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超甜小甜文吗?
国家一级摸鱼学者
我作为交换生进入四海学院的第一天,就引起了全校轰动。
因为我是全校唯一一个人类,其他学生,都是妖怪。
一路上,我的妖怪同学们纷纷偷看我,有的到我面前做自我介绍,有的找我要签名,有的偷偷碰一下我,还有的神秘兮兮地问我——
「听说你们人类闲来无事会炖鲲鹏吃,一锅都炖不下,是真的吗?」
我:「…… 啊…… 就…… 也没有?」
他兴致勃勃:「那可以吃几餐呢?」
我努力回想,刚想说我也没吃过,这位同学就被姗姗来迟的鲲鹏同学抓走狠狠揍了一顿。
我:「……」
好有生机的学院。
01
班主任是个漂亮姐姐,原形是只青鸟,进班之前很不好意思地对我说:「我是第一次看见活的人类,可以和你合个影吗?」
我:「…… 好的。」
合影之后,我被班主任领进教室,给大家做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夏灵。」我写了个名字,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努力微笑。
台下响起了万分热烈的掌声,班主任叮嘱大家与我好好相处,我低头默默地走下了讲台。
四海学院里的学生,是全妖界最厉害的一批学生,威压很重,黑压压的一片,都盯着我看。
不过他们平时不是基本都很爱逃课的吗?为什么今天都在?
我心想,不会都是来看我的吧?
怎么说呢…… 有点崩溃。
我在教室里找了一圈,最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这位置在教室角落,只坐了一个「人」,以他为圆心,半径五米内都是空荡荡的,看上去很像是被孤立了。
重要的是,这位被孤立的同学一直没有抬头看我,而是低头在看书,看上去是个好学生。
他一身黑衣,额上系了一根发带,坐得笔直。他的侧脸非常好看,虽然面无表情,眉眼还带着一股凶戾的煞气,但肤若白玉,五官英俊,轮廓凌峭,一双漆黑的眼眸宛如结了霜,没有任何情绪。
我:「同学,我可以坐这里吗?」
他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那双冷漠的眼眸稍微浮现了一点疑惑。
然后他言简意赅地回答:「随你。」
相当清越的声线,悦耳动听。
我没有注意到周围同学惊恐万状的眼神和班主任欲言又止的表情,对他笑了一下,然后开心地坐下了。
一路以来面对的都是那种看珍稀动物的目光,终于遇到一个没什么反应的同学了,真好。
我们家有祖训,一直教导我不要以貌取人。
虽然外表看上去很冷酷,但这位同学应该是个好妖怪。
我这次来四海学院,是带着任务而来,就是不知道我的新同桌,符不符合要求……
妖界和人界隔绝这么久,现在两边都正处于高速发展期,正是急需交流的时候。
这次四海学院好不容易找人界要到一个交换生的名额,我承载了人妖友好交流协会全部的希望,一定要——多签约几个靠谱的妖界毕业生!
来之前,家里人叮嘱了我良多。
比如,学院里有门派之争,食草类妖怪天性温和,可以多争取争取;比如,瑞兽神通广大,最好能找来一个同学,签订终生契约;比如,听说飞禽的有些同学早就想要来人界出道了,要多留意一下那些个什么孔雀啊鹦鹉啊……
再比如,四海学院,有几个威名赫赫的几个存在。
别的也就罢了,有一只妖怪,是绝对绝对不可以惹的!
他叫裴辜,是天生的凶兽,冷酷无情,残暴嗜血,杀妖如麻,在四海学院里没有人能管束他,他就是恶魔般的存在,曾经生吃了三个班的同学,一经出现,血流成河……
总之就是,别的同学都可以接触,唯独这个裴辜,绝对不能认识他!
为了避开裴辜,我妈妈还找到了四海学院的校长,把我调到了一个离他最远的班级。
我虽然也把他们的话听进去了,但总觉得这个描述有些夸张,毕竟生吃了三个班的同学听起来也太不靠谱了……
我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神,但还是有些好奇,打算下课就去和新同桌交流一下,问他知不知道那个叫裴辜的妖怪。
青鸟老师教的是各界语言,她写得一手好字,就是我有一点点近视,坐在后面,看不太清。
于是我凑近了一点,小声问新同桌:「你在记笔记吗?」
他没有说话。
「能不能给我看看,」我声音更轻了,「我看不清。」
看上去凶得像下一秒就要择人而噬的新同桌犹豫了一下,然后把他的书往我这边推了一点。
我:「谢谢噢!」
美滋滋地抄完了同桌的笔记,终于到下课了。
我刚想问新同桌的名字,就看见讲台上的青鸟老师面露犹豫,慢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她俏美的脸颊一片苍白,露出一副想哭又要硬忍着的表情:「…… 那个,裴同学,你上次给我的作业,我已经批改完了……」
新同桌没说话。
「就…… 进步非常大,」青鸟老师的手颤抖着,声音也颤抖着,「你下次还要给我看吗……」
新同桌垂下眼:「不用。」
青鸟老师如释重负:「好、好的!」说完,她还一直对我使眼色,但我没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只能用疑问的目光看向她。
是,让我认识新同桌的意思吗?
我猜测着,面露茫然——说起来,为什么老师看上去这么害怕?不就是改个作业吗?不过新同桌也姓裴,那说不定真的认识裴辜……
我决定缓和一下紧张的气氛,于是对新同桌露出一个笑容:「你好,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们以后还能一起做同桌吗?」
他淡淡地看着我:「裴辜。」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我:「…?」
我有些疑惑:「我们学院还有同名的学生吗?」
青鸟老师此时已经瑟瑟发抖,声音宛如杜鹃泣血:「没有的,我们学院只有一个……」
她说不下去了,但最后那两个字,不用想都知道是「裴辜」。
我终于反应过来——
也就是说,我的新同桌,就是那位赫赫有名,到哪哪里尸横遍野的凶兽裴辜?
我缓慢地眨了眨眼。
哇哦?
我一向迟钝,反应总比别人慢半拍,家里人还曾叹息过,说我被别人卖了估计都要等被救出来才能开始害怕。
但我好像也没怎么害怕过,情绪慢吞吞的,经常会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比如现在。
裴辜和我想象中长得不太一样。我家里人说他青面獠牙,三头六臂,凶神恶煞,貌若恶鬼…… 但他明明长得挺好看的。
我低头,又看向裴辜手里那本笔记写得整齐干净的书——
而且字也写得挺好看,不像他们说的那样,是个粗蛮的妖怪。
憋了半天,我才想到不对劲的地方:「你是这个班的学生吗?」
我妈不是把我调到离他最远的班级了吗?
他看上去更困惑了,眉宇微皱,眼眸垂下,连一直冷漠凶戾的表情都出现了些许的波动。
沉默了几秒,裴辜才对我说:「不是。」
然后他又解释了一句:「我来旁听。」
我:「??」
怎么回事啊,他不是以吃妖杀人为乐的顶级凶兽吗,为什么不仅来旁听课程记笔记,还主动做作业让老师批改?
早就听说妖界学习了人界的教育制度,难道凶兽都要通过内卷来竞争上岗了?
我还在胡思乱想,裴辜就已经站起身,默不作声地转身离开了。
我身边脸色苍白的青鸟老师如蒙大赦,几乎站都站不稳,整个人软在我身侧,大口呼吸着。
我连忙扶住她:「老师,您还好吧?」
「没事没事,」青鸟老师摇摇头,「他已经走了,就没事了。」
我不解:「那真的是裴辜吗?」
青鸟老师:「千真万确!」
回忆起老师对我使的眼色,我更不解了:「您刚刚想和我说什么?是不方便当着他的面说吗?」
「小夏,我才想问你,」青鸟老师看上去情绪激动,语速都变快了,「你怎么选到这个座位了?我刚看到的时候都快吓死了!」
我刚想回答,青鸟老师却又叹了口气:「算了,反正他下节课也不会来了。」
我:「他为什么要来旁听啊?」
「那当然是因为……」青鸟老师愣了愣,却没说完,只是看向我,「小夏,你来之前,家里人应该和你说过裴辜吧?」
我点点头,诚实地说:「说过,说他…… 是全学院最可怕的凶兽。」
「对啊,」青鸟老师立马产生了共鸣,「所以凶兽要做什么,我们都不需要探究,只需要知道,不要去惹他就好了。」
我听出来了,青鸟老师也不知道裴辜旁听的理由。
我眨眨眼:「他经常发脾气吗?」
「那倒也没有……」青鸟老师愣住了,「但他身上的气息太可怕了,我们学院的老师和学生从来不敢惹他。」
气息?
我还想问什么,那些刚刚还安安静静待在座位上的同学们就围了过来。
「裴辜的气息太吓人了,现在才散掉。」
「啊,我刚刚一动都不敢动来着。」
「说起来,新同学是人类吧,听说人类连鲲鹏都吃的,那肯定也不会怕裴辜。」
「哇!真的吗!」
「但鲲鹏没有裴辜吓人啊。」
争论一番后,有同学充满求知欲地问我:「夏同学,你看到裴辜会有食欲吗?」
我:「那个,人类也不是什么都吃……」
一个身姿纤细,黑发还挑染了一抹红色的妹子拍着胸脯:「我刚刚还想看新同学打算坐哪里,结果一回头就看见裴辜也在,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我:「…… 嗯?」
这、这么夸张吗?
「她们丹顶鹤就是这样的,」另一个长了一双蓝眼睛的白发男生笑得非常开朗,热情地介绍,「脖子太长了,一口气没吸上来就会窒息。」
他不由自主往我身侧凑了凑:「新同学,听说你这次来是准备招生就业的,你看我这样的,能不能和你签订契约?」
妖怪在人界受到的约束非常多,只有签约工作才被准许进入人界,而签订终生契约,能够得到基本等同于人类的权利和自由。
人类的一生比起妖怪非常短暂,终生契约给予妖怪的束缚只有几十年,带来的福利却足够延续几百年甚至上千年,因此几乎所有的妖怪都对这个契约无比渴望。
只是,这件事家里应该是保密的,他们怎么会知道?
「你是不是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白发男生笑眯眯地说,「谛听告诉我的。」
「少来!」另一个头上长角的妹子把白发男生的头锤到一边,「明明就是你窃听了谛听的梦话!而且你哪来的诚意签订终生契约,你上次还放狠话说要找人类给你当坐骑!」
说完,独角妹子也凑过来对我露齿一笑,声音柔情似水:「小夏同学,我是天马一族的长公主,你和我签订契约,我可以当你的坐骑。」
白发男生恼羞成怒:「那是我月圆时头昏脑胀乱说的,天马,凡事有先来后到吧?」
「那也轮不到你这诡计多端的白狼!」又有一个一头彩发的男生推搡着进来了,「那个,小夏同学,我呢,是锦鲤一族的妖怪,我们锦鲤性情友善,所以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班上同学吵作一团,我不知所措,只能用求助的目光看向青鸟老师。
青鸟老师:「大家不要再吵啦。」
毫无作用。
青鸟老师:「大家——不要吓到新同学了。」
无事发生。
青鸟老师:「咳咳,大家,安静!」
无人在意。
我和青鸟老师面面相觑。
青鸟老师只好拉过我小声解释:「小夏,其实现在这个班级是重组的,很多同学我都不认识,他们也不听我的。」
我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重组的?」
「是这样,」青鸟老师尴尬地笑了笑,「你要来学院签订契约的事不小心被谛听在梦话里说出来了,大家就都想争取这个机会,所以这个你转来的班级,班上同学的名额都是抢来的。」
我听得莫名紧张:「是打架抢来的吗?」
「不是,」青鸟老师吞吞吐吐半天,「各大家族拍卖来的…… 你也知道,我们这是公办学校,妖界的教育批款又特别慢,经常拖欠个几十年,所以我们平常也是、也是需要一些进账的……」
我:「……」
青鸟老师:「……」
青鸟老师对上我的目光,整个人一抖,然后又开始信誓旦旦地保证:「但你放心!虽然是拍卖来的,但是这些学生都是校长亲自筛选过的,绝对没有那种不好相处的同学,而且那些凶兽也都被剔除了拍卖资格的!」
我:「其实……」
「夏灵。」
我的话还没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
而整个热闹的教室,从这一声开始,鸦雀无声,如冰冻结。
教室门口站着一个长身玉立的青年,一身黑衣,额上系带,冷漠孤戾,眉眼如堆霜砌雪,有种冷入骨髓的凶煞之气。
刚刚离开的裴辜又回来了。
他漆黑的眼眸盯着我,好似在思考措辞,下一刻,清冽的声音响起:「有人找你。」
身边的青鸟老师又开始瑟瑟发抖,嘻嘻哈哈的白狼笑容僵硬,丹顶鹤同学小心地缩起脖子,独角妹子的角都软了下来,大家都噤若寒蝉,我却只想到了一件事。
…… 原来他记住了我叫什么啊。
我「噢」了一声,就自然地往他走去。
刚走一步,害怕的青鸟老师却搭住我的肩膀,声音飘忽,看上去害怕得快哭了:「小夏,你不要害怕,学院里和你身上都有禁制,他,他应该伤不了你的。」
我刚想说我没有害怕,就看见裴辜转身走出了教室。
我只得对着青鸟老师笑了一下,然后匆匆跟了上去。
裴辜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先行离开,他在教室外等我,垂着眼,站得笔直。
见我出来了,他动作一顿,就继续往外走去,不忘回头看我一眼:「跟着。」
我快步跟上他,然后和他并肩往前走,侧头和他打招呼:「裴辜同学。」
裴辜也侧头看了我一眼:「嗯?」
他长得真好看,下颌线分明,凛冽却英俊。
我卡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谁找我呀?」
裴辜又转过眼:「校长。」
四海学院很大,毕竟妖怪喜欢的生存环境都不一样,除了仿照人界建造却大了数倍的室内教学楼,这里有山有湖,有草原和沙漠,甚至还有一小片用法力「借」来的海。
我不知道校长的原形是什么,于是又问道:「校长在哪里?」
裴辜:「天山之巅。」
天山之巅?
这名字让我有些茫然,刚想再问,裴辜就遥遥指了指远处,隐藏在缭绕云雾里,几乎看不到有多高的一座山:「那里。」
我:「……」
看上去,徒步过去起码要一天一夜,更别提上山了。
开学第一天,我就要体验攀登喜马拉雅山的感觉吗?
