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飞黄腾达后

知乎盐选5个月前发布 spoo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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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男友飞黄腾达之后,带着女伴来我店里消费。

我蹲在地上帮她试了 23 双鞋,其中一双尖细的高跟,精准踩到我的无名指骨。

我忍痛挤出笑:没事,您没摔倒就好。

他冷冷看着,好像从来不认识我。

唯独最后递上黑卡结账的时候,他问我:后悔吗?

1

「这是我见过头一个上了富豪榜,还不秃不胖不磕碜的,就是不知道单不单身。」同事聚在一起八卦。

「单身也轮不到你啊。」另一个同事打趣,「倒是他采访里提到的那个,在他创业低谷期踹了他的前女友,现在估计肠子都悔青了吧?你说呢,苏荷?」

「……」

这么精准的点艹,我还以为她知道,我就是这个不识好歹的前女友。

2

其实以奢侈品柜姐们贵眼高抬的程度,从前的程越,她们应该是看不上的。

我和程越是高中同学。

他考上的大学比我好,但是毕业三年,赚得却比我还少。

因为他换了三个老板,每一个都被他评价为傻 X。

最后只能自己做老板。

他搭过很多 app,奇怪,有趣,但没有可行的商业路径。

没有投资人会花真金白银,为他的个人趣味风格买单。

那时我的男朋友,和世界上所有不起眼的「潜力股」一样,好像有点才华,又啥也不是。

年纪大一点的姐姐都会劝我:「趁年轻换个靠谱的,别在初恋上浪费青春。」

我却为他开解:最后不成功也没关系,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不成功的。

3

没想到他真的成功了,还是轰轰烈烈的那种。

预上市公司主理人、福布斯精英榜榜一、市政府钦定的优秀青年创业者……

也不是我有多关注他,实在是他太高调了。

他的公司冠名了我最喜欢的语言类综艺的最新一季,每集不下八分钟的软硬广植入,和 CEO……也就是他本人的特写镜头。

我刷短视频,能频繁刷到他在某职场综艺里侃侃而谈、金句频出的片段。

甚至我工作的门店订阅的商务刊,最新一期封面人物都是他——

简直是创业者中的男明星。

我记得当年分手的时候,程越冷冷看着我收拾东西。

直到我合上行李箱,拉开门要走。

他冲过来,按住门板,握住冰凉的行李箱杆。

面对投资人从不肯妥协一丝一毫的人,这一次为我低头,几乎是乞求的语气,「我错了,不要走好不好?」

我一根一根手指掰开他的手指,「就到这里吧。」

关门的瞬间,身后传出玻璃碎裂的声音,和男人困兽般的嘶吼。

「你就是看不起我。苏荷你等着,我一定混出个人样给你看看。」

……

看到了,看到了。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4

我心虚地退出同事叽叽喳喳的八卦圈,提前到门店替班。

「好不容易陪我逛一次街,不许提前走了。」

软糯糯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我连忙转身迎宾,「欢迎……」

却蓦地撞进一双熟悉的眼眸。

一句我说了无数遍的欢迎词,生生卡在了嗓子眼。

刚刚还在财经杂志上的人,竟活生生出现在面前。

我目光从他同样怔住的脸,滑到他身边亲密挽着他胳膊的女朋友。

最后垂下眼,恭敬道,「欢迎光临。」

程越一身气压骤降,从我眼前经过时,嗓音冷漠,「去帮她挑几双鞋。」

分手多年后的第一次见面,我其实很难做到心如止水。

尤其程越审视的目光,还肆无忌惮地落在我身上。

里面没有多少感情的成分,非要说,估计就跟看猴儿似的。

看我怎样低眉顺眼,服务他刚好很挑剔的女朋友。

前任相遇,谁穷谁尴尬。

「我还是觉得那双经典款比较好哎。」试完二十多双之后,她依然纠结。

我向来是门店服务态度最好的员工,「我拿过来您再试试看。」

起身时我腿突然发麻,趔趄了一下。

「小心。」程越有力的手臂一把扶住我站稳。

四目相对,我和他皆是一怔。

然后他便耻于这样的身体反应似的,迅速甩开,脸色比之前更加冷硬。

5

我拿好鞋子再回来时,小女朋友已经在接电话。

瞧见我,她一边讲电话,一边用下巴点了点,同时晃了晃白嫩的脚,示意我帮她穿。

本也是份内工作,我恭顺蹲下来,握住她的脚踝,伸进鞋子里。

服务客人没什么,只是前男友在一旁冷眼看着,多少有些难堪罢了。

尤其这双经典款,他也曾送过我。

那天我打开盒子,这双鞋简直让我们 36 平的出租屋蓬荜生辉。

他握着我的脚踝,将那张扬锐利的高跟踩在自己腿上,抬头欣赏我疯狂心动的表情,故意问,「喜欢吗?」

废话。

可是,「哪来的钱?」

他避而不谈,只让我穿着它去大学同学会,语气不无得意,「这种凡尔赛大会,我可不能让你输。」

程越总是这样,哪怕入不敷出,也会买玫瑰花哄我开心,好像我的虚荣心同样需要照顾。

至于鞋子钱哪儿来的。

后来我才知道,他卖掉了自己最喜欢的 app 源代码,给他最傻 X 的老板。

6

现在的他当然已经不需要牺牲什么,来换一双鞋了。

但这双鞋讨好的对象,也不是我了。

我帮他的女朋友两只脚都穿好鞋子放下。

她却突然站起身,脚一偏,尖细的高跟正好踩住我的手指。

一股锐痛从指骨传遍全身,我当下就疼得动不了,整根手指吊在那里,微微抽搐。

我咬唇摁下痛呼,余光瞟到程越提步往前,正好接住女朋友往那边跌过去的身体。

「吓死了,吓死了。」她依偎在程越怀里撒了好一会儿娇,才低头看向我,无辜道,「你没事吧?怎么把手伸到我鞋底去了……」

我把左手背到身后,扶着地站起来,「我没事,您没摔倒就好。」

程越铁青着脸,唇线紧绷。

松开她站稳之后,他突然不耐烦地说,「行了,刚试的全都包起来吧。」

按规定,我应该双手接客人的卡,这一刻也只好失礼了。

对方却没松手。

他捏着那张黑卡纹丝不动,只定定看着我,眼神复杂。

「我帮您结账。」我再次出声提醒。

他默了会儿,终于松了手。

我迅速划完,请他输入密码。

他一动未动,盯着我说,「你知道的。」

「……」我避开他的目光,咬牙说,「我不知道。」

「没变。」他沉声说。

「忘了。」

他冷笑一声,扬手招了不远处另一个同事过来,「你帮我买单,算你的。我不满意她的服务。」

「……」我当场就绷不住表情,瞪着他,整个人都要裂开——

忍辱负重一个小时,还受了工伤,现在说我白干了?!

