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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意也快十七了吧,婚姻大事是该提上日程了。」
果然,外祖母要为我们安排婚事。
「我向来只把他当作亲哥哥,绝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是吗?」身后传来了他的声音。
救命,真正的女主另有其人啊……
1
这是我穿成女配的第十六年,我好像喜欢上男主了。
我打一穿过来就是个婴儿,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没过几年,父亲也因宿疾加重,随之而去。
外祖家在上京,怜我一介孤女,便派人接我过去长住。
我还记得那一路舟车劳顿,我的小胳膊小短腿都快散架了,没兴趣看街上的景色,无精打采地被人抱着下了马车。
就听见一路小跑过来让人无法忽视的脚步声。
风风火火。
一个唇红齿白的小男孩站在我面前,黑白分明的眼睛好奇地看着我。
「你就是姑姑的女儿,我的表妹吗?」
我略略一懵:「你是?」
小男孩倏地弯起俊俏可爱的眉眼,依稀可以窥见未来长大也定是个风姿绝世的俊美公子。
「我叫纪宵,你可以叫我表哥。」
我心中顿时了然。
哦,男主啊。
穿来之前我熬夜看了本小说,里面那个身体娇弱似林妹妹,实则心如蛇蝎、不择手段的女二号跟我同名,叫盛晚意。
是男主的表妹。
虽然跟我同名,但并不妨碍我看的时候,被这个白莲表妹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穿进书里将这个不停作妖的女人给掐死。
结局是女配被戳破了真面目,因为曾经的罪行被押入狱,深夜饮毒酒自杀。
结果一觉醒来,贼老天的,竟然真给我提溜到这本书里来了。
每次想到女配的结局,我都会忍不住打个寒噤,在心里再三默念「珍爱生命,远离男主」。
然而有些事,并不是自己能够控制住的。
2
纪国公府家大业大,人丁兴旺,虽然外祖母怜惜我失了双亲,让府中众人对我多加照拂,但寄人篱下,总归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不知道为什么,纪宵特别喜欢我,总喜欢来找我玩。
明明那么个调皮孩子,在我的事情上却总是那么细心,总能留意到一些寻常人注意不到的地方,处处照顾着我。
还小的时候,我问过他:「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啊?」
他自己有妹妹,却对我这个表妹最好,惹得他的妹妹都有些吃味了。
彼时少年盘腿坐在我的窗户上,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说起话来有些含糊不清的。
「我爹说了,姑姑年轻时曾为他挡过伤,这才落下了病根,现在姑姑不在了,只留下了你,他让我一定把你当亲妹妹看!」
我「哦」了一声。
小少年斜眼瞥过来:「哦?就完事了?」
青涩俊俏的眉眼让我这颗老阿姨心脏扑通跳了一下,忍不住想伸手狠狠狂搓一把他白嫩嫩的脸蛋。
「那你想干吗?」
纪宵信手拿下嘴里衔着的草,手脚利落地跳下了地,一应动作行云流水,可爱又帅气。
「我带你出府玩,上京可多地方好玩了,你还没出去过吧?」
我内里疯狂心动,但表面十动然拒:「表哥的心意我领了,但我身体不好,不宜出门。」
毕竟要去也不能跟男主一起去啊。
纪宵絮叨得跟个小老头似的:「我看你身体不好就是因为出门太少了,天天坐着不动,身体怎么能好?你看我天天跟着我爹练武,身子骨不知道比你硬朗多少倍。」
我这人经不起别人念。
小纪宵在我身边软磨硬泡,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最后忍不住火气上涌,朝我不轻不重地吼了一句:「你这丫头不知好歹!我想带你出去透口气那还不是为你好!不识好人心!」
少年似是委屈得紧。
向来都只有别人哄他的份,哪有他把别人当祖宗伺候的道理?
他气得脸色涨红,莫名可爱,黑白分明的眼珠像是浸在水里,映着我眉眼稚嫩、眼神沧桑的脸庞。
我突然福至心灵。
我又不是小说里那个心机白莲盛晚意,对男主求而不得。
男主对我好,我只要老实乖巧安静不作妖,那还不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想明白了这茬,我立刻抿唇露出了一个乖巧十足的笑。
伸手扯了扯纪宵的衣角:「你别生气,我去还不行吗?」
少年愣了愣,脸色忽然变得更红了。
他哼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抱着手臂转过身背对着我。
「非要我发脾气你才肯答应。」
耳廓通红,可爱得紧。
3
后来他再要求,我也不再总是拒绝。
纪宵询问四五次,我总是会答应和他出去一次。
除了出去透风,他还老是撺掇着我跟他学个一招半式。
「你看你之前,风大一点你就病倒了,躺了大半个月才好。不如跟我学上几招,既能强身健体,又能赶跑一些别有用心之徒。」
纪宵一脸的振振有词,煞有介事。
我抿唇偷笑:「你重点是最后半句吧?」
上次出门,纪宵带我去河边画舫游玩,他碰到好友,多聊了几句,转头就看到一个少年跟我搭讪。
那少年相貌还不错,且十分擅长跟女子聊天,遇到我这样表面话少的,也不会让人感到尴尬,相处起来轻松惬意。
纪宵二话不说将我拉走。
黑着脸色完全不 care 那人的看法。
走远了才告诉我那人叫尹千城,是上京有名的花花公子,还叮嘱我以后离他远点。
这个名字……
好嘛,我也知道。
是个贪图原主美色的舔狗炮灰,对盛晚意没什么真心实意的那种。
后期被原主吊着做了不少陷害女主的事。
只是最后真相大白的时候,他为了不得罪那时已是镇国将军的纪宵,一股脑地将脏水全数泼到了原主身上,将所有的事推卸得一干二净。
好像他无辜得很,全都是被逼无奈。
