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冬天,我年仅八岁的弟弟因为高烧去世。
当时我正在参加一档综艺的路上,收到妈妈给我发来的消息时,哭得不能自已。
我弟很乖、很可爱。
在他眼里,姐姐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仙女。
他本来性子温和,但却在我被全网黑时,因为同班同学骂了我一句便上去跟人打了一架。
事后我质问他,他却红着双眼跟我说:「我姐姐是世界上最好的人了,我不能让你受委屈。」
我的弟弟啊,是小天使,我们全家的小天使。
我拿着手机恳求节目组让我回去见弟弟最后一面,可他们却说中途离开要赔偿高价的违约金。
我急哭了。
弹幕却在刷屏:
「齐萱这是在耍大牌吧,想回去就回去。」
「这女的谁啊,录制第一天就要回去,有毛病吧。」
「齐萱好作,哭什么啊,又不是家里死人了。」
1
我叫齐萱,刚出道没多久,是娱乐圈里的小透明。
但后来因为演了一个恶毒女配,逐渐走入大众视野。
只不过由于剧里人设太过烦人,导致我在现实生活中黑粉众多。
这次经纪公司给我签了个在农村录制的录播综艺,简单来讲就是让我们几个未婚女明星体验带孩子的生活。
至于孩子们,都是节目组找的素人。
我出发那天很平常,拥抱了父母和弟弟。
弟弟生怕自己在我心里的地位不保,还奶声奶气地提醒我说:
「姐姐,你去录制综艺的时候可千万不能喜欢上别的小孩哦。」
我笑着连连答应,揉揉他的头,向安排的大巴走去。
但我没想到,这一个转身竟是永别。
2
「扬扬去世了,高烧四十度,没来得及抢救,凌晨走的。」
看到家族群里的这条消息,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扬扬昨天还跟我说了再见。
这一定是假的,我不信。
我带上蓝牙耳机,抱着残存的希望,急忙拨通和爸妈的视频电话。
电话那头是爸妈一夜之间增多的白发。
我的心凉了半截。
「萱萱,是因为我们没把窗户关严实才让他发的烧,都怪我们,是我们没照顾好扬扬。」
残存的希望顿时破灭。
我捂住嘴巴,尽量不让哭声溢出,哽咽着说:
「让我、让我看看他好不好?」
齐扬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嘴唇苍白,脆弱得像个陶瓷娃娃。
我隔着屏幕抚摸他的脸,在座椅上抱着自己,眼睛生疼,哭声呜咽又痛苦。
他才八岁啊,明明昨天还跟我打了招呼的,怎么一眨眼就阴阳两隔了。
我调整好情绪,强撑着让自己站起来,然后找到随行导演问道:
「导演,我……我能不能中途退出这个综艺的录制啊,我弟弟去世了,我想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导演很是为难。
我急哭了,「算我求求你,让我回去好不好?」
就在我说这句话时,藏在座位中央的隐藏摄像头不知何时被打开,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我的声音也清清楚楚传到了直播间每个观众的耳朵里。
这个综艺,表面上是录播,实际上是直播。
而且它并不是一个简单的综艺。
在综艺直播进行当中,观众会实时投票选出自己心里最喜欢的带娃女明星,得票最高者将获得主演国内最大娱乐公司星动集团冲击国际大奖的电影《年轻的母亲》的资格。
只是这些,身为局中人的我们都不知道。
弹幕开始疯狂刷屏:
「齐萱这是在耍大牌吧,想回去就回去。」
「这女的谁啊,录制第一天就要回去,有毛病吧。」
「齐萱好作,哭什么啊,又不是家里死人了。」
……
经纪人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齐萱,你就别想着回去了,违约金五百万岂是你能赔得起的。」
经纪人说的是事实,我一个刚出道的新人,确实赔不起。
我把自己蜷缩在座椅下面,咬住手腕,眼睛被泪水冲刷得红肿。
微信又弹来几条消息,是爸妈的安慰还有弟弟的「遗言」。
那些「遗言」被爸妈以录音形式保存。
「姐姐,我在存钱罐里存了六百块钱,你可以去买自己喜欢的小裙子了。」
我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是那年我高考毕业在橱窗里看到一个很精致的小裙子求着爸妈买。
但因为定价要六百块钱,对于我们这样一个普通工薪家庭实在太过奢侈,于是当时就没有买。
我当时很生气,还赌气地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好几天。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当时年仅四岁的他居然都记得。
