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卧底三年,终于捣毁了边境最大的犯罪团伙。
可我没想到,我九死一生地回来,却没有了家。
我的爸妈、男友都喜欢上了一个替身。
她用着跟我相似的脸、跟我相似的名字,占有了我的人生。
徐婉说:「多谢你啊,许警官要不是你当年救我,我哪有机会拥有这么多爱」
01
「狡兔行动」在三年前正式地启动。
我是去执行卧底任务的最佳人选。
因为在犯罪团伙最近一次贩卖人口的行动中,有一个名叫徐婉的女孩,跟我长得八分相似。
只要稍加训练,在容貌上做些微调整,我就能够跟她交换身份,成功地潜入犯罪团伙。
刚把徐婉救出来的时候,她瑟瑟发抖,惊恐得像一只受伤的麻雀。
我仔细地观察她的状态,模仿她的行为举止,默背她的身份背景,在第五天正式地跟她交换身份。
卧底三年的生活,我无法用言语表达。
那对于我来说,是一段不能回想的日子。
捣毁犯罪团伙的时候,队友是在充满水蛭的地牢里找到我的。
我被打断了一条腿,吊在地笼里,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
看到队友制服的那一瞬间,我终于松了一口气。
队友说:「许挽同志,我们来带你回家!」
我心里在想,终于能回家了,爸妈一定很想我吧。
还有陆城,他说等我回来就结婚。
这一次,我能休息很久,有时间跟他好好地谈谈恋爱了。
02
在医院复健的第六个月,我拿到了从前的手机。
跟爸妈最后一次的对话记录,是三年半前。
我爸愤怒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
「许挽,你要是敢辞职跑去国外,我们就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我们把你养大真是操碎了心!」
「许挽,你听到了没有?立马回家!」
三年前为了行动的保密性,我跟爸妈说辞了警局的工作,要跟朋友去国外赚钱。
当时他们很不理解,我爸打电话骂我,我妈一边哭一边跟我视频。
至于陆城……
临走前,我们坐在装修好的婚房里。
他咬着牙说:「许挽,这些年你为了任务,一次又一次地放我鸽子。现在我们婚期都定了,你又要整这么一出,你是不是觉得我一辈子都会在原地等着你啊?」
陆城那么愤怒,还是妥协了, 气馁道:「我猜你是骗叔叔阿姨的,肯定有事儿不能说。这一次我等你回来,立马结婚。」
我点开陆城的朋友圈,看到他发了一张照片。
03
四个人的合影。
一个跟我长相相似的女孩儿,亲热地挽着我妈妈的手臂,对镜头笑得很甜。
陆城的胳膊搭在她的肩膀上,而我爸爸一贯严肃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微笑。
「姐……」程圆端着药走进来,看着我的手机,难过地说道,「你都看到了啊……」
是啊,都看到了。
陆城这张照片还配了一行文字:「我跟婉婉即将订婚,欢迎各位亲友前来参加。」
订婚宴的时间,就是明天。
我吞掉了那一把药片,靠在床上笑:「别这个表情,小姑娘嘛,笑一笑才好看。」
程圆眼泪「唰」地一下子就掉下来了,抱着我哭道:「姐!你别笑了!」
我哄着她:「好了好了,别哭了。你去拜托医生给我开多一倍的安眠药,我今晚得睡个踏实觉。明天气色好一点,见了我爸妈,他们才安心。」
正巧医生进来,要给我输液。
我看到针头的那瞬间,肌肉都痉挛起来。
小护士还是没扎进去,一阵为难。
我深呼吸几下,闭着眼睛说道:「这次可以了,扎吧。」
过了两秒,针头顺利地扎了进去。
我睁眼一看,换了人扎针,难怪这么顺利。
「你的腿恢复了得差不多了,明天再去拍个 CT。」
「已经跟美容科约好了,两个月后给你做皮肤修复手术。这两个月会对你进行药物训练,恢复你对麻醉的感知。」
程医生低头给我贴好胶布,又一次地问我那个问题:「许警官,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哥!你再这么骚扰姐,我就跟队里申请换医院!」程圆把程医生强行地推了出去。
04
早上八点程圆带了一堆衣服跟化妆品,要帮我打扮。
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强忍着浑身不适。
镜子里的我,化着淡妆,遮掉了脸上那道疤痕。
淡绿色的裙子长及脚踝,没人能看到我腿上纵横交错的疤痕。
虽然很不舒服,我还是克制住了。
我希望爸爸妈妈能看到我最好的状态。
出门的时候遇上了程医生,他看了我两眼。
「很奇怪?」我忍不住问他。
程医生说:「很特别,像……菖蒲。」
我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不奇怪就好。
等我到了酒店,时间有些晚了。
我静静地坐到了宴席的最后一桌,看着我爸在台上讲话。
我妈坐在主桌,穿着红色的旗袍。
徐婉靠在她的身边,帮她擦眼泪。
我爸说:「希望我的女儿婉婉,往后跟陆城两个人,幸福平安。」
徐婉是他的女儿,那我是谁?