就整本小说而言,不过是个着墨不超过五百字的小角色。
面前俊秀的少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我。
他踮起脚跟碾了碾地上的落叶。
「是又怎么样?反正学了对你又没什么坏处,有未来第一战神教你,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
这小孩……真是臭屁。
不过臭屁归臭屁,男主自然是有真才实学的。
我没什么理由拒绝。
纪宵想教我剑招,然而我手腕软绵绵的,刚拿剑可能还没超过十分钟,就又酸又痛。
抖着手学他挽了个滑稽的剑花,长剑便从我手中脱落,直直地朝我脚背上砸去。
一旁的纪宵出手如电,手中剑尖微挑,那柄剑便在空中打了个旋,稳稳地被他握住。
丰神俊秀的少年两手各持一剑,朝我挑眉轻笑,眼中光芒比他身后的阳光更盛。
而我忽然觉得,似乎不能再用可爱这样略显孩子气的词语来形容他了。
「你这也太夸张了吧,这可是我从武器库里挑的最轻的宝剑了,你怎么还是握不住?」
纪宵一边嘟囔,一边掂了掂手中的剑。
「算了,我下次去铁匠那里问问,绝对给你打造出一柄最轻的剑来。」
听到他的话,我微微回神,将仍在颤抖的右手藏进广袖中,摇了摇头。
「不用了,学武是需要天赋的,而我并没有这种天赋。」
说实话,我还是蛮想学的。
武侠剧里,飞花摘叶皆可伤人,轻功飞檐走壁、雁过无痕,帅毙了有木有。
只可惜就我这种骑马十分钟、呕吐半小时,练剑五分钟、手抖如帕金森的娇弱体质,如果有去死的决心,倒可以尝试一番。
但我惜命得很,还是算了吧。
「这怎么能算?」
「你没有天赋,便用苦功相抵,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听过吧?」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眼见纪宵又开启了叨逼叨模式。
我面无表情地拈起一旁石桌上的桂花糕,直接塞进了他嘴巴里。
堵住了他的喋喋不休。
纪宵顿时噎住,微微瞪圆了眼睛看着我。
我一边嫌弃地在他袖子上偷偷擦了擦刚才碰到的口水,一边无辜道:「我累了,要去休息,告辞。」
说完便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纪宵艰难地咀嚼着,又灌了口水才将糕点吃完。
忽然想到刚才舌尖不小心触到女孩柔软指腹宛如过电般的触感,后知后觉地闹了个大红脸。
我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没多久,纪宵就过来了,还带回了一位大夫。
少年挠了挠头发,眸光明亮:「我刚刚看到你手腕红了,还有点抖,让大夫看看吧。」
他比我想象的要更加细心,更加关心我。
大夫看过后,叮嘱要避免剧烈运动,又开了药,便走了。
纪宵这才一脸懊恼:「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教你练剑了。」
他真是很愧疚,主动拿了药油给我按摩揉搓,将药劲激发出来。
一脸认真地坐在我对面,控制着力道,还一边问我:「这力道可以吗?要不要再轻一些?可轻了就没办法揉开了,要不你忍忍?我揉重一点,这样你也可以好得快点……」
我熬夜看小说的时候绝对没想到。
这男主比我的内心活动还要话痨。
4
我轻声细语建议道:「我觉得你可以闭嘴。」
纪宵瞬间没了声。
要走的时候才小声道:「改日我教你几招无需武器的招式,保证你一学就会。」
我以沉默表示了自己的抗拒。
然而还是抵挡不住狗男主好为人师的热情,勉强学了一段时间。
能不能打过别有用心之徒我不知道,但是身子骨的确是好了几分。
春去秋来,我已在国公府住了将近十年。
外祖父任纪国公几十年,在朝中恩威并重,纪家已是鼎盛。
这一年,纪宵的父亲,也就是我的舅舅,在边疆大胜归来,班师回京,获封骠骑大将军。
这一仗打了好几个月,纪宵也跟了过去。
他去之前,还是秋末,归来已是盛夏。
那时还开玩笑似的将我母亲留给我的平安符要去了,说好了活着回来便还给我。
我清楚纪宵不会有事,这一趟回来论功行赏,也被封了个军衔,具体什么名头我自然是不记得了。
因为……我快要被热死了。
这上京,夏天真是一年比一年难熬。
古代礼法束缚又多,多热还是得严严实实将自己裹紧,不许多露出一寸肌肤。
往年纪宵在,我这院子里自然少不了冰块。
但这几天不知为何,就是没人送。
问就是谁谁谁中暑了,冰块得多紧着点那边,让表小姐多担待担待。
还说表小姐体弱,这等寒凉之物还是少用为妙。
担待你个大头鬼。
我自然不会忍。
想着去外祖母那边乞怜几句,却被告知几日前外祖母去郊外山中礼佛上香去了,等纪将军归来才会回府。
可把我气得。
纪宵在的时候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这个时候我更加明白纪宵为我做了多少,挡住了这府中多少人的排挤与薄待。
好吧,我似乎有点想他了。
我发誓,绝对不是因为我有点喜欢他,只是因为我想要冰块纳凉。
嗯,就是这样。
我倚在轻舟之内,茂密的碧绿荷叶将头顶的烈日遮挡得严严实实。
湖水环绕四周,带着丝丝凉气。
十分凉快。
几日来因为太热我基本上都没睡过一个好觉,这会儿眯着眼睛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睡了个天昏地暗。
醒过来时颇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
只看到对面盘腿坐了个轻甲少年,一只手支着棱角分明的下颌,唇角微勾,明亮的眼眸泛着温柔喜悦的波光。
我只道是寻常,轻声嘟囔了一句:「我想吃冰淇淋。」
少年轻挑眉梢:「那是何物?」
我躺得浑身骨头都发酥了,看着他,不由自主地使起了小性子:「我就要吃。」
他轻笑出声,容色俊美,眼中笑意粲然,又含了几分说不清的气恼。
「喂,盛晚意,我以为我们分别了几个月,你见到我说的第一句话应该是我想死你了。」