裴辜大概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顿住了,转过身看向我。
我从他那双眼睛里依稀读出了一些犹豫。
接着,他抿了抿唇,突然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你是人类。」
我点了点头:「是啊。」
他望了望天山之巅,又看了看我,和我僵持在了原地。
我见他还是面无表情,于是主动问道:「如果我要上去,是不是不太容易啊?」
显而易见,就很困难。
沉默几秒,裴辜说:「我去找青鸟老师。」
说完,他转身就走。
我想到青鸟老师见到裴辜时花容失色的模样,想都没想,伸手拉住了裴辜的手腕:「诶……」
奇怪。
触碰到他皮肤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一种很玄妙的力量,暖洋洋的,熨帖着我,很舒服。
但我没来得及在意这种感觉,只是诚恳地看着他:「你不能带我上去吗?」
裴辜:「……」
他看上去欲言又止,点漆般的眼眸紧紧盯着我握住他的手,好像还有点茫然。
「你带我上去吧,」我见状,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换了个话题,「你会飞吗?我还没飞过呢。」
他僵硬地点了点头。
我好奇极了:「你是会腾云驾雾吗?还是长翅膀?又或者是直接用法力呢?」
如他们一样,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妖怪,对于他们的生活习性,我都不太了解。
裴辜又犹豫了一下,声音冷冽:「都会。」
我睁大眼睛,不由自主地赞叹道:「都会!你好厉害啊!」
他移开目光,表情好像没有太多变化,但我发现他隐藏在黑发里的耳朵隐隐有些发红,声音也变闷了:「没有。」
我怀疑自己看错了,还想靠近看得仔细一点,裴辜好像已经不想听我多说,拉住我,直接飞向天山之巅。
他没有露出翅膀,但是给我召唤了一团云朵。我弯下身去揪了揪洁白无瑕的云朵,是凉丝丝的柔软触感。
我眼睛发亮,忍不住把那一小团棉花糖般的云朵捧给他看:「我都没有摸过云诶,谢谢你,裴辜同学。」
裴辜低头看我,眼底那种熟悉的疑惑又浮现了出来。
可他最后什么也没问。
02
凶兽就是不一样,飞行速度很快,我们很快就抵达了天山之巅——一个山顶与山顶之间的谷地。
这里海拔极高,但大概是施加了法力,气温很适宜,温暖而湿润。
谷地生长了许多花花草草,中央有一潭正冒着热气的温泉,旁边还有一栋小小的屋子,看上去就像一个另类的人间仙境。
「你们来了。」
我听到一道清润的嗓音在我身后响起,如清泉般温柔悦耳。
一转头,我就看到了一个眉目秀逸俊雅的年轻男子。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长袍,眉目如画,笑容温润,鸦鸦长发披散在肩膀上,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裴辜行了一个礼:「校长。」
这就是校长吗?
虽然有些惊讶,但我还是学着裴辜,对他行了一个不伦不类的礼:「校长好。」
校长温声说道:「你们比我想象中来得要快一些。」他看了眼裴辜:「我原本以为你会让其他同学带她上来。」
我怕校长责备裴辜,于是紧张地解释:「是我问他可不可以带我上来的……」
裴辜一顿,又侧头看我。
校长怔了怔,旋即又笑了:「看来你们相处得很好。」
这反应出乎意料,让我有些惊讶。
校长好像和学院里的其他老师同学不一样,没有对裴辜避之不及,甚至还隐隐透着一股亲昵。
「其实这次喊你来,也没有别的事情,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你家里交代的事情,」校长沉吟片刻,「小夏……」
叮铃铃!
一道清脆的声音突兀响起,打断了校长的话。
我茫然地看向校长,却见他一脸恍然,然后从容不迫地按掉了身后的一个闹钟,顺便拿出了一个…… 保温杯。
他打开保温杯,杯子里的液体浮沉着枸杞、红枣和参片。
我:「?」
「十二点了,到了该养生的时候了,稍等,」校长对我温和地笑了笑,「年纪大了,容易忘事,要这么提醒自己。」
校长不紧不慢地开始养生,我退后两步,拉了拉裴辜的衣角,小声问他:「校长原形是什么啊,是可以说的吗?」
裴辜沉默几秒:「天山雪莲。」
啊这,也确实很像。
我倒是没感到意外,但还是觉得面前的一幕有点诡异:「那为什么这个地方这么温暖啊,校长怕冷吗?」
裴辜这次沉默得更久。
半晌,他说道:「他去人界学的,温室养殖。」
我:「……?」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校长却已经喝完了那杯养生水,自然地对我招了招手:「进来吧小夏,我们到大棚里慢慢说。裴辜,这次还是麻烦你了。」
我没反应过来:「到哪里慢慢说?」
裴辜这次答得很快:「大棚。」
我:「……」
我抬头看了眼那栋小小的屋子,欲言又止,还是跟着校长进去了。
这次裴辜没有进来,但门也没关,我回头,看见他已经走到这片谷地别的地方去了。
「小夏,你不怕裴辜吗?」
校长若有所思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我愣了愣,转过头诚实地说,「我觉得他不可怕。」
校长看上去有些惊讶:「这我倒是没想到。」
我:「啊…… 您不是也不怕吗?」
「我不一样,」校长笑眯眯地说,「我是草,裴辜不吃草。」
我:「……」
就,蛮有道理的。
「你这次来需要签订终生契约,要和个个妖怪打交道,但毕竟这里是妖界,也不算太安全,」校长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话题,「其实我早就想着要派个同学保护你,原先就觉得裴辜比较合适,现在你既然不怕他,那要不就选他?」
我犹豫了一下:「啊,是不是有些不好?」
倒不是怕裴辜伤害我,我只是觉得,他是个努力上进的同学,让他花时间保护着我,有些耽误他。
「这有什么不好的,」校长自然地说,「你是怕裴辜不同意吗?他不会的。」
我茫然:「为什么?」
「裴辜看起来凶了点,实际上脾气很好,」校长赞叹道,「而且他身上的凶煞之气对驱虫有奇效,所以我每天中午都让他来我这里散散步,比除虫药好用多了。」
我:「??」
原来校长说的「麻烦你了」是让裴辜来散步驱虫吗?
我还在恍惚,校长却叹了口气:「小夏,你的情况你也清楚,你已经进入觉醒期,体内的封印也维持不了多长时间了吧?」
我沉默不语。
来妖界的交换生都是从特殊家族里选择的年轻一代,要么具备奇特血脉,要么拥有特殊能力,而我之所以能拿到这个名额,和我体内的一道封印有关。
我的体内封印着一把剑。
从出生起,这把剑就被封在我体内,当我越长越大,这把剑的力量也会越来越强,持续外泄,控制不好,就会伤及他人。
我不确定能否控制这把剑,所以必须要来到妖界寻找契约妖怪,以他的力量,帮助我控制封印——这个过程将持续终生,所以这个妖怪必须一直陪伴我。
温和稳重的,力量具有保护和抚慰作用的,忠诚又可靠的瑞兽。
——这是家里人为我定的目标画像。
「其实你家里人一直叮嘱我不要让你靠近裴辜,」校长沉吟,「但其实我觉得倒没有那么夸张,裴辜身上的血脉对压制你的力量有奇效,你又不怕他,真是非常合适的选择。」
我睁大了眼睛:「压制?」
我从没见过什么血脉能压制我体内的那把剑,但校长不至于拿这种事情来哄骗我。
…… 所以裴辜的原形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嘛,」校长又笑了,「你自己问他?」
说完,他对着门外喊了一声「裴辜」。
我的身边忽然略来一阵清风。
我侧过脸,看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青年。他身姿如竹,轮廓冷峻,浑身有种难言的凶戾之气,一双眼睛却如霜雪般干净,黑白分明。
「裴辜啊,」校长拍了拍裴辜的肩膀,「你大概也能感觉到她身上那股外泄的气息,小夏这段时间在学校,就由你保护她怎么样?」
裴辜愣了一下。
我也愣了一下。
等一下——
随即,他看向我,神色里带了一些怔愣。大概是看见我也是没有反应过来的表情,裴辜的表情又沉寂下来,低下头:「我……」
「你这孩子,」校长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嗓音和蔼,「小夏自己愿意的。」
我想说其实还没商量好,可看了看裴辜的表情,又想到大家都对他避之不及的画面,顿时就说不出话来了。
虽然也不是自愿的,但肯定也没有不愿意……
怎么说都不对,我索性也直接问了:「你愿意吗?会耽误你的时间吗?」
他低头看我,我也抬眼看着他,手背在身后,规规矩矩地抿着嘴笑,就像站在长辈面前卖乖的小孩子,努力表达我的友善。
可惜他只看了一眼就反应极大地别过脸,声音也闷闷的:「无事。」
这件事就这样草率地定下来了。
校长又叮嘱了我几句接下来的事宜:「你要签订终生契约的事已经传开了,但没关系,学院里的瑞兽和符合条件的妖怪我已经让教导主任吩咐过了,接下来他们会依次在相亲角和你见面,你每天中午十二点去打个卡就好了。」
说完,校长递了几朵雪莲给我:「满意的你就给他们一片花瓣,就相当于你们人类宫斗剧里的留牌。」
我:「……?」校长还看宫斗剧的吗?
「我们每年期末都有新年晚会,今年正好,还给你增加了一个比武招亲……」校长顿了顿,「不是,比武招妖的环节,花瓣为报名依据。」
我:「……」听上去武侠言情剧校长也看。
离开校长的温室大棚,裴辜又给我召唤了一团云,带我返回教学楼。
回去的路上一片沉默,我悄悄看着他,苦恼该怎么和他搭话。
其实学院很安全,毕竟妖界现在已经通过了妖法典,随意伤人是要被抓去蹲大牢做苦力的。
我知道校长是怕我力量失控,但这样就要裴辜这样的妖怪一天到晚保护我,未免也太大材小用了。
我酝酿了半天,最后只能问出了人界最朴实的一句话:「那个,裴辜同学,你吃了吗?」
裴辜:「……」
我:「……」
我马上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就是我刚刚进…… 大棚的时候,你有在外面吃东西吗?」
裴辜:「…… 没有。」
我立刻回过神:「对噢,你在驱虫。」
裴辜:「……」
我:「……」
我好像不太适合说话。
可意料之外的,裴辜居然在沉默片刻后又说道:「我不吃虫。」
我:「…………………」
其实就是,我也没有说你一边驱虫一边开小灶的意思……
我重振旗鼓:「那你饿了吗?」
裴辜摇头。
再度冷场。
我绞尽脑汁:「你…… 平时吃什么啊?」
裴辜看了我一眼:「我不吃人。」顿了顿,他又迟疑着说:「…… 不要怕。」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怕啊,」我连忙解释道,「我知道你不吃人的。」
毕竟现在妖怪吃人都要被判刑的,据我所知,有犯罪记录的妖怪可不能进入四海学院读书。传闻说他吃妖怪我还信,吃人——怎么可能嘛。
听到我这么说,裴辜不知道为什么,「哦」了一声,看上去有点无所适从:「嗯。」
传闻中的凶兽和我想象中的形象相差甚远,我犹豫半晌,还是决定坦诚一些,把我的情况都告诉他:「其实我体内封印着一样东西,我是上古血脉家族的传人。」
「我知道,」裴辜说,「是一把剑。」
「是呀,」我又有些好奇了,「你能感觉到吗?」
裴辜:「嗯。」
这不奇怪,四海学院的妖怪应该都知道我是特殊家族来的,也能感觉到我体内的封印,只是不能像裴辜这样,精确地说出封印了什么。
我又继续说:「其实我也不叫夏灵,夏灵是化名,我本命叫公孙灵。」
裴辜顿住了,接着,他好像联想到了什么:「公孙?」
「对啊对啊,」我点头,并没注意到他有点奇怪的反应,「你知道以前人界有一句诗吗?昔有……」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裴辜用清冽的嗓音补充完了一整句诗,安静地看着我,「是这句吗?」
我浑身一麻,呆呆地看着他:「你还会背这些?」
「嗯,我在学人界的语言,」提到这个,裴辜的话多了一些,「也看了一些从前的古诗文。」
所以才来上青鸟老师的课吗……
我恍然大悟,随即又高兴起来:「那我也可以教你呀,就当作你保护我的回报了。」
我们已经到了教学楼门口,到了午休时间,四周的同学寥寥无几,但所有妖怪,在看到裴辜的一瞬间,都不约而同地大惊失色,然后转头就走。
还有一些看见我了,大概是有些挣扎,却又不敢过来。
很快,这块地域就只剩下我和裴辜。
我们就像两颗逆着海洋的砂砾,周遭空荡荡的,如同无声的浪潮。
裴辜垂下眼:「你不怕我。」
我眨眨眼:「为什么要怕你?」
他们所说的「气息」大概是妖怪间源自血脉压制的凶煞之力,可我是人类,根本感受不到。
只能看见他看起来凶巴巴的,实际上很好说话,会给我看他的笔记,会带我腾云驾雾,会帮校长驱虫,还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保护我。
即便是以人类的标准来看,裴辜也是一个好人。
所以我才不懂,到底是为什么我家里人会让我远离裴辜?凭妈妈的眼力和爸爸的预知,不可能会相信那些奇奇怪怪的谣言,更不可能把他说成什么青面獠牙的大凶兽……
「我的原形,你想知道吗?」我正在走神,裴辜又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问道。
我精神一震:「可以吗?」
裴辜点了点头,然后缓慢地摘下了头上的系带。
我的目光顿在他额头的一个奇异纹路——纹路是一只墨黑巨兽,神骏威严,嘴里含着一颗血红宝珠,透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凶戾气息。
我:「…… 麒麟?」
裴辜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我话都说不清楚了:「那你,那你不是瑞兽吗?」
传言也太离谱了吧!
「我父亲是墨麒麟,从小被拐去了魔界,不得不以恶念和煞气为食,产生了异变,」裴辜说,「所以,我也和他一样,会不自觉吸收一些这样的凶煞之气……」
现在六界基本都和谐统一,听说魔界也开始创办学校,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外派交换生,但想来那里发展最慢,肯定条件也非常恶劣。
这个故事匪夷所思,我听起来却觉得有点心疼:「那你爸爸和你都好惨……」吃都没得吃。
裴辜继续说:「他把魔界的这些东西都吃完了,魔界也被他净化了,魔们很高兴,就推举他当上了魔界之主。」
我:「……」
打扰了,原来不是小可怜,是爽文男主升级流剧本。
「我消化不了这么多,所以,那些东西就凝成了这颗珠子,」裴辜指了指眉心麒麟口中的殷红宝珠,「哪怕我系了发带,还是会散发出气息,他们就会害怕。」
就好像黑暗中明明什么都没有,但直面黑暗,本身就是一种恐惧。
我之所以能屏蔽这种气息,我猜想,和我体内的剑有关。
我一听,又开始心疼了:「吃这些很不好受吧?」
我忽然联想起不久前自己拉住他的手体会到的暖洋洋的感觉,顿时明白了什么——校长说他的血脉对压制我的封印有奇效,这哪里是压制呀,这不就是吸收我体内外泄的狂暴力量吗?
我顿时愧疚不已,刚要道歉,裴辜却摇了摇头:「虽然暂时没消化完,但很好吃。」说完,他还努力描述了一下:「有的像食堂里的红烧肉,有的像白灼……」
我:「……」
我:「那我体内的那些……」
「抱歉,那些太香了,我忍不住先消化完了,」提到这个,裴辜好像有点慌乱,但很快又冷静下来,「你需要我还回去吗?」
我睁大眼睛,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不用!」
但我还是好奇,于是看着他,小声问道:「那些气息是什么味道呢?」
「香草冰淇淋,」裴辜毫不犹豫地说,「我母亲给我带过一次。」
香草冰淇淋?
这是人界的食物,六界开放是最近的事情,魔界和妖界以前倒是互通,但人界一直封闭,裴辜的妈妈怎么可能给他带人界的食物?