我有些恍惚地想着。
我没想到,第一个看见我的人,竟然是陆城。
他举着话筒本来满脸笑容,目光扫到我的时候,瞬间顿住了。
陆城的异样,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我想了想,主动地走过去打招呼。
「爸妈,我回来了。」
我爸「唰」地一下子站起来,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我的脸上。
我妈哭着说:「我们早当没有你这个女儿了,你何必非要在今天出现呢!」
我死死地掐着手心,压抑着心里的难过。
徐婉也跟着哭起来:「姐,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出现在这个家里。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主动地勾引陆城,是我求着爸妈认我做女儿的。」
「爸妈,谢谢这三年来你们对我的爱护教导。」徐婉在地上跪下了,磕头,「既然姐回来了,我也该退出了。我抢了姐的生活,都是我不好。」
陆城把徐婉拉起来,盯着我说道:「该离开这里的是许挽。」
订婚宴现场,一片嘈杂。
「真是作孽啊,听说许挽跟一个男人到国外去鬼混了。」
「可不是嘛,气得老许都住院了。」
「唉,现在又回来干吗呀。」
「看她那个木愣愣的样子,估计混得不好吧。」
「要不是徐婉这三年陪着老许两口子,他们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所有的声音,传到我的耳朵里。
我看着我爸妈愤怒的神情,陆城冰冷的眼神,徐婉哭泣的脆弱。
「我……」我伸手要把花儿给陆城,想解释。
徐婉却像是吓了一跳似的,伸手推我,尖叫道:「姐,别打陆城!要打就打我吧。」
我条件反射性地还手,拧住徐婉的手臂将她摔在地上。
「许挽,你疯了吧!」陆城推了我一把。
他力气很大,我撞在桌子上,手不小心地按在了桌边的水果刀上。
我妈看向我,我下意识地把手藏在身后。
「你滚!你给我滚!我没有你这个女儿!」我爸冲我咆哮着。
我妈抱着徐婉哄着她:「疼不疼?我们现在就去医院!」
「许挽,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陆城抱起徐婉。
徐婉哭着说手腕疼:「爸妈,我是不是手断了,好疼啊!」
可我刚刚动手的时候已经卸力了,不可能真的伤到她。
「乖,婉婉,爸妈这就带你去医院。」
「徐婉,没事儿的,没事儿的。」
他们哄着徐婉,带她去了医院。
亲友们看着我窃窃私语,离开了宴会厅。
我低头看着鲜血淋漓的手,茫然地想。
也许,我不该回来,死在边境线才是我最好的归宿。
05
「她的求生意志很强。」
「许挽还是很想活下去的,在努力地跟自己的情绪做对抗。」
「三年的卧底生涯摧毁了她作为一个正常人应有的情感,她非常压抑自己。」
我迷迷糊糊之间,听到心理医生在跟人交流。
睁开眼一看,是我师父,蒋天明。
三年前我师父曾经劝过我,他说:「小许,你还年轻,你不懂选择做卧底意味着什么。我们很多有经验的老同志,回来以后都难以适应正常生活,有的得了抑郁症,有的甚至直接退出了警察队伍。这次行动,我们还可以寻找别的方案。」
那个时候我说:「师父,总要有人去,是不是?」
古人说,虽千万人吾往矣。
总有人要去执行这个任务,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我有家人,别人也有家人。
只要我卧底成功,就能最快地捣毁犯罪组织。
边境线上无数的家庭,将因为我而获得救赎。
穿上这身警服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早晚会迎来这一天。
我曾经站在红旗下宣誓。
「恪尽职守,不怕牺牲」
我答应过师父,一定要活着回来,一定会完成任务。
我做到了。
可支撑我的支柱,已经轰然坍塌。
两个小时前,我的手触碰到了水果刀,难以克制地拿起水果刀割破了手腕。
灰暗的情绪不断地拉扯着我往下沉,我在晕倒前的那一刻拨通了师父的电话。
「小许,你醒了。」师父搓了搓通红的眼睛,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你很勇敢,师父为你骄傲。」
我回忆起宴会厅发生的事情,低声地说:「我好像搞砸了陆城的订婚宴。」
在我失踪的这三年,队里为了安抚我的家人,派程圆假扮我,跟家里联络。
只是程圆能做的,终究有限。
这三年,我父母耗尽了对我所有的期待。
「犯罪团伙还有一个重要罪犯在潜逃。」我师父略微沉重地说道,「小许,队里目前还无法对你进行表彰。为了保护你的家人,你还需要隐瞒你的行动事实,这段时间只能委屈你了。」
师父走后,我静静地躺了一会儿,打算出去透透风。
可我没想到,居然遇上了陆城。
徐婉依靠在她的怀里,满脸是泪。
陆城搂着她的肩膀,低头在跟她说什么。
我迟疑了一下,打算避开他们。
可陆城却喊住了我的名字。
「许挽!」陆城冷冷地看着我说道,「你居然还追到这里来了,怎么,搞砸我的订婚宴还不满足?」
我看着他厌烦的神情,一时间有些恍惚。
三年不见,陆城好像不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模样了。
曾经,他搂着我抱怨:「许同学,许同志,当初就不该让你考警校。我也是人民群众的一分子,你能不能多关心关心我啊?」
我读书的时候很忙,不像别的大学生可以自由地出入学校。
一有空,陆城就立马从隔壁城市飞来看我,不浪费我的每一个休息日。
可现在,他看我的眼神是冰冷的、厌恶的。
徐婉红着眼睛说道:「姐,我知道我不如你优秀、聪明,可我真的很爱陆城。你要恨就恨我吧,这三年是我不要脸地缠着他的。」
我平静地抚摸着手腕,看着徐婉。
她这样的小伎俩,在我面前不值一提。
我师父常说我是当警察的料,审讯的时候我很快地就能判断出对方有没有撒谎。
徐婉,在装,她根本不想死。
我想起程圆跟我讲的那些事情,耐心地说道:「陆城,我跟你之间还差一个告别,我希望坐下来跟你认真地谈谈。」
陆城盯着我,还没说话。
徐婉忽然就跟疯了似的,冲向了窗户的方向,崩溃地大哭道:「姐!是不是我死了,你才会原谅陆城,原谅爸爸妈妈!那好,我今天就从这里跳下去,把所有的一切都还给你。」
我皱了皱眉,淡淡地说道:「好啊,那你跳。」
徐婉绝不可能寻死,她是把生命当成了筹码。
我记得三年前把她救出来,她那种不惜一切都要寻求生机的眼神。
「许挽,你疯了!」我妈妈从我背后冲过来,狠狠地把我推在地上,跑过去拉扯徐婉。
我爸气得脸色铁青,恨恨地说道:「你去国外跟别的男人鬼混,不管我们老两口,知不知道街坊邻居都是怎么说我们的?这三年,是婉婉陪着我们!该死的是你!」
「婉婉乖,过来。」我妈含着泪地哄她,「医生不是让你休养几天吗?妈妈在家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馅儿饼,你快下来,吃两口。」
我妈拎着保温盒,馅儿饼的香味一阵一阵地往外传。
在卧底的三年,有一次犯罪团伙为了考验我,把我丢到了荒无人烟的森林。
我饿得抓着血淋淋的蛇吃,那个时候,我心里想的是快些完成任务,回去吃妈妈做的馅儿饼。
「爸妈,陆城。我走之前说得很清楚,我是跟朋友去国外工作。」我盯着徐婉,一字一句地问道,「可我回来以后,不止一次地听到别人说,我是去国外鬼混,做见不得人的勾当,甚至有人说我怀孕流产,被男人抛弃,在国外混不下去才回来的。这些话,你们从哪儿听来的?」
06
我爸妈对我的恨意很不寻常,我让程圆帮我调查了一下,才发现关于我的流言蜚语在亲友邻里之间传得到处都是。
所有人都在说我三年前抛弃陆城,跟一个野男人跑到国外去了。
说我在国外被坏男人骗财骗色,做出卖肉体的交易,还打电话回家骗了我爸妈的棺材本。
那些流言有理有据,明显是有心人刻意地编造出来的。
程圆说队里曾经派人调查过,只是一直没有查到蛛丝马迹。
我爸妈是被电信诈骗了,可他们坚定地认为就是我在国外骗了他们的钱。
因为我当时还在执行任务,队里不敢大张旗鼓地处理这些事情,只能等我回来。
我的问题并没有得到答案,因为徐婉从三楼跳了下去。
我爸吓得心脏病都犯了,当场就晕了过去。
我妈激动地抓着我,崩溃地大哭道:「养你养成了仇啊!你不在家的时候我们过得好好的!你回来以后,这日子都成什么样子了!许挽,算我这个当妈的求你了,你离我们远一点吧!」
在一片混乱当中,所有人奔下楼去找徐婉。
我站在窗边看下去,三楼的高度,楼下还有个遮阳伞做缓冲,徐婉根本不会受伤。
我看过去的时候,徐婉正在抬头看我。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挑衅跟得意,仿佛在说:许挽啊,我有爸妈跟陆城的爱,你拿什么跟我斗?