我顿时一愣,骤然回神,惊喜地起身靠近他。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似乎我这样的反应才让他满意,纪宵甩了甩指尖的平安符,扔到我手中。
「就刚刚,进宫面圣完我就直奔府里了,结果愣是找半天没找到你,后来才想到你应该是自己摇船来纳凉了。」
以前夏日酷暑,我和纪宵也经常背着府中人泛舟湖上,带上茶水点心还有话本子。
一躺能躺一下午,下人们怎么也找不着,好不快活。
我紧紧捏住平安符,强按下急躁飞快的心跳,微微仰头看着他。
瘦了,也黑了。
还有……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纪宵伸手摸了摸眉骨的疤痕,满不在乎一笑:「不小心被流箭擦过而已,没什么大碍,再过十天半月的,恐怕连疤痕都没了,要我说,男人还是有疤才更帅……」
我倾身靠过去抱了抱他,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他浑身都僵硬了。
我低头抿唇浅笑了一下,便收手结束了这个短暂的浅浅相拥。
「纪宵,欢迎你回来。」
眼前的少年顿时局促了不少,无措地挠了挠头发,又伸手拨了拨一旁的荷叶。
看叶看水就是不看我。
「怎么一直都这么没大没小,你看看你,从小到大叫我表哥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清……」
我垂眸看着手中他完好如初还回来的平安符,耳边又是他絮絮念叨的嗓音。
忍不住展颜一笑。
耳边的声音顿了顿:「……你笑什么?我哪里说错了吗?」
看着他放在船舷上不自觉紧握蜷曲的手掌,我摇了摇头。
终于还是无奈地承认了一件事。
——格老子的,我真的喜欢上纪宵了。
5
不过我没打算做什么。
这本小说我熬夜看到了大结局,见证了纪宵和女主江亦瑶相识相知相爱的过程。
从最初的欢喜冤家,到后来的并肩作战。
他们无疑是这个世界的命定情缘,男二男三女配挨个上也只是让他们更加认定了对方。
我是没这个撬墙脚拆 cp 的想法的。
还是打算像最初计划的那样,老实不作妖,努力抱紧男主的粗大腿。
「想什么呢?难得我有空带你出来玩,还心不在焉的。」
纪宵走在我身旁,好奇地问。
「没什么,在想你等下要带我去哪里玩。」
算起来,男女主也该相遇了,只是……
突然,一道瘦小的身影飞速从我身边擦过,腰上一松。
荷包被顺走了。
看着那个动作灵活地在人群中逃窜的乞丐,我还来不及反应,纪宵便迅速地追了上去,只留了一道背影给我。
「你就在这里别动,我等下回来找你。」
几秒钟,两人便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我毫不犹豫就跟了上去,但过了一条街,就失去了方向。
「盛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一柄折扇轻敲了一下我的肩头。
我回头一看,是尹千城。
他唰的一下展开扇子,笑眯眯地望着我,看容貌也是人模狗样,就是眼底青黑,黑眼圈有点重。
说起来有点搞笑。
我跟这人还挺有缘分的,基本上每次出门都能碰到他。
纪宵也不是每次都陪着我,更何况这几个月他在边疆。
碰到尹千城的概率就更高了。
好像他专门派了人在国公府门口踩点一般。
又或许这就是女配和她的舔狗炮灰之间莫名的磁场?
总之但凡相遇,他就会上来跟我打招呼,面带微笑,礼数周到。
好歹是世家公子,肚子里也有点墨水,总有话题能聊上。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也不会无端冷着个脸。
一来二去,不知道怎么就熟了起来。
我顿了顿,言简意赅:「我荷包被偷,表哥去追了。」
「岂有此理!何方宵小竟敢偷——等等!你表哥!」他一瞪眼,表情有一瞬间失去了管理,「……咳,你表哥回来了?」
我憋着笑:「整个上京都传遍了,你没听说?」
尹千城讪讪地用扇子拍了下额头:「我这不没关注嘛,只知道纪大将军威风得很,班师回京那天,主街被挤得人满为患。」
我看了眼之前没见到过、今天忽然出现的,应该是被他用来装逼的扇子,意有所指道:「既然你知道了,那还不赶快离开?」
几年前,有一次特别搞笑。
一个宴会上,尹千城跟我搭讪聊天,恰好一片花瓣落在我头发上。
他不知道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趁此对我深情告白一番,还说什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然后含情脉脉地伸出手想要拂去我鬓上的花瓣。
结果被刚好看到这一幕的纪宵狠狠揍了一顿,在床上躺了三月。
也亏得纪国公府家大业大,尹家不敢追究,收下了纪家送来的金银和补品,就息事宁人了。
从那之后,尹千城见了纪宵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绕道就走。
不过跟这人接触下来,我感觉尹千城本质上就是个贪花好色、智商不高的逗比。
偶尔跑到我面前来耍宝殷勤一番,多点乐子,我也没必要冷着脸拒之千里。
「你表哥在,我也不能就这么离开啊,放你一个人在街上走多不安全。」
尹千城郑重其事地道。
理由给得冠冕堂皇。
我:……有什么不安全的,上京的治安在全天下那都是最好的。
我们边说边走,不自觉走了好几条街,便看到前方人头攒动,团团围在了一起。
一道清脆有力的女声掷地有声。
「他都已经道歉认错了,你为什么还要揪着他不放!」
这声音陌生得很,我心里却莫名咯噔了一下。
若有所觉地扬眸看去。
下一秒,便听见了纪宵的声音。
「偷盗是犯法,我将他送到官府有什么不对?!」
我愣了愣,直接跑了过去。
尹千城紧随其后,还用扇子帮我扒拉一旁的百姓,成功让我挤进了最里面。
我第一眼望向了那个一身红裙灼灼、容貌艳丽张扬的少女。
小说里写过女主爱穿红衣,性格嫉恶扬善,好打抱不平。
她就是江亦瑶,纪宵的……真爱?