我茫然了:「你的母亲是人类吗?」
但就算是人类,也不可能随随便便通行于人界和妖界啊?
「不是,」裴辜摇了摇头,「她是一个普通妖怪。」
我:「普通妖怪?」
裴辜点头,异常平静:「她是食铁兽。」
我:「…………………………」
我心想,你是不是对普通有点误解……
食铁兽,又名大熊猫,国宝级动物,修炼成妖怪之后,就是国宝级妖怪。
这种妖怪,喜欢食铁,身份还这么尊贵,难怪能通行于人界和妖界,人家根本就是有自己的 VIP 通道。
我忽然又想到,我体内那把剑早就和我融合,从另一个层面上来讲,我也是非常美味,类似于香草冰淇淋的「铁」,裴辜要是把我给吞了,说不定人界还不会追究他的责任……
——所以这肯定就是我爸妈极力劝阻我远离裴辜的理由吧!
03
和裴辜彼此坦诚之后,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听爸妈的叮嘱。
其实从小到大我都是那种很乖巧的孩子,但我现在已经成年了,也拥有自己做决定的权利了。
裴辜说了他不吃人,我就相信他不会真的把我当成香草冰淇淋吃掉。
毕竟现在这些气息他都消化不了,更别提主动吸取了。
就好像一大桶香草冰淇淋,如果一口气吃完的话,他估计也要不舒服、闹肚子的吧?
总而言之,在这样莫名其妙的自信之下,有着裴辜的保护,我就继续安然地在四海学院里学习——一般情况下他都会藏好自己,不出现在我面前。
但我和他约定好了,当我被妖怪同学们团团包围,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热情的时候,我就会悄悄把手背在身后比个手势,而裴辜也会适时地出现,吓跑他们。
这招无往不利,为我的学习生涯减少了许多烦恼。
与此同时,青鸟老师告诉我,相亲角废弃了,需要一个星期的修缮。
虽然相亲角这个名字令人有些难以忽略,但我的注意力已经被别的东西吸引了——那就是青鸟老师脸上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个表情有些熟悉,而我福至心灵,忍不住猜道:「不会是因为,这段时间要拍卖相亲角的名额吧?」
青鸟老师:「……」
我:「……」
我们面面相觑一会,青鸟老师又开始信誓旦旦地保证:「你放心!虽然是拍卖来的,但是这次的名额是优中选优,都是校长和教导主任亲自筛选过的,绝对没有那种不好相处的同学!」
似曾相识的说辞令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般问道:「那,裴辜也算不好相处吗?」
我刚说完这话,青鸟老师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而我身后的树上,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树枝和叶片倏而飘飘洒洒落了满地,就好像是某个站在树上的妖怪不小心滑了一跤,险些跌下树。
「嗯……」青鸟老师似乎是拿不准我是什么意思,吞吞吐吐地说,「裴辜他毕竟是凶兽嘛……」
「他明明是瑞兽呀,」我不解,「青鸟老师,你们都是怎么区分瑞兽凶兽的呢?」
「是这样……」青鸟老师小声说,「其实我们学院里也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凶兽,毕竟大家的原形都写在学籍上,真的穷凶极恶的凶兽也进不来…… 所以凶一般指的都是性格……」
「他性格不凶啊,」我想都没想,就认真地和青鸟老师解释,「他来蹭课,坐到最后面,不打扰其他同学,还会主动交作业。他知道同学害怕他,所以基本都不出现在大家面前,而且他也乐于助人,经常帮我的忙。」
簌簌抖动的树枝忽然又静止下来了。
青鸟老师愣了愣,旋即用一种很难形容的目光看着我:「小夏,你不会——」
我意识到裴辜正站在后面的树上听着,再听到青鸟老师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紧张,心跳漏了一拍。
「你不会想要和裴辜签订终生契约吧,」青鸟老师面露担忧,「可你家里不会同意的,而且,裴辜独来独往,他也没有主动参与相亲角名额的拍卖…… 应该是对去人界没有兴趣。」
我沉默了几秒:「我没有这么想,我知道的,青鸟老师。」
「其实我也很想不怕他的,老师肯定要对学生一视同仁嘛,」青鸟老师叹了口气,看上去有点沮丧,「但是没办法,裴辜毕竟是麒麟,我们寻常小妖怪,害怕是本能反应,不在他面前跪下就算好的了……」
「不过,」青鸟老师话音一转,「很奇怪,小夏,是不是因为你的血脉啊,裴辜站在你旁边的时候,那股气息好像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我:「嗯…… 可能是我促进了他的消化?」
青鸟老师:「?」
我:「毕竟是饭前甜点冰淇淋嘛,开胃的。」
青鸟老师:「…… 啊??」
和青鸟老师的这场谈话结束后,裴辜和我一起去吃饭。
他看着我,好像想说什么,却很纠结,最后才憋出一句:「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我笑了笑:「我知道呀。」
「你没有必要……」裴辜的声音依旧冷冽悦耳,「那么为我说话。」
「我不是为你说话,」我纠正他,「我只是说出我自己的真实看法。」
——「在我心里,你就是很好,一点都不凶啊。」
裴辜木住了。
身姿挺拔的青年这一刻僵硬如雕塑,表情也沉冷如水,甚至眉眼间的冷漠与戾气越发清晰,只有一丝丝蔓延在耳根上的绯色能证实他的真实情绪。
他抿着唇,声音低了下来,轻轻地说:「你也很好。」
我看着他眸中如月色般温和的神色,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青鸟老师之前说的「他没有参与拍卖」,心情忽然变得有点低落。
再好,你还不是不愿意跟我签订契约……
这样的心情盘旋在我心底不过片刻,就把我自己吓了一跳——我怎么能这么想?
裴辜做出什么选择都是他的自由,我总不能因为大部分同学都想和我签订契约,就觉得他也必须这么选择吧?
这也太自恋了!
狠狠把自己骂醒,我开始认真准备周日相亲角的见面。
所谓的相亲角,其实就是学院里的一个小凉亭,在湖中心,被一片郁郁葱葱的水杉林包围着,十分隐蔽。
虽然不知道第一个见面的是谁,但应该也是瑞兽,或许我需要准备一些礼物来表达友善。
——这样的心情,仅仅持续到我见到这个同学的前一秒。
「哟,」看上去活泼开朗的男生俊朗的面容上满是惊喜,「小夏同学,上次之后就没见过你了。」
我:「……」
是的,他就是一入学就问我鲲鹏能吃几顿的那个同学。
我只能也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见呀。」
我给他分享我从人界带来的小恐龙饼干,他凝视着我的饼干半晌:「这是龙?」
我十分茫然:「这是饼干。」
「同学,我真的很好奇,」他忽然深沉了下来,「听说你们人类以前是吃龙髓凤肝的,真有此事?」
我:「…… 可能…… 只是传闻……」
「我是龙凤之后,嘲风,」嘲风的表情有些悲壮,看上去视死如归,「我如果和你签订契约了,你会不会同时吃我的髓和肝?」
我:「……??」
这听起来也太暴力了!
我:「我不会的,真的。」
「那太好了,」嘲风一秒变脸,又兴高采烈起来,「我可以偷偷割点鲲鹏给你吃,我听他们说,以前好像只有一个叫庄子的人类一个人吃完了一只鲲鹏,看来你没尝过,我可以让你尝尝鲜,反正他那么大,发现不了的。」
我:「……」
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听说的,但是感觉他「人类文明史」这门课的成绩可能真的不太好。
四海学院是高等学院,学习的是妖界的建设、人与妖的相处、妖如何在人界生存以及六界关系,基本等同于人界的大学,只是多了很多门奇奇怪怪的交际课。
妖怪的思维和人类不太一样,这几天我已经深有感触。
嘲风虽然不着调了一点,但性格很热情,我和他聊了两句,不由得好奇地问道:「你是龙和凤的儿子,那你不是应该在仙界吗?」
类似于龙和凤这种存在,大多都超脱了妖的范畴,有了自己的神格和仙身。
「这个……」嘲风眼睛望天,看上去有点心虚,「仙界太无聊了,我就都来妖界了。」
我:「哦……」
「而且不光是我啊,你知道这次转去你们人界的朱雀,他出生就是四方神君,还不是也从神界下来了,还有谛听,人还是冥界神兽,也来了四海学院,」嘲风又理直气壮地说,「好吧,我说实话,现在妖界的教育水平最高,仙界和神界的神仙工作忙,都开始 996 了,魔界和冥界起步又晚,所以大家就都把自己的子女送来妖界托管了。」
这些六界的事我倒是知道一点,但四海学院居然是托儿所,让我有点震惊。
所以裴辜也是被托管来的吗?
「不过嘛,还有个原因,」嘲风看上去有些尴尬,轻咳两声,「现在仙界的白龙王是我远房表姐,她吧,胃口很好,和月下星君成亲后,差点把月老殿吃空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我只是举个例子。总之就是,从她那一代开始,我们白龙一族的食量就日益增多,东海龙宫的库存撑不住了,老白龙王就把我们这些还在族里啃老的小辈都赶出来自食其力了……」
我:「……」
嘲风:「……」
好嘛,原来是养不起了。
总而言之,嘲风的话倒是让我有了新一层的思考——如果真的和他签订了终生契约,我养得起他吗?他会不会也把我们家吃空?
我谨慎地问他:「那你,要是去了人界,也能自食其力吗?」
嘲风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你可能看我的样子看不出来,我是白龙一族打工最勤奋的。」
我:「…… 好的。」
于是我给了他一瓣天山雪莲。
仔细想想,嘲风也不错,毕竟他血脉尊贵,足以压制我体内的封印。
只是当我下午放学回宿舍的时候,发现以往会下来和我说两句话的裴辜不见踪影。
我有些奇怪,对着空旷处喊了两声:「裴辜?」
长身玉立的青年这才落在我身侧,紧抿着嘴唇,额上的发带浓黑如墨,衬得他肤色如玉,甚至消减了一两分凶煞的戾气。
我没察觉到什么不对:「今天还学吗?人类的文字。」
我之前就看得出来,裴辜是因为青鸟老师太害怕了,才不再前来蹭课,但他还是一直想学这些文字的——具体理由我不太清楚,大概是为了送信去给他在人界的母亲?
他不说话,半晌才开口,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要选嘲风吗?」
我愣了愣,实话实说:「可能吧……」
裴辜看上去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头。
我无端觉得他的心情有一点不好,可仔细去看,他眸如落霜,神色冷冽,和之前并没有区别。
我的宿舍被特意下了禁制,周遭一个妖怪都没有,此刻夕阳西下,残阳如血,天际的薄云都被染上了浅浅的金红色,有种难以形容的瑰丽壮美。
我沉默几秒:「你想不想看我的那把剑?」
他这才抬头,神情有些困惑。
我认真地说:「那把剑早就和我融为一体,我以前天天舞剑,它其实和我也算很亲密,我可以舞给你看。」
虽然不知道裴辜为什么心情不好,或者说他有没有心情不好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遇到不开心的事,那就吃点香草冰淇淋吧。
一口不够,那就一杯。
他怔怔地看着我,眼眸中凛冽的霜色仿佛被这样美丽的夕阳融化了些许。
我凝神,屏气,召唤出了体内的那把剑——
霎时间,天地间狂风大作,吹落了一边树上的花与叶,落英缤纷,如同飘雪。
我握住剑柄,如同以前千百次那样,开始练剑。
虽然我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但以前曾有长辈夸我「翩若游龙,矫若惊鸿」,应该也不会太差。
舞剑完毕,我气息有点不稳,鼻息急促,感觉到身体里四溢的能量更混乱了,正有些头晕眼花,手腕却被裴辜拉住。
他寒星般的眼眸专注地看着我,那片霜雪仿佛被彻底融化,再也不见半分料峭,只有泠泠清泉,溶溶月色,温和而澄澈,却藏了许多在夜色中不为所知的复杂情绪。
裴辜看起来冷酷无情,体温却很高,握住我的那只手也是温热的。
他的指尖落在我的腕骨,一股暖洋洋的熟悉感觉顿时传来,而他犹豫半晌,最终还是轻轻地拉了一下我。
我们之间,近到只要稍稍一动,我的鼻尖就能抵到他的胸口。
裴辜周身一股清冽好闻的气息顿时淹没了我,但与此同时,那种暖洋洋的感觉瞬间蔓延到了我的四肢百骸,我就好像是在泡温泉一样,浑身上下都放松下来,甚至有些昏昏欲睡,身子一软,险些跌倒。
这就是墨麒麟的血脉吗?
我心想,这也太…… 太让人上瘾了。
04
除了第一天的相亲角,只有嘲风一个人来了,之后的相亲角,都是妖满为患,络绎不绝。
虽然只有获得资格的妖怪同学才能进入这个小凉亭,但凉亭没有任何遮蔽物,其他同学也总是站在凉亭外,用那种火辣辣的眼神看着我,偶尔还有些胆子大的会揭短,引起一场混战。
怎么说呢,就好像忽然从相亲变成了上相亲节目,还是大乱斗版本的相亲节目……
比如第二天的鲲鹏,他当场给我表演了一个大变活鱼,张嘴给我吐出了一片海,幸好裴辜反应快地给我召唤了一团云,不然我就会被海水冲走了。
表情殷切的鲲鹏同学还信誓旦旦地和我保证:「大妹儿,其实我的味道呢,跟这海味也没啥区别,不吃也行,老哥的肚子里啥鱼都有,包你满意哈!」
我:「……」
听说鲲鹏同学那个班的人类语言是东北虎老师教的,难怪有这样的地域风情……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分别是我们班的丹顶鹤、石斛和锦鲤。
听说他们家族都富贾一方,非常有钱——这大概也是我能这么早见到他们的原因之一。
尤其是丹顶鹤,她的家族因为是珍稀妖怪,也开了人界和妖界的 VIP 通道,据说还在妖界开了生态保护观光园,去年的妖布斯排行榜,她家家主都榜上有名。
而接下来见到的妖怪,基本都是我们班的同学——看来校长说得不错,我们班的同学也都是他经过筛选的,一个个都很符合我们家给我定的要求。
偶尔,晚上教裴辜练字的时候,裴辜会问我,想好和谁签订契约了吗?
