在为我剥橘子的何洲。
他这些天宿舍这里来回跑,面容消瘦了很多,轮廓线条流畅,说不出的好看。
我眨了眨眼,扑过去,把脸埋在何洲怀里,嘟囔:「等我的脚彻底好了以后,我一定要减肥!」
何洲笑笑,不置可否,将一瓣橘子喂进了我嘴里。
晚上突然下起了暴雨,我在何洲拿着伞出门的刹那,闭了闭眼,低声说,「今晚……别回去了吧。」
何洲紧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见我没再补充什么后悔的话,拿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哑着嗓子回道:「好。」
半夜的时候,我被一声闷雷惊醒,偏过头,旁边的何洲依旧睡得很沉。
我弯了弯唇,打算接着睡,抬眼却发现窗户没关紧,外面的毛毛细雨从窗口飘了进来。
上次何洲怕我磕着碰着,从网上给我买了石膏鞋。
但我的脚伤不算特别严重,这半个月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所以现在不用穿石膏鞋也可以走好几步路。
我穿好睡裙,走过去正要关窗,无意间向楼下一瞥,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手指顿了顿。
夜很深,暗色笼罩,借着微亮的路灯,我看到他苍白的脸,还有指尖的烟火明灭,他在抽烟。
我喜欢了宋千渝十年,知道他一般不抽烟,只有在情绪烦躁,最暴躁的时候,才会那样抽烟。
这段时间,我每个周末都能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我家附近,他闲得,让我有一种他失业了的错觉。
我知道宋千渝也看到了我。
但我不愿在多看他一眼,将窗子拉好,窗帘拉上后,我慢悠悠地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然后,我就听到昨晚放在客厅桌上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还是接了。
电话里的声音低沉、沙哑,隐忍中带着一丝迷茫,他没说什么,只是重复地喊我的名字:「小静、小静……」
我忽然有些难过。
这种难过不是心疼,也不是痛苦或憎恶,而是心脏有一瞬间的干涩,仿佛只有难过两个字可以形容。
我突然想起了 love story 里的那句歌词:「Cause we were both young when I first saw you」
因为当我第一次见到你,我们都还很年轻。
初见时,我被那个冷淡寡言的少年吸引,会假装不经意地从他班级门前经过,会整日整夜背单词努力学习只为考进他所在的班级。
那时的我不在乎有没有结果,只要能远远看上一眼,便心生欢喜。
后来,我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像仰望神一样地仰望他。
而他不拒绝,不靠近。
慢慢地,我发现,他带给我的伤害,已经快与当初带给我的惊艳和力量持平。
现在我对他所有的感觉,在这一瞬,在他一声声唤我名字的时候,神奇般的,全部消失殆尽。
最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宋千渝,我曾经,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
「但是现在,我也真的,真的,不再爱你了。」
……
挂完电话后,我重新回到床上躺下,突然,一只胳膊揽住了我的腰,将我带了过去,头靠在他胸膛上。
「楼下新开了一家鱼粉的连锁店,听说是家十年老店,味道鲜美,回头客超级多。要不明天早餐我们去尝尝这个?」
何洲语气很平静,但我还是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
我挑了挑眉,急忙道,
「别别别!」
何洲顿了一下,揉了一把我的头发,说:「怎么,你不喜欢吃鱼粉?」
我扬起脸,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忍着笑说:
「对,不喜欢,我就喜欢喝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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