甚至还会因为姐姐一条买不起的裙子自己偷偷攒了四年的钱。
「姐姐,我好难受,好想睡觉。」
被我咬住的手腕开始渗血,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姐姐,我会变成小天使来保佑你的,就像童话故事里写的那样。」
「姐姐,我要睡了。」
「姐姐……」
不过四五句,可他提到的全都是我。
3
到达目的地之前,经纪人给我补好妆,再三提醒我不能再哭了。
我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看向窗外的风景。
但这一看不要紧,我在工作人员领着的几个小孩里发现一个和弟弟长相有七八分相似的男生。
我盯着他看了良久,捏着衣服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是老天爷来可怜我了吧……
我抬头,让眼睛里的泪水倒流,然后下车。
导演给我们讲清楚节目规则后,由小孩抽签选择组队对象。
很遗憾的是,和我一组的是六岁乖巧小女孩婉婉,而那个小男孩和当红小花许艺珂一组。
我难免有些失望,但导演随后又说给我们半天试相处时间,不合适了可以再进行调换。
半天还不到,许艺珂就因为男孩性子太冷而提出调换。
我强压住心里的兴奋,道:「那跟我换吧。」
于是,我心满意足地带着那个和扬扬七八分像的男孩回到了我们的住处。
4
小男孩叫张阳,不仅和我弟弟长得像,就连名字读音都很像。
或许是出于私心,我一直叫小男孩叫「阳阳」,仿佛这样弟弟就没有死,依旧陪在我身边。
但他话很少,对于我的热情视而不见。
来到住处后,节目组给我们的第一个挑战便是洗菜做饭。
张阳虽然冷冰冰的,但很懂事,会主动过来帮我一起洗。
他撸起来袖子,露出右胳膊上的红色胎记。
我愣住了。
一把抓住他的右手腕。
豆大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砸。
我弟弟齐扬在相同位置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胎记。
我本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我现在却乞求有个可能,有一个借尸还魂……的可能。
他被我的眼泪一烫,猛地缩回手腕,说出了和我认识以来的第一句话。
「为什么要哭?」
「不好意思,」我顿觉失态,又不死心地问道,「你听没听过一个叫齐扬的名字?」
「没有。」
原本就微弱的希望火苗在那刻彻底熄灭了。
张阳放下袖子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等再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一包纸,像是要开口。
但最终还是一句话没说,把那包纸放在了显眼的位置。
「是给我擦眼泪的吗?」
张阳眉眼冷峻,「不是,随手放的。」
我自是不信他的说辞,只是抽出一张纸,不知怎的又想起来弟弟。
其实弟弟刚出生时我并不喜欢他。
因为那时候我都已经上初三了,很不理解为什么爸妈要再生个小孩。
但是中考出成绩那天,我意外考得很差。
妈妈气得不行,举起手来就要打我。
是刚学会走路的齐扬摇摇晃晃地挡在我面前,说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句话:
「别打姐姐」。
爸妈都沉浸在弟弟会说话的喜悦中,没再揪着我的成绩单说事。
而我对着电脑屏幕默默流泪。
后来趁爸妈做饭的功夫,齐扬又抽了张纸在我脸上胡乱地抹。
我当时烦得不行,以为他在恶作剧,便吼了他。
如今再一回想,
那小人儿当时是在给我擦眼泪呢……
我轻声道:「谢谢。」
这声道谢是对他说的,也是对过去一岁的齐扬说的。
5
直播间弹幕又因为我哭变得热火朝天。
「齐萱就这么想上热搜吗,一个带娃综艺哭什么啊。」
「看见她就烦,真的好装。」
「都把小孩吓了一跳,谁跟她一组谁倒霉。」
「弱弱说一句,感觉能哭成这样像是家里出事了。」
而此时,综艺节目安排的第一次投票正式开始。
许艺珂因为超高的人气位居第一,而我因为动不动就哭的「骚操作」位列最后,票数差了一倍不止。
6
洗菜时我注意到张阳手上、胳膊上残存的伤口,心里一阵心疼。
才十岁,怎么有这么多伤。
他在原生家庭应该受了很多苦吧。
我不舍得再让他干活,便把人赶出去。
可是当我用灶台生火炒菜时他又进来了。
就在门口站着,一动不动。
我添柴时一个没注意,头发被火燎到。
张阳眼疾手快,拿着盆水就从上往下泼了过来。
火是灭了,我也湿了半个身子。
「我……谢谢你啊。」