他轻蔑撇开目光,嘴角勾着一丝残忍的弧度。

再怎么愤怒和不满,我也不得不让开位置。

在他输入密码的几秒钟里,我想起从前。

有一次,我工作时碰到一个嫁得很好的同学。

高中时毫不起眼,跟我说话都不超过十句的女同学,突然热情拉我合照,发朋友圈。

选了张我表情僵硬的照片不说,还只 P 了自己。

「逛街碰到高中时的班花,居然已经是 A 家柜姐了!照顾老同学于是又消费十多万,希望老公不会说我败家,捂脸.jpg。」

程越刷到那条朋友圈,闷闷不乐了一宿。

那时他没办法说出「辞职吧我养你」之类的话,可他心疼我,会握着我的手,认真地承诺。

终有一天会让我在奢侈品店消费,而不是工作。

7

现在他跟那个女同学又有什么两样,甚至更加恶劣。

至少她满足了自己的虚荣心之后,付了我配合演出的服务费。

就算最后分手,我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他,为什么要故意这样对我?

手指疼痛愈加清晰,我难堪地立在那里,咬唇忍下满腹委屈。

结完账,错身而过时,程越突然抬手,轻佻地插了张名片在我制服左胸的口袋。

「医药费可以来找我。」

8

「平时看着挺老实,八卦也从不参与,我还当多高冷呢,没想到也挺豁得出去的嘛。」

「真是好笑,当着女朋友的面勾引人家男朋友。得,踩她一脚不说,连单都不给她算了。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真当电视剧里那些演的真的呢?哎哟我都替她尴尬,就一柜姐,怎么跟人家比啊?」

闲言碎语在同事之间传开。

我哭笑不得。

原来我也有配不上他的一天。

金钱和权利,果然是男人最好的滤镜。

但我喜欢程越,从来都不是因为这个。

那时候他也没有这些。

唯有一腔理想主义,在现实面前熠熠生辉,也格格不入。

就像他送我的那双高跟鞋,漂亮是漂亮,但也真的不好穿。

至少对于需要搭地铁、转公交的我来说,上上下下的每一步都像走在针尖上。

那天在同学会,这双真奢侈品,也被我一身淘宝货拖累,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但我知道,他想帮我在同学那里找回面子的心意,是真挚的。

和很久之前,下晚自习送我回家的路上,总要买一杯热饮给我暖手的那份心意,没有两样。

9

那天回家,我努力编造同学会上并不存在的艳羡时。

程越却在介意,顺路送我回来的男同学,开的是宝马。

我当时就觉得好笑——

他是不是忘了,我是卖奢侈品的。

我的客户座驾从宾利到劳斯莱斯,应有尽有;邀请我坐副驾驶座的,我都拒绝了。

唯独那天,真的是因为脚痛到没办法走路,又舍不得打车。

这场无稽的争吵,以程越的道歉告终。

他掀开被子从身后抱住我,探手摸到我脸上湿迹,语气更加自责,「不要哭了好不好?是我不对。」

「有时候早上醒来,一眼看到这乱七八糟的房子,再一转眼,看到你睡在我身边,我替你委屈。」

「那个女生那么普通,都能过上每天逛街购物、做 spa 的生活。你可是我们班里最漂亮的姑娘啊,真想要什么,不都是点个头的事儿吗?」

「你像我不配拥有的奢侈品。」他把头埋进我的脖颈,声音嗡嗡的,带着变调的鼻音,「我怕失去你。」

向来骄傲的爱人突然袒露出自卑,我当时整颗心都化掉了,「不要这样想。」

要知道以前上学的时候,成绩好的人才是食物链顶端。

程越课间过来帮我讲题,同学们背地里都说:「没想到大学霸的眼光也很落俗呢。」

有几次他模拟考成绩下滑,大家也都说,是我害他分心。

他怼了所有人,「我成绩一直就不稳定,你们别瞎败坏人家女孩子名声,我只是帮助同学。」

众人:「我也需要帮助,学霸大人也来帮帮我呀!」

他却装都懒得装,「滚。」

所有人都看出来他喜欢我,他却对我小心翼翼,硬生生等到高考后才表白。

后来高考成绩出来,我真的是被他生拉硬拽上了一本线。

就像校园时代,他从不嫌弃我有些题目两遍三遍还是听不懂一样。

我又怎么会因为评价体系的变化,就嫌弃他进入社会之后适应得不如旁人快呢?

只是那时,我并没有意识到,就算我允许他不成功,他的自尊心也绝不允许。

他固执地选择了一条九死一生的路,我却天真地以为随时可以回头。

10

「对不起,又耽误您下班了。」

因为手伤的关系,怕影响品牌形象,门店几天都没有排我的班。

倒是库管和每日关店前的整理工作,有意无意都落到我头上。

一只手实在是快不起来,害得商场安全员陪我加班。

「没、没事。」大哥憨厚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箱子放着我来吧,伤了手不要干这种重活。」

我怕耽误时间,就没有推辞。

忙完已经很晚,正好有一段同路,我买了一份宵夜给他算作感谢。

「你现在交往的层次,已经降到这个水准了吗?」

我刚翻出钥匙,准备开门,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

心一沉,我缓缓转过来,果然瞧见那双薄凉的眼睛。

莹白廊灯下,眼皮一掀,长睫便扫下一片阴影。

「我还以为你跟林晏在一起了。」程越嗓音微顿,带着不经意的愉悦,和某种试探,「没想到一个不如一个。」

林晏是我从前的客户,也是第一个给程越拿了钱的投资人。

当然,那也是一笔错误的投资。

见我沉默着不反驳,他突然烦躁起来。

「说话呀。你跟这种人交往,那跟我当年有什么区别?甚至比我还不如……那你凭什么甩了我?」

这一刻,我感到悲哀。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仍然偏执地认为,我们之间所有问题,都归咎于他不成功。

仍认为我离开他,是一种背叛。

如今我已没有义务再解释。

「我跟谁交往,都跟你没有关系。你还有事吗?」

「你!」

程越气急,失了方才气定神闲的姿态,握紧拳头,目光紧咬住我,仿佛要将我撕碎。

我一步不退,静静看着他。

脱掉那身工作制服之后,我对这个前男友,问心无愧。

僵持之际,他突然身体一松,软了声气。

「让我看看你的手。」

11

「……」

冬天过了,想起来送棉被了,伤都快好了,想起来问了。

许是我眼里的讽刺太过扎眼,程越拧了拧眉,不悦道,「为什么没来找我?」

我被这句话荒唐到无言,突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跟他浪费时间。

「你走吧。」我摆摆手,转身进屋。

他却一把拉住我,握着我的肩膀摁到门板上,急道,

「你怎么还是这么倔?我只是想你服个软,有这么难吗?」

我抬手挣扎。

他目光碰到我的左手,触电一般,立刻松开我。

「怎么这么严重?」他皱起眉。

「你让你女朋友也踩你一脚不就知道了。」此刻他离我太近,极具侵略感的男性气息几乎将我笼罩。

我极不舒服地别开眼,点了点门口装的监控,一字一顿,「请你自重,程总。」

程越退开一步,目光流连在我垂在身侧的手。

「别着急,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她不是我女朋友,是我一个投资人的女儿。我没想到你在那里工作。」