我就摇摇头:「大家都挺好的。」
裴辜就不说话了。
自从相亲角开放以来,裴辜的心情就总是起伏不定,有时候还好,有时候就会不开心。虽然不知道理由,但他不主动说,我也没有多问。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我就舞剑给他看,可是这方法的效果好像越来越小了,他经常会握着我的手,低头看着我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有一天晚上,我从梦中惊醒,刚走出宿舍,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树上,裴辜正静静地坐着。
他一只腿微屈,一只腿伸直,额上的发带散了下来,麒麟的纹路令他看上去英俊逼人,麒麟口中那颗殷红的宝珠颜色也不似往日凶煞,反倒有种妖冶的艳色。
裴辜微垂着眼,大概是在走神,神色都和平日的肃正冷酷不太一样,散漫而慵懒,眼角带着一点奇怪的潮红。
我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会在这,于是喊他:「裴辜。」
裴辜就像是忽然被人从某种迷梦里惊醒,骤然抬起眼,看向我的那一刻怔住,旋即反应极大地避开。
他翻身下树,浑身上下都紧绷着,紧抿着嘴唇:「夏灵。」
我眨眨眼,总觉得他的反应有些…… 怪异,但没有多想:「你怎么在这啊?」
「睡不着。」裴辜低声说,「这里比较安静。」
我顿时感同身受:「你是不是也做梦了?」
裴辜身体一僵,抬眼看着我,眼睛睁得大大的,表情甚至带了点狼狈。
「嗯?」我茫然,「我刚刚就是做梦了,但不记得梦见什么了,大概是噩梦?」
裴辜僵硬的身体这才放松了一点,他伸手系上发带,声音轻得我几乎都听不见:「…… 不是噩梦。」
「做了好梦呀,」我闻言,回答道,「那就好。」
裴辜:「……」
他声音闷闷的:「不太好。」
我:「?」
我想了想:「怎么做了好梦也不好…… 如果是我的话,我做好梦醒来,一定会继续睡觉,争取延续这个好梦的。」
「延续?」裴辜失神地念着这个词语,不过片刻,极度惹眼的绯色就染上了他的耳畔。
我点头:「对啊。」
那股热意逐渐向着脸颊攀升,裴辜像是忽然反应过来,单手捂着脸,神色有着显而易见的挣扎:「我先回去了。」
和裴辜说完话,被记不清的噩梦扰乱的心绪好像都平和了一些,我对他笑得眉眼弯弯:「晚安,祝你好梦呀。」
他一怔,慌乱的表情平静了下来,清亮的眼眸盯着我,声音很轻,两个字说得温柔:「晚安。」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中午,我再次来到相亲角。
这次见到的,是大名鼎鼎的谛听同学。
谛听相貌俊秀,看上去就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性格十分沉稳,就是面无表情,也不怎么爱说话。
我和他在相亲角静坐了五分钟,谛听忽然开口:「不用担心,我不会窃取你的心声,更不会到处乱说。」
我:「……」其实也没有很担心,就是感觉他年纪比我还小,不知道怎么搭话。
谛听的表情忽然变了:「我已经两百岁了!我不小!」
我:「……」
谛听:「……」
谛听:「这是个意外,有时候我也不想听,但我听得到。」
我:「嗯嗯,好的。」
谛听一板一眼地说:「你若带我去人间,我可以帮你甄善恶,护你周全。」
我们还在交流,旁边看热闹的同学先忍不住了。
「诶谛听,你别装了!你昨晚说梦话要去人界玩旋转木马的事情我们都听见了!」
「就是啊,小夏同学你要小心,他虽然平时不会乱说,但他的梦话很劲爆的,上次还说出了嘲风想去食堂偷饭的大秘密!」
我:「……」
谛听:「……」
恼羞成怒的谛听:「你们再多话,我就曝光了!」
「你曝光啊曝光啊,这里这么多妖怪,谁知道你能听到谁的!」
「就是就是,我心里的秘密无非是想和小夏同学缔结契约,那这不是妖之常情,大家都能理解。」
「你们哪里是只想缔结契约,」谛听气得小脸通红,「这里就有个不堪入耳的!」
我:「……?」不堪入耳?
我还在茫然,谛听就马不停蹄地念了出来:「灵灵,好香,可爱,想抱抱。」
全场寂静。
我:「……」
周围的妖怪面面相觑:「这谁啊?」
「呜哇,这么一说,小夏同学确实……」
「真的很可爱啊小夏同学,想抱抱也是正常的吧。」
「这有什么不堪入耳的,谛听你还离成年还有四百岁吧,难怪这都听不了。」
我:「……」就是说,原来谛听六百岁成年吗?
「这里还有只有成年人能听的内容,」提到年龄,谛听顿时爆发了,「梦里,灵灵,好看,想……」
他不知道听到了什么,还没念完,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道狂风,直接把谛听刮进了湖里。谛听扑腾了两下,却又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一阵光,封住了他的嘴。
原本寂静的相亲角,顿时爆发了欢快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冥界给谛听下的未成年妖怪保护禁制吧,我表演一个直接笑死。」
「谛听你算了吧,有些东西六百岁再来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现在被强制下线了吧!」
谛听想说话,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拼命挣扎:「唔唔唔唔唔……」
「不过话说回来,保护禁制不就一道光吗,那风哪来的?」
偶尔有妖怪发出疑问,却又被其他妖怪的哄笑声掩盖了。
这天放学,我照旧教裴辜写字,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格外心不在焉,甚至字都写错了好几个。
我疑惑地问:「裴辜,你怎么了?」
「没事,」裴辜看着我欲言又止,片刻后,忽然开口说道,「白天,谛听……」
我:「嗯?」
「那些话,」裴辜垂眼,「不觉得恶心吗?」
「不觉得啊,」我想了想,认真地说,「妖界本来就和人界不一样,大家都是很热烈大方的人,没有什么坏心眼的。而且,就算是想抱抱我,也只是想想而已,我没遇见妖怪真的抱——」
我的话戛然而止。
我看向裴辜,他也看向我。
说起来,裴辜昨晚做了梦,我在他看来也是香香的,充满了香草冰淇淋的味道…… 虽然没抱过我,但他离我最近的时候,只要一步,我们就算是在拥抱。
难道这是裴辜的心声?
我刚想问他,裴辜就猛地站了起来,消失在了我的面前,任我怎么叫他都不出现了。
我:「……?」这算是掩耳盗铃吗?
我觉得有一点点好笑,可我还是忍住了,没有笑出声,只是唇角却不由自主上扬,最后弯成了一个很好看的弧度。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我真的非常高兴——
是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理由的那种高兴。
05
校长给了我一共三十瓣雪莲,学期还没结束,我就要发完了。
事实上,每个来相亲角的妖怪,我都给了他们雪莲花瓣,一是相信校长的眼光,二是我觉得他们都很友善可爱,虽然有时候会做出一些我难以理解的行为…… 但我也能接受。
包括谛听,原本我觉得他是未成年,不好带他回人界,可他在被光团封禁之后一直泪眼汪汪,看上去真的太可怜了,我于心不忍,就给了他一片花瓣。
我只剩最后一片花瓣的时候,校长亲自离开了温室大棚,来教学楼找我。
「小夏,你只剩最后一瓣雪莲了?」他还是那样温和亲切,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我点头:「嗯。」
「也好,我们的新年晚会要开始了,今天你再去见最后一个,就可以正式登记报名信息了,」校长叹口气,「我刚刚从人界接到消息,这次你签订契约,人妖互助协会要派人过来,你的父母很可能也要来。」
我倒是没关注爸妈都要过来的事情,只是觉得很奇怪:「新年晚会不是十二月吗?现在还没立冬呢。」
「这个嘛,因为我们学院的部分同学要冬眠,」校长和煦地解释道,「所以立冬对他们来说就算是新年了,我们一年也会办两次新年晚会。」
原来如此。
在四海学院待了这么久,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我接受起来非常容易,点点头,又和校长聊了两句,就往相亲角走去。
出乎意料的,这一回的相亲角,居然没有太过吵闹,所有的同学都盯着相亲角中央的那道身影,没有妖怪抬杠,大家只是露出羡慕又服气的神色。
服气?
我来四海学院这么久,也没见他们服气过谁。
我抬眼一看,就见亭中正站着一个身姿清隽的青年。
他一身白衣,眉如春山,眼如皓月,五官极其好看,气质疏朗,若孤松临江,又像朗月凭栏,仙姿俊逸,潇洒温润,行走间衣袖带着袅袅云雾,周身都萦绕着一种令人舒适的祥瑞之气。
我知道他,他是我家里为我定下的最佳选择——瑞兽白泽。
见我来了,这明眸皓齿的青年对我温和一笑:「小夏同学,我是白泽。」
我:「你好。」
「前段时间去仙界支教了,才回来,」白泽主动和我解释道,「所以今日才出现,希望小夏同学不要怪罪。」
我怎么会怪罪呢?
白泽是福缘深厚的瑞兽,与我家还有千丝百缕的关系,有通天彻地之能,最适合帮我温养力量,如果我给了他雪莲花瓣,新年晚会的比试,他必胜无疑。
——就是他了。
其实来之前我就早有预料,家里人也对我百般叮嘱,我原先对与谁签订契约也不是很在意,这本该就是最好的选择,可我无端的…… 或者说不是无端,我早有预料的,没有那么高兴。
我的心里浮现了一道身着黑衣的身影,他冷肃凶戾,不像白泽一样人人敬重,也没有白泽这样惹人亲近。
可是、可是…… 我好像……
我有些挣扎,但最后还是垂下了头,分外沮丧。
裴辜不想去人界,也对和我缔结契约没有兴趣,甚至这段时间,当我教完了他全部的文字后,他就不怎么出现了。
显而易见,我就是一厢情愿。
那还是算了吧,说不定以后,等我能控制好力量,偶尔也能来妖界见他。
想到这,我把最后一瓣雪莲花递给了白泽:「这个给你。」
白泽看上去有一瞬间的惊讶,但很快,他又气定神闲地接过雪莲花瓣:「多谢小夏同学赠予。」
我心事重重,只是他笑一笑,就回了宿舍。
坐在宿舍的书桌前,我看着窗外的那一轮明月,想起过去很多个夜晚,很多次日落,我站在树下为裴辜舞剑,而他眸中的神色比月色温柔,牵住我的手的时候,我的心跳都在不由自主加快。
可我…… 也有几天没见过他了。
问起校长,校长只说,他请了假,出去办一件事了。
什么事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前几天夜里,我感觉身体暖融融,一觉醒来,四溢的能量居然全都消散不见——大概是裴辜离开之前,防止我力量暴动,为我下的一重保护。
那天夜里,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站在我床边为我吸收那些四溢的暴动力量的呢?
一口气吃这么多,他会不会不舒服啊,消化得了吗?
我还在发呆,窗户忽然被人敲了敲。
我惊喜之余站起身:「裴……」
不是裴辜。
我惊喜的神色一敛,疑惑地看着那只在我窗前盘旋的小鸟。
那是一只色泽亮丽的青鸟,腹下有三足,正抓着一摞信,尾羽还透着一种珍珠般的皎白,美丽而优雅。
我打开窗户,看着那只鸟乌黑的眼睛,只觉得有点诡异的眼熟,于是试探性问道:「…… 青鸟老师?」
那只鸟陡然一僵,随后缓慢地在我面前化作人形——还真是青鸟老师。
青鸟老师看上去有些麻木:「小夏,我来送信。」
我吓了一跳:「都这么晚了……」
「我也不想的,」青鸟老师声音宛如杜鹃啼血,「送信这兼职我都不干很多年了,不是,现在谁还写信呀?」
我想起那些有关青鸟的传闻:「您也不想的?」
「送信是青鸟的本能嘛,」青鸟老师看上去冷静了一点,叹气道,「只要信中的感情浓郁到了一种程度,就会不自觉地吸引我,但我也很多年没有感受到这样浓郁的感情了,所以睡着了都被唤醒了……」
「啊?」我百思不得其解,「这封信是谁寄的啊?」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感情是给你的,但我去的时候就只剩这些信了,」青鸟老师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解释道,「幸好现在仙界和妖界彼此畅通,不然往返也很麻烦,」
仙界的信?
我虽然还是没有头绪,但看着青鸟老师一副加班过度的劳累模样,我压下了这些困惑,有些愧疚地说:「那您快回去休息吧。」
「没事,信送到了,对我好处很大的,」青鸟老师有点不好意思地再打了个哈欠,「本来送信就是天职嘛,但我真的很多年都没有送过信了,修炼速度都变慢了,没想到送一次能加这么多修为,这样的话,我还希望再多送几次呢。」
送走青鸟老师,我听见她「下次别在晚上就好了」的嘀咕声,一边笑,一边拆开了信封。
那是一摞写满了字的纸张——甚至算不上信件,因为没有落款,也没有娓娓道来的诉说,有的,只是翻来覆去的一些破碎字句。
我呆住了。
因为我看见,那些白纸上的字迹无比熟悉,一字一句都写着: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
然后就是满篇的「夏灵」,「公孙灵」,最后只剩下「灵灵」。
灵灵,灵灵,灵灵,灵灵……
缱绻的、清俊的、缠绵的、混乱的字迹,就好像无数次,青年还没想好要写什么,就不自觉落笔成了这个名字。
灵灵两个字,他起码写了上千遍。
06
冬至的新年晚会如期而至。
裴辜依旧没有回来,我现在已经知道他在仙界办事,想找才从仙界回来的白泽询问情况,可白泽自那天以后也失踪了,同样没有任何妖怪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我问校长,校长只是笑呵呵地说,他批了假条。
我又去看假条,只见裴辜写的出门事宜是「办事」,白泽写的是「好妖好事」,也不知道这样的理由,校长为什么会批假……
总之就是,到晚会开始第一个节目,锦鲤同学表演跃龙门的时候,拿到我花瓣的妖怪们都整整齐齐坐在一起,唯独空了白泽的位置。
今晚的主持人是我们班的班主任青鸟老师和隔壁班的班主任东北虎老师,两个人说起主持词,一个字正腔圆带点播音腔,一个满是大碴子味还带儿化音,怎么说呢,听起来也算是诡异的和谐。
下一个节目结束就是「比武招妖」了,我正心不在焉,就见旁边的花瓣团有些骚动,再看过去,发现是白泽回来了。
他还是风姿秀逸的潇洒模样,见我望过去,还对我坦然一笑。
我觉得那笑有点意味深长,还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身边陡然一静,一股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
——「夏灵。」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所以我总感觉,距离上次见他,真的一件过去了很久很久。
我的脑子卡机了几秒,愣愣地看着眼前的青年。他今天好像和平常有些不一样,衣服不再是纯黑色,袖口有着银色的麒麟纹路,额上的系带也纹着相同的纹路,在昏暗的灯光下若隐若现,显得他越发英俊,有种难以形容的从容贵气。
往日的凶煞之气淡化了许多,我说不出来是哪里发生了变化,但总觉得他身上多了一种…… 类似于王者的沉敛霸气?