张阳低头站在原地,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
我不知道他的心结在哪,只是想过去揉揉他的头,却被他躲开了。
于是我保持着手伸在半空中的姿势,干巴巴道:「你是好心,不用道歉。」
后来,我去房间换衣服,顺带着剪了自己被火烧到的那缕头发。
张阳留在厨房里盛菜。
一顿午饭,我俩相顾无言。
主要是我想说点什么缓和下气氛,但张阳也只是点头、摇头。
安静得可怕。
阳光细碎地洒在他的鼻子上、嘴巴上。
恍然间,我好像又透过那张脸看到了齐扬。
只不过他可不会像张阳那样安安静静坐在椅子上吃饭。
他肯定会撒娇着让姐姐喂。
我正看得出神,没想到张阳突然抬头,和我的视线相对。
一时之间,原本就尴尬的饭桌气氛更为尴尬了。
7
但直播间观众却因为张阳的存在而对我们这组稍稍有了些改观。
「阳阳炒菜时不走是怕齐萱第一次用灶台出事吧。」
「虽然齐萱人不咋样,但不得不承认她和阳阳对视时还挺搞笑的。」
「这一组气氛真的和其他几组完全不同啊哈哈哈哈。」
「虽然但是,这一组连话都不怎么说,感觉好容易闹掰啊……」
不仅如此,微博上还有人给我俩组了个姐弟 cp,名字就叫「岌岌可危」。
博主还特地给我俩单独剪了视频。
那些视频片段包括但不限于张阳泼水、尴尬对视、寂静的饭桌……
再配上那些黑白滤镜、低沉悲伤的音乐,整得我俩跟下一秒就要分家一样。
不过 cp 名好像就是这个意思。
甚至还有人在超话发起投票,猜测我俩什么时候会彻底闹掰。
绝大部分人选择了一周以内。
虽然我们这组是观众最不看好的,但话题热度却超过了当红小花许艺珂,荣登娱乐新闻热搜榜第一。
8
但因为录制地点并没有信号,有关的一切我并不知晓。
吃过午饭后,我躺在床上打开手机,小心翼翼摩挲着屏保上弟弟笑得开怀的脸。
心有点痛。
明明才许了「要永远跟姐姐在一起」的生日愿望啊……
怎么转眼间就不能活蹦乱跳了呢。
我睡得并不安稳,但醒来时已经日薄西山。
客厅里张阳正拿着本书看,安静得像幅画。
恍惚间,我好像又透过那张脸看到弟弟。
他不像他,他永远都安静不下来。
永远都要蹦蹦跳跳地要姐姐抱。
但却又怕姐姐嫌他重,于是就悄悄地不吃饭、不吃零食。
后来被我们发现,他便红着眼眶说:
「我、我要轻一点,这样姐姐就不会嫌我重了。我想让姐姐抱我。」
他说的是上次他爬到我背上时,我随口一句的「重死了」。
小孩子哪懂你的嗔怪啊,他只知道他最喜欢的姐姐嫌弃他了。
9
或许是因为张阳长得很像弟弟的缘故,我的情绪稳定了很多。
偶尔一抬头看到张阳,只会觉得弟弟没有死,还在我身边活蹦乱跳。
晚上吃鱼时,我习惯性地挑完鱼刺后才把鱼肉放到张阳的碗里。
毕竟小时候弟弟吃鱼,我一直都是这样。
后来高中毕业,爸妈工作又忙,也一直是我带弟弟。
也或许因为这个缘故,长大后的弟弟更黏我,也更爱我。
张阳低头看着自己冒尖的碗,过了好半天才说道:「我十岁了,其实可以自己吃鱼的。」
我没停下手里挑鱼刺的动作,反问道:「你不喜欢吗,阳阳?」
他没说话。
默认就代表喜欢。
张阳和同龄小孩不太一样,他不会像其他小孩那样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他面对喜欢的事情不知道如何表达,反而会觉得手足无措。
就像是,从小到大没人对过他好一样。
没关系,我会教他,教他如何去爱以及如何被爱。
10
和张阳吃过晚饭后,我想起来经纪人当初给我签综艺合同时的嘱托:
「齐萱,这是你的综艺首秀,你可得好好表现。」
于是我坐在沙发上,缓缓开口道:「阳阳,要不要去外面散散步?」
他拿着本书,过了很久才应下。
「好。」
现在正值冬天,外面湿冷湿冷的。
我给他裹好围巾带好帽子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却闷闷地说:「我其实也可以自己裹围巾戴帽子的。」
如果是他抵触的事情,他根本就不会让我碰,就像白天我想揉他的头,他躲开了一样。
可如今他没有躲开,那就证明他是喜欢的。
于是我说:「只要姐姐在,姐姐就给你弄。」
他迅速抬眸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去,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我感慨张阳说话变多的同时,各组间的关系也在飞速发展。
票型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只是令人没想到的是,当红小花许艺珂的票数骤然下降,位列最后。
11
我们三组的房子都离得不远,我和张阳散步路过许艺珂的房子时,发现里面黑漆漆一片。
才七点半就睡了吗?