我微微一哂:还真是转了性了。

以前让他改个方案都要说人家什么都不懂的人,现在还知道讨好投资人了。

难怪后来这么顺风顺水。

「你这是什么表情?!」程越一下恼了,「以前我坚持自己的理念,你说我对投资人不负责。现在我够他妈舔了!你又这副样子,是不是我怎样你都不会满意?!」

「以前你对投资人不负责是事实。现在你成功,我祝贺你,但说到底跟我没什么关系。也请你不要什么事都赖到我头上。」

我说完转身,开门进屋。

程越的声音不依不饶地追在身后,「说来说去,你就是怪我当年不够舔那个林晏呗?!明知道他觊觎你,我他妈还要给他赔笑?!」

「我跟他清清白白!」

鼻头袭来浓重的酸涩,我不愿被前任激起任何情绪,可还是不经意间泄露出哭腔。

因为这件事我实在是太委屈。

眼圈大概也红了吧。

他只看一眼,便讪讪低下头,没敢再多话。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心静气地提醒他,

「无论如何,我希望你能给自己第一个天使投资人应有的尊重……尤其是你还亏光了他所有的投资款。」

「你到现在还帮着他说话?!」

……

「砰」地一声。

我甩上门,把程越无理取闹的控诉关在门外 。

12

如果说我和程越之间的事,有一个最对不起的人,那一定是林晏。

投资人都有回报率的要求。

程越却总以坚持理念为由,拒绝金主的任何干涉。

他之前已经碰壁这么多次,却依然不懂商业世界最基础的规则——

拿钱就是要让对方满意,而不是让自己满意。

我不知道程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我跟林晏有什么的。

我劝他重视投资人的意见,他一次比一次不高兴。

「你到底帮谁说话?你到底是我女朋友还是他女朋友?」

到后来我一句口都开不得,只能由着他自己做决定。

项目遇挫,林晏要求他立刻止损,程越却坚持只要更多资金,一定能盘活整个项目。

那时的程越就像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一定要孤注一掷。

结果没有任何特别,毕竟十赌九输。

他们最后一次不欢而散,我追出去道歉。

林晏正在气头上,很冲地说了一句,「五百万没什么。给你试验一下,你男朋友有多不行。」

我当时仿佛被狠狠扇了一巴掌,整个脸都生疼,眼泪也控制不住地一颗颗掉下来。

我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是我不该引荐他给你……这件事我会负责的。」

林晏一下就慌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刚刚我胡说八道的,项目是我自己要找的,也是我考核之后才决定投的,盈亏自负,跟你没关系。」

他抬手想帮我擦眼泪,我还没来得及躲开,就听到身后一声怒喝。

「别碰她!」

……

后来的场面,混乱到我不想再回忆第二次。

我对林晏,内疚到没有脸面再多发一个字。

他却在撤资之后,专程找我道歉,或者说解我心结。

「几百万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大概相当于你路边买了个煎饼果子,啃了一口觉得不好吃,扔了就是。」

「其实他已经撑得比我想象的久了。要不是你帮他处理渠道那边的关系,你真以为这点钱够他霍霍?」

「苏荷,你对他太好了。」

他笑了笑,声音低醇,像醉了酒。

「好到……我都有点嫉妒了。」

13

唐米,也就是程越那个小女朋友,再次来门店点名道姓找我接待时,我下意识护住了左手。

这才刚好全乎呢,可别又让她来一下。

「原来你就是程越哥哥的前女友,久仰大名。」

我被她开门见山打了个措手不及。

身边引路的同事飞快扫了我一眼,满是震惊。

一时间,估计全店的人都竖起了耳朵。

「有什么事?」我努力镇静下来,不愿在同事面前暴露更多,「如果是私事,可以等我非工作时间再说吗?」

她嗤笑一声,随手拿起展示柜上一个包,「我买。」

如此一来,我不得不跟她身边。

「我说他前阵子怎么天天问前台有没有人来找他,一天问好几遍,原来等的是你啊。」

她故意从头到脚地打量我,不屑道,「不过如此嘛,不知道程越哥哥有什么好念念不忘的。」

我:「……」

「要我说你眼光也是够短浅的,怎么看不出他那样的人,注定是要成功的?」

大小姐随意拿着货架上的商品,塞到我手里,语气优越。

「我爸爸就很喜欢程越,总让我跟他多学学。他阅人无数,都说很难看到像程越这么有才华,还没什么傲气,跟人合作配合度这么高的。」

我听得一脸蒙圈。

她口中的程越,简直跟我认识的是两个不相干的人。

14

创业失败之后,他干脆摆烂了。

也不去找工作,成天在家里对着电脑,不知道在做什么。

我觉得他至少应该去向林晏郑重道个歉,亏了人家钱最后还跟人家打起来,像什么样子?

他却反问我,是不是喜欢上人家了?

他们学校开同学会,这种名校圈层资源多,总有机会。

他也不去,说不想看他们显摆。

洗手间的灯坏了,我想让他修一下。

他说好啊,可一直到我晚上第二次撞到脚,那盏灯都是坏的。

他心情不好时会跟我吵架,有时连架也不吵,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

睡梦中他又会紧紧抱住我,紧到几乎让我喘不过气。

那段时间,我每天下班,都要在楼下的公园坐一会儿,才能攒一点力气,回家面对他。

公园那把长椅上,枯黄的叶子吹落到我身上,我却抬不起手,拿开它。

我开始整晚整晚睡不着觉,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我生病了。

我们谁也没发现。

15

直到那天,我在路上晕倒。

在一片黑暗混沌中,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事。

有一次体育课,我生理期回教室休息,突然感到桌子在动。

地震了。

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外面同学都在疯跑。

我趴久了腿麻,勉强跑出教室,扶着墙时刻担心着被后面的同学撞倒,很快落到后面。

高三的教室还在顶楼。

跑到三楼的时候,身后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人。

当时我想,如果这次地震要死人,这张票只能给我。

楼梯间一片混乱,向下奔涌的人潮,却冷不丁掺了一个逆行的人。

他双手紧紧抓着扶栏,身体往外探出大半,才不致被人流带下去。

远远地,他用力朝我扬手,「苏荷。」

后来我听同学说,程越当时在篮球场上打球。

他们感觉到地震,还庆幸班上同学都在操场上的时候,程越突然扔掉球,拔腿就往教学楼跑。

疯了一样,谁都喊不回来。

我记得小时候,下雨天,看着身边的小朋友一个一个被接走,我总是很羡慕。

没有人来接过我,一次也没有。

在遇到程越之前,我从来没想过,这个世上真的会有一个人为我而来。

后来我提起这件事,程越反应却很平淡,说当时其实没想那么多,只是一种本能。

那天他凭着本能回来找我。

于是后来很多年,我都凭着本能爱他。

直到有一天,这种本能让我感到痛苦。

15

我从一个很长的梦里醒来,视线光晕渐拢,眼前人却是林晏。

原来他们打我手机里的紧急联系人,程越没有接。

倒是林晏正好打过来,想问我在不在门店,帮他准备客户礼单。

略感粗糙的指腹,蹭过我眼角湿迹,林晏说:

「你见过人溺水吗?越是自身难保的时候,越会紧紧抓住那个施救的人,哪怕会拖她下水。」

「你状态已经很不好了,真的感觉不到吗?」

我无力笑笑:「是啊,我们谁都救不了谁。」

那天从医院回去之后,我就说了分手。

程越窝在沙发玩手机,面无表情,头也没抬,好像没听到。

「以后你自己好好的。」

他仍一言不发,仿佛困在麻木而封闭的自我世界,已经分不出视线给身边人。

我没有再说第二遍,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直到我拉开门,他才冲过来,求我不要走。

这段时间,他不断试探我的底线,好像一个安全感缺失的孩子,不断向我确认,我不会离开他。

可这一天还是来了。

我喜欢一生一世的童话,我想和初恋修成正果。

所以执迷不悟,不断容错,直到连身体都承受不住。

最后离开反而是动物的自保。

那天,我很慢,但很坚定地掰开他的手。

16

唐米口中那些程越后来发生的事,我都感觉很陌生。

我得到过的那个人,完全不是这样。

怎么他们遇到的程越积极上进,左右逢源,偏偏我承受了他所有的不成熟。

他一意孤行的偏执,不顾后果的豪赌,和不负责任的逃避,通通由我买单。

我仿佛是他逆袭前的最后一个试炼。

好像失去我,他才能悟道成神。

「现在后悔了吧?」她问

我自嘲一笑:还真是没这个福分。

「哼,晚了!」她义愤填膺,「不能跟他共苦的人,凭什么跟他同甘?」

「你年纪还小,很多事情不清楚,我不怪你。」我淡声说,「不过分手是我当初唯一正确的决定,这并不以他最后成功还是失败为转移。」

「别嘴硬了!」她更加激动起来,「你知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怎样的男人?」

我掂了掂手里已经快拿不下的包,「您还要吗?」

她气极,狠一跺脚,「……结账!」

17

程越带给我的拜金前女友的人设,果然也没有比捞女人设好多少。

同事都见缝插针凑过来,关心我跟程越是怎么在一起的。

言下之意,好像是我何德何能的意思。

我一一敷衍过去,本以为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

结果不久之后,一连几天,都有奇怪的人来门店,点名道姓要我接待。

晃悠很久什么也不买,冒犯的眼神扫到我身上。

上上下下,仿佛在看什么商品。

我这才发现,有人把我的工作信息曝光在网上,已经在某论坛引起了小规模的讨论。

毕竟这世上还有无数「潜力股」,觉得自己就是下一个程越。

这一刻,他们都同仇敌忾地借我抒发自己对女人的失望和憎恶。

跟帖到后面,竟形成了一种线下活动——

「已鉴定,颜值确实有个七八分吧。不过现在年纪应该也不小了,市场估计也大不如前了。」

「稀罕什么,不知道多少有钱人玩过了。」

「不买东西让不让进啊?我也去鉴定一下。」

还有一些跟帖简直不堪入目,我气得手都在抖。

18

「你觉得我会干这种事?!我再怎么样,也不会把你放到网上给这种人意淫吧!」

程越拿着我的手机飞快滑着帖子,眉头越拧越紧,「还有人去店里了?他们有没有骚扰你?」

「托你的福,这种跑来『鉴定』我的人再多来几个,我可以直接下岗了。」

我忍不住阴阳怪气。

「好了,别生气,帖子我会处理的。」

他绕到办公桌前拨了个内线,让助理联系平台删帖。

抬眼撞上我不信任的眼神,他又跟电话那边交待了一句,「查下 IP。」

挂了电话,他叹了口气,无奈看着我。

「刚刚前台跟我说你来了,我那边会都没开完就过来了,结果一来就给我扣锅……」

我被他气笑了,「要不是你在采访里提什么前女友,我又怎么会和你扯上关系?就算我的信息不是你曝的,那些网友也都是你的拥趸,你又算什么无辜?」

「什么叫跟我扯上关系?跟我谈恋爱还委屈你了不成?」

「我不能委屈吗?我们正常分个手而已,为什么我要被全世界审判?!」

程越神色一凛,整个人都阴沉下来。

「正常分手?!别以为我没看见,那天是林晏送你回来的。一回来你就打包东西走,你去外边随便找个人问问,这叫正常分手?」

「……你真的有病。」我绕过他宽大的办公桌,夺回手机,转身就走。

却被他拽住手腕扯了回去,一下跌坐到他腿上。

我挣扎起来。

见我抗拒得厉害,他站起来,反身将我按坐在他宽厚的老板椅上。

我挣脱不得,身材高大的男人已经弯下腰,长臂分别撑在两边扶手,将我围困在座椅和他身体之间。

「好了,坐着别动。听我把话说完。」

这样的姿势压迫感太强,我别开头,避开他灼热的视线。

他放软了语气,缓声道,「以前的事我都可以不计较,这几年你跟谁在一起,我也不追究了。我现在该有的都有了,我们和好吧。」

我差点怀疑自己耳朵,一字一顿地反问,「你、不、计、较?」

「以前我一无所有,你有更好的选择……我不怪你。」

他缓缓矮下身,再无遮挡的视线前方,便是他办公室的大落地窗。

那里视野开阔,在城市中心,俯瞰万丈高楼。

他侧身半蹲在我身边,牵起我的手,拇指轻轻摩挲在我的无名指。

那里伤口已经愈合,仍留下一丝未褪的粉痕。

他抬眼看我,仿佛料定我不会拒绝一般,平静地说:

「苏荷,我愿意跟你分享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我要你回到我身边。」

19

我一点一点抽回手,「程越,以前的事,还真轮不到你来『不计较』。」

「你……」

一阵敲门声打断他。

他看了眼,直起身。

我欲起身让座,却被他按着肩膀坐回去。

另一手扶着椅背转了个方向,让我转到里面。

「进来。」

「程总,您刚让查的资料好了。」

我被椅背团团挡住,面对着墙,再听着身后他和工作人员的对话,感觉自己莫名被带入一种隐秘而暧昧的境地。

为什么我要藏起来?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抬头瞪他。

他竟毫不避讳对面正在汇报工作的下属,低头笑笑,突然伸手捏住我的脸。

「……」

下属也是训练有素,硬生生不知道椅背后面有人一般,声音四平八稳地把工作汇报完了。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终于听到关门声,我拂开他的手,站起来退开几步。

「你们店里人曝的。」他把资料扔在桌上,「你得罪同事了?」

大概是树大招风。

最近要提店长,我来的时间不长,业绩却拿了几次第一。

她们估计把我当竞争对手了。

我正思考着怎么处理这件事,程越已经重新坐回那张椅子。

趁我立在那里愣神,他突然伸手,勾住我身前一根腰绊,略一施力,便将我拽到他面前。

「庙小妖风大,趁这次干脆辞了吧。以后我养你。」

我低头愣愣看着他动作,张了张嘴,一时都没能说得出话来。

他却以为我在考虑,手顺势卡在我胯骨,拇指扶着腰际轻轻打圈。

「我说过,要让你在奢侈品店消费,而不是服务。以后你只做客人,好吗?」

我声音有些发抖,「你想干什么?你现在……是在恩赐我吗?」

「你为什么要这样想?」程越不悦道,「那种工作,随便一个人都能踩你一脚,网上那些不入流的人都能跑去骚扰你,有什么好舍不得?以后跟了我,还需要赚这种钱吗?」

「你……」我一时哽咽。

这一刻,我感到刻骨的悲哀。

他从刚刚开始,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把我当作唯他是瞻的宠物。

可以当着下属的面逗弄,可以肆意亵玩,还可以随手安排我的人生。

我爱了那么多年、爱到几乎要了我半条命的人,最后竟和当年那些想要包养我的人没有两样。

我深吸了口气,以此抑住身体的颤抖,然后用力甩开他的手。

「我是现在才干这份工作吗?怎么以前需要的时候你一声不吭,现在恨不得我立刻辞职。你到底是心疼我,还是心疼你的脸?」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程越怒不可遏。