纪宵并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
他手里拿着我的荷包,脚边是抱着腿身躯蜷缩的乞丐。
微皱着剑眉,一脸的不耐。
江亦瑶满脸的怒火,容颜因表情生动显得更加明艳夺目。
「得饶人处且饶人,你既然已经追回了财物,还将他打了一顿,又何必断人后路!」
纪宵嗤之以鼻:「让他去吃顿牢饭才是最好的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再犯!」
「他已经这样了,去了牢里说不定连命都会丢掉!你这人还有没有一点善心!」
江亦瑶一边说一边将那乞丐扶了起来,护在身后。
纪宵简直要被这女的气死了,上前就要拿人,却被她拦得密密实实。
两人动着动着便打了起来。
我却看到那乞丐深深看了江亦瑶一眼,便偷偷溜走了。
6
据我猜测,那小乞丐以后改头换面被接回忠义侯府,也是女主的忠实拥趸之一。
面前的两人打得十分起劲。
江亦瑶也是出身将门,功夫虽然不错,但远不及纪宵。
纪宵反剪了她的双手,懒声道:「那乞丐跑了,不如你替他吃几天牢饭?」
「放开我!你这混蛋赶快@%……」
江亦瑶咬牙切齿地挣扎着。
眼看着纪宵真要说到做到,扭送着女主送到官府去,我连忙跑过去。
「表哥!」
纪宵看见我冲过来,顿时露出了一个微笑。
「走,衙门你还没逛过吧?今天带你长长见识。」
江亦瑶脸色涨红一片,瞪着纪宵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光。
「你最好赶快放了我!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纪宵:「哟,我好怕怕。」
口吻贱贱的,听得江亦瑶更是火冒三丈。
我心里莫名有点不舒服,抿了抿唇,主动伸手扯了扯纪宵的衣袖。
「我不想去衙门,你放过这位姑娘吧。」
纪宵哼了一声:「看在我表妹的份上,今日就不追究了。以后你要是再同情心泛滥,可别泛滥到小爷头上。」
女主憋着气没说话。
谁料他刚一放手,江亦瑶便扬起一脚横踢过来。
纪宵下意识想要后退躲开,但眼风扫到近在咫尺的我——他躲开的话,这一脚就会踢中我。
便没躲,抬手硬生生地受了这一脚。
闷哼一声。
江亦瑶实打实地踢到了他,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心虚。
她飞速后退。
「谁让你要送我去官府的,你活该!」
说完这句,便溜进人群不见了踪影。
我叫住了想要追上去的纪宵。
「别追了,给我看看你的手。」
我们去了最近的一家酒楼。
人群散开的时候,我看到尹千城躲在别人身后,笑眯眯地对我摇了摇扇子。
「没事的,就被踢了一下手,是我受过最轻的一次伤了,你可不知道我上战场,那可是……」
纪宵照常开启絮叨模式,讲到后面似乎想到了什么便住了嘴。
战场上的腥风血雨他向来不肯对我多说。
我看着他手臂上的淤青,叮嘱他回去拿药油揉一揉。
纪宵轻笑了笑,将荷包递到我面前。
「喏,给你找回来了。」
「明明说了让你在原地等着就好,追上来作甚,万一你找不到我在哪儿呢?」
「我要是把你弄丢了,我爹指定得打我一百大板!」
我抬眼看他:「所以你就只是担心被舅父打?」
纪宵挠了挠头发,求生欲上线:「当然最担心你出事了。」
我轻笑了笑:「算你识相。」
纪宵嘿嘿一笑,招呼小二点了几道招牌菜。
毕竟,来都来了。
他是武将,又上过战场,没有那种食不言的习惯,一边吃一边跟我讲刚才的事。
「……我本想送那小贼去官府,谁知那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突然冒出来跟我说放过他,她谁啊她!非要装好人横插一竿子!我是送官府,又不是动用私刑,要她在那儿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差点伤到你,要不是你拦着我,我非得教训她一顿,我可没不打女人的习惯!」
我顿了顿:「打女人不好,你还是有这个习惯比较好。」
从古至今,女孩子都是很美好的生物啊。
「那也要分是什么女人,刚才那种,不打她一顿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我:……
纪宵对女主似乎过分在意了,这就是男女主之间的羁绊吗?
从这次以后,他们就会频繁巧遇,引发各种或惊险刺激或浪漫暧昧的场景。
然后彼此慢慢倾心。
纪宵的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发什么呆呢?吃这个,你最爱的糖醋排骨。」
我抬头冲他勉强一笑:「吃完我们就回去吧,我有点不舒服。」
「好,你哪里不舒服?回府后我去给你请个大夫。」
看着纪宵充满关心的神情。
我在心里默默回了一句:心里。
心里不舒服。
可我怎么能说?
毕竟你纪宵可是在书里一遍遍重复过,你只把盛晚意当妹妹,而她一再作妖伤害你在乎的人后,这点情分也消耗殆尽。
我绝不能步她的后尘。
尽管我早有预料,但女主出现的时候,我还是难掩酸涩不甘。
明明能感觉到纪宵似乎也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或许也不只是把我当妹妹,为什么不愿意赌一赌呢?
唉,还是越活越回去了。
胆子是越长越小。
我想着事,不自觉盯着纪宵好长一段时间。
他脸都要被我看红了,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你……你一直盯着我干吗?」
我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看你长得好看。」
眼前的少年腾的一下便烧红了脸,猛地背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跳。
转过头来眉飞色舞。
「那是,你哥哥我可是上京最俊的男子!」
「哦?是吗?我怎么听说太傅家的小公子丰神俊秀,若芝兰玉树,乃是上京所有闺中女子的梦中情郎呢?」
「放——」纪宵将另一个「屁」字艰难地咽了回去,然后如临大敌地看着我。
「你听谁说的?你见过了吗?就说那人长得比我好看,那人弱不禁风的,我一个能打倒十个他!」
7
「这么说你见过?长得怎么样?」
我是真好奇。
纪宵明显也看出来了,颇有些悲愤:「说,他和我,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你说啊!」
他这模样,活像个捉到丈夫三心二意的妒妇。
我:……额。
倒也没必要上升到如此高度。
我可是恶毒女配啊,哪有这个选择的权利。
一直到回府,我还是没有做出选择。
可把纪宵气坏了,送我到院子门口,就气咻咻地走了。
我自是不怕他生气的。
根据以往经验合理猜测,他应当是去请大夫了。
果然,一刻钟后,他臭着脸带大夫过来了。
大夫被他的臭脸吓得战战兢兢的,例行问诊以后叮嘱一番便离开了。
纪宵转过头来阴森森地盯着我,刚要开口,便被下人叫走了。
我看着房间里自他回来以后便没有再短缺过的冰块,还有各式各样精巧新鲜的点心和鲜花。
忍不住轻叹了一声狗仗人势。
纪宵这根粗大腿说什么也得抱得死死的,绝不能像小说里那样惹他厌弃。
盛晚意的喜欢就是让他最为厌弃的东西。
过了几日晚上,我在自己院中纳凉。
纪宵说今晚会来找我说一件事,让我务必别睡,等着他过来。
我仰面躺在躺椅上,手边的小桌子上放着点心和茶水。
一边吃东西一边赏月,还一边琢磨纪宵要跟我说什么事。
难道是他终于发现自己对我日久生情,想要跟我告白结成连理吗?
只三秒钟,我就 Pia 的一声将这个可能性为零的可能抛在了脑后。
那……
纪宵不会是想告诉我事后他回味了很久那天的事,然后发现自己对女主一见钟情了吧?
又或者他得了什么绝症?
随着不断发散思维猜测纪宵的事,我在躺椅上几乎要昏昏欲睡了,才听到一旁传来了动静。
一袭黑色夜行衣的纪宵身轻如燕地从墙头跳下,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
我正想开口问他,却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脸色瞬间严肃起来。
「你受伤了?身上的血腥味怎么这样重?」
目光触及我的眼神,他低垂了眼帘,似乎有些心虚。
「……你鼻子也太灵了吧,我明明已经处理过了。」
还为了来见她,特意吹了好一会儿风想散散味的。
我脸色依旧不大好。
纪宵伤在了左臂,看着他那蹩脚的包扎,血迹已经渗出来了相当大一块。
根本就没处理好!