我看着她的样子,想起三年多之前,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害怕地说道:「许警官,你好人做到底,求求你帮帮我吧。我不能回家了,我爸还是会把我卖掉的。」
她得知要回家,第一个反应是害怕跟绝望。
她爸只会一次又一次地卖掉她,榨干她所有的价值。
我让队里帮忙把徐婉带了回来,还告诉徐婉如果难以生活,可以去找陆城。
现在看来,是环境迷惑了我,低估了徐婉。
她爸是个罪犯,她所成长的环境充满了罪恶
徐婉是扎根在恶土上生长起来的一朵花,有着惊人的韧性。
我接到程圆的电话,她说:「姐,林大虎潜逃到咱们市了,队里要求立马转移你,把你保护起来!」
林大虎,就是那个犯罪团伙中的漏网之鱼。
这半年以来,队里一直在追查他的消息。
他能精准地找到这里,明摆着是冲我来的。
可林大虎一个自顾不暇的潜逃罪犯,是怎么知道我的消息的?
「许挽,你的手怎么了?」陆城出现在我面前,神情有些复杂。
我挂断了程圆的电话,给她发消息:「给我查一个人。」
07
我跟陆城面对面地坐着,他在看我,我也在看他。
在做卧底的这三年中,我很少想他,因为不敢想。
我怕一旦暴露身份,被罪犯灌了致幻药物,会说出关于他的信息。
我的人生也许会终结在那个暗无天日的水牢里,但是陆城还年轻,他还有光明的前途。
在做康复治疗的六个月,我才敢放开心情地去想他。
想他背着我走在凌晨一点的大马路上,那个时候我们难得地看完一场电影。
我跟他说:「陆城,如果哪天我不幸牺牲了,你就记我三年吧。三年以后就忘记我,开始新的生活。」
陆城被气得够呛,掐着我的脸说:「许同志啊,我可求求你别往我心口扎刀子了。」
他说完以后,又紧紧地抱着我:「许挽,你要答应我。万一真遇上了要命的任务,也要活下去。」
陆城还说:「爱一个人民警察真辛苦,许挽,你的信仰是祖国,是人民。那我的信仰,就是守护你。」
我不怪陆城的背叛,因为他曾经立下的誓言是那样的真诚。
真诚到,我不愿意去憎恨他。
过了好半天,陆城才开口说道:「我跟徐婉……她……」
他几度想要开口,看起来组织语言有些费劲。
陆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焦躁,摸出一根烟,捏了半天终究是没抽。
我给他叫了一杯冰美式,淡淡地说道:「你慢慢地说,不急。」
陆城一口气喝了半杯冰美式,苦笑道:「许挽,你永远是这么冷静。冷静地接受我的告白,冷静地跟我在一起。其实我跟你在一起,有时候觉得挺挫败的。去游乐场玩儿,坐过山车的女孩子都尖叫着,只有你张开手臂,满脸笑容地迎接风;打气球的时候,你一枪一个,能赢下最大的公仔;套圈的时候,你每一个都能套中;玩儿密室逃脱的时候,你轻而易举地就能够找到线索,别人两个小时都出不去,跟你在一起,十分钟搞定一切。」
他说到后面,眼眶都红了,说不下去了。
隔壁桌在吵架的情侣,女生哭得歇斯底里,男生抱着女生哄着。
我的情绪却没有因为陆城的话,起到任何波澜。
我习惯了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因为只有足够冷静才能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我刚回来的时候,程圆跟我开玩笑,说了一个网络梗。
她说:「姐,你做卧底的时候,该不会睁着眼睛睡觉吧?」
我跟她说:「我很少睡踏实,一旦睡得太沉,袖子里的刀刃就会刮到我,能及时地醒过来。」
这三年,我都是这样过来的。
我想了想,问他:「所以,你跟徐婉一起坐过山车的时候,她尖叫着握住了你的手;你打枪为她赢下了公仔;你们一起套圈儿,套中了她喜欢的东西;在密室逃脱约会的时候,徐婉害怕地依偎着你,你找到线索顺利地出去?」
陆城颓然地靠在座位上,苦笑道:「许挽,你看,我跟你讲了这么多。你不质问我为什么出轨?为什么放弃你?而是顺着我的话,就能判断出我跟徐婉约会过的细节。」
神情骗不了人,陆城说那番话的时候,表情复杂,眼神中流露出的追忆,明显地是在对比。
陆城的手机响起来,是徐婉打来的。
徐婉问:「陆城,我好想你啊,你在哪里?」
她的声音很奇怪,带着哭腔,还有一点刻意压抑的尖锐。
陆城犹豫了一下说道:「在跟客户谈事情,等下就回医院看你。」
他说着说着,顿住了,视线看向我身后。
我扭头。
透明的玻璃外面,徐婉就站在外面。
她对着我诡异地一笑,然后转身冲向了车流。
08
徐婉不断地伤害自己,来证明我爸妈还有陆城对她的爱。
这招很有用。
我妈跪在我面前,求我不要再接近他们。
我离开医院的时候,我爸妈抱着徐婉痛哭流涕。
我爸说:「不哭了不哭了,以后她不会再来欺负你了。」
也许我爸妈根本不在乎那些诋毁我的流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就好像我小时候在学校被人欺负,回到家我爸只会质问我:「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啊?你反思反思,是不是自己有问题!」
我爸妈也许不是不爱我,只是不够爱。
他们的爱,是需要我的乖顺、我的优秀来做交换的。
……
我回到病房,我师父在等我。
「臭丫头!要不是程医生给我打电话,我都不知道你溜了出去。」我师父眉头拧得老高,气道,「身体都成这样了,不在医院配合治疗,去干吗了!」
我抬头看他,笑:「师父,忽然觉得你老了很多啊。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明明还是个大帅哥,现在怎么头发都没几根了。」
「你第一次见我都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我要是不老,岂不是成了妖怪?」我师父叹了口气,他又感慨道,「我也没想到,当年那个瘦弱的小丫头,竟然成了一个能担大任的人民警察,还是我亲手带出来的。」
二十年前,我师父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在我家附近的一个派出所做民警。
我在巷子里遇上了小流氓,他们要抢我的学费,我被打断了一条胳膊都没松手。
我师父出现救了我,要送我去医院,我不肯。
我说:「我不能花很多钱,不然我爸会生气的。」
我谢过他,捡起地上的书包就回家了。
回家后还是挨了一顿骂,因为校服破了。
我妈一边缝一边哭:「破成这样,看你爸回来不打死你。」
买新校服是要花钱的,在这个家,开口要钱就是一种罪过。
可我爸回来的时候,她还是把我破掉的校服藏了起来,不让他看见。
我童年时期的记忆其实是灰暗的、颓败的。