他当然不愿我提及那些失败的过往,所以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一个他过去的见证者,来做他成功后的观众。

但他注定不能如愿。

「你是不是现在好话听多了,就以为自己是天选之人,生来注定成功?我当年为什么要走,你是真的不知道吗?还是你不想承认,自己当时有多糟糕?」

「苏荷!」他一拍桌子,「你给我闭嘴!」

我的眼神一寸一寸描摹着他的眉眼,突然庆幸,他已经被金钱和权利饲喂成我不认识的样子。

我也不必再尝一次,将他从我生命中剥离的痛楚。

「我就该和你失败的过去一起埋葬。」

「而你,就好好戴着你的面具,一辈子假脸迎人,步步高升。」

20

我私下找到那个爆料的同事。

看着那些证据,她哑口无言,脸色惨白。

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份资料提交上去,她将立刻失去这份工作。

「你业绩很好,资历也不错,是这次竞争店长的有力人选。」

「但缺乏对品牌整体荣誉和大局的考虑。所以我的这一票,不会投给你。」

「但也仅代表我这一票,这件事到此为止。」

她瞪大眼睛,「你、你是……」

「我不是你的竞争对手。我之前是南中心店店长,这是我升任区域经理前轮岗的最后一个门店。这一次,希望你能守好这个秘密。」

处理完这件事之后,我刚回门店,同事就说有人找。

「戴了块百达斐丽星空。」柜姐的眼睛自带扫描仪,她神秘兮兮凑过来,「说是你的朋友,这是什么朋友啊?」

应该是老朋友。

拐到休息区,果然见到林晏,正随手翻着门店订的商务期刊。

「回来了?」我笑着招呼,「生意谈妥了吗?」

林晏放下杂志,信步走到我面前,笑着说,「所以这不是专程来请你吃饭吗?赏个脸?」

21

尽管林晏说风投本来就是个靠百分之一的成功率,来养活其他百分之九十九的失败品的活儿。

但是我知道,有的钱就是不该亏的,对他我总归是于心有愧。

「让你来还几百万给我,那是我欺负你了。」

林晏无奈,提出另一个方案,「其实我们这个层级,人脉比钱重要。以后你客户里要是有合适的,互相引荐一下,要真合作成了,我赚的也不止这些。来日方长,别着急。」

他当时估计只是随口一提,想宽我的心。

我却当了真。

工作之余,一直有花时间研究他公司的业务模式,了解他的商业偏好,然后在我的客户资源里进行匹配。

误打误撞,这几年还真给他撮合了几桩生意。

「你知道金融市场上,扮演你这个角色的专业人士,佣金提点是多少吗?」

林晏看着我,无可奈何道,「笨蛋,我占你大便宜了。」

我无谓笑笑,点完菜,随口又问起他公司最近收购的项目。

林晏立刻叫停,「行了苏荷,你早就不欠我什么了。我们能不能聊点别的?」

「……」

脱离了工作话题,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们在一家氛围极好的西餐厅。

红酒冲撞着玻璃杯壁,长烛燃在男女之间,摇跳的火苗,像心脏另一个昭然若揭的分身。

我突然有些无所适从,尤其林晏眼神笔直落到我脸上,一眨不眨,让人招架不住。

「你摸透了我所有业务,怎么不顺便记一下我生日?我可要伤心了。」

嘴上说着抱怨的话,眼睛却是笑着。

我大惊失色,「今天?!」

按理我本不该错过的,以前林晏的名字是和生日日期一起备注在微信里的,和我的其他客户一样,我定期都要送祝福的。

有一次被他看到之后,他不太高兴地抱怨,我的备注好官方。

后来我就删掉了,像普通朋友一样,所以才…… 

「对不起,我没有准备礼物。」我尴尬道歉。

「没事,你现给。」他幽幽道。

一颗心一下就被吊起来,我看着他,「你……想要什么?」

「我要……」他直勾勾看着我,尾音拖得很长。

眼前火苗窜动,空气好像也愈发黏稠,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就在我快要绷不住的时候,听到他说,「陪我跳支舞吧。」

我愕然:「就这?」

「这还不够?」他扬唇,「你一支舞价值百万呢。」

我顿时笑了。

他说的是去年邮轮上的一场赌局。

商业伙伴之间的游戏局,但林晏那次运气实在是不好。

对面赢得都怕伤了和气,玩笑道,「下局换个赌注吧,我不要筹码,就要你的女伴一支舞。」

顿时周围人都起哄。

林晏却看了我一眼,拂手把筹码都推出去。

「钱多少我都输得起,她我可输不起。」

22

我再见到程越,是月底的品牌活动,他作为 VIP 被邀约到场。

这一刻我才突然庆幸,那天他的消费记在了别人名下——

我宁愿不赚这个钱,也不想维护这个客户关系。

活动开始前,一个熟客拉我过去寒暄,「林总回来了吗?还以为今天能看到他。」

是之前引荐过跟林晏合作的客户,「林总好像出差,这场估计是赶不到了。」

「果然林总的事还得问你。」她开着玩笑,约下次聊。

安顿好客人,我转身,正撞上程越。

他唇线紧绷,脸色阴沉,目不斜视地跟我擦肩而过。

我停步等他过去,同时心里松了口气:相逢不识,才是我们最好的方式。

忙到活动快结束,同事面色尴尬走过来,塞了一个男士钱包在我手上,「那边捡的。」

「我客户的吗?」我疑惑打开,顿时尬在当场。

里面夹了张我的照片,还是以前教室里拍的,扎着马尾,咬着奶茶吸管,对镜头笑得很甜。

同事不愿再碰这个烫手山芋,「你去物归原主吧……」

我不知道他钱包里怎么还会有这种东西,明明以前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放过。

这会儿活动刚结束,大家并不急着走。

程越身边众星拱月,好几个客户都围着他聊天。

我实在不愿过去接受目光洗礼,就偷偷找到上次被他点到买单的同事,请她转交。

送完一位客户,我回到内场,发现人群又聚拢到台前。

里面传出程越清晰沉郁的嗓音,「打扰大家两分钟,我钱包刚找回来,里面少了东西。请大家在所在的位置上帮我看一看,有没有一张照片?」

心里涌出极不好的预感,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有人问,「什么照片?」

他目光逡巡一圈,最后穿过人群,落到我身上。

他笑了笑,远远朝我扬了扬下巴,「就是她高中时候的照片。」

「哇喔。」全场惊呼。

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脸上,我脑子嗡嗡的,感觉所有人目光都落到我身上,每一张脸都是好奇的,吃瓜的。