我想说很多话,可最后也只是牵住他的指尖,小声问:「你去哪里了。」
…… 我真的很想你。
裴辜好像愣住了,接着,他的耳根浮现了熟悉的绯色。
我拉着他的手更紧了一点,刚想说话,忽然听到台上传来咳嗽声。
我抬头看去,只见东北虎老师和青鸟老师正在拼命对我使眼色,而校长尴尬地咳嗽着,他们旁边,正站着一群人类,其中有一对神色不善的夫妻,正瞪着裴辜——那是我爸妈。
「呃,嗯,就是……」青鸟老师努力打圆场,「这就是人妖互助协会派来的评委们,大家以热烈的掌声表示欢迎!」
我眨了眨眼,才想起来今天我爸妈也要到场这回事。
可我没有松手,只是把裴辜的手牵得更紧了一点,然后对他们笑了笑。
我爸妈:「……」
校长:「……」
青鸟老师:「……」
裴辜轻声问:「那就是你的父母吗?」
我也轻声说:「嗯,他们估计会选白泽,但没关系,签订契约也不是结为夫妻,我还是可以和你……」
后面的话我说不下去了,只觉得脸颊上有陌生的热意涌上。
但想了想,我还是觉得,必须要将我的心意告诉裴辜,于是鼓足了勇气:「裴辜,我其实——」
这一次,我还是没说完。
只见裴辜从衣服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三朵雪莲花,抬起点漆般的眼眸看着我:「这样,是不是有资格和你签订终生契约?」
他顿了顿,看上去更紧张了:「你愿意吗?」
「接下来,有请持有雪莲花瓣的选手们上场……」青鸟老师还在台上尽职尽责地 cue 流程,可我旁边的花瓣团却没有一个人站起来,包括白泽。
他们都用一种很温暖的目光注视着裴辜和我,最后,嘲风忍不住起哄:「诶,怎么可能不愿意啊,花瓣都给你了,快上去啊!」
「就是啊,」鲲鹏挥了挥手,「快上去吧,你看你旁边这老妹儿,都激动坏了。」
「记得你答应过的啊,我的魔界大草原帐篷,」天马也忍不住说道,「还有那个草原大烤肉……」
「我们可是成人之美,」白狼笑眯眯地一摊手,「小夏同学,感不感动?」
「少来,」丹顶鹤翻了个白眼,「还不是又窃听了谛听的梦话,知道人家小夏就非裴辜不可?」
锦鲤连连点头:「而且人家裴辜也说了要在魔界给你找个坐骑。」
白狼:「靠啊!难道你们没收好处吗,这一切的起源还不是谛听!」
「我什么都没听到,」绷着脸的谛听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是他们天天逼问我你到底想选谁,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做梦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可做不来坏人姻缘的事情,」褪去温雅贵公子的笑容,白泽表情有点戏谑,「裴辜,和你的约定我完成了,放心吧。」
他们还在吵吵嚷嚷,可是已经不像第一次那样,对裴辜避之不及。
这样的变化我早就发现了——也许是因为如青鸟老师所说,我消融了裴辜的凶煞之气,也许是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裴辜时不时地出现在我身侧,又或许是因为,裴辜在努力地融入大家。
可我还是没想到,我以为的,不想和我签订契约,会这样大费周章地拿到所有雪莲花瓣,紧张地问我,这样是不是就有资格了。
我觉得鼻子有些发酸,却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我当然愿意,我愿意得不得了。
我不想勉强他,可是心是骗不了人的。
我想选择他这件事,瞒不住谛听,也瞒不住所有拿了雪莲花瓣的妖怪们。
裴辜看见我点头之后,眼眸仿佛被擦亮,随即有些拘谨地站起了身,对着大家点了点头,然后捧着这三朵雪莲,慢慢走上了台,沉默地站到了校长身边。
「哎哟我去,就你一个啊,」东北虎老师等了半天也没见第二个妖怪上来,忍不住问道,「咋的,小夏那小姑娘的花全给你了?」
裴辜犹豫了,大概是不想骗人,小心翼翼地看向我的父母:「我……」
「行了行了,」我爸沉着脸半晌,最终只是叹了口气,「既然只有你一个,那也不用比了,你和灵灵签订终生契约吧。」
我妈也点了点头:「看着挺周正,也不像是真的会食铁的,以后可不能欺负我们家灵灵。」
我原本已经做好了要努力劝服爸妈的准备,结果他们却是这个反应。
我:「?」
怎么回事,怎么好像我什么都没干,一切事情就自己解决了?
「前段时间,我去人界拜访了你父母,」白泽忽然开口,懒洋洋地说,「我在仙界遇到一些困难,有求于裴辜,条件就是,我帮他解决一部分他的凶煞之气,当然,帮人帮到底,我劝服了你的父母。」
所以裴辜前段时间的失踪是去帮白泽办事了。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发自内心地说道:「谢谢你……」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心里有人选了,」白泽轻笑着看我一眼,「我们白泽一族通晓世间万物,我在仙界有未完成的事情,不可能去人界待上数十年,你父母的邀约只能作罢。原本想向你道歉,可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也并不想选我。」
难怪他看见我给他花瓣的时候,那么惊讶。
我有些不好意思:「如果裴辜不愿意的话,我其实也打算听家里的话。」想到这,我忽然又有点好奇:「裴辜的凶煞之气你是怎么解决的啊?」
「其实他和你本就契合,你的力量纯正,能促进他的消化,有你在他身边,他解决那些气息只是迟早的事情,」白泽俊眉微扬,「不过他好像等不了那么久,所以我就借来了白驹的时间力量,帮他把那些未消化的力量都挪到了未来。」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冷不防台上有人叫我的名字。
「灵灵,你上来签订契约吧。」
我眉眼弯弯,对着有点无奈的妈妈比了个心,然后就兴高采烈地走到了裴辜身边,还没说话,他就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咳咳。」我们正在看着彼此,一旁我爸脸色不太自然地咳嗽两声,见我们没有放开的意思,他没好气地说道:「灵灵,我之前告诉你的话,你该说了。」
我恍然大悟,接过青鸟老师的话筒,向大家宣布:「其实这次来妖界,除了签订我的终生契约,还有很多个临时契约的名额,临时契约时间是三年,契约者都是我们人妖互助协会的年轻一代,大家毕业后可以过来选择契约者,如果双方都满意的话,以后可以升级成终生契约。」
这句话一说出来,台下顿时热闹了起来。
「的确如此,」校长也说道,「这次的名额足足有一百个,本来只有五十个,但因为去人界的朱雀表现良好,所以协会破例给我们扩招了一倍。」
「朱雀?」我的同学们表情古怪了起来,「他不火烧学校就算好的了吧,还能表现良好?」
「总而言之,」青鸟老师补充道,「这段时间的考察都是小夏进行的,一百个名额也大致确定下来了,待会会宣布,现在还是先请小夏和裴辜来缔结终生契约吧。」
契约是人妖互助协会研发的一种能量法阵,签订之后对双方都有约束作用,但好处也很多——而独属于终生契约的一个能力,就是心意相通,随叫随到。
只要签订了契约,无论我们在哪里,呼唤彼此之后,对方都能选择出现在我们身边。
这还是四海学院的妖怪们第一次看见缔结契约的现场,看见人妖互助协会的人类们开始布阵,他们都兴奋地窃窃私语。
「说起来,虽然没和小夏同学签订终生契约,但是有这个机会去人界,还是挺不错的。」
「以后裴辜就要和小夏共享力量了,不知道小夏受不受得了。」
「小夏也不是普通人啊。」
「小夏自己都说了,她就是体内有一把剑,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个普通人,和裴辜比还是差远了吧。」
「确实,小夏在特殊家族里应该也算普通,那些厉害的,能飞又有法力,甚至有的还能预知未来。」
「但小夏弱是弱了点,人是真的很可爱。」
「也对,小夏这么柔弱,」丹顶鹤有点担忧,「希望裴辜不会欺负她。」
白泽听到这些话,忍不住笑出了声:「你们想多了。」
只见演出台上,霎时间光芒大作,台中央的少女合掌结印,一把锋锐如雪的宝剑就倏而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寒光湛湛,发出嗡嗡的清鸣声。
这把剑出现的一瞬间,铺天盖地的威压散发出来,宛如君临天下的王者,压得台下的妖怪们噤若寒蝉。
「她还有一个名字,」谛听也幽幽地说,「我听到过好多次了,公孙灵。」
一片寂静。
有妖怪弱弱地开口:「那个…… 呃…… 我记得,黄帝的本姓就是公孙吧……」
「人妖互助协会的第一大家族,公孙家……」
「黄帝的轩辕剑是不是一直供在公孙家祭坛……」
「我听过一个人界的传闻,呃,公孙家十几年前降世了一个婴儿,令千年来都毫无动静的轩辕剑直接认主了,只是被下了封印,成年前都沉睡在婴儿体内……」
「怎么说呢。」
「黄帝血脉,轩辕剑主……」
最后,台下嘴角抽动的妖怪们纷纷发出质问:「她到底是不是对普通有什么误解啊!」
与此同时,浑身四溢着轩辕剑力量的我没有注意到同学们的反应,我只是看着站在风暴中心的裴辜,就像过去那样,深吸一口气,专注于面前的三尺青锋,开始舞剑。
一剑霜寒——
铮铮!
裴辜头上的发带落下,那颗殷红如血的宝珠色泽浅了许多,甚至透露出一种剔透明亮的金色。
我心知肚明,轩辕剑虽然也有煞气,但那是独属于九五之尊的帝王气息,足以压制其余一切的凶煞气息。
他漆黑的眼眸专注地看着我,从阵法的另一端,一步一步向我走来,这一次,他没有犹豫,握住我手腕的那一刻,紧紧地抱住了我。
狂暴的剑气就仿佛被安抚了下来,尽数没入他额头上的麒麟纹路,天地间的风暴逐渐停止,暖洋洋的感觉浸润了我的全身,我闭上眼,也轻轻地抱住了他。
如宝剑入鞘,剑气止息。
轩辕剑安静下来,沉浮在我面前,甚至颇有灵性地点了点裴辜额头上的纹路,看起来对这只消化了它多余力量的麒麟十分喜欢。
它满意地围着麒麟舞动一圈,最后化成了一道小小的宝剑符文,落在了我的眉心。
如果我是剑,裴辜就是我鞘。
「裴辜,」我埋在裴辜怀里,小声问,「你会一直喜欢香草冰淇淋吗。」
他愣了愣,旋即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会一直喜欢你。」
说完,他声音放轻:「灵灵,我好喜欢你。」
不是因为气息,不是因为力量,不是因为香草冰淇淋,也不是因为校长的嘱咐。
也许就是,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女孩坐在他身侧,对他露出一抹明媚的笑容伊始。
那一刻起,怦然心动,无可抵抗。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明亮而璀璨的光。
「裴辜,」我沉默了几秒,「其实,青鸟老师给我送过一次信,你在纸上写的诗,我都看见了……」
裴辜顿时僵硬了起来,看上去手足无措,脸红得快烧起来了。
「我也好喜欢你呀,」我踮起脚,郑重地吻上他的额头,「我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安静的台下忽然又爆发了巨大的起哄声和笑闹声。
我们站在台上,周遭空荡荡的,阵法中央只剩彼此。
只是这一次,我们不再是两颗逆着海洋的砂砾,而是融入了浪潮之中。
「不是啊,你们别想啦!谛听听到你们的心声,又被禁言了!」
我们一转头,就看见一直绷着脸的谛听嘴上悬浮着一阵光团,看上去生无可恋:「唔唔唔……」
我忍不住笑了,一转头,看见裴辜居然也笑了。
他笑得很认真,很开心,如同春雪初融,江河解冻,百草复苏,万物欣欣向荣,来到了新的一年。
这是妖怪们的第一次新年,也是我们一起度过的第一个新年。
——「新年快乐呀,裴辜。」
——「新年快乐,灵灵。」
备案号 YX11o5K7l3W
水煮鱼
(卡文暂停更新 )大一开学前一天,我突然有了透视眼。
去学校澡堂的路上还撞到了死对头陆烬跟他的一群体育生室友。
一群男生刚洗完澡,有的穿背心,有的就在肩上搭了根毛巾。
一副不守男德的鬼样子。
陆烬,正是不守男德代表团里最嚣张的那一个。
我两眼一抹黑,差点被这限制级画面刺激到当场去世。
1
「小矮子,你脸好红。」
陆烬湿着一头乱糟糟的黑发低头逗我。
宽肩窄腰麦色腹肌,下身一条灰色运动长裤。
星眸微弯,戏谑满满。
我用智慧的对眼儿看着别处,尽量不跟他目光相接。
心里 OS:妈蛋,总不能我刚刚突然有了透视眼的事情也要告诉你吧?
陆烬这人,长得帅,身材好。
放进人群中永远都是最亮眼的那个崽。
可惜,好好的男生多长了一张嘴。
嘴太坏。
我俩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都一个班,他坐我后面。
我俩永远都是最不对付的那两个。
我一辈子都记得高中毕业同学聚会后,陆烬凌晨三点给我打来电话:
「聚会那天老子就说了句生病喝不了酒,你就到处跟人说我晚期活不久?」
我也吼道:「那你呢?
「我就说了声我饿昏了,你到处跟人说我二婚了?!」
他:「还有你要我送你回家我就说了句不行,你转头跟所有人说我那玩意儿不行?」
陆烬的声音听起来恨不得将我骨头嚼碎了那样。
也就是从那一晚,我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了。
我跟陆烬这种「青梅竹马」,其实是水火不容永远都不会来电的「死对头」。
周围的人好多,我感觉眼睛隐隐作痛,好像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了似的。
不会是要长针眼了?
陆烬接过朋友递来的白 T 恤穿上,一边穿一边逗我。
「发烧了?」
我斜他一眼,马上移开视线:「你才发骚!」
陆烬身边那群朋友爆发出哄笑来,我才意识到我听叉了。
陆烬也笑:「小矮子。
「待会儿接你去吃饭。」
2
这不是要我命吗?!!
我严肃拒绝,眼睛仍然看着别处:「不用了,我不饿。」
我一根正苗红的大学生怎么能白占这种便宜!
即使站在我面前的陆烬身材好到绝。
可我哪儿有那个胆子看。
陆烬脸上的笑意淡了点,唇角扯直:「齐蕊,你不记得今天什么日子了?」
我满心都是逃离这里去医院检查,摆手不耐道:「好日子,没事我先走了。」
今天是九月十六日。
有了透视眼同样也是长针眼的第八天。
我左眼的纱布还没来得及拆掉,就隐约感觉右眼皮的针眼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室友见我一脸挫样,关切道:「蕊蕊,年轻人火气大很正常。
「实在不行找个男朋友泄泄火,别一天闷被子里看些动作片。」
我冤枉啊我!
这些是我想看的吗?!
我一个连看电视剧男女主亲嘴儿都能羞涩到面红耳赤的女的。
乍一下给我整这么猛的画面这叫我怎么消化?!
第二天右眼又成功长出一颗硕大的麦粒肿。
从医院回寝室的路上我看到一家眼镜店,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我买了一副隐形眼镜。
也就是美瞳。
戴上后我发现。
透视眼好像……
真的失效了?!!
室友推门进来,一脸八卦表情:「卧靠!劲爆消息!」
「体院的陆烬昨天过生日,答应了校花李丝丝的表白!」
昨天是他生日!!
我心里有点儿愧疚又有点不舒服。
当初问过陆烬为什么一直不谈恋爱。
他说他要是先谈了,留我这个矮子单身狗岂不是显得欺负我似的。
明明约好成为单身狗,他却偷偷谈了女朋友。
那现在… 我算什么品种的单身狗?
3
戴上隐形眼镜后就能恢复的跟平时一样,不至于每天满眼都是十八禁画面。
我这才有功夫想起陆烬,给他打去电话准备赔礼道歉。
电话响了两声,是一个女孩儿接的。
声音柔到骨头都能化了的那种:「喂?找谁呀。」
我愣了一下,突然就结巴起来:「我、我我我我找陆烬。」
说完我就想挂电话了。
这女孩儿明显就是李丝丝啊!