我爸是电厂工人,我妈在菜场做保洁。
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偏偏我小时候身体不好,花了很多钱。
我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生个丫头,就是讨债的。好不容易养大,将来一嫁人,屁都没用。」
他习惯在餐桌前,一笔一笔地记着账,数落着生活的艰难。
而我也习惯了,听着那一笔一笔的数字,被他念叨着。
寻常人家的日子,就是在柴米油盐的计较中过来的。
一直到我考上本市最好的高中,拿着数不清的荣誉回家,我爸常年紧皱的眉头才松懈开。
可是高考我报的志愿,打破了三年的平静。
09
「将来当警察有什么用啊!」
「累死累活一个月能赚几个钱?」
「能不能买十平方米的房子啊?」
我爸气得抄起扫帚打我,恨不得把我赶出家门。
还是我师父及时地赶到,劝了我爸半天。
我师父带着我出了门,找了一间饭店。
他给我买了一个蛋糕,只有他记得,那天是我的生日。
「你真是个犟脾气,你爸从小到大没少揍你,不知道服个软啊。」
「行了,跟我说说,为啥要考公安大学?」我师父问我。
我低头吃蛋糕,闷声地说:「想像你一样,保护像我这样的人。」
我师父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在黯淡无光、鸡飞狗跳的日子里。
做一个像我师父那样,穿梭在大街小巷。
保护正在被暴力对待的女人,警告施暴者:「我随时都会过来,再动手立刻拘留你。」
保护正在被打压辱骂的少女,耐心地劝解:「就算你是她亲生父亲,也不能下这么狠的手,是犯法的,懂不懂?」
他蹲在街边吃一碗盒饭,喝一口凉茶,看到被偷钱包的老人,一个箭步冲上去。
送了小偷以后,吃剩下的冷饭,茶已经带着涩味儿。
我师父苦中作乐地说:「哎呦,这新泡的茶是啥味儿我都快忘了。」
我做警察的初心,是想做一个像我师父那样的人。
所以他后来做刑侦警察,我也毫不犹豫地做了他的徒弟。
在平凡的生活里,做一个无畏的英雄,这是属于我的梦。
因为有这个梦,我才能勇敢而坚决地走出过往的阴影。
因为有这个梦,我才能在报道的时候这样介绍自己的名字:「我叫许挽,许国终身的许,力挽狂澜的挽。」
三年前我选择去出任务。
我师父曾经跟我说:「小许,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你这一走不知道要多久,将来你牺牲在外面,为了保护你家人,我们甚至不能公开你的姓名跟荣誉。你跟你爸妈的关系好不容易有所改善,跟陆城也即将订婚。等你完成任务回来,这一切都毁了。」
我问我师父:「师父,换了你,你怎么选?」
他没说话,半晌,给我敬了一个礼,目光沉重。
我对不住我爸妈,也对不住陆城。
徐婉冲进车流闹自杀,我妈跟陆城跟我说了心里话。
我妈流着泪说:「许挽,你当警察这些年总是不在家,我跟你爸很多事情都指望不上你。可这三年来,我们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婉婉陪着。我们老了,经不起折腾了。不管你这三年到底去干什么了,我们不想知道。你走吧,别再来打扰我们了。」
陆城跟我说:「许挽,对不起,我终究是个俗人,是个普通人。在爱你的这条路上,我走不到终点。」
我想过,如果徐婉能给他们幸福,那我的人生让给她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偏偏徐婉,大有问题。
程圆把查到的信息发给我的时候,我沉默了很久。
我师父接到队里的电话,脸色沉重地说道:「小许!林大虎出现了!」
10
林大虎带着自制炸弹,闯进了我家,绑架了我爸妈、陆城还有徐婉。
对于林大虎这样的亡命徒,一旦激怒他,他很可能引爆炸弹。
拆弹专家、防爆组,以及各个安全单位全部到位,狙击手已经找好最佳地点。
但是林大虎是有经验的犯罪分子,始终没有给我们一丝一毫的抓捕时机。
我赶到家里的时候,林大虎终于发话了。
「让许挽上来!」林大虎举着枪抵着我爸的头,神情狰狞地说道,「快!让她上来!否则的话,我就杀了她爸!」
在窗口,我看到我爸因为恐惧两腿颤抖的样子。
师父低声地跟我说:「林大虎已经确认你是『狡兔行动』的猎手,一切小心,见机行事。」
在林大虎的催促声中,我走上了楼。
我家是老式小区,没有电梯,在三楼。
这是时隔三年,我第一次回家。
我推开门,林大虎绑住我的双手,一脚把我踹翻在地上。
他揪着我的头发说道:「许挽?就是你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卒子,害死了我的兄弟们!」
林大虎一个耳光打在我的脸上,生生地打掉了我一颗牙。
我佯装头昏,借机打量了一下他身上绑着的炸弹,找了一个角度用手势告知外界的拆弹专家这个炸弹的情况。
外面接着音乐声响起摩斯密码,专家告诉我拆弹的要点。
林大虎警惕地朝着外面吼道:「全都别给我耍花招!」
他被激怒了,一枪打在我爸的腿上。
在旁边瑟瑟发抖的徐婉,哭着扑过来:「别动我爸!别动我爸爸!」
「你们一家子真有意思啊,亲闺女无动于衷,假闺女倒是哭得这么伤心。」林大虎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把我跟徐婉同时抓住,笑起来,「来,我们做个游戏。这两个女人只能活一个,你们三个来选。给你们十秒钟。」
我爸坐在地上,腿一直在流血,痛苦地呻吟着。
我妈不停地在哭,看起来已经没办法思考了。
只有陆城还算冷静,他盯着我说:「许挽,你走以后,我把关于你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了你的秘密基地,因为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你一回来,就毁掉了我们平静的生活,我真的好恨你!」
「杀了我吧!」徐婉哭得浑身都在抖,「放了他们,我求求你了,放了他们啊!我爸爸心脏不好,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你在这儿装什么好人!」我愤怒地撞倒徐婉,「都是你抢了我的家人!」
徐婉不小心撞到了客厅的橱柜,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地掉了一地。
陆城冲过来,把我撞开,想要护住徐婉。
林大虎举着枪哈哈大笑起来:「老子就是喜欢看这样的场面,好玩儿!好玩儿!你们打吧!」
我们三个互相冲撞着,都带着恨意。
「陆城!」我忽然大吼一声。
陆城狠狠地撞向林大虎的胳膊!