我正在心里怀疑着,就见房子里跑出来个小孩,身后还跟着工作人员。
「齐萱,拦住她。」
闻言,我把小人儿从地上捞起来抱在怀里。
我这才看清,她是上午原本要跟我组队的小女孩,名叫「婉婉」。
「姐姐,我还是想和你一组。」
婉婉也不哭闹,只是安安静静趴在我的怀里。
我寻思孩子肯定是在许艺珂那里受了什么委屈,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毕竟我和许艺珂是私自交换带娃对象,并没有询问他们的意见。
我为了一个和弟弟长相相似的男孩,把满心欢喜叫我姐姐的婉婉丢给了别人。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也是个恶人啊。
她身后的工作人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简单跟我说明了一下情况,然后我皱了皱眉头,打算先把她带回去让许艺珂晚点来接。
没走几步就发现张阳没跟上来。
我扭头,他就那样逆光站在原地,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于是我一手抱着婉婉,一手走过去拉起张阳的手。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他没躲。
小孩走到一半,突然开口:「我以为你不想要我了。」
我怔住了,突然想起来今天上午的分组。
许艺珂和导演说不想和他一组时,他就站在旁边。
低垂着头,看不到表情。
但总归是不高兴的吧。
毕竟,谁愿意被抛弃呢。
我心疼坏了,便安慰道:「不会的,姐姐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白天和张阳搞好关系的努力仿佛在这一刻瓦解,他甩开我的手,淡淡道:
「才不是,三十天综艺录制结束后你会离开这里。」
话落,他就一个人向前走去。
我没想到小孩这么清醒,但心里又庆幸还好身边没工作人员,这段对话没被播出去。
可我不知道的是,那些路旁的草丛中都闪烁着红光,里面有隐藏摄像头记录着一切。
弹幕开始刷屏:
「呜呜心疼我家阳阳。」
「阳阳看样子冷冰冰的,但实际上心思比谁都细腻啊。」
「本来一开始好担心她对阳阳不好,但目前来看她是个很好的姐姐。」
「放心吧,我觉得应该比许艺珂强多了,那个女人真的令我下头。」
「想起来我还粉过许艺珂,我就感觉恶心!」
……
12
工作人员只是跟我说婉婉没吃饭,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婉婉也很乖,吃过饭后只是让我陪她玩,关于白天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
但此时微博却炸了锅。
一条「当红小花参加带娃综艺饿着孩子」的话题登上了热榜。
原来许艺珂因为自己不会用灶台生火,便把摄像头关了,装作给孩子吃了饭的样子。
实际上她连做都没做,婉婉一天下来也就只是吃了点零食。
她以为把摄像头关了便万事大吉,但实际上隐藏摄像头一直拍摄着一切。
她的人设很好,出道以来又大多演的是甜妹角色。
没有人想过甜美的皮囊下面藏着这样一颗肮脏的心。
一时之间,掉粉无数。
……
晚上我把婉婉哄睡着后,许艺珂才来接人。
她表现得很焦急,那双大眼睛里差点都要渗出泪水。
「谢谢你啊萱萱,找不到婉婉我都要急死了。」
我点点头说「没事」,然后把婉婉递给她。
殊不知此时直播间的弹幕气坏了。
「别给她!许艺珂这个女人心眼坏得很啊。」
「啊啊啊我的婉婉!」
「节目组应该会管一下的吧,总不能天天饿着孩子吧。」
……
节目组确实是管了。
等第二天我再去找婉婉时,发现工作人员在教许艺珂生火。
她虽然表面看上去不情不愿的,但起码也给孩子做了饭。
我抻脖子看得认真,没注意到张阳的表情有异。
但接下来的几天,婉婉总是喜欢往我们这里跑。
缠着我给她编辫子、讲故事。
和张阳相比,她反倒占据了我大部分的时间。
我生怕自己一碗水端不平,于是在婉婉不在的时候便加倍对他好。