忍着些微的心颤,我让他拆了绷带,重新给他包扎。
纪宵闻言连忙捂住了手臂拒绝道:「没事的,都是小伤,我之前在边疆打仗的时候经常受伤,我身子骨好,很快就能痊愈的,而且血淋淋的,你看见了肯定会吓到的……」
我直视他,语气硬邦邦的「你拆不拆?」
纪宵瞬间投了降。
一边拆了染血的绷带,一边小心翼翼地抬眸看我。
「伤得不重,就是出血量不少,看起来血糊糊的,有点可怕,不过你别担心,这伤口就是看着唬人,实际都不怎么疼的……嘶——」
被我猝不及防按了下伤口处,他疼得叫出了声。
迎上我冷凝的目光,顿时哑口无言。
「说吧,怎么伤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看着我严肃的脸色,纪宵的嘴唇嗫嚅了一下。
伤口完全暴露出来以后,他第一时间便看向了我,察觉到我并无任何不适以后才慢慢放下心来。
身躯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我一边给他重新清理伤口,一边让他跟我讲发生了什么事。
「我早就得到消息,尚书府内有一株百年血灵芝,连宫中都未必有这样的养身圣品,你和祖母的身子都不怎样,我自然想买回来给你们补身体。谁料我差了许多人旁敲侧击重金求购,那小肚鸡肠的王怀运都不肯卖,可把我气得,只好豁出去当一回小贼,用银票换他的血灵芝。谁知道和上次那个莫名其妙的野蛮女子撞了个正着……」
听到这里,我下手顿时重了些。
男女主的确是缘分匪浅。
纪宵有意调节气氛,夸张地道:「哎呦!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咳,哥啊!」
我没看他,垂着眼处理伤势。
「继续说。」
看我没多大反应,他掩唇咳了咳。
「我是有心拿钱换的,那姑娘是直接来偷的,我们争执之间引来了守卫,她武功不济,我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不然以我的功力怎么可能会受伤?」
我慢条斯理地给他缠上崭新的绷带,抬起眉眼静静地看着他。
「所以,你是为了救她才受的伤?」
纪宵被我这一眼看得莫名慌乱了一瞬,局促地挠了挠头发。
「她是女子,心思也不算坏……我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毕竟她要是被抓,把我也供出来那就完了。更何况离开后她主动放弃了血灵芝,并承诺不会将此事告诉任何人,救她也不算亏。」
我似笑非笑:「没想到表哥还有这等怜香惜玉之心,那姑娘我记得长得很好看,性格也十分直爽开朗,和表哥你倒是颇为相配。」
听前面一句纪宵还讪讪笑了下,听到后面,脸色却是慢慢变黑。
「见鬼的相配!一个野蛮同情心泛滥还分不清轻重缓急害我被暴露的女人,我最讨厌这样鲁莽的女子了!我喜欢温柔知心贤良淑德的女子,比如像表妹你这样的!」
我:……一般这种 Flag 立来都是打脸的。
果然是男女主前期欢喜冤家的调调。
还有——
「温柔知心?贤良淑德?你觉得这两点放在我身上合适吗?」
纪宵眼神稍显懵逼地看着我:「不合适吗?我觉得你非常合适啊。」
「……纪宵。」
「嗯?」
「你眼睛是何时瞎的?」
纪宵:……
8
纪大将军班师回京半个多月了,外祖母却一直不曾回来。
舅舅派人去请了好几回,外祖母都推辞说是山中凉快,愿潜心礼佛,护佑国公府。
直到纪宵拿到那株血灵芝的第二天,才探得消息,外祖母已卧病在床多时。
她自然是想回府看儿子孙子,只是身体抱恙,不愿让我们担忧。
军务缠身、脱不开身的舅舅当天便让纪宵带人去看望外祖母。
纪宵问我去不去的时候,我自然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
府中除了纪宵,便是外祖母待我最好了。
她如今病了,我当然得去看她。
纪宵嫌人多了扰外祖母清静,就只带了我去。
一日的车程,在傍晚时就到了绀清寺。
看到外祖母躺在床上还算精神的样子,我俩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连忙让请来随行的太医看诊。
外祖母倚着床头,略显浑浊的眼眸看着我们两个顿时泛起了笑意。
「都说了是老毛病,没什么大碍,非要这么兴师动众地做什么?还请了太医过来……」
纪宵:「祖母的身体就是府中最大的事,怎么慎重也不为过。」
纪宵:「您病了这么久也不告诉我们,父亲差人问了多少次?要不是有个侍卫机灵,发现寺中请了大夫过来,您是不是一直想瞒我们到明年?」
纪宵这张嘴到哪儿都能说,絮絮叨叨的关怀听得外祖母脸上都笑起了褶子。
我就负责在旁边捧哏,时不时地说着「嗯」「对」「表哥所言极是」。
一动一静,不显吵闹也不显冷清。
外祖母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绀清寺香火鼎盛,每日都有不少香客前来上香。
外祖母住的院子比较靠后,声音倒也传不过来。
有纪宵和我在一边侍疾,她的身体也慢慢有所好转。
我端着煎好的药正要走过前面的垂花门时,就听到了一道似曾相识的嗓音。
「师哥,我就说这绀清寺古朴清幽,风景优美,是不错的避暑胜地吧!」
另一道嗓音温温和和,徐徐若风。
发出了一声轻笑:「好好地参拜朝圣之地,合着在你心里,就是个避暑胜地?」
女孩子嘻嘻一笑:「我可不像京中大多数女子那样,循规蹈矩,遵三从四德,好像连大声说话都不敢!我练了武功,粗人一个,上不得台面!」
「不许你这么说自己,瑶儿活得洒脱肆意,是我再羡慕不过的样子。」
两人说着说着便朝这边走来。
和我迎面撞了个正着。
女孩子不出所料是一身红衣的女主,至于男子嘛……
唔,可真好看哇。
面若冠玉,朗目疏眉,含笑的唇色淡如水。
淡淡一眼望过来时,眸光流转,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温柔之感。
江亦瑶叫他师哥,这位应该就是本文男二,女主的青梅竹马,太傅家的小公子,京城无数待字闺中少女的梦中情郎师明祁。
小说里这位温柔男二可让纪宵暗搓搓吃了不少醋呢。
我细细打量了他一眼。
忍不住心里嘀咕了一句。
师明祁无论从样貌还是性格方面都甩纪宵那话痨八条街。
怎么女主就眼瞎选了纪宵呢?