我当机立断地挣开绳子,用手上的水果刀扎向林大虎的手腕。
我用腿抵住他的喉咙,深呼吸几下,割断了林大虎身上自制炸弹的线。
这把水果刀,是从橱柜里拿出来的。
陆城刚刚说那番话,是给我的暗示,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
我余光扫到徐婉,心一抖,举着刀朝着她冲过去。
「你想干吗!」我妈用力地踢了我一脚。
我错过了最好的反击机会,腹部一疼,肚子里被扎了一刀。
徐婉捏住我的脖子,又朝着我肚子捅了一刀,她认真地问我:「许警官啊,我当时告诉了你那么多事情,就是希望你干掉林大虎他们。可是你不争气,居然让林大虎逃了出来,还有机会威胁我。」
剧烈的疼痛,没有让我失去意识,反而让我更加冷静。
我卸了力气,缓缓地倒在地上。
徐婉冷漠地说道:「既然这戏演不下去了,那就全都去死吧。我啊,其实很贪恋这种虚假的温暖。可惜,你们都是薄命鬼。」
陆城难以置信地看着徐婉:「这么久了,你一直在跟我演戏?徐婉,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陆城,这句话你应该问问你自己。」徐婉讥讽地说道,「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我爸妈见到徐婉这样冷漠又狠辣的样子,全都被吓到了。
「你你你……」我妈颤抖着说道:「你怎么会是这个样子!」
徐婉冷笑道:「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那个乖巧样子,只不过是迎合你们老两口的伪装罢了。有眼无珠的两个蠢货,真把我当成了亲女儿啊。可怜许挽摊上你们这么一堆爸妈,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我跟你拼了!」我爸不知道哪里的勇气,忽然扑向徐婉。
徐婉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上,踩在他的伤口上狠狠碾压着。
「啊啊啊!」我爸凄厉的惨叫着。
趁着这个机会,我看了一下角度,猛然爆发出所有力气,抱着徐婉撞向窗户。
在她手里的匕首扎向我脖子的那一瞬间,我听到了一声枪响。
徐婉,被狙击手击毙了。
我从破碎的玻璃中,看到了我的样子。
我师父冲了过来,双手都在颤抖:「小许,小许……」
我挤出一个笑容:「师父,我这死法,开膛破肚真是不好看。」
「你会没事儿的!别瞎说。」我师父红着眼睛吼道。
还有,程医生,我一直记得你。
在东南亚的那个小城市,你是去做国际医生,我救过你。
你说你叫程眷,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眷属。
我视线里出现的最后一个人是徐婉。
她躺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睁着眼,在看我。
11
我是徐婉,原名徐碗。
我爸是个疯子,我妈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妇女。
我妈生了我以后,我爸一撇嘴说:「就叫徐碗吧,多一张嘴多一个饭碗。」
我们那个村儿穷得「叮当」响,可是靠近边境线,许多人剑走偏锋走上犯罪道路。
道德与法律在那些人的眼里,还不如个屁。
我是幸运的,在政府办的学校里读到了高中,学了知识。
可我也是不幸的,因为我学了知识,所以不想当个畜生。
我爸逼着我犯罪,我要是敢拒绝的话,他就打死我。
我当时听他这么说,心里还在庆幸,打死我可太好了,总比被卖到东南亚,被人分了器官要好。我妈就是被他这么卖掉的,换来了我几年的太平日子。
逃不出的魔窟啊,那就做一个魔鬼吧。
我脑子灵活,给我爸出谋划策。
他很快地在犯罪组织里拥有了一席之地,有了源源不断的钱。
也因为这样,我爸对我看管得更加严格了,我根本没机会离开。
我坐在又脏又臭的屋子里,盯着外面的蓝天。
电视里的旅游节目,是这么介绍我们这里的。
「来到 Y 省,蓝天是你的,白云是你的,自由也是你的。」
我想要一个自由。
所以我精心地策划了逃跑的事情。
我怂恿我爸去跟境外的团伙勾搭,把违法的生意做得更大。
我爸答应了,他怕其他利益冲突的人拦住我们,就把我伪装成被贩卖的肉羊。
我爸告诉我,到了地方以后,会有个叫林大虎的帮我牵线搭桥。
林大虎跟我爸有过命的交情,我爸能搭上境外犯罪团伙,也有林大虎帮忙。
可我没想到,在等候过边境的时候,我被警察救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许挽。
她跟我长得太像了,像到我都觉得震惊。
可她的眼睛是干净的、坚定的。
那是有信仰的人,才有的眼神。
「我姓许。」许挽脱下外衣裹住我的身体,递给我一瓶水。
她没有透露任何信息,只是在不断地询问我。
我猜出了她的行动,乖乖地配合她。
我甚至告诉她,在犯罪团伙里有一个叫作林大虎的人。
「许警官。」我装得很可怜,哭着说道,「我爸逼着我去找林大虎,让我帮他牵线做违法的生意。可是我很害怕,我根本不敢。我把这些都告诉你,希望对你有帮助。」
在跟许挽相处的那五天里,我满心地都在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许挽是冷静的,她说话很少,行动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她冷静地询问了我很多细枝末节,在听到我悲惨身世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捏捏我的手。
我说得渴了,她立马会给我水。
许挽很聪明,那种自知的聪明让人心驰神往,她的记忆太好了,她的能力也太强了。
第三天再见她,她已经能够把我模仿得五分像了。
我见到她,甚至觉得在面对面地照镜子。
分别那天,我问她:「许警官,我能成为像你这样的人吗?」
许挽抱了我一下,跟我说:「只要你想,就可以。」
我在警察的帮助下,到了许挽长大的城市。
我接近了她的父母,一点点的讨好就能让他们把我带进家门。
我睡在许挽的房间里,翻看着她的相册,就像是见证了她的成长。
许挽大多数照片表情都比较严肃,笑的时候很含蓄。
她长大后穿警服的照片,更是一点笑容都没有。
我猜她不笑的原因,是因为她笑起来嘴边有个很小的梨涡,显得不严肃。
我裹着许挽的被子,那一晚睡得很安稳。
在我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彻底地占据了许挽的人生。
她那对怯弱、蠢笨的父母,待我如亲生女儿。
我吃着许挽爱吃的馅儿饼,骑着她的自行车,坐在她喜欢的单人沙发上。
啊,最重要的是,我还跟陆城谈恋爱了。
这个男人看我的时候,经常走神,但我不在乎。
许挽的男人,也不过如此,太软弱了。
陆城如果等等许挽,我还高看他一眼。
也许我天生就是坏种,我散布流言,毁了许挽的一切。
夜半,我躲在她的被子里兴奋地想,等她回来以后,发现被所有人背弃,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可让我失望的是,许挽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我再见她,她像是换了一个人。
她的眼太过寂静,不像三年前那样充满了光。
她的身体枯朽得像是朽木,再没有那种拥抱我的力量。
我以为她已经彻底地坏掉了。
许挽是一团冷冷的火焰,她应该是坚定的、冷静的,却也是跳跃的。
她怎么能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似的,寂静无声呢?
可很快地,许挽还是让我感觉到了惊喜。
她审视着我的眼神、质问我的语言,都让我感到兴奋。
她跟陆城见面,让我觉得痛苦又愤怒。
何必呢?何必再去挽回那样一个无能又怯弱的男人?
全都去死吧,留下我跟许挽。
她做警察,我做一个疯子。
她失去所有亲人,只剩下跟她相像的我。
于是,我联系了林大虎。
可我终究棋差一招,许挽还是发现了我的身份。
我得意地想,不愧是许挽,真聪明。
那么一点点蛛丝马迹,就让她察觉到了端倪。
我的刀朝着许挽捅过去。
她的血流在我的手上,是热的。
许挽抱着我撞破窗户,跳了下去。
她抱我很用力,就像三年前一样。
许挽,我多想带你一起去死啊。
可我终究是心软了。
捅你的那两刀,我避开了要害。
如果你死了,就是上天给我的礼物。
如果你活着,那你照镜子的时候,会不会偶尔想起我?