我正打算挂电话的时候,电话那头响起一声揶揄的轻笑。
「怎么,小矮子又变结巴了?」
我隔着电话冲他翻白眼。
「你下寝室楼一趟,有生日礼物。
「跟你女朋友说一声,我跟你只是普通朋友,礼物是你生日前就买好了的,你生日那天我忘了,让她别误会啊。」
电话那头默了两秒。
陆烬的声音里浸着捉摸不透的古怪情绪。
他的口气突然变得异常混蛋样。
「想找我?
「来御景,203。
「我不介意你观战。」
我脑子嗡了一下,脸红成了猴子屁股。
御景酒店?淦!!… 他跟李丝丝…… 进展有这么快吗?!
「陆烬!!你神经病啊!」我骂完就飞速地挂了电话。
到半夜的时候,突然接到陆烬的电话。
「齐蕊,下楼。」
4
突然不叫我矮子了我还有点不习惯。
我被吵醒了瞌睡,火气蹭蹭上涨。
又怕吵醒室友,偷偷溜到阳台边上:「陆烬你是不是有病?跟你女朋友大战三百回合了不嫌累得慌?」
那头出乎意料的没有还嘴。
过了会儿我听到打火机点烟的声音,最后才是陆烬有些发哑的声音响起来。
「小矮子,你才知道我有病?」
算他有自知自明。
我哼了一声,开始细数他过去的可恶之处。
「幼儿园你把我辫子剪了,小学你在我后背上写满圆珠笔的字迹,初中你把我鞋带绑凳子上,高中你骂我矮子还老是坏我好事……」
半晌后陆烬笑声从那头低低传来。
「哥哥这么关照你,你应该高兴才对。」
我怒道:「我去你大爷的!!
「你谈恋爱了就别老来找我茬了行不行?」
寝室在二楼,从我这里其实是能看到陆烬的。
凌晨三点,楼下的道路上一个人影也无,他一个人靠着路灯玩打火机。
烟含在嘴里一直也没点。
身影被路灯拉得老长,我竟然见鬼般的会觉得他有点儿孤单。
陆烬突然说道。
「小矮子,
「我谈恋爱了,你不高兴?」
我打了个哈欠,满眼都是泪花儿。
「单身狗是我,我为什么要高兴?」
陆烬像是又来了兴致。
「不高兴,那在生气?」
我觉得他今天的话格外多,明天有考试,我懒得跟他废话。
我:「要我下来干嘛,已经门禁了,鬼才出的来。」
一阵冷风突然而至,我冷得打了个喷嚏。
陆烬的声音也像是随时要散进风里似的。
「本来是来要礼物的,不过现在突然又不想要了。」
「去睡你的觉。」
我没抑制住脾气:「没事别打电话了。
「我没空陪你这个少爷瞎聊。」
对面很果断的挂了电话。
我看到陆烬挂完电话,在路灯下又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5
托他的福。
我一晚上没睡着。
刚一合眼就梦到陆烬搂着他的女朋友远远走在前头。
我怎么追也追不上,快追上的时候。
陆烬转身冷眼看我。
「我有女朋友了,你谁?」
惊醒后,我感觉眼眶湿漉漉的。
陆烬有女朋友了,这是不是也表示,
他即将会从我的生活中慢慢退场了?
我应该高兴啊,为什么睡一觉还会流眼泪呢?
早上被一个未知号码吵醒。
那号码给我打了电话我没接到,就又发的短信。
「蕊蕊,我在奶茶店等你。」
我心里咯噔一下,正打算拉黑这个号码。
这个人是我就谈了一周的前男友周旭。
在一起本来是因为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刚相处几天就发现这人不能处。
自私小气又阴鸷,甚至还跟前女友不清不楚的。
第七天我就跟他说了分手。
刚准备拉黑,短信又进来了。
这条短信看得我头皮发炸脑袋嗡嗡作响。
周旭的短信是:「我知道你有透视眼的事情。
「如果不想被其他人知道,来见我。」
6
虽然我最讨厌被人威胁。
但透视眼这事要真被人知道了,我还怎么活?
全校的男生岂不是都能来找我收取精神损失费了啊!?
尽管除了陆烬的,其他男生我根本没仔细看,也不敢看。
但这种事,我就算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吧?
我甚至已经能想象到别人用各种各样异样古怪的眼神看我的样子了。
说不定还会被人打上「色女」的标签。
我还怎么活呜呜呜啊啊靠!
看着奶茶店里的周旭,我突然起了杀心。
周旭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白衬衣,球鞋白白净净。
周旭见我立刻站起来小心翼翼地迎我坐下来。
一脸讨好的笑。
「蕊蕊,你来了。」
我一脸严肃:「周旭,你怎么知道我有透… 那啥的?」
周旭微笑,避而不答。
「蕊蕊,我们和好吧。」
对于这种原则性的问题,我犟得很:「绝不可能。」
周旭:「那这样吧,你重新给我一个机会。
「让我陪你把这个怪病治好行不行?」
我来了精神:「你有办法?」
周旭:「我有个小姑是研究这种怪病的,听说最近有些怪病流行:比如什么读心术、透视眼的……
「那天我看到你突然去眼镜店买隐形眼镜。
「就猜测你可能也中招了。」
我放松了些警惕:「真的?这能治好吗?
「可我现在戴眼镜除了眼睛有点不舒服外,其实也还好。」
周旭凑近我一些,压低嗓门,一脸神秘。
「可是我听说,这怪病只要过了半个月。
「很有可能会变瞎。」
7
我胆子本来就小,平日就算跟陆烬拌嘴也只是狐假虎威的那种。
一听到要变瞎,我慌得六神无主。
也不计较那么多了,一把揪住周旭的袖子急吼吼道。
「那咱们要怎么做?」
周旭刚要拍我的手背。
一个黑影笼罩住我。
伴随着戾气的男声一同响起:「你们做什么?」
我抬头,猝不及防就撞进陆烬的眼里。
那双眼黑蒙蒙的,一丝笑意也没有。
我知道陆烬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当初他知道我跟周旭在一起后整整一周没理我,等我跟周旭分手后他得知了原因差点儿找上门去揍人。
被我强行拦住后,他对我进行整整两个小时的思想教育。
还让我下次别在垃圾桶里找男朋友。
上学就好好上,瞎谈什么男朋友。
下次我再这样他直接腿给我打断。
虽然是玩笑话。
但陆烬那天想揍人的情绪是真的。
身高马大的男生攥紧了拳头,眉眼生冷,咬肌绷紧。
我都能想象得到周旭要真在场,不知道会被他揍成什么样的变形金刚。
所以乍一下看到陆烬,我突然就有了满满的心虚。
「我们有点事儿要谈!」
陆烬脸上闪过一丝讥讽,垂眼看我拽着周旭的袖子。
浑身上下的戾气曰曰往外渗。
他的声音很淡,却透着风雨欲来的味道。
「齐蕊,我上次是不是跟你说过。
「再让我见到你跟他凑一起,
「我见一次,揍他一次。」
8
我起身准备去拉陆烬,打算跟他解释一下。
刚一起来周旭像是在火上浇油似的抓住我的手腕。
「蕊蕊,他不敢的,这是学校。
「我跟蕊蕊和好了,有你什么事?」
我暗叫不好。
周旭怕是个憨批吧?
在这种时候挑衅陆烬,是嫌自己不够陆烬拆的?
陆烬弯了弯唇角,笑容极尽嚣张。
「很好。
「是个男人就跟老子过来。」
我甩开周旭的手:「谁跟你和好了,你别瞎说,你自己先回寝室,空了再说。」
然后拽着陆烬拔腿就跑。
直到把他拉到看不到周旭的地方。
跑太快我喘得停不下来,而陆烬单手揣着裤兜一脸无动于衷。
我:「陆、陆烬… 我跟他没啥,就是有点儿事要解决。」
陆烬扯着嘴角轻嗤:「什么事还需要肢体接触?
「齐蕊,你是不是教训没吃够?上次老子怎么跟你说的?」
我感觉他的情绪不同于往日,甚至有点凶。
一想到刚才周旭说我可能会瞎的事,就突然开始犯委屈。
「你这么凶做什么?!你知道什么啊?!
「都是有女朋友的人了还管我干什么?!」
我突然意识到这话埋怨的意思太过明显。
甚至于接近委屈和抱怨了。
立刻又改口道。
「就算我跟周旭和好了又怎么样?那是我自己的选择,你别管了行不行啊?」
我这话明显就把他气得不轻。
陆烬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随即他抬手用指骨蹭了下唇角。
然后淡声,放了句狠话。
「老子再他妈管你就是你儿子。」
9
看着陆烬转身就走,我有口难言。
包里的生日礼物还在,硌得我手臂生疼。
我伸进去把盒子抓在手里,那是一条手链,是我高三毕业那年独自去西藏求来的。
也不知道还送不送的出去了。
跟陆烬吵的架也不算少了,只是这一次,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
吵完这次后,我居然失去了陆烬的一切消息。
这让我无所适从,我找不到他了。
我给他身边所有的朋友打电话,都说不清楚。
陆烬上大学后,他家里人举家搬迁出国。
陆烬留在国内上学,没人管束他他也乐得轻松自在。
我实在是没了办法,毕竟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
我去医学院找了李丝丝。
李丝丝很温柔,她笑吟吟地看着我。
「听阿烬谈起过你,你们关系很好。」
我怕她误会连忙解释:「也没那么好,我就是想知道他怎么这几天都没去上课,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李丝丝莞尔一笑:
「我当然知道。
「可是,季蕊。
「这又关你什么事呢?他可是我男朋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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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王桑桑
超市偶遇竹马。
他盯着我怀里的老坛酸菜面,阴阳怪气:「这是晚饭?」
我冷哼:「好吃,你管不着。」
315 晚会结束后,他主动发来
我:……
1
家人们,我现在心情十分复杂。
作为一个 3 月 14 号晚上吃了桶老坛酸菜面人,我正蹲在厕所里吐。
闭上眼,满脑子都是臭脚拖鞋、烟头土坑。
恰巧此时,毒舌竹马发来
我:……
辛朗你给我等着!
要不是我爸妈在外地隔离,我又是个做饭废材以及叫不起外卖的穷人,能沦落到吃泡面的境地?
我当即冲出去,狠拍对面辛朗家的门。
门「咔哒」一声扭开,我「辛」字刚吼出,后面直接没了音。
辛朗头顶毛巾,水珠顺着发丝滴落锁骨,流经饱满的胸肌、形状分明的腹肌……
焯,他没穿上衣!!
辛朗反应极快地关上门,我脸颊通红,站在门口大吼:「辛朗你这个变……」
门又开了,辛朗穿好上衣,倚在门边神情冷淡:「我以为是我爸。」
我一愣:「辛叔叔今晚夜班?」
他「嗯」了一声,侧身示意我进去。
「什么事?」他问。
理直气壮的样子让我瞬间哑火。
但我依旧挺起胸膛:「你那个『好吃』什么意思?」
辛朗靠在玄关吧台,闻言眉头一挑:「字面上的意思。」
「落井下石很有意思?」
「有意思。」
我:……
我开始打感情牌:「你看着和你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吃了臭脚酸菜面,就没有一点儿怜悯吗?」
辛朗:「没有。」
我:……
我扭头就走,进家后狠狠地摔上门。
辛朗这个毒舌男,真是气死我了,亏我以前这么照顾他!
他父母离异,他跟着做医生的爸爸。
小时候,我觉得他没妈妈很可怜,就处处照顾他,还为了他跟小区里的孩子王打架。
那会儿辛朗又白又乖,像个瓷娃娃;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对我爱搭不理,还在外人面前假装不认识我。
后来我俩上了一个大学,我喜欢上他同系一个学长,拜托他做我的僚机,结果这小子直接给我搅黄了。
再后来大学毕业,我选择就业,他继续读研,见面次数屈指可数。
然而每次见面,他都跟我针锋相对,毒舌属性一点儿没变。
我躺在床上,又气又饿。
于是打开某短视频软件,看我最喜欢的美食博主。
博主是个很会做饭的小哥哥,叫夭田。
他的视频风格柔和,构图也岁月静好,虽然不露脸,但短袖露出的胳膊、围裙勒紧的劲腰,无不勾勒出其紧致有力的身材。
因此视频评论区的风格渐渐地跑偏。
什么「老公又给我做饭了」 「今天的老公看起来真好吃」云云。
平时这种事我也不会参与,但今晚被辛朗一气,我像撞了邪,想模仿别人留一个「你们都没老公吗,这样叫我老公?」
结果一激动,就发了前半句「你们都没老公吗」?
两分钟后,系统提示夭田回复了。
就两个字:你有?
我盯了许久,尖叫一声。
他回我了!!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我开始胡言乱语。
我:老公
夭田:……
2
虽然又气又饿,但被老公…… 啊呸,被夭田回复,我还是做了个美梦。
第二天上班,正好遇到下楼倒垃圾的辛朗。
我假装看不见他,结果他一直盯着我。
我终于受不了:「干嘛?」
他懒懒地敛着眼皮,上下打量我,嘴角轻扬:「没什么,就是觉得…… 人果然不可貌相。」
说完,就转身上楼了。
我:?
什么意思?
莫名其妙。
上午在办公室摸鱼,我忍不住再次翻出夭田的视频。
来来回回地看了几遍,忍不住私信他:博主你好,最近很想吃糖醋排骨,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出一个教学视频吗?
发出后,我忍不住自嘲,他就回了一次我的评论,我哪儿来的信心能让他出糖醋排骨教学?
结果晚上下班挤地铁时,我打开手机。
私信亮了。
夭田:已发。
3
连续两天被自己喜欢的博主翻牌是怎样的体验?
反正我现在已经飘了。
下地铁第一件事,就是去超市买排骨,然后回家认认真真地观看夭田的教学视频。
应该是赶工录的,机位变化很少,也没有往常的氛围感,但每一步都教得非常详细,连我这种做饭废都看得懂。
天时地利人和,我要开始做饭了。
然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锅起火了,引燃了旁边的杂物,厨房烧起来了,我没扑灭。
最后,119 来了……
火扑灭后,凑在我家门口看热闹的邻居也散了。
只有辛叔叔和辛朗还在。
辛叔叔问:「小冉,厨房怎么着了?」
我委屈一下就上来了,忙低下头:「我想做饭来着……」
「哦,你爸妈不在家。」辛叔叔拍拍我,「没事儿,来叔叔家吃,辛朗最近都在家,他做饭有一手的。」
我抬眼偷偷地看向辛朗。
他倚在门边,唇角紧抿,没同意也没拒绝。
我摇摇头:「算了叔叔,辛朗研究生快毕业了,应该也挺忙……」
「我爸都说我没什么事儿。」辛朗声音懒散、欠揍,「听不懂?」
我:……
我挤出一个咬牙切齿的笑:「那麻烦你了。」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你要是做饭难吃,看我不喷死你!
4
第二天一早,我刚打开门,就看到等在门口的辛朗。
他递给我一个饭盒袋,轻敛眉眼,不咸不淡地来了句「早餐」,就扭头回家了。
我原地愣了会儿。
…… 还有早餐?