可张阳只是冷冷地说:「不用了。」
比刚认识那几天还要冷漠。
13
那天下午婉婉又来找我。
但因为外面下了雷阵雨,于是我就把婉婉留了下来,和许艺珂打了声招呼。
吃晚饭时,我细致地挑鱼刺,秉承着先哄小孩的原则,把第一块鱼肉夹给了婉婉。
但我没注意到的是,张阳攥着空碗碗沿的指尖发白。
我正准备挑第二块时,婉婉就把自己挑的那块鱼肉夹给了张阳。
甜甜地笑着说:「给哥哥,哥哥也吃。」
张阳的表情瞬间变得舒缓,淡淡道:「谢谢妹妹。」
吃过晚饭后,婉婉嚷嚷着想去看雨。
我拗不过,便给婉婉包裹得严严实实。
可一扭头,张阳也穿得严严实实,只剩下围巾和帽子没有戴上。
我顿时觉得很抱歉,因为在我眼里,他不是个喜欢看雨的孩子,对周围的一切事物都表现得淡淡的。
我没想到他也要去。
婉婉先我一步拿起帽子,带到张阳的头上。
然后又伸着小短手、踮脚给张阳裹围巾。
张阳顺势弯腰,让婉婉弄得更方便些。
婉婉拉着我的手,奶声奶气地说:
「姐姐给我带,那我就帮哥哥带。」
张阳笑了,揉揉婉婉的头,然后顺势拉住她的手。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张阳笑,也是第一次看到他主动和别人接触。
我很开心,但弹幕比我更为激动。
「笑了笑了!家人们,看到了吗!!!!」
「呜呜呜我的云养娃终于会乐了!」
「婉婉真的是小天使啊!太温暖了呜呜呜。」
「难道就没有人夸齐萱吗,她相当于带了两个孩子,已经做得很棒了。」
「没错,我为我之前因为她扮演的恶毒女配角色而骂过她感到抱歉。」
……
「岌岌可危」超话也是一副过年的模样,之前的那个投票早就被大家忘在了脑后。
而关于主演的投票,齐萱的名字一跃变成了第二名。
14
两个小孩在外面玩了个尽兴,身子也不可避免地湿了一截。
我催促着俩小孩洗澡换衣服。
等我从浴室出来后,就看见俩人不知道在嘀嘀咕咕说什么。
我难得看到俩人在一起这么亲密地聊天,于是也没有打断。
但等我过去后,婉婉突然拉着我的袖子,撒娇道:「姐姐,我怕打雷,哥哥也怕。」
阳阳怕打雷?
我怀疑地看了张阳一眼,却见他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
我把俩小孩搂在怀里,说道:「好,那姐姐挨个哄你们睡觉好不好?」
他们点点头。
等到睡觉时间,或许是因为白天太过哄着婉婉,我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于是先去了张阳房间。
小孩睡姿很规矩,不一会儿的时间呼吸声便变得均匀且绵长。
我以为他睡着了,但我还不想走。
我想再透过那张脸看看他。
看着看着,我又想起来阳阳晚上的笑容,很像、很像弟弟。
如果说之前绷着脸的他和弟弟有七分像,那笑着的他和弟弟简直是一模一样。
「笑起来真的好像他啊。」我不知不觉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
我慌忙捂嘴,悄声退了出去。
但好在声音比较轻,张阳应该没有听见。
后来我把婉婉哄睡着后,又去行李箱里取了件羽绒服。
但摸来摸去,我在行李箱夹层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掏出来一看,是齐扬最宝贝的奥特曼。
里面还有一张字条:
「欧耶,我把奥特曼派来保护姐姐啦!」
他字迹稚嫩,有些字都是用拼音代替。
但我仿佛能看到小小的一只偷偷把奥特曼和字条塞到行李箱里,准备当成小惊喜送给姐姐的模样。
傻子,它来保护我,谁来保护你啊。
我把奥特曼揣在怀里,给婉婉掖了掖被子,自己背对着她躺下。
但脑海里却走马观花般闪过弟弟的模样。
有开心的、有撒娇的、还有哭着的……但唯独没有闹脾气的样子。
他不敢,他怕姐姐不理他。
其实自从遇到张阳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因为弟弟的事情哭过了。
因为我总把张阳认成齐扬。
有时从嘴里脱口而出的「阳阳」,我也不知道自己叫的是谁。