番外
01
许挽牺牲的事情传遍了街坊四邻,人人都敬仰这个英雄。
闲谈之间,都是许挽的名字。
她像是一粒蒲公英的种子,迅速地洒遍了大地,让人们相信原来英雄就在身边。
「要好好学习!以后跟你许挽姐姐一样,做个英雄。」
「许挽就是好孩子啊,看她从小文文静静的,没想到做了这么大的事情!」
「哎哟呦,你们那个时候还说她是去国外鬼混,我当时就不信嘛!」
「许挽了不得哦,当初她考了理综状元,都说她不去清华北大可惜了。」
「你可说说啊,因为报志愿这事儿,老许还打了她一顿!可怜哦。」
许挽的表彰大会在本市最大的电视新闻频道播放,政府送来抚恤金跟奖章。
老许家两口子,一夜间白头。
他们没脸见人,甚至没敢开门。
站在楼下嗑瓜子的人不屑地说道:「老许那人,就是耳根子软。你们听说了吗?他那个便宜闺女徐婉啊,其实是个罪犯。」
「可不嘛,你想啊,那个徐婉对他们两口子嘘寒问暖,送这个买那个的,哪有这么好的事情。说到底,还是老许两口子贪便宜,被骗了吧。」
「老许以前总是打许挽,唉,可惜了这么好的闺女。」
坐在三楼的小房间里,许爸呆呆地看着许挽的遗像,半天回不过神。
许妈头发掉了大半,眼角的皱纹更深了。
许爸残了一条腿,被林大虎打了一枪,一直没好。
「都是我该死,我该死啊。」许妈一看到闺女的遗像,哭得喘不过气来,坐在地上捶着胸口说道:「当时我以为她要害徐婉,我还踢了她一脚,是我害了她!」
许爸的腿又在疼了,可他没有吃药,他想起自己从前是怎么对许挽的。
他在厂子里过得一直不顺心,同龄的老伙计,有的早早出去经商发财了。有的呢,苦学技术高升了。只有他,守着灰扑扑的车间,拿着微薄的工资。
在外打肿了充胖子,回到家看到安静的闺女,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总是找茬训她,骂她。
许挽啊,从小就是个硬脾气,不会说软话。
现在想想,她那个牛脾气跟自己十成十的像啊。
许挽上了高中,学习好啊,出息了。
他出去跟人吃饭喝酒,别人夸起许挽,他也觉得面上有光,这才觉得养个闺女有用。
可等许挽报了志愿,他才发现她居然考了个公安大学。
一开始他觉得公安大学也好,做警察嘛,有面子。
可别人表面上恭喜他,背地里又议论起来。
「老许那个闺女学习那么好,居然考公安大学。」
「女孩子当警察能有什么出息啊,赚得少,将来还嫁不好。」
「可不,一辈子做个小民警,房子买不起,工作又危险,谁敢娶啊。」
他一听就来了火气,回了家对着许挽就是一顿打。
自从许挽走的这半年,他经常坐在这个小屋,想找找从前跟许挽相处的记忆。
可是他发现,他竟然从来没有夸赞过闺女一句。
许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晕过去了,「老许,作孽啊,我们真是作孽!你知道闺女受了多大的罪吗?她那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全是伤。她师父说,她当卧底的时候,就是憋着一口气,想回家呀。可她回来了,咱们是怎么对她的?」
怎么对她的?
让她滚,骂她不知羞耻,说没有她这样一个女儿。
那个时候,他们一心都想着徐婉,怕徐婉受委屈。
徐婉啊,嘴甜会哄人,还有一份好工作。
逢年过节的就送礼,陪他喝口酒,陪许妈逛逛街。
在最初许挽离开的那几个月,他们也惦记她在国外好不好。
后来被诈骗了以后,他们把失去钱财的怨恨都记到了许挽头上。
这恨意记着记着,他们居然都当真了。
许爸跟许妈现在出门买个菜,都被人戳脊梁骨。
「他们害死了自己亲闺女哦。」
「唉,许挽从小就懂事儿。一放学就去菜市场帮她妈打扫,周末还去帮人补课赚生活费。小小年纪,就自己上学。有一年下暴雨,水都淹到她腰上了。要不是她师父去接她,她早被洪水冲走了。」
许爸跟许妈头都抬不起来。
因为邻居们说的都是真的,他们连反驳的资格都没有。
许挽活着的时候,他们只觉得这个女儿不像别家孩子那么听话乖巧。
可等许挽没了,他们才知道自家闺女,居然是别家口中的优等生。
短短半年,他们苍老了很多。
午夜梦回,都是许挽血淋淋的样子。
02
陆城又在做梦了,梦到了跟许挽相识的那天。
凌晨一点,他喝了点酒,走错了路。
穿过一条小巷的时候,被人抢了钱包。
钱包里一共就一千块,他也不在意。
有个瘦弱的身影像风一样窜过去,半个小时后警察找到他,通知他小偷抓到了。
坐在安静的派出所里,他看见了帮忙的人。
许挽穿着深蓝色的运动服,站得笔直。
她扎着短短的马尾,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
陆城当时觉得自己想了很多,具体在想什么,又记不清了。
等许挽转过身,陆城看见了她的面容。
她有一双很冷静的眼睛,漂亮又冷淡。
长得很文静,清雅得像山间的雏菊。
陆城追出去想要感谢她,许挽跟他说:「不用了,陆城,我不想认识你。」
陆城从梦中惊醒过来,身边空无一人。
他坐在床上很久,捂着脸嚎啕大哭。
许挽死了。
她怎么就死了呢。
她应该昂首阔步地走向领奖台,接受着嘉奖,接受着所有人的赞誉。
她应该唾弃他的出轨,憎恶他,鄙夷他。
可她偏偏没有,就这么离开了他。
陆城忘不了,许挽倒在血泊里的样子,安静又残败,像是开败了的花。
陆城翻出他们两个的合照,许挽握着他的手跟他并肩而立。
她很开心,眼睛都亮晶晶的,轻笑着,嘴角有两个小梨涡。
许挽认真地说:「谢谢你,陆城,我特别高兴被你这样用心地爱着。」
跟她在一起以后,他渐渐地了解到她小时候受的那些苦。
许挽是在被打压,被忽视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那个时候,他特别心疼,在心里发誓要一辈子对她好。
许挽去执行任务的那三年,徐婉出现了。
她顶着一张跟许挽很相似的脸,刻意接近他。
陆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有这样的侥幸心理的。
他在想,就算他跟徐婉在一起,也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等许挽回来,一定会原谅他的。
许挽回来以后,他心虚而卑劣地,将所有责任都推给她。
陆城多希望许挽崩溃地喊他渣男,然后求他回头啊。
可她没有,她冷静又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切。
许挽走后的第二年,陆城由于长期失眠,患上了躁郁症。
他还是会定期去看许爸许妈,三个人坐在客厅里相顾无言。
隔音不好的楼道里,会传来叽叽喳喳的讲话声。
他们从邻居的交谈中,捕捉到许挽的名字,一起回忆她。
许妈又一次崩溃地说:「挽挽啊,妈妈愿意用命换你回来啊。」
她常常大半夜地做馅饼,不停地做不停地做。
可是喜欢吃馅饼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许挽走后的第三年,她师父蒋天明悄然出现在许家。
蒋天明说:「许挽还活着,你们可以见见她。」
03
我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程眷一直守着我,他说:「你叫许挽,半年前因公负伤转移到 B 市抢救。」
我看着程眷,心里升腾出一种别样的情绪。