上班路上,我打开饭盒,一个饭团和一个豆沙包。
尝了尝,非常不错。
但这外形、味道,怎么看都像是买的半成品。
想到辛朗为了让我找不到机会喷他而连夜购买食物的样子,我忍不住想笑。
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
晚上,头一回去蹭饭,我专门买了点儿水果。
相当淑女地敲开门,辛朗那张讨人厌的脸出现。
他一手撑着门框,视线扫过我手里的东西,眉头一挑:「哟,还知道给我带礼物?」
我挤进屋里:「别自作动情,这是给辛叔叔的。」我环视四周,「辛叔叔呢?」
「夜班。」
我水果一放,瞬间露出真面目:「晚饭呢?」
「还没做。」
「呵,某些人不是说自己没什么事儿,有时间做饭吗?」
辛朗出人意料地没有回怼,而是不咸不淡地问:「想吃什么?」
我脑海瞬间闪过糖醋排骨,转念一想又觉得太简单,复杂的菜品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
辛朗盯着我。
我神色凝重,思索半天——
「随便吧。」
辛朗:……
他扭头就进了厨房。
这样是不是太轻易就放过他了?
不行,我不知道什么复杂,总有人知道。
于是我果断地打开与夭田的私信界面。
我:夭田小哥哥,请问有什么复杂又好吃的家常菜吗?
我只是抱着试试的想法,并没指望他能像之前两次那样翻牌。
结果这次几乎是秒回。
但却答非所问。
夭田:不叫老公了?
???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夭田!
我从善如流:老公。
「啪」一声,厨房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我慌忙起身过去。
厨房里,辛朗正蹲在地上收拾残局。
这么笨手笨脚,平时应该都不怎么进厨房。
我当然不会放过损他的机会,阴阳怪气道:「不会做饭的话也没事儿,你跟我说一声,我自己想办法出去解决。」
结果辛朗转身倒掉碎瓷,自始至终没理我。
当我空气是吧?
我一个箭步怼到他身边,硬生生地把他掰过来:「辛朗你……」
看清辛朗表情的那一刻,剩下的话在我嘴里开了个急转弯:「你,你脸怎么这么红?」
5
辛朗眉心微皱:「热的。」
这还没到夏天,哪儿能热成这样?
怕他生病,我忍不住又问:「你没事儿吧?」
辛朗不耐地转过身:「你怎么那么多事儿?」
我:……
去你大爷的,你以为我想管你?!
我气呼呼地回到客厅,重新打开跟夭田的聊天界面。
自从我的那句「老公」后,夭田再没回我。
难道是被我的热情吓跑了?
我立刻解释:我刚刚是开玩笑,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直到辛朗做好晚饭,夭田也没回复。
唉,看来我的幸运粉丝生涯结束了。
我视线移到餐桌,一盘番茄炒蛋、一盘糖醋排骨,继续上移,停在辛朗脸上。
我警觉地眯起眼:「你怎么知道我想吃糖醋排骨?」
他眼神像在关怀傻子:「如果我没记错,某些人把厨房烧了的菜,就是糖醋排骨吧?」
119 来的时候,我好像是真的说的……
他倚在桌沿,「啧」了一声:「我呢,就大发慈悲,让你尝尝糖醋排骨什么味儿。」
我:……
我握紧拳头。
看在饭菜的份儿上,我忍了。
我夹出第一筷。
呵,这糖醋排骨,一点儿卖相都没有,比夭田做的难看多了,我倒要尝尝是个什么……
卧槽,好吃!
我瞬间控制住自己满足的表情,抬眼看向辛朗。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我。
我咽了口唾沫,故作姿态:「也就一般吧,能吃。」
辛朗冷笑一声。
「呃…… 也许大概可能有点儿好吃吧。」
他又冷笑一声。
我不耐烦了:「你还吃不吃?」
他坐到我对面。
整顿饭,辛朗没怎么动筷,倒是我吃了不少。但为了表现出「不爱吃他做的饭」,我尽量保持匀速地咀嚼,规矩地吞咽。
可时间拉长,我还是吃了两碗饭。
出乎意料地,辛朗竟然没有针对这一点儿怼我,待我吃完后,只是轻轻地敲了敲桌子:「去洗碗。」
不做饭的人刷碗,这点儿自觉我还是有的。
我收拾碗筷,老老实实地端去厨房。
等我洗刷完毕走出厨房,辛朗正开着电视,坐在沙发上玩手机。
电视恰好在播一支手机广告,代言人是我一直喜欢的某位爱豆。
我站在沙发旁,忍不住来了句:「我老公真帅。」
辛朗猛地抬头,瞳孔地震,耳尖通红:「你说什么!?」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震惊,连手机都差点儿甩飞了。
于是指向电视上的爱豆,一字一顿:「我老公,真、帅。」
辛朗盯着电视屏幕,沉默了。
我如数家珍:「除了他,我老公还有某亭、某然、某磊、某玺……」
我突然觉得周遭气压开始变低。
于是慢慢地闭嘴。
辛朗沉默许久,最后,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你可以走了」。
就差没直说让我滚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麻溜儿地滚蛋了。
6
第一晚蹭饭,体验感一般。
第二晚我还是厚着脸皮去了。
这次辛叔叔在家,我跟辛朗规矩了不少。
说白了就是互飙演技,好似我俩感情深厚兄友弟恭。
辛叔叔:「小冉,辛朗昨天没欺负你吧?」
辛朗一个眼刀飞过来。
我强颜欢笑:「没有呢,辛朗对我可好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辛朗收回眼神。
这次,辛朗做了四个菜,摆盘也明显比昨天好看了。
辛叔叔边吃边说:「看吧,我就说辛朗做饭有一手的。」
昨天两个人、两个菜,今天三个人、四个菜,我严重怀疑辛朗在针对我。
吃完饭,我主动收拾碗筷。
辛叔叔摆手:「放这儿吧,我来。」
我端起碗筷就进厨房。
辛叔叔跟上来。
我:「叔叔你歇着吧,我来蹭饭理应我收拾,洗碗也不是多麻烦的事儿,再说,昨天都是我弄的。」
辛叔叔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随后拉开一个柜橱:「辛朗是不是没告诉你,这里有洗碗机?」
我:……
洗碗的任务,最后交给了洗碗机。
辛叔叔进屋后,辛朗还躺在沙发上玩手机。
我走过去,咬牙切齿:「你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有洗碗机?」
辛朗眼皮都没抬一下:「你又没问。」
「我没问你就不能主动说吗?」
「不能。」辛朗依旧盯着手机,一脸的懒散,「你应该谢谢我,给你一个锻炼身体的机会。」
我真的好想揍他。
我向前两步,拳头都伸出去了。
也不知道是脚步太急还是辛朗家地板太新,我一个趔趄,「啪」的一声跪在沙发前。
辛朗终于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语气淡淡:「倒也不至于这么大礼。」
我:……
7
在辛朗家蹭几顿饭后,我胃滋润了,肺却快炸了。
辛朗这混蛋,熟练掌握一百种气死我的小技巧。
雪上加霜的是,夭田小哥哥,他不更新了。
自从我到辛朗家蹭饭后,他再也没更新了。
我私信问了几次,他都没回。
好难过,我的快乐源泉没了。
没有帅哥做饭可看,我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偷偷地观察辛朗做饭。
再去蹭饭时,我时不时地找借口溜进厨房。
辛朗要不懒懒散散地弄食物,要不靠在餐台玩手机,毫无夭田小哥哥做饭时的治愈感。
我眯着眼打量他,身材还行,厨艺还行,其他的嘛,嗯……
辛朗抬眼:「总来厨房干嘛,想偷师?」
我:……
信不信我也能把你家厨房烧了?
就这样又蹭了几天,我受不了了。
开始在外面吃完再回家。
见到辛朗,他也不问,倒是辛叔叔关心:「小冉,这两天怎么不来?」
「跟朋友一起出去吃了。」
「哦,那有空再来。」
我点点头,转身开门,余光正好扫到辛朗出来。
「爸,看新闻了吗?」
辛叔叔:「嗯?」
「餐饮行业抽查,好多家关门整顿了。」辛朗顿顿,像故意地说给我听,「外面吃,不安全。」
我:……
少说一句能死吗?
我进家关门,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查看新闻。
也没辛朗说得那样严重,但一句「安全不达标」就让我梦回臭脚酸菜面。
简直是我一生的噩梦。
晚上,我躺在床上,再次打开跟夭田的私信界面。
往上翻了翻,自从夭田断更,我发的私信,他都没回。
但心里话没处说,临睡前,我忍不住又发了一条:现在食品安全问题好严重,外面的饭,真的不能吃了吗?
没指望他回,我放下手机,私信却亮了。
夭田:相比而言,是这样的。
我一愣,夭田竟然在线?
我:夭田小哥哥,你终于回我了!最近你都没更新,是比较忙吗?
过了会儿夭田才回:嗯,在为某个人做饭。
我一愣:女朋友吗?
这次等了许久,他也没有回复。
意识到自己在窥探别人的隐私,我连忙解释:我瞎猜的,你别放心上。
两分钟后,夭田:还不是。
我立即马屁精上身:你温柔又会做饭,关键身材还好,哪个女生会不喜欢?
我:反正如果换我,肯定会喜欢。
对面顿了会儿。
夭田:借你吉言。
8
为了生命安全,我又重新到辛朗家蹭饭。
本已经做好被气的心理建设,但辛朗突然变得很奇怪,不仅不再怼我,还时不时地做些奇怪的事。
比如某次下班后,辛叔叔不在,我随口说了句肚子疼,他默不作声地进了厨房。
十分钟后,端出一碗红棕色液体。
我:?
我:「这啥?」
辛朗不自然地看向别处,轻咳一声:「红糖姜茶。」
我忽然反应过来,指着他拍腿狂笑:「辛朗你不会觉得我来大姨妈了吧哈哈哈!肚子疼又不是只有这个原因,我只是中午冰激凌吃多了哈哈哈哈哈……」
辛朗:……
如果眼神能杀人,我大概已经死了一万次。
最后,辛朗作势要倒掉,被我拦住:「别别别,这辈子头一回有人给我煮红糖姜茶,我得喝完。」
姜茶很烫,我端起碗,一边吹气,一边小口地喝着,喝完还不忘把空碗展示:「我喝完了。」
辛朗眼皮都没抬,接过我的碗,扭头进了厨房。
什么嘛,我这么尊重他的劳动成果,反应也太平淡了吧?
我撇撇嘴,忽然想到了夭田。
虽说辛朗给我煮红糖姜茶我没啥感觉,但换个女生,说不定当场就心动了?
于是掏出手机,私信夭田。
我:夭田小哥哥,你可以试试给那个女生煮红糖姜茶,她可能会心动哦。
夭田再次秒回:有人给你煮了?
我一愣,如实回答:嗯。
夭田:你心动了?
呃,虽然我的确没有心动,但既然跟人家推荐了这个方法,那就……
我:嗯。
之后夭田没再回我。
我坐在餐厅左等右等,等了好久,辛朗才做好晚饭。
我忍不住怼他:「你在里面跟灶台打架呢?」
已经准备好反驳的话,结果辛朗只是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也没说。
饭桌上,氛围极为奇怪。
往常我早就跟辛朗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谁,这次任凭我说什么,他都「嗯嗯哦哦」地敷衍过去。
更奇怪的是,好几次我猛然抬头,他就快速地移开视线。
我眯起眼:「辛朗,你是不是在偷看我?」
他没说话。
「我脸上有东西?」
「那倒不是。」他不自然地看向别处,轻咳,「就是觉得,你今天妆化得还挺好看。」
我:「啊?」
「我说的是妆。」
我:?
可问题是,我今天就涂了口红啊?
9
晚上,我躺在床上,忽然后知后觉。
辛朗这小子,该不会在拐着弯夸我好看吧?
我忍不住偷笑,哼,算他还有点儿良心。
想当年,我可是小区男孩争夺的对象,要不是为了辛朗跟孩子王打架,能沦落到这些年只有他一个玩伴?
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见小时候第一次遇见辛朗的场景。
外面下着雨,他坐在单元门口,白皙、圆润的脸上嵌着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我忍不住停住脚步,问:「你坐在这里干什么?」
他抬眼看来,声音稚嫩:「我在等妈妈。」
我以为他找不到妈妈了,突然生出强烈的使命感:「我带你去找妈妈。」
辛朗也没拒绝,我拉起他,在雨中狂奔许久,也没找到妈妈。
我气喘吁吁地盯着这个比我矮了半头的男孩,问:「你是不是比我小?」
没等他回答,我自作主张:「你要叫我姐姐。」
小辛朗抿着唇,眼底尽是挣扎,他正要开口,小脸突然变成成年后的辛朗。
那双总是懒懒半敛的眼睛盯着我,眉头微皱:「姐姐。」
我一下惊醒了。
因为这个梦,整整一天,我都昏昏沉沉的。
直到下午跟同事去合作公司谈项目,才稍稍地提起精神。
但我万万没想到,对方负责这个项目的经理,竟然是曲瑞。
这个曲瑞,就是当年我让辛朗做我的僚机,帮我追的学长。
我当即低下头。
过这么多年不见,他都已经西装革履成为精英人士了,应该不记得我了吧?
谁知视线刚对上,他就开口:「乔冉?」
我:……
我:「曲瑞学长,好久不见啊……」
他「嗯」了一声,没再跟我叙旧,而是转向其他同事,公事公办,继续合作话题。
我忍不住胡思乱想。
当初我拜托辛朗帮我,不知道这小子跑曲瑞面前说了什么,第二天曲瑞就找到我,说还是继续做朋友吧。
不用想,辛朗铁定说了我不少坏话。
不然,曲瑞也不至于这么多年后,还在刻意地躲我。
合作项目谈得很顺利,晚上,公司双方人员一起去吃饭。
我提前给辛朗发
信息发出时,我恍惚了一下。
怎么感觉像是晚归的丈夫在跟妻子报备呢?