我以为,我只要把张阳和齐扬看成是一个人,心脏就不会痛。
弟弟就不会离开我。
可现实不是这样的。
无论是那些「遗言」、还是奥特曼也好,无一都在提醒我:
他走啦,但他走之前最放心不下你了,所以你要好好生活哦。
它们好心提醒我要好好生活,但又残忍地告诉我我努力生活的动力之一已经消失。
我怎么能释怀……
我无声哭泣,心脏像是被一双大手攥紧了般生疼。
我一遍遍努力从张阳身上寻找弟弟还活着的迹象,可人世间的规则告诉我那都是徒劳。
人死不能复生。
这是小学生都知道的事情。
张阳和齐扬根本不是一个人,我该认清了。
否则对张阳来说根本就不公平。
15
第二天我把婉婉送到许艺珂那里之后,又去叫张阳吃饭。
一开门,却看见他对着床头柜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走过去,他抬起脸来,慢慢挤出一个笑容,道:
「你昨天手机忘拿走了。」
我这才发现,我找了一个早上的手机被我落在了张阳房里。
我揉揉他的头表示感谢,心里轻快不少。
也因此没注意到张阳看见我时挤出的那个笑容有多么难看。
接下来的几天,张阳爱说话了、也爱笑了。
他对婉婉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不想搭理到最后天天盼着她过来。
一切的一切貌似都在变好。
直到有一天,婉婉食物中毒的消息传来,接着就是节目组的车呼啸而过。
我和张阳吃饭的筷子不约而同掉到了地上。
但我们来不及捡,慌慌张张地出了家门。
为了保证许艺珂的出镜率,婉婉其实只有每天下午会来,偶尔会在我这里过夜。
本来今天我还给婉婉编了花环,但有些消息就是这么的猝不及防。
我和张阳心里着急,但因为没有代步车,再加上村落偏僻,只能眼巴巴地在家里等消息。
那天过得很漫长,直到晚上才传来「婉婉没事」的消息。
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婉婉和许艺珂都退出了这个节目。
我心里空落落的,但随之一想自家孩子出了这么大事,当父母的没让节目组赔钱就不错了。
只是不知道将来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婉婉还能不能认出来我。
张阳难得伤感,用很轻的声音问我:「以后是不是都见不到妹妹了?」
我不想告诉他这个残忍的事实,只是打着哈哈道:「想见总会见到的。」
他不吃这套,又问:「你也会走的,对不对?」
其实这还真不一定。
张阳的性格、身上的伤口无一都在告诉我:
他的原生家庭并不幸福。
所以如果可以,我想让我们家领养他。
让他真真正正成为我的弟弟。
只不过这些,不能当着摄像头的面说,我要等一等,等到录制结束后询问他和他家人的意见。
于是我说:「阳阳,等节目录制完你就知道了。」
16
距离节目录制结束还有三天的时候,这里下了一天的雪。
有几组的小孩已经开始感冒,忙得那些女明星焦头烂额。
但好在张阳被我养得很好,还是健健康康的样子,甚至身上都多了几两肉。
但因为有弟弟高烧去世的前车之鉴,我晚上总睡不安稳,时刻担心张阳会不会发烧。
直到深夜,我被张阳哼唧的声音吵醒。
我推开他房间的门,看见他像个红透的番茄一样躺在床上。
嘴里还在无意识地念叨着「姐姐」。
我吓坏了,一时之间又找不到节目组的人,只能先给小孩穿上厚衣服,然后去当地人那里借了一辆三轮车,还问清楚了去镇上诊所的路线。
这个村落本就偏僻,去最近的诊所也要骑半个小时。
而且外面积雪很厚,有些地方已经开始结冰。
路很不好走。
我没骑过三轮车,只能顶着寒风往前冲。
心里只剩一个念头:我已经失去一个弟弟了,不能再失去一个了。
黑夜原本寂静的直播间因为我的出现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阳阳这是发烧了吗,怎么感觉齐萱都要哭了……」
「和许艺珂给婉婉吃生肉比起来,齐萱这也太负责了吧。」
「节目组的人呢,路这么滑,他们出事了怎么办。」
……
路很滑,我又是第一次骑三轮车,技术不太熟练。