果然是应了那句老话——男主是女主的,男二是大家的。
我熬夜看小说的时候不也没忍住心疼了师明祁一波吗?
不过我是主角党,还是很磕男女主这对官配的。
只是没想到,一朝成了书中人,还难以控制地对男主动了心,磕的 cp 被自己亲手给拆了。
唉,个中辛酸,难以言表。
正当我准备若无其事地与他们擦身而过时。
江亦瑶却忽然叫住了我。
「你!我记得你!你是不是那个两面男的表妹?」
我:……两面男?纪宵?
江亦瑶猛地蹿到了我面前,要不是师明祁拉着她,还险些撞翻了我手中的汤药。
「你快告诉我!那个两面男叫什么名字?我问他,他居然不肯告诉我!真是可恶!」
要不是他救了她,还受了伤,她才懒得搭理他呢!
秉持着能不得罪女主就不得罪的原则,我小心措辞道:「若姑娘想知道,自去问他便是。」
「我要是问得出来还用得着问你嘛!快告诉我!只是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好顾忌的!」
我微微蹙眉看着眼前急切催促的江亦瑶,依旧温言拒绝。
「他既然不愿意告诉你,我自然也不能越俎代庖,抱歉。」
江亦瑶有点生气。
从那个男人口中问不出来,没想到连他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表妹嘴也这么硬。
「哼!不说就不说!当本小姐稀罕知道吗?!」
说着,便拉着师明祁想走。
「大老远就听见你冲我表妹嚷嚷,怎么?是欺我纪家无人吗?」
纪?
师明祁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字眼,望了过去。
江亦瑶看向眯着眼走过来、神色颇为不善的纪宵,眼睛顿时一亮,脸色却是别扭了起来。
「谁欺负你表妹了,不过问个名字而已!」
纪宵冷脸走到我身边,顺手便将我手中的药接了过去,十分隐秘而警惕地瞥了眼师明祁。
「问什么名字?!我表妹的闺名岂是你们这种闲杂人等可以知道的。」
江亦瑶无语。
「谁要知道你表妹的闺名啊!我问的是你的。」
听到不是他想的那样,纪宵眼底的不悦与锋芒收敛了许多,神色顿时变得懒洋洋起来。
「问我的做什么?怎么?发现喜欢上小爷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江亦瑶闻言气得鼻子都快歪了,立刻反唇相讥。
两个人就那么你一言我一语地斗起嘴来。
我看着唇角微勾、眸光明亮,明明离我很近却又好像离我很远的纪宵,袖中的手掌慢慢紧握成拳。
酸涩的感觉似乎要从口腔蔓延到心脏。
眸光一转,看到不远处的师明祁亦是怔怔地看着女主,眼底难掩黯然。
行吧,好在还有一个跟我一样求而不得的痴人。
我心稍慰。
师明祁察觉到我的目光,抬眸望了过来,朝我礼貌地微笑了一下。
9
纪宵顿时忘了和江亦瑶斗嘴,就像条被侵犯了领土的狼狗一样,不着痕迹地瞪了眼师明祁。
然后直接拉过我的手,就要离开。
「我家长辈在此养病,急着将药送过去,不便久留,告辞。」
「哎!你——你还没说你叫什么?!」
江亦瑶原地跺了下脚,追了上去。
「纪国公府纪宵。」
江亦瑶在心里念了遍这个名字,急忙从袖中拿出了一只瓷瓶,扔到了纪宵怀中。
「这是上好的金疮药,之前……谢了!」
纪宵什么也没说,拉着我进了自己的院子。
有些气呼呼地问:「如何?」
「嗯?什么如何?」
纪宵咬牙切齿:「太傅家的小公子你刚刚不是见着了,觉得他如何?」
我:……
心里闷闷的,酸酸的,此刻却又有一点隐秘的甜蜜滋味涌了上来。
他好坏。
怎么可以这样坏。
他知不知道他一举一动皆掌控着我的心神。
看他和江亦瑶冤家似的斗嘴,会难过,不开心。
看他这样好像因为我吃醋生气的模样,又不可抑制地贪心,甜蜜。
如果不是比他多活的那段岁月,恐怕我的心意早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你让我这样牵肠挂肚,那我也不要让你太好过。
可是一对上纪宵墨黑湛然的眼神,我就有点蔫。
十分中肯地道:「丰神俊朗,温和儒雅,令人如沐春风,的确不负盛名。」
纪宵简直要气死了。
我怀疑要不是他手上还拿着药,此刻定然会摇晃着我的肩膀让我再说一遍。
他气急到甚至有些委屈,眼眸因怒火越发明亮,灼灼似火焰燃烧。
「那日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现在你有答案了吗?」
我适时装傻:「什么问题?」
纪宵深吸了一口气:「说,他和我,你只能选一个,你选谁?你说啊!」
之前更像是在开玩笑,现在,他仿佛认真了。
我心道:你个大傻子!我和你从小一块长大,难道你认为在我心里你还比不过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傻瓜!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轻笑了笑。
「你是纪小将军,他是太傅家的公子,我怎敢妄言?」
「有什么不敢的,这里又没有外人,就我们两个!」说着说着,纪宵的语气便格外酸起来,「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跟你一块长大,对你多好!选我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你为什么不肯直接回答?」
看着他委委屈屈的模样,我心软得不可思议,刚想说当然是选他。
门外却忽然传来一声轻咳,似乎十分尴尬。
纪宵和我面面相觑了三秒,一同走了出去。
站在门口的是不知何时追过来的江亦瑶和师明祁。
刚才那声咳嗽明显是由师明祁发出来的。
我看了眼女主眼神游移、很不自在的样子,就知道这两人是半字不落全听到了。
……还真是怪尴尬的。
纪宵十分没好气:「听别人墙角很有意思是吧?」
江亦瑶扯了扯师明祁的袖子,示意他来说。
师明祁对纪宵的阴阳怪气完全不以为意,温和道:「抱歉,我们并非有意要听的。只是知道两位既是来自纪国公府,纪家长辈在此养病,我们岂有不去看望的道理?」
「养病贵在清静,你们还是算了吧。」
师明祁也没有强求,和江亦瑶一起走了。
江亦瑶犹豫再三,还是回头叮嘱一句:「两……纪宵!我给你的药记得用!保证药效立竿见影!」