我跟他之间,甚至被人流自动分出一条道。

我真的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我从小就不是那种能胜任女主角光环的性格,以前路上碰到有人在大庭广众下求婚,我都能一秒共情到女生在群众压力下的勉强和尴尬。

这些我都跟程越说过。

他明明都知道。

我全身僵硬,腿仿佛被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我。

「这张照片这几年一直放在我钱包里。每次事业濒临绝境或者遇到重大决策的时候,我都会看一眼。在我向上攀登的路上,哪怕她不在我身边,也一直能够给我力量。」

那一刻我没有办法说话,但我的意识很清醒,眼神的意思也很明显——

我在求他,不要再说了。

为什么要这样?我明明已经拒绝过了。

「就算你从前离开我,但我的喜怒哀乐,还是只想和你一个人分享,我想以后也不会有别人了。苏荷,愿意重新给我一张你新的照片吗?」

他说着深情的话,我却看清他的眼神。

一股寒意席卷全身,连牙齿都忍不住打颤。

那双眼睛是冰冷的——

他恨我。

23

「我不愿……」

我想说出清晰的字句,发出的声音却异常小,被嘈杂声一盖,几乎听不见。

他却像听到合意的答案一般,牵起我的手,转向大家,

「我们跟 C 牌也特别有缘分。以前在一起的时候,我送她的第一双高跟鞋,就是 C 家的经典款,她喜欢得不行。没想到后来她成了这里的员工……感谢 C 家让我们再次相遇,有这个机会重新在一起。」

周围顿时响起热烈掌声,满眼感动和祝福,特别是我们品牌公关:多好的故事,明天会铺上多精彩的通稿。

只有我知道,被他扣在掌心的手有多疼。

我越挣扎,那力道便越大。

他故意高高将我架在这里。

我接受他,这就是一个浪漫的品牌故事;我拒绝他,这就是一场可怕的品牌事故。

在权势的倾斜下,我好像天然地就该答应,仿佛做错事的灰姑娘,能得到王子的原谅,夫复何求。

但我知道我不能答应。

他之前什么都没做,都已经一大堆人揣度我有多后悔了。

现在他再表演一下不计前嫌,接受我低走高来,我以后还有什么资格离开他?

更何况,这甚至不是一个灰姑娘的故事。

他绝不是要带我回去爱的——

钱包里的照片,被旁人当作深情的证据。

我却清楚,那不是爱,而是恨。

不然为什么,相爱时都没能让他迸发出什么能量,分开之后反而让他遇神杀神了。

我努力压制身体的颤抖和精神上巨大的压力,想把自己真实意愿说出来。

他却预判到我每一个动作般,突然将我的手弯折在腰后,往前一按,便将我带入怀中。

目光扫过我的唇,他轻笑一声,像在笑我不自量力,然后便低头亲下来——

竟是想堵我的嘴,直接盖章定论。

我下意识偏头躲开,那两片冰凉的唇便错印在我脖颈皮肤。

同时身后响起一个冷厉的男声。

「放开她。」

24

「为什么非得是你?她一直都有更好的选择。」

林晏推开程越,将我拉至自己身后,「没事,别怕。」

「你是说你自己吗?林总?」程越眼中迸射出直白的恨意,阴阳怪气,「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当年的第一位天使投资人,林晏。」

程越目光在我和林晏之间逡巡,面色愈加阴沉。

「也就是这位林总,趁着我创业失败,撬走了我的女人。」

一时间,周围一片哗然。

我几乎快站不稳,隔着林晏,不可置信地看向程越。

他竟真的要将我置于这种境地?

可他却坦然到理所应当,好像本来就是我先背叛了他。

林晏偏了偏身形,挡在我和程越之间。

他声线平稳有力,无形间托住了我,「既然这样,我也讲个故事吧。」

「大家现在看到的这位程总,我很多年前就看中过,可惜,提前三步成烈士。」

「做风投,盈亏都正常,但没有一个是让我这么生气的。因为五年前的程总,是个要全世界为他买单的理想主义 loser。」

「你!」程越气急。

林晏却看也不看他,

「在场认识我的不少,应该知道按我的脾气,这样坑我的人,至少我所在的圈子,他以后都别想拿到一分钱。」

「可这几年,多少人问起我跟程总之前的合作,我没说过一个字的不好。」

林晏冷笑,「程越,你真的以为,是我宽宏大量吗?是有人在给你收拾烂摊子!」

他语气一顿,看了我一眼,才转向程越,

「你倒是任性,跟投资人吵,跟客户吵,你吵完是谁去道歉?公司原地解散的时候,是谁代你出面安抚员工?最后人走光了,是谁处理办公室用品,跟房东退租?说到底你的理想跟她有什么关系?怎么就变成她来收拾你理想的废墟了?」

「这些年她想方设法帮我多谈成几笔生意,弥补我的投资款亏损。你以为她是喜欢我吗,她在帮你还债啊。」

「可你呢?你到现在还在诋毁她。」

程越闻言,眼神迟滞地转向我,张了张嘴,仿佛在问我:真的吗?

我不愿再看他。

只低头扯了扯林晏的袖子,不想他再说更多。

他安抚般拍拍我的手背,「知道了。」

他脱下西装,披在我的制服外面,严严实实裹起来,护在身边。

「抱歉,让大家见笑了,希望大家卖我个面子,今天听到的事止步于此,不要在网上传播。」

「她只是普通人,没有从流量中得到过什么好处,也不该承担舆论的压力。」

「今天她不算 C 家的员工,只当是我带来的客人,今天的事也无关品牌。」

「在场有她的老朋友,今天她招待不周的地方,我下次赔罪,人我先带走了,见谅。」

25

林晏让我坐在副驾驶座上,倒没急着关门。

探手从车前柜里拿出一瓶药,拧开之后倒出两颗在盖子里,递到我手上。

随后又去车后备箱拿水。

我看着那熟悉的瓶身,一时怔然——

他的车上,竟备了我的药。

吃了药,我捂着胸口顺了会儿气,才说,「谢谢。」

声音仍是喑哑,可能还要过一会儿才能恢复。

林晏担忧地看着,「还好吗?缓一缓我再开车?」

我摇头想说没事,却被熟悉的声音打断。

「你给她吃的什么?!」

程越追出来,狠狠夺过林晏手里的药瓶,瓶身上全英文专业名词,他当然是不认识的。

「这是什么药?」

没有人回答他。

程越烦躁地捏住瓶身,直接揣进兜里,大概是要自己去查。

他看着我,神色有些不自然,大概多少有些心虚,但语气还是硬邦邦的,

「你脸色很差……如果你真的跟他没什么话,跟我走吧,我有话要问你。」

「你他妈……」林晏骂了句脏话,忍无可忍地揪住他的领子,挥拳砸过去。

「她生病了!当年她在大马路上晕倒了,要是发现她的人比开过去的车先到,她就……」林晏哽住,不忍再说下去。

顿了顿,又指着程越鼻子骂,

「你他妈像个废物一样自暴自弃,连自己身边人抑郁了都不知道,你还有脸问她为什么要分手?!还在她工作的场合这样逼迫她,她以前就发生过压力性失声你知道吗?你现在挣的这些金钱地位,就是让你欺负一个跟过自己这么多年的女人的吗?!」