我好奇地问他:「你是不是我男友?」
程眷一下子就笑了,他扶着我在医院里散步,语气有些古怪地说道:「我希望是,毕竟你曾经强吻过我。可惜,我不是。」
在医院里又观察了一个多月,我终于能够出院了。
我本想拜托程眷帮我找房子,可程眷拒绝了我。
他说:「你现在不适合独居,为了保护你的安全,也为了你的身体。有个地方,非常适合你。」
程眷说的地方,是他家。
去他家的时候,要经过三层守卫。
我不习惯麻烦别人,心里很忐忑。
从车窗外,我早早看见了程眷的父母在院外等候。
程妈妈穿着一条绣满紫罗兰的长裙,她长得温婉漂亮。
「小许。」程妈妈一见我,眼泪就止不住地往外流,她紧抱着我说:「好孩子,好孩子,终于醒过来了。」
程眷在路上就说,他妈妈是个泪点很低的人,让我多担待。
程妈妈的手很柔软,她的身上香香的。
据说在我昏迷的那半年,程妈妈每周都要去看我好几次。
程爸爸有些严肃,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许挽,你是个好同志,非常优秀的同志。」
他拍我肩膀的动作,让我感到很亲切,好像有人经常这样拍我。
吃午饭的时候,我下意识地去夹桌上的馅儿饼。
程妈妈期待地看着我,问我味道怎么样。
「很好吃,很香。」我一口气吃了三个,程妈妈特别高兴。
程妈妈得意地说:「我还是有些做饭天赋的,这是我照着教程学的。」
程眷忍不住叹道:「自从知道你喜欢吃馅饼以后,我妈天天在家练。为了不浪费,逼着我跟我爸吃。现在我看见韭菜,就想绕道走。」
程爸爸捧场地夹了一块馅饼,「以前虽然吃了很多,但是我觉得今天的最好吃。」
程妈妈本来瞪着程眷,听到程爸爸的话,一下子就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原本有些紧绷的情绪,看到程妈妈的笑容,一下子松懈下来。
在程家住的那半年,我过得很规律。
每天早上六点起床,陪程爸爸散步一小时。
七点钟的时候,帮忙浇浇花。
七点半,跟程妈妈一起做饭,她厨艺实在糟糕,又把阿姨请了回来。
八点钟吃完早饭,去医院做康复训练。
程眷很忙,但是坚持每晚都回家吃晚饭。
周末他休息的时候,会开车带着我在 B 市到处转悠。
我们一起坐在喷泉广场上吃棉花糖,一起坐在缓慢的摩天轮上看这个城市的夜景。
等我更好一些的时候,我们一起去欢乐谷。
在路过射击游戏的时候,我犹豫了。
程眷握住我的手,把我带了过去。
摸着玩具枪,我的手感就有了。
百发百中,给程眷赢了一个巨大的维尼熊。
他抱着熊,艰难地把脸露出来,感慨道:「我感觉你要是再玩儿一次,老板就要关门了。许挽,你可真够厉害的。我陪程圆打过两次,每次都得试好几次才能打准。」
「那些枪都是调过准星的,普通人不容易打中。」我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手上的冰淇淋快化开了,我举起来喂他。
程眷眼尾挑了一下,低头吃冰淇淋。
我们出了游乐场,找了个地方休息。
远处有人求婚,头顶上飞过一架又一架无人机,组成了很多图案。
我仰头看着,久久没动。
程眷问我:「怎么了?手疼,还是刀疤口在痒痒?」
我摸出一块薄荷糖丢进嘴里,淡淡地说:「陆城跟我求婚的时候,也是用的无人机。他用的无人机更多,在空中组成了国旗的样子。」
程眷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了,他的下颌线紧绷着,问我:「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就最近一星期,断断续续的,想起了很多事情。」我低头挑出一颗粉色的薄荷糖,放进程眷的掌心,「程眷,我很喜欢你,请问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程眷没说话,把那颗糖放进嘴里。
我看着他认真地说道:「你拒绝我也没关系的,我就试试看你会不会答应。」
他抓住我的手臂,猛地用力把我带进怀里,吻住了我的唇。
粉色薄荷糖的味道,太甜了。
程眷紧紧地抱着我,太用力了。
他声音有些发紧,「许挽,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我已经喜欢了你很久,很久。」
04
我叔叔是公安大学的教授,我是从他的口中第一次听到许挽这个名字。
我叔叔提起她的时候,很骄傲:「这个小姑娘,了不得啊,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非常优秀的刑侦警察。又有天赋,又肯努力,不骄不躁的,简直是个好苗子。」
我当时听了,心说,我叔叔这人眼高于顶,竟然对一个女孩子这么夸赞。
于是,我对许挽这两个字便有了好奇。
只可惜,我那个时候无缘跟她见面。
我在做国际医生那两年,经常跟我叔叔通电话。
说着说着,话题总能拐到许挽身上。
「模拟命案现场勘验,许挽又是最快找出线索的。」
我叔叔给我发了许挽的训练视频,又夸赞起来:「看看,她在体能训练上也是一等一的优秀。」
许挽穿着训练服,在做搏击训练。
我看着她挽起的衣袖,露出流畅的手臂线条,肌肉完美到令人赞叹。
后来再通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我不知不觉间都会引导叔叔讲一些关于许挽的事情。
有一次叔叔跟我视频,他忽然抬头喊道:「许挽,过来一下!」
镜头里一下子出现了许挽的身影,她穿着黑色的 T 恤,好像是刚训练完,脖子上还有汗渍。
叔叔跟她讨论起一个案件,忘记了相关视频,就那样,我足足看了她半个多小时。
看着她脸上的汗一点点顺着脖子,浸透到 T 恤上。
看着她微微俯身,认真地观看叔叔给他演示的课件。
离的镜头太近了,近到我能看到她下巴上的一点小红痣。
后来许挽控诉我总是喜欢咬她下巴,我没有敢讲那段动念的往事讲给她听,多少有些龌龊。
我回国后,见过她三次,没有去打扰她,因为那个时候她身边已经有了陆城。
第四次再见她时,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我一眼就认出了她。
我所在的国际医院被犯罪分子占据,要求我去给一个重伤的罪犯做手术。
羁押我的人之一,就是许挽。
像我这样长得还算不错的男人,还挺容易被变态盯上的。
许挽及时出现帮了我。
她揪住我的衣服,将我按在墙上亲吻。
犯罪分子们起哄,她把我拖进了房间里。
「我在老师的合照里见过你。」许挽咬着我的耳朵,胡乱地扒着我的衣服,「别说话,反抗我。」
她太瘦了,瘦到我能看到她的肋骨。
我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她看起来很糟糕。
我在混乱之间摸出一颗薄荷糖塞到她嘴里。
她离开前,我在她下巴上咬了一口,告诉她:「我叫程眷,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眷。」
从前我是个无神论者,可是遇上许挽以后,我无数次祈求她平安。
我还多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念想,我拜托诸天神佛:「我做了这么多善事,能不能再给我跟许挽一次认识的机会。这一次,我希望比陆城先一步认识她。」