在经过一段被冰完全冻住的土路时,我没来得及刹车,车翻了。
阳阳闷哼一声,但因为车里被塞满了厚厚的被子,他没什么事。
而我因为惯性摔在了土路下面。
头不知道砸到了什么地方,昏迷不醒。
后来,我只能感觉到有人在戳我的脸,还有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
「醒醒啊,姐姐。」
「姐姐,陪我玩好不好?」
「姐姐,我好想你。」
「姐姐,你难道不想见见我吗?」
……
是扬扬吗……
我好想见你。
无数个夜晚,我都好想见你。
可为什么我睁不开眼……
我挣扎着抬起一条眼缝,能看到扬扬模糊的脸还有他手里的奥特曼。
可是不多一会儿,便又合上了。
扬扬的声音又响起,「姐姐,你要是再不醒,我就要走啦。」
别……
别走……
我用力睁开双眼,可眼前的景象顿时灰飞烟灭。
只能看到扬扬在最后冲我笑着说:「姐姐,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
我心里怅然,却感觉身体很冷。
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半截身子在结了冰的河上。
而且冰很脆,我再不苏醒,恐怕整个身子都要掉到里面去了。
我小心翼翼往旁边的土地上挪。
好不容易把身子都挪过去了,冰「嘎嘣」一声断了。
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河水。
我不敢想象,如果我晚醒一会儿,等待我的会是什么结果。
我用尽全力把三轮车搬起来,不敢耽搁一会儿时间继续赶路。
但在路上,我突然想起来那个诡异的梦。
那个在我梦里长了翅膀的扬扬还有他手里的奥特曼。
「姐姐,我会化作小天使来保护你的。」
「欧耶,我把奥特曼派来保护姐姐啦。」
这两句话顿时重现在我的脑海里。
原来他没有骗我,他一直都在,他从未离开我。
夜很寂静,我却哭得撕心裂肺。
以后,除了救我,能不能也多入入我的梦。
姐姐真的好想好想你。
17
原本直播间观众也在担心我们,但看到我们没事也松了口气。
而且这次看到我哭,没有人在骂。
反倒都在心疼。
有关主演的投票,齐萱的名字悄然升到第一,比第二名多了一倍的票数。
一切皆成定局。
18
我敲开了诊所的门,里面的大夫和我一起把张阳抬了进去。
张阳是低烧,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严重。
简单喝了几服药后,便睡下了。
大夫指了指我的脑袋,道:「不疼吗?」
我伸手一摸,一手血。
再然后,就晕了过去。
等我醒来时,头上绑着厚厚的绷带,手上还输着液。
节目组也派人赶到。
而张阳坐在病床旁一直守着我。
「烧退了吗?」
他点点头。
我轻舒了口气,然后就见孩子眼圈红了。
「你知不知道你烧到了三十九度啊,头还受伤了,万一……万一没命了怎么办。」
啊,我居然也发烧了……
我确实不知道,但看孩子这么难受,便拍拍他的手小声安慰着。
张阳却别扭地推开我的手,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我……我知道你对我这么好就是因为我……跟你屏保上的……小男孩长得很像,而……而且你经常透过我看他,可是我又不是他,我……不爱笑,你……你真的没必要的。」
他用力吸着鼻子,鼻头通红。
我不知道阳阳什么时候发现了这件事情,为了安抚他的情绪,只好提前跟他讲了想收养他的事情。
他先是一惊,然后又凶巴巴地说:「那……那也不能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啊,这就是个综艺。」
「可你是个人,是个活生生的人。」
无论他和弟弟长得像不像,我都做不到不管一个发着烧的孩子。
余下的两天,我都和张阳躺在诊所休养身体。
直到录制结束,节目组派大巴车来接我们。
车门一打开,我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蹦蹦跳跳的身影。
婉婉!