纪宵懒得搭理她。
眼看着手中汤药渐温,就和我一起去了外祖母的院子。
路上还是不依不饶非要问个结果,我多费了番口舌,总算是将这只被气到炸毛的捋顺了毛。
外祖母的身体渐渐大好。
我虽然知道女主有可能还在寺内,但也再没遇见过她了。
或许纪宵遇见过,我也没问。
毕竟,男女主之间,我还是不好掺和太多。
这日,我照旧熬了汤药给外祖母送去。
老人家精神头好了许多,拉了我到院中透气叙话。
「晚意也快十七了吧,婚姻大事是该提上日程了。」
听到这句,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原主之所以能一直在纪宵雷区上蹦跶,作了不少妖,在结局时才悲惨死去,是纪家长辈默许的结果。
纪国公虽已离开朝堂,影响尤深,纪舅舅又是骠骑大将军,纪氏家族根深叶茂,早已被皇帝所忌惮。
所以纪家并不需要一个身世贵重的孙媳妇,那只会让皇帝更加疑心。
纪家长辈们权衡再三,内部认定的孙媳妇就是盛晚意。
只可惜纪宵只把她当妹妹,对她根本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他和女主也经历了长辈们的阻挠才修成了正果。
看着眼前老人含笑的眉眼,我轻声道:「晚意自幼失了双亲,外祖母怜我,将我接来上京,我早已将国公府当成了自己的家。说是外祖母,其实在我心中,把您当成了亲祖母,我不想嫁人,只想长伴您膝下,侍奉您。」
「胡话!哪有女子不嫁人的道理!再说我这把老骨头,也用不着你陪太久。」
我沉默不语。
外祖母拍了拍我的手臂,和蔼问:「你觉着你表哥怎么样?」
果然!
拉皮条也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表哥上阵杀敌,立下不少功勋,年少有为,是上京年轻一辈中的俊杰。」
听到我毫不吝啬地夸赞纪宵,外祖母顿时眉开眼笑。
「那你有没有想过嫁给你表哥啊?」
这我哪敢?
我神情极度惶恐讶异:「我向来只把他当作亲哥哥,绝没有如此非分之想。」
这谎撒的,我自己都要唾弃自己口不对心了。
不过为了防止长辈们继续乱点鸳鸯谱,让我无意中成为男女主的绊脚石,有些话,真是不得不说。
「你们又不是亲兄妹,又有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分,嫁给宵儿,也不用离开纪家,到我们照顾不到的地方去。我看你们俩,是极其般配合适的一对!」
这话听得我冷汗都要下来了。
「外祖母,表哥乃人中俊杰,前途无量,我怎么配得上他?他应当娶一位门当户对、两情相悦的姑娘为妻。」
外祖母听到我的话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怎么配不上?我的晚意样貌才情兼备,性子又内敛包容软和,和宵儿最是般配了!至于门当户对……我纪家已是朝中鼎盛,不需要宵儿的妻子来添砖加瓦。」
外祖母摸了摸我的头发,嗓音温软:「还有,你怎能肯定宵儿两情相悦的对象不能是你?」
我无力地张了张唇,铁了心似的道:「可晚意只把他视作亲哥,绝无法帮他当作良人!」
「是么?」
一道熟悉的男声突兀响起,面无表情的纪宵忽然出现。
外祖母似乎早就知道他在边上:「年轻人的事还是交给你们自己去谈吧,我累了,回去歇歇。」
纪宵送她进了房间,才出来,一步步走向我。
这一刻,我忽然看不太懂他眼中神情。
10
没一会儿,他便走到了我面前。
高大的身躯,黑眸低垂逼视着我,让人忍不住想要逃离。
「盛晚意,你说你从来都只把我当哥哥?」
他的语气也不似平日懒散,反倒带着点让我莫名心颤的认真。
我抬眸对上他墨色氤氲的眼,咽了下口水轻声答:「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我自然是把你当作亲哥哥的。」
他似笑非笑,低低唤了声我的名字:「盛晚意。」
我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你听好了,自有了性别意识起,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作亲妹妹。
「我喜欢你,是那种想要娶你为妻的喜欢。
「并且,一天比一天更加喜欢,更加在意。」
听他说一句,我便退后一步。
他却步步紧逼,逐渐迫近。
我根本难以招架,甚至忘记了呼吸。
耳边心跳声如擂鼓,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
他目光灼灼地与我对视,不再掩饰,眼里满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情意。
「……我不信你感觉不到。」
我慌乱得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却又心花怒放,喜难自抑。
他的面容离得我极近,吐息喷洒在我的脸上,热度滚烫。
「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嗯?」
「我……」我咬了咬唇,「……我配不上表哥。」
这显然不是纪宵想听到的答案。
他皱紧了眉头:「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我只问你,你对我是否也有相同的情意?」
能说吗?
我能说吗?
如果我此刻答应下来,以后他会不会仍旧爱上女主不可自拔?
那到时我又该如何自处?
剧情是可以被改变的吗?
我心乱如麻。
纪宵却不容许我再多想。
他用力握住了我的肩膀,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盛晚意,你今天必须给我一个答案!如果没有,那我绝不纠缠,以后就只把你当妹妹看;如果有,那你顾虑的所有东西,通通都由我来解决!」
咔嚓一声。
我仿佛听见心防出现了一条裂缝,然后蛛网一般慢慢扩大。
这本就是我喜欢的人。
我推三阻四将他拒之在外,我难受,他也难受。
折腾个什么劲呢!
「纪宵。」
「什么?」
我神情相当严肃。
「如果一年后你对我的心意仍然未变,那我的答案就是有。」
为什么是一年?