程越整个人都僵愣住,良久才木然转向我,仿佛想从我这里得到否认的答案。

我却忍不住看向林晏。

他知道的部分,比我以为的多太多。

那天我在医院醒来,医生问了我几个问题,就建议我去看专业的心理医生。

之后的诊疗我并没有跟林晏说过,我们并不是分享这种隐私的关系。

要不是刚才看到他车上的药,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早知我得过抑郁症,更别说压力性失声这么细节的事。

「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程越走到我面前,表情几近碎裂,「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你生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低头沉默,其实我们都知道答案。

我们当时谁也救不了谁。

他已经自顾不暇,哪怕朝夕相对,他也看不见我。

走到那一步,我不想成为谁的负累,也没有勇气,再交托余生。

「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没有顾好你,我当时也不是完全没感觉到,可是我一句也没问……」

程越越是回忆,越像心脏剧痛一般,需以拳抵住胸口,拼力隐忍。

最后扛不住一般单膝跪下来,表情仿若抵死承受着巨大的痛楚。

他趴伏在我膝头,眼泪很快濡湿一片,「我都对你做了什么……这么久我竟然没有做对过一件事。你让我弥补好不好?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

他突然哽住,用力闭上眼睛,没办法再说下去。

大概他自己也知道,有些事情已无可挽回。

26

我朝他伸出手,「把那张照片还给我。」

他钱包里那张照片,我根本没有拿。

「不……别拿走。」程越眼中露出绝望,「求你。」

我静静看着他,无声坚持。

他只好妥协。

照片里的少女眉眼流光,是看向喜欢的男孩子的模样。

那时二模成绩刚出,我考得不错,他请我喝奶茶。

我正美着呢,他突然考我:「奶茶的英文怎么拼?」

我闹笑话一般居然半天想不起来。

「笨。」他握着我的手,在照片背面写了出来,milktea。

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偷偷又在前面加了一个单词。

「My milktea。」

刚才在他钱包里看到这张照片,我确实想拿走的,免得被旁人看见,徒增是非。

可看到背面的字,我还是放了回去。

我想无论结局如何,我都没有权利剥夺谁的回忆。

却没想到这张照片,还有那双他卖掉喜欢的作品也要送我的鞋,甚至那次围观过别人求婚后我让他以后不要这样吓我的认真提议。

那么多真挚的东西,都被他拿来当作武器。

完成一场只有他能做到的、我挣脱不开的围剿。

这一刻,我感到劫后余生,也真正感到往事俱往。

我撕掉那张照片,在他疯狂破碎的眼神中,脱开手,任由碎片滚落尘土。

「我生病的事,不怪你,我知道你也很难过,你顾不上我。」

希望这种东西,最怕短暂拥有过,又失去。

理想也是好像要够到,又打回原形的时候最痛苦。

我都知道的。

只是当初分手我对他说「你自己要好好的」时,确实没想到,他确实好好地出人头地了。

为了有一天,回来报复我。

心头一涩,我忍不住苦笑。

「但就当是为了我好,你以后不要再出现了,好吗?」

程越揪住我的衣袖一松,整张脸都灰败下来。

林晏拉开他,关上副驾驶座的车门。

在绕去驾驶座开车之前,他回头多说一句:

「刚才你说的话,我纠正一点:我不算你的第一个天使投。」

「你的第一个天使是她。」「

可惜你瞎了一样,什么都看不到。」

27

那天回来之后,我收到好几位那天在场的客户的问候。

也有重情重义的女老板,说以后绝不会跟这种人合作。

我感谢她的心意,但也劝说不必为我如此,若有机会,还是在商言商。

毕竟,钱是没有好坏之分的。

那么多丑闻缠身的商界大佬都稳坐如山,程越身上那点事,根本不算事。

现在他公司风头正盛,对于一辆极速行驶中的列车,恐怕连他自己都无法叫停。

万幸那天的事故对我工作没有造成太大影响,不知是哪方打点过,品牌活动上的这场闹剧,网络上悄无声息。

同事也都保护般地只字不提。

我如期升入区域经理,转入后台工作,不再常驻门店。

一次巡店,我碰到一个熟人,小刘。

他是以前程越公司的运营,能力不错,不过是个不服管的刺头儿,跟程越有点像。

后来公司解散,账上付不出更多赔偿金,别人都闹的时候,他倒是一声不吭,安安静静拿东西走了。

现在应该是收入不错的,都带女朋友到奢侈品店消费了。

「我现在都在程哥的新公司……待遇挺好的,还有期权。」小刘看到我特别惊喜,拉着我喋喋不休。

我才知道,以前公司的员工,程越都找回来了。

愿意来新公司的都安排了职位,不愿意挪窝的,也给了补偿。

就连之前程越老嫌她讲方言他听不懂,嗓门还大的行政大姐,现在也在他身边工作,收入也不错。

「那挺好的。」我笑着说。

「程哥还想重启【米窝】项目来着,不过董事会那边没通过,他一直在争取。我觉得他绕那么大圈子,其实最想找回来的人还是你…… 」

小刘偷偷观察我的脸色,小心翼翼道,

「我其实还是挺担心程哥的,他工作起来不要命一样,落了头痛的毛病,医生开的药也不按时吃,现在没人能劝得住他。荷姐,你……」

我尴尬打断他,「我快结婚了。」

28

那天我吃了药,在林晏的车上睡了很长很好的一觉。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但他在我身边。

披在我身上的西装,裹挟着他的气息,萦在鼻息之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是让我安心的存在。

就像从前,我一直以为是靠自己一个人,一次次逃离情绪漩涡。

现在细细回想,其实他经常恰好出现在我低落的时刻。

带着各种需要我帮忙的小事,做某些客户的礼物推荐,做一下临时的女伴……

我欠他人情,不过分的小忙,我总归是不会拒绝的。

说是说帮忙,其实每次我都过得挺开心。

我没有开口,但他知道自己应该有个解释,

「有些事我不能问,问了你也不会说,可能还会心生戒备。我只好通过别的渠道了解……我没有恶意,只是放心不下。」

晦暗的车厢,我沉默的时间大概是有些久。

久到他自乱了阵脚,开始说胡话,

「其实我只是怕你出事,没别的意思,这个病可轻可重,我是出于对朋友的关心……」

「你对朋友会好到在车上备她的药?」我一语道破,看向他。

他蒙了一下,眼里划过一丝慌张。

这一刻的林晏,完全不似生意场上那个杀伐果决,兵不血刃的林总。却很可爱。

「林总,如果你跟一支股票好几年,到了该出手的时候,也这么前怕狼后怕虎吗?」

林晏愣了愣,自嘲一笑,「有的人,我准备再久,也没有把握。」

「要不你试试?」

他眼睛霎时间亮了,如入夜星辰。

那天他送我回家,下车之前,我还是忍不住提醒他,抑郁症的治疗是以年为单位的,我到现在还在吃药。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可以接受一个可能很长时间都不太健康的我。