因为我跟曲瑞是旧识,同事刻意把我们安排坐在一起。
殊不知,我们之间的气氛简直尬穿地心。
酒过三巡,曲瑞才开始跟我搭话。
不知怎么说起了辛朗。
他笑笑:「你跟你那个小竹马结婚了吧?」
我一愣,忙摆手:「没有没有。」
曲瑞又笑:「总订婚了吧?」
「我跟辛朗就是朋友……」
曲瑞渐渐地敛起笑意,若有所思地盯着我。
半晌,他抬手给我倒酒:「那看来是我误会了。」
我酒量不好,一直都没怎么喝。
这次曲瑞主动给我倒酒,众目睽睽下,不喝就是折他的面子。
于是我咬咬牙,喝完了。
最后饭局结束时,我脚步已经开始飘了。
曲瑞开车来的,所以滴酒未沾,同事知道我俩的关系,在曲瑞提议送我回去时,直接代我同意了。
就这样,我莫名其妙地上了曲瑞的车。
算了,就当是省了打车钱。
路上,曲瑞没怎么跟我搭话,音响放着舒缓的音乐,车厢里酒气淡淡,无一不像催眠绝招,让我昏昏欲睡。
车开到我家楼下才停,我迷迷糊糊地被曲瑞叫醒,摇摇晃晃地走下去,抬头就看到了辛朗。
10
我眯着眼:「你怎么在这儿?」
跟着下来的曲瑞扶住我:「我喊他下来的。」
我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什么不对,也没有看清辛朗是怎么把我从曲瑞身旁拉过来的。
只是本能地觉得,空气里火药味儿有点儿重。
辛朗:「你可以走了。」
曲瑞:「她醉成这样,我帮着扶一下吧。」
辛朗:「好意心领了,但这里用不着你。」
两人又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
曲瑞驱车离开后,我再也撑不住,整个人瘫在辛朗身上,没一点儿力气。
他僵硬地站着,浑身散着寒气。
辛朗生气了。
他知道我酒量不好,以前曾说过很多次,让我在外面不要喝酒。
结果这次我不仅喝了,还大半夜给他添麻烦。
我理亏,放软声音:「你别生气,我以后再也不喝了……」
他叹了口气,蹲下身子背起我。
感受到他态度缓和,我趴在他背上,又忍不住嘟嘟囔囔:「辛朗,这些年你见过曲瑞吗?」
「没有。」他声音冷飕飕的,「怎么了?」
「嗯…… 他现在,还挺帅的……」
辛朗:……
「噢。」辛朗阴阳怪气,「又多了个老公?」
我摇摇头。
「真老公只能有一个。」
我把脸埋进他肩头,声音闷闷的:「一定是做饭最好吃的那个……」
不然,我怕,我会饿死。
辛朗脚步忽然顿住,脸颊稍侧,叫了我一声:「乔冉?」
我想回应,可眼皮好重,怎么也开不了口。
暮春的夜风清凉,我趴在他背上,好像听到了他逐渐加速的心跳。
许久之后,他又说了句什么。
可我并没有听清。
只记得,他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11
那晚过后,曲瑞不知从哪儿要到我的
可能因为喜欢过,我并没有排斥跟他聊天,反而还产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莫不是久别重逢,我变得成熟、有魅力,曲瑞又看上我了?
当然,这种念头只是浅想一下。
我还没自恋到这个份儿上。
开始只是闲聊,后来熟了,曲瑞邀我一起吃饭。
但臭脚酸菜面 ptsd 让我拒绝:我比较喜欢自己做着吃。
曲瑞:是这样的,我表姐准备开一家餐馆,想让我找几个朋友去试试菜。
末了,还补充道:给我们免单。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再拒绝,就显得不太好了。
于是便答应了。
但我万万没想到,这一答应,就连着去了好几天。
其实不管菜品还是跟曲瑞吃饭都没什么问题,问题是,每次曲瑞送我回家时,辛朗都好巧不巧地站在楼下。
双手抱臂,神色晦暗,远远看去,那架势,就跟捉奸似的。
明明我跟曲瑞之间清清白白。
不对,就算不清白,关辛朗什么事儿?
但我还没法管他。
因为别问,问就是在夜跑。
那为什么每次都能遇见?
也别问,问就是纯纯巧合。
搞得我非常无语。
几天不在辛朗家蹭饭,某天晚上,我突然发现,夭田恢复更新了。
不仅更了,质量比以前更好。
我忍不住私信:夭田小哥哥你又更新了!暂时不用为那个女孩做饭了吗?
夭田:嗯。
我往不好的地方猜测:没追到吗?不应该啊,有人每天为自己做饭,应该不会不心动吧?
过了很久。
夭田:你会吗?
我一愣。
突然就想到了辛朗。
之前每天吃他做的饭,觉得稀疏、平常,现在几天不吃,忽然有种想念的感觉。
不只是味蕾和肚子,好像还有哪里,也是空空的。
我忍不住打开
我:在干嘛?
半分钟后,辛朗:?
我:就问问你在干嘛,发什么问号?
辛朗:噢。
辛朗:在做饭。
我:这么晚做什么饭?
辛朗:夜宵。
我盯着手机屏幕,半晌,鼓足勇气打出几个字:我可以去尝尝吗?
辛朗秒回:随便。
12
敲开门后,我蹑手蹑脚:「你爸睡了?」
辛朗一身居家服,转身进厨房:「不在。」
我瞬间放松下来。
我就说嘛,这个点儿能做夜宵,辛叔叔肯定不在。
没一会儿,餐桌上就摆满了烧烤、小龙虾等一系列不健康的食物。
我看向辛朗,他表情淡淡的,看着有点儿疲倦。
「你心情不好?」
辛朗语气平静:「没有。」
我撇撇嘴,认识这么多年,我怎么可能不了解他情绪低落的样子?
桌上摆着两罐写满日文的饮品,看着像饮料,我顺手拿一瓶拉开拉环,「咕咚」喝了两口。
甜甜的酸梅味,还挺特别。
辛朗盯着我,若有所思。
我好久没跟辛朗好好地聊过了,忍不住问:「你心情不好,是因为毕业找工作的事儿?」
辛朗:「你听谁说的?」
我挠挠头:「我猜的……」
辛朗移开视线:「工作早就找好了,还有,我没有心情不好,只是有点儿不爽。」
「为什么?」
「遇到了个傻子。」
「?」
「只知道吃却没脑子的傻子。」
「……」
怎么感觉他在说我?
我也不问了,低头吃夜宵。
边吃边喝,一罐饮料很快地就没了。
我慢慢地觉得有点儿晕。
这才后知后觉:「辛朗,我喝的这是什么啊?」
辛朗神情自若:「酸梅酒。」
我:?
我突然有点儿慌:「我不能喝酒的,我刚答应你……」
「那是在外面。」辛朗打断我,「这是在家里。」
说着,又给我递来一罐:「喝吧。」
我盯着易拉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犹豫半天,还是接了。
有一说一,这酸梅酒真挺解腻的。
吃完夜宵已经很晚了,辛朗让我赶紧去睡觉。
我飘飘然地回到家,简单地刷牙洗漱后,发现有条
辛朗:再说一遍,在外面不能喝酒。
我大抵真醉了,看到他这种臭屁发言竟然没有回怼,而是乖乖地回了句:知道了。
末了,还发了个「晚安」的表情。
13
周六,我约了装修团队,把被我烧掉的厨房重新装修一下。
装修声音很吵,我有工作要忙,就敲响了辛朗家的门。
他穿戴整齐,似乎准备出门。
我:「家里太吵,我能借用一下书房吗?」
辛朗轻抬下巴,示意我进去。
我坐了会儿,发现辛朗一直在厨房。
现在准备午饭是不是有点儿太早了?
我到客厅探头看了会儿,又假装不经意走进厨房:「这么早就做饭了?」
辛朗头也没抬:「有个同学骨折了,弄点儿吃的去医院看看。」
我舔了下嘴唇,下意识地问:「男生还是女生?」
辛朗瞟了我一眼:「有区别?」
呃…… 好像没有。
男生女生,都无所谓吧?
但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对方如果是女生,心里就怪怪的……
我好像从没设想过,如果辛朗给别的女生做饭,会发生什么?
辛朗把做好的食物装进保温盒。
动作娴熟,并没花费很长时间。
可我却觉得,他每一个动作,都在我面前放慢。
心底有个声音一遍遍地问:男生女生,真的有区别吗?
我渐渐地攥紧拳头。
辛朗拎起饭盒,经过我身边时,忽然顿住脚步。
而后抬起手,轻轻地拍了下我的发顶。
「是男生。」
我恍然回过神,抬头看他:「啊?」
他唇角轻扬,心情似乎很好。
「傻子。」
他丢下这句话,直接出门了。
如果是往常,我早就因为辛朗这句「傻子」跳脚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我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胸口跳得很快。被他触碰过的发顶,热得发烫,又有一些痒。
说不清什么感受,却直达心底,填满了空空的地方。
辛朗走后,我坐在电脑前,满脑子都是刚刚奇怪的感觉。
工作内容看不下去,我拿出手机,打开跟夭田的私信界面。
这种感受,我不知道该向谁诉说。
我:夭田小哥哥,好久没找你聊了。我现在有件事比较迷茫,可以向你倾诉一下吗?
我:我有个一起长大的竹马。之前我都拿他当兄弟,也没什么男女概念。但最近因为某些原因,他给我做了一段时间的饭,然后我发现,我好像对他产生了一些不一样的情感。
我:是因为他抓住了我的胃吗?还是说,这是喜欢?
很长一段话,我没指望夭田能看完并且给我解答,所以我直接把手机丢到一边,强打起精神开始工作。
快到中午时,我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发现夭田回复了。
我心情激动地点开。
就看到两行简短有力的消息。
夭田:你喜欢他。
夭田:去追吧。
14
关于夭田给的建议,我认真地思考了很多天。
我真的喜欢辛朗吗?
嗯,他确实长得还行,饭做得也不错,身材也挺好,除了有时候毒舌……
想到这儿,我突然发现,辛朗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怼我了。
看来毒舌这一点,也是能改的嘛。
为了确定自己的心意,我想了好几种办法,最后决定约辛朗去看电影。
我谎称朋友爽约,把辛朗叫出来。
结果没提前做功课,选了个非常胃疼的青春片。
别说辛朗了,我都差点儿睡着。
最后散场时,我跟辛朗都坐着没动。
我偷偷地观察他的表情,生怕下一刻他就跳起来讽刺我的选片眼光。
等了好久,他才转向我,声音平静:「回去吧。」
我:?
不怼我?
这简直不像辛朗啊。
他起身,见我不动,眉头一挑:「不回去?」
我刚准备起身,就听他不咸不淡地接了句:「想跟我多待一会儿也行,反正我有的是时间。」
我:……
原来不毒舌的结果,就是会变得自恋?
电影院计划失败,我又转战游乐场。
我故技重施,再次说朋友爽约。
辛朗:「你这朋友还挺难约。」
我:……
好在他最后还是去了,不枉我斥巨资买下门票。
这次我精心地打扮了一番。
面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的辛朗,我却产生了放不开的别扭感觉。
最开始,我们一起玩了些简单的项目。
觉得不够刺激,我提议去玩过山车。
其实这种东西我是不怕的,但我想着,在上面吹吹风,说不定能看清自己的心意。
辛朗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就点头答应了。
过山车上有不少情侣,几乎每个女生都小鸟依人地靠在男朋友身上。我跟辛朗这样保持距离,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随着过山车起伏,尖叫声不断。
在到达最高点即将落下时,我不知怎么想的,忽然握住辛朗的手。
清晰的触感让我逐渐回神,我下意识地就要松开。
抽离那一刻,辛朗忽然用力,反握住我的手。
我惊讶地看去,他恰好挑眉望来。
我从没见过辛朗有过那样温柔的眼神,温柔地像是在说——
别怕。
为了看烟火晚会,我们一直在游乐园待到晚上。
怕气氛尴尬,我一直在旁边巴拉巴拉地说着什么。
我们两人并肩往前走,辛朗始终沉默着听着。
到达烟火观看区时,辛朗突然问:「乔冉,你在追我吗?」
我一愣。
「我……」。
第一反应想要否认,可怎么都说不出否定的话。
天边一声震响,第一束烟火升空,炸开无数火树银花,也淹没了我试图解释的苍白的话语。
我心想完了,我做得这么明显吗?
要不我就告诉辛朗,我只是想确认自己的心意,你不用有什么压力,我们继续做朋友就行,我们……
辛朗忽然把我揽进怀里。
撞进他怀里的那一刻,我听见他说——
「我同意了。」
顿了顿。
「我们在一起吧。」
15
像做梦一样。
我爸妈在外地隔离的时间,我就有了男朋友,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
然而在一起没几天,我就听说了一个噩耗。
辛朗他们家要搬家了。
还是辛叔叔告诉我的。
因为怕吓到辛叔叔,我们还没有告诉他我跟辛朗在一起的事儿。
可能就是这个原因,他才在闲聊时,把搬家的事儿透露给我。
那天辛朗正好回学校了,辛叔叔见我情绪低落,安慰道:「小冉,要不然你一起过来看看叔叔的新家?不远,就在隔壁小区。」
以后肯定会去,不如现在先熟悉一下。
于是我就答应了。
路上,辛叔叔打趣:「其实早几年我就打算搬的,辛朗一直没同意,我猜啊,可能是舍不得你……」
我低下头,老脸一红。
他又说了很多,比如没见面的日子,辛朗总是打听我的近况,听说我爸妈不在家,早早地就提议让我去他家吃。
我边走边听,总觉得辛叔叔说的这些,连在一起,就像一个大型暗恋剧场。
我低下头,忍不住偷笑。
等见到辛朗,我一定要好好地问问他。
跟辛叔叔到新家后,推开门,我傻眼了。
这里的装修布景,跟夭田视频里的一模一样。
巧合,一定是巧合。
然后,我就看到挂在厨房里的,和夭田一模一样的围裙。
我大脑「轰」的一声就炸了。
言语组织了许久,才僵硬地转向辛叔叔:「叔叔,辛朗平时会在这里拍视频吗?」
「嗯?」辛叔叔不甚在意,「好像有吧,做饭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懂。」
我:……
啊啊啊啊!
我都干了些什么!?
我一早就留言叫他老公!
我还教他怎么追我!
我还向他倾诉自己对他的心意!
就在此时,辛朗发来
都看到了吗?
我:……
原来他早就知道辛叔叔要带我来他们新家了!
我:呵,藏得怪深。
辛朗:没办法,藏这么深,你都能在茫茫网络中找到我,还一口一个老公。
我:……
我:自恋狂、臭屁鬼,谁知道你是夭田啊!
说到这儿,我突然顿住。
我:所以你为什么叫夭田?
对面顿了会儿。
辛朗:你说呢?
辛朗:乔冉。
我盯着自己的名字,想通的那一瞬间,脸红了。
我:哦,原来心里早就有我了。
辛朗这次没有回怼,也没有立刻回复。
大约过了半分钟,他忽然发来一条语音。
我点开播放,呼吸猛然一滞。
他说:「嗯,早就有了。」
16
我爸妈隔离回来后,我跟他们以及辛叔叔公开了我和辛朗的事儿。
很奇怪,他们一点儿也不惊讶。
我妈松了口气:「你终于领会辛朗的心意了。」
我:?
我:「这么明显?」
我妈翻了个白眼:「估计也只有你个没脑子的看不出来。」
我:……
再次跟辛朗约会时,我忍不住吐槽:「我妈说我没脑子,看不出你对我的心意。」
辛朗不咸不淡地接了句:「阿姨的评价十分中肯。」
我:……
我:「谁让你表现的那么不明显!都是你的错!」
辛朗从善如流:「我的错。」
我撇撇嘴,又问:「你说,曲瑞怎么也不联系我了?之前那么热情,我还以为他要追我。」
辛朗冷哼一声:「他才不敢。」
我狐疑:「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内情?」
辛朗移开视线:「不知道。」
我更加怀疑:「你肯定知道。还有,你当年是不是跟他说了我不少坏话?」
「没有。」
「哼,谎话精,今天都不理你了!」
「哦?」辛朗慢慢地靠近,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安全距离打破,呼吸间皆是他的味道。
我浑身叫嚣着「危险」,下一秒,一个温柔的、小心翼翼的吻慢慢地落下。
随之而来的,是辛朗在耳边的低语——
「我爱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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