我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她,心里很惊讶。
小姑娘心疼地看着我的伤口,道:「姐姐,疼不疼?」
我把婉婉抱起来,她轻轻呼呼伤口。
「婉婉呼呼就不疼了。」
我一手牵着张阳,一手抱着婉婉登上了大巴车。
等进去后,才发现里面一堆人。
「嗨?」
19
那些人点点头。
经纪人一把把我拉过来,然后把手机递给我,满脸欣慰地说:
「齐萱,你要火了。」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打开微博才对这个节目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表面录播,实际直播……
经纪人居然也瞒着我……
我翻了翻微博消息,最令我惊讶的居然是许艺珂被封杀。
而且是因为婉婉食物中毒而被封杀。
经纪人在我旁边解释道:「婉婉是星动集团董事长的二女儿。」
怪不得,怪不得星动集团这么轻松就封杀了自家的当红艺人。
坐在车尾的中年男人走过来,从我怀里接过婉婉,温柔问道:「你对这个节目有什么看法吗?」
旁边还有摄像机对着我。
我一个没忍住,把最想问的问出来了。
「卧室、卫生间这种地方没有隐藏摄像头吧?」
男人笑了,「放心,只有客厅、厨房和外围有摄像头。」
我舒了口气,男人把一份合同递给我。
「《年轻的母亲》主演资格是你的,你看看没什么问题就可以签了。」
一个冲击国际大奖的电影主演,毫无疑问这是个香饽饽。
但我却有些犹豫,因为我想先回家看看弟弟。
于是我问道:「这个电影什么时候开拍?」
「等主演什么时候有时间了什么时候拍。」
我放心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又翻看男人给的剧本。
女主是我,男主……居然是影帝?!
我一个刚出道的新人,何德何能啊。
我对我自己的能力产生了极度不自信,婉婉却在我耳边小声说:
「主演是我小叔,长得可帅了,还单身,姐姐你可以把握下机会。」
居然又是亲戚!
我不得不惊叹婉婉强大的身份背景。
20
处理完工作上的事情后,我还剩一件事。
于是我问张阳:「阳阳,你还没告诉我,你能不能被我们家收养呢。」
张阳依赖地靠在我身上,道:「我是孤儿,没有家。」
那时我才知道,张阳是在孤儿院里长大的孩子。
小时候因为姣好的外表被领养过几次,但后来又因为领养的家里有了新的孩子便被退了回来。
因为被退得次数多了,性子越来越冷。
再后来,都不用别人家里有新的孩子,他就因为性格原因在领养家庭待不了多久。
他一个人孤僻地长大,就连孤儿院院长都拿他没办法。
这次参加节目,也完全是因为有钱拿。
但他没想到,会遇到我。
我一想,那不简单了。
于是一下大巴车,立马拉着小孩跑到爸妈家。
「扬扬?」
爸妈激动地抱住了张阳。
「好啦,你们别吓到他了,他叫张阳,是阳光的阳。」
我向爸妈表达了要领养他的想法,他们当然同意。
于是,张阳成为了我们家的一份子。
后来,我们一家四口去墓地看齐扬。
那天天很冷,很多小飞虫都不愿意出来。
但却有只蝴蝶一直萦绕在我们身边,久久不肯离去。
我知道你在,扬扬。
番外
《年轻的母亲》一经上映,火遍大江南北。
而我也因为这部剧拿下了最佳女主角的奖项。
颁奖那天,刚好是扬扬的忌日。
我在微博发了长文,悼念我的弟弟,感谢我的新弟弟。
影帝替我转发,并配文:
道阻且长,还好爱你的人和你爱的人都在。
八年后,我三十岁。
张阳高中毕业,他考上了理想大学的医学系。
而刚上初三的婉婉嚷嚷着说要和张阳哥哥考一个大学。
我和影帝看着他俩打闹,相视一笑。
再后来,我和影帝五搭的戏帮我拿下了影后这个称号。
颁奖那天,我爱的人都在。
我的意思是,包括扬扬。
我看到当初的那只黑蝴蝶落在我的肩上,久久不肯离开。
记者在后台采访时问我:「你和影帝搭了这么多次戏就没有产生点什么爱情的火花吗?」
我笑着说道:「请大家多关注作品吧。」
然后在人潮散去的后台,悄悄拉起了影帝的手。
他在我耳边哀怨地说:「诶,什么时候公开我啊。」
「等等吧。」
我透过窗户望向天空,一片湛蓝。
我想说,弟弟你看到了吗,我们都生活得很好。
你在那边,也一定要幸福且快乐啊。备案号:YXX1v6M5zdktg2pRw9AFPjP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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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多了,就说一个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公公和儿媳妇故事。 那天,一个老人带了很多人来到鉴定所,第一句话就是:「邓医师,我没有任何要求,只要事实。他们就算再砍我十刀都没事,我担不起强奸儿媳妇的恶名。」 从我执业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 DNA 鉴定师行业的底线就是坚持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