他笑道,「说来你可能不信,知道你生病之后,我私底下考了个心理医生资格证。」

「苏荷,我的认真,是以一辈子为单位的。」

29、程越

程越登陆米窝的 1 号账号时,在广场上还引起了几个老用户的讨论。

「活久见了?程越回来了?」

「账号被盗了?」

「我真的,我哭死。」

之前程越做的新 app 势头起来的时候,米窝上的留守用户都骂骂咧咧,说程越变了,做那种没气质的东西,跪资本,恰烂钱。

还有些以前的用户特地登陆上来骂他,广场上很是热闹了几天。

现在程越突然回来,大家还是嘴嫌体直地刷着屏表达激动。

虽然稀稀拉拉,也没几个人。

后来几乎每天晚上,程越都会进来捣鼓一下,在线灯长亮着,但从不回应用户的私信或者广场上的揣度。

倒是有个 ID 叫 milktea520 的用户给他发私信,然后没多久发现账号直接被封了。

至今没想明白原因,也申诉无门。

毕竟这个 app 早就停止维护了。

网友在别的平台上吐槽这件事。

有资深用户飘过,幽幽提醒:「你要不去看看米窝的 2 号账号 ID 叫什么?」

「milktea」,程越给苏荷注册的账号。

程越想重新启动米窝的运维更新,提案一直没有通过。

哪怕已经做到这个位置,想要花公司的钱,他也要给出能赚钱的理由。

这个理由他几年前就没有找到,现在更没有。

公司有米窝的旧人,他动员他们来重新做这个项目。

但尝过迎合市场带来的财富和成就感之后,没有谁真的愿意再浪费时间在一个过气的东西上。

下属见老板在这件事上表现出异常的执着,便提出一个折衷方案——

不如把米窝上的一些板块内容,嫁接到我们公司的 app 上来,赋予它新的生命。

会上一片支持,说这个主意好。既满足老板的情怀,又不花冤枉钱。

程越却在心里翻白眼:什么狗屁新生,这是让它消失。

最后变成他一个人在做这件事。

支持他的只有心理医生。

医生说他现在精神状况很不好,有这么一件事让他折腾是好事。

得到诊断之后,他曾拍了张林晏给苏荷吃的那瓶药的照片,发给对方,「我能吃这个药吗?」

医生无语:「吃我开的。」

程越不听,偏要吃。

在身体极大的不适中,竟奇异地滋生出一种与她同在的幸福感。

他迷恋这个感觉。

30

每天下班回来搭米窝的新版,程越都有种奇怪的穿越感,好像自己回到很多年前。

那时他也做着类似的事情,不过那时工作累了,他可以把女朋友抱坐在腿上,对着满屏代码,说自己的构想,和实现的路径。

她看不懂代码,但喜欢听他漫天胡侃,总说有趣;他提出一个好玩的创意,她也说浪漫。

她是他永远的捧场王。

其实现在大家也都挺喜欢他,但那是因为他现在会装了。

很多话说出口之前,他就知道这是对方想听的。

这个世界上好像只有一个人,会喜欢从前那个真实的他。

他把这个人弄丢了。

米窝永远地停在了 4.0 版,

其实他曾经是计划在新版上线、用户量突破时,向苏荷求婚的。

他老早就想好了怎么求了,他要搭一个外挂版米窝。

她登录那个 milktea 的账号,会看到页面上的功能按钮,都变成排字,「嫁给我吧。」

交流区里的帖子内容,都是用他们同学朋友视角写的八卦,有图有真相。

广场上会有人循环播报,「老板娘,你愿意嫁给老板吗?」

选项只有 yes 和 yes I do。

他都能想象她花容失色的样子,她一定会骂他胡来,竟在新版发布的时候开这种玩笑。

其实只有她的账号登录上去,看到的才是这个界面。

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能看到他的表白。

她说过的,求婚要私密一点。

他都知道的。

其实现在他的商业眼光已经足以看出,米窝注定只是一个小众产品。

他在这条路上永远不会有成功的那天。

当年他幻想的那个他功成名就,向她求婚的时刻,不过是一场永远碰不到的海市蜃楼。

而现在,他执拗地做着从前未完的事,又何尝不是在一座时过境迁的废墟里做梦。

但他沉溺于此,废寝忘食。

以心头血供养着这个最后的失乐园。

31

他一个人把 5.0 版搭出来,上线了。

去世那么多年的 app,当然没有什么声响。

他也不在意回音,好像只是执行一个,多年前设定过的程序。

他也搭好了那个求婚的页面。

一个人登陆苏荷的账号,看着自己原本想呈现给她的画面,点着那些帖子一个个翻看,看着看着,就泣不成声——

她永远不会看到了。

朋友圈里有人参加了林晏的婚礼,照片里,她一袭华丽的白纱,脸上带着自己很久都没见过的笑容,看向别的男人。

她今天结婚了。

这才是真实世界发生的事。

之前林晏结婚的消息公开,又一个柜姐嫁入豪门的故事在圈内流传。

林晏却否认:「这不是什么灰姑娘童话,我暗恋我太太很多年。」

程越嫉妒到发疯,可是在她快被自己弄碎的时候,的确是别人护好了她。

他一直怪她离开自己,可是先放手的真的是她吗?

他无所顾忌地发泄情绪的时候,没有几分故意吗?

争吵,冷漠,做过分的事,真的不是在故意逼她离开吗?

可多么矛盾啊,睡梦中他又会紧紧抱住她。

他理性地知道玫瑰不该插在这滩烂泥,可是本能地还是不想她离开。

那天她说分手,他像等到另一只靴子落地。

明明打定主意放她走。

可她拉开门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

后来时间越长,他越后悔。

悔到开始恨。

恨到一度忘了,自己其实很爱很爱她。

他控制不住地想象,她离开的时候该有多无助,生着病,身边又没有别的依靠。

这几年不知道有多辛苦,多努力才能变成现在看起来正常健康的样子。

可是他又对那么不容易的人做了什么呢?

他怨她,怪她,故意用她不喜欢的方式对待她。

是他自己硬生生地把他的 milktea 变苦了啊。

如今他把米窝的旧人找回来,通通补偿过一轮。

可对那个亏欠最多的,他唯一能做的,竟然是让她不再见到他。

32

其实白天他也去了。

想着偶尔从婚礼地点的附近路过,不小心看到一眼,是不是就不算故意出现?

结果他车开在半路上,竟和别人追尾了。

那个人骂骂咧咧,拦着他不许走。

程越任由对方揪着领子,在心里苦笑,连天都不让他去打扰她。

他还能做什么呢?

对着这个永远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看到的过期求婚页,他越想越痛不欲生。

头又开始剧痛,眼前一片眩晕,他凭着本能摸出她的药,胡乱抓了一把塞进嘴里,紧紧攥住那一角虚幻的快乐。

他朝着屏幕上喜气洋洋的排字缓缓伸出手。

在虚幻的世界里,他的理想之城建成,而她看到这场求婚,喜极而泣地说愿意。

然而,屏幕上的光暗下去,房间里归于静寂与黑暗。

他一个人在这座理想和爱情一同埋葬的废墟里,剜心剔骨,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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