也许,神佛听到了我的祈求。
许挽在那次跟犯罪分子的搏斗中,身受重伤,必须转移到 B 市治疗。
没人能保证她能活过来。
医院让我主刀,我放弃了,我根本没办法面对她血淋淋的样子。
多可笑啊,一个外科医生居然怕鲜血与伤口。
在等待手术的那六个小时里,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许挽的手术很成功,可她陷入了长久的昏迷中。
长达半年的时间里,我一有空就会去看她。
一直到她醒来。
她睁开眼,一双眼一如从前那样清透,可她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我出门,掩藏住通红的双目。
感谢上天,给了许挽第二次生命,也给了我一次机会。
05
我身体完全康复以后,更名改姓做了一个基层民警。
每天做的工作很多很杂,不是帮王大爷找狗,就是帮李大妈拉架。
B 市的人都很有意思,见了我就有说不完的话。
他们偶然间看见我手臂上的伤,知道我是「退下来的英雄」,就整天围着我嘘寒问暖。
不是送饭,就是送这个送那个。
我那个小小的临时休息站,简直比地铁站还热闹。
「来来来,闺女,尝一口,热乎的豆汁儿。」
「哎哟喂,别去给那孙子找狗了,让他拴绳就是不听。」
「天热啊,别出去了,我让我儿子帮你巡视巡视。」
我每天在这样的热情中工作,居然还真被养胖了五六斤。
程眷晚上捏着我的腰笑话我:「你再这么被大爷大妈们投喂下去,婚纱可就穿不上了。」
我们的婚期定在了六月二十号,B 市的这个季节很舒服。
由于我身份的特殊性,我们只打算办一个小型婚礼,邀请双方至亲。
程眷的父母以及其他亲人,差不多十五人。
至于我,除了我师父,我没有其他想邀请的人。
我师父接到请柬的时候,问我要不要把我的消息告知一下我父母。
我想了想,还是答应见他们一面。
程眷抱着我,问我:「你会难过吗?」
在跟徐婉搏斗的时候,如果不是我妈踢了我一脚,我不会错过制服徐婉的最佳时机。
「以前会,现在不会了。」我认真地说。
门外传来程妈妈的敲门声:「宝贝!快出来帮妈妈挑挑,我到时候该穿哪一条旗袍啊。啊啊啊,妈妈好紧张啊。」
「让我爸挑!」程眷不肯松开我:「妈,你下次再打扰我们,我们可不回来住了啊!」
程妈妈气道:「你爸还在写发言稿呢,哪里顾得上我。他嘴上说不紧张,发言稿都废了好几版了,在打电话求教嫁过女儿的老朋友呢。」
我跟程眷在一起后,我们就搬了出去,每周都找时间回来住两天。
程妈妈早已退休,每天在我下班的时候蹲点我,不是带我去吃甜品,就是带我买衣服。
家里的衣帽间,已经堆满了她买的东西。
我一度感到头疼,平时上班都穿制服。
程妈妈却说:「年纪轻轻的,不穿漂亮衣服怎么能行。」
程妈妈是禁不起说重话的,一讲她就哭,只能哄。
还有一个月才结婚,她跟程爸爸两个人,简直是紧张得不行。
订了一个酒店的小包厢,铆足劲地布置。
程妈妈带着我可劲逛商场,买首饰。
就连彩礼钱,她都让程眷打到我卡里。
我本想拒绝,程爸爸跟饭桌上说:「小许,这两年我们早把你当成了亲闺女。程眷那混小子,就当是捡来的。亲闺女结婚,怎么隆重都不过分。既然不能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那该有的礼数一个都不能缺。」
他这样一番话,让我所有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程妈妈只是握着的手说:「宝贝,从今往后,妈妈保证你只有好日子,甜日子。」
06
我爸妈是我婚后第三个月来 B 市的,当时是个周末,天气很好。
程妈妈心血来潮,非要学骑自行车。
程眷一脸头疼地说道:「我妈五十多年就没坐过两个轮子的交通工具,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你别管她,摔两下就不学了。她是个运动白痴,连个羽毛球都学不会。」
我扭头看见程妈妈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
「别怕别怕!车把别抖!」
「往左!」
「妈!!!别怕!」
我看着程妈妈就往坡下面冲过去,提高声音吼道:「妈,你别怕!保持平衡,我在你身后呢!」
程妈妈尖叫着:「宝贝!你在不在啊!在不在!」
「我在呢!」我一路小跑着,跟过去。
程妈妈骑了一段刹住闸,一扭头,看我站在旁边,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没事儿,这不骑得挺好。」我抱着她,「特别好,真的。下周末你就能跟王阿姨他们去骑行了。」
我感觉到有人在看我,一扭头,看见我爸妈。
两年多没见,他们老了太多太多。
程眷走上来,握住我的手,对我爸妈说:「叔叔阿姨,进去坐吧。」
我爸妈如梦初醒一般,居然转头就走。
我爸瘸了一条腿,半路摔了一跤。
送他们来的是我师父,我师父把我爸送进了车里。
车窗降下了一半,又飞快地升了上去。
车子缓缓离开了我的视线。
我没有去追。
程眷搂住我的肩膀,忽然问我:「老婆,你大姨妈推迟了一周啊。」
我还没回答,身后传来程妈妈的尖叫声:「啊啊啊,这么大的事情程眷你都没说!」
程妈妈立马拉着我,回房间去。
测了测,两条杠。
程妈妈在房间里哭得惊天动地,给程爸爸打视频。
「宝贝她……她……」
镜头里程爸爸的脸色都变了,「小许怎么了!」
程妈妈话都说不利索。
程眷探头过去:「她怀孕了!」
我看着程眷强作镇定的样子,想笑。
医生说我的身体很难受孕,我们都没想过怀孕这件事情。
没想到,顺其自然反而有了一个圆满的结果。
我跟程眷去做产检的时候,遇上了陆城。
他从精神科出来,神情枯槁而麻木。
我看向他的时候,他脚步飞快的要走。
我上去拦住他,跟他说:「陆城,别再跟着我了,回 A 市去吧。」
「我不是陆城!我不认识你!」他逃离了我的视线。
我捏着孕检单,沉默了很久。
程眷走上来,握住我的手,「老婆,为了你的安全,我也得把陆城强制送回 A 市了。」
三个月前陆城忽然出现在我周围,跟踪我。
他的精神出了很大的问题,他父母为此很痛苦。
我对此,无能为力。
后来我再也没有见过陆城。
我的人生在 B 市重新开始。
我是许挽,曾经是一名刑警,现在是槐花胡同的一名基层干警。
——完结——备案号:YXX1DM9yEMT0D1wX6liZaZ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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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渝 春闺梦:我寄人间雪满头 一觉醒来,我成了个太子妃。 而那个太子,初次得见时,发现他像极了我 16 岁那年暗恋的男孩儿—— 自信开朗,眼里只有自己,却赢得了所有人的喜爱,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1 「我叫阿皖。」我低声垂眉回答。 我是他明媒正娶来的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