因为小说里一年后的男女主差不多已经成亲了。
我一点也不敢小瞧男女主之间的缘分与吸引力。
如果那个时候纪宵喜欢的人还是我,那我也可以有勇气与憧憬和他在一起。
纪宵一时愣住。
琢磨过意思来以后,几乎是欣喜若狂。
「你……你答应了?!你答应与我定亲了?!你答应嫁给我了!」
他眸光明亮似流火,满是笑意,满是我。
控制不住地伸手握住了我的手,然后一个用力,便十指相扣。
我被他的喜悦所感染,唇边也抿出了一丝浅笑。
「喂,我说的一年后你有没有听清楚啊……」
「不就是一年嘛!只要是你,只要你也喜欢我,哪怕五年、十年我都等得!」
他似乎真是开心坏了。
光是握着我的手还不足以表达出他内心澎湃激昂的感情,终于还是将我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我整个人都被他用力按在怀里,耳边是他一下快过一下的心跳声。
我感觉到自己脸也热得厉害,忍不住低声道:「有点闷,快放开我。」
纪宵几乎是言听计从。
垂眸看着我,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
「晚意,我心如磐石,磐石无转移。」
我怔了怔。
他从我一年的要求中明白了我的一点顾虑。
然后告诉我,他不会变心。
他可……真是个大傻子啊。
我感觉自己脸更热了。
忍不住抬脚先他一步走开。
「我知道了,快到申时了,我去给外祖母熬药。」
纪宵含笑的嗓音追了过来:「我跟你一起去!」
等熬好了药,我让纪宵一个人端去给外祖母。
纪宵满脸不解:「你不跟我一起去?」
我木着脸摇了摇头。
外祖母劝了我半天和纪宵结亲,我一直坚定说把纪宵当亲哥哥。
要是跟纪宵一起去,被外祖母看出点什么,那我真是……无地自容了。
史上第一快打脸现场有木有。
「你别告诉外祖母我们之间的事,记住那个一年的约定。」
纪宵咧嘴一笑,神采飞扬:「你放心!」
他走后我一时无事,就想着去绀清寺正殿看看。
还没走到呢,就在路上撞见了尹千城。
可谓是缘分匪浅。
「盛姑娘,你怎么也在这儿?」
「这位是?」
他身边说话的男子一袭深蓝华服,长得也不错,就是望过来的目光……
怎么说呢?
虽然隐晦,我却感觉到了那种见猎心喜一般的觊觎之意。
尹千城顿了顿,笑着给他介绍。
「这位是纪国公府的表小姐,纪宵的妹妹。」
却没给我介绍他。
我直觉这人身份不简单,肯定要比尹千城高上许多。
男人笑着望向我:「纪宵的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哪有如此轻浮随意问女子闺名的?
给人的感觉也特别不好。
这是个真·好色之徒,比尹千城那厮要货真价实多了。
我低声道:「女子闺名,不便相告。」
这人却是置若罔闻,反而因为我的拒绝唇边笑意更深。
「你姓盛?你信不信只要我想知道,一个时辰内便能知道你的名字?」
「我信,所以公子自己去打听吧。」
说完,我就直接转身离开了。
「盛姑娘,我们一定会再见的。」
11
这厮谁啊?!
如此普通却又如此自信。
改明儿再碰见尹千城的时候问问。
外祖母的病大好以后,我们就回了国公府。
回来的当天,便得知工部尚书王怀运被人杀了,被杀的当晚,府中血灵芝失窃,因此合理怀疑,杀死王怀运的和偷走血灵芝的是同一人。
皇帝震怒,将此事分别交由二皇子和七皇子去查,限期一个月。
分别派两位皇子去查王怀运之死,既能最快查明真相,又可以借机观察并考校两位皇子的才能,判断哪一位才是更合适的储君人选,可谓是一箭好几雕。
通禀的侍卫离开了好一会儿,我才看向纪宵:「你离开尚书府的时候,王怀运还活着吗?」
纪宵眉头皱得死紧:「我不知道,库房和他的寝房并不在一处。」
又有人进来禀报,附在纪宵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便走了。
「怎么了?」
纪宵伸手过来想要握我的手,我将之拍开。
他讷讷地摸了摸手背:「七皇子让我帮他一起破案。」
七皇子?
这是要形成破案小分队啊!
据我印象,后面应该还有女主和师明祁加入。
三个人还暗搓搓地互相较劲,不自知地因为女主而吃醋。
既然男女主都站了七皇子,那七皇子就应该是未来的皇帝了。
嗯,这波稳了。
我并不是特别担心。
……不,纪宵跟女主一起查案我还是有点担心。
不过我无意插手,毕竟有些事是我越想阻拦,它就越会发生的。
而且纪宵和未来皇帝培养革命友谊也是好事。
我抬眸看了眼纪宵,他眉骨上的疤痕已经淡到虚无。
「那你好好加油,还是要尽快,不然被查到你那夜去了尚书府,你会被人怀疑的。」
纪宵轻笑了笑,伸过手来似乎又要毛手毛脚,我正要躲,他却将手放在了我头上,轻揉了一下。
「没事,血灵芝都已经被你和祖母吃进肚子里去了,任谁也猜不到与我有关。」
他虽然这样说,我心里却莫名有些担心。
好像有什么紧要剧情被我忘了似的。
十天后,纪宵涉嫌谋害王怀运被暂时押入天牢的事瞬间在上京传开。
我有些懊恼地捶了下自己的脑袋。
嗐,早知道同名同姓真会穿书,我就该全文背诵。
看小说的时候不以为然,知道这是男主,遇到波折在所难免,迟早能逢凶化吉,转危为安。
但真正置身其间,还是会因此担惊受怕。
我忍不住去将军府找了女主。
破案小分队查案期间,也来国公府坐过,我还给他们送了茶水,也算是都认了个脸。
见到江亦瑶,我直接冲了上去:「纪宵绝不是杀害王怀运的凶手,江姑娘一清二楚不是吗?」
江亦瑶一身红衣,明媚张扬,听到我的话顿时一怔,狐疑地望着我:「你知道什么?」
「江姑娘知道的,就是我知道的。」
江亦瑶忽然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紧跟着狠狠攥住了我的手腕质问道:「那肯定就是你说漏嘴的!那晚的事,我还以为就我和纪宵知道呢!结果昨天二皇子不知道从哪儿知道的,一口咬定纪宵偷了血灵芝,我还纳闷呢!现在看来,就是你这个好表妹说出去的!说!是不是你?!」
江亦瑶是习武之人,用力握得我手腕生疼。
我咬牙忍住:「不是!我怎么可能害纪宵!」
「有什么不可能!你告诉我,这些天你都见了什么人,跟什么人提起过血灵芝的事,还有——」
师明祁走进来看到我俩的情况,连忙打断:「亦瑶,快放了盛姑娘!」
江亦瑶哼了一声,甩开了我的手。
「枉纪宵这么信任你这个表妹,你却这么害他!」
对于女主不分青红皂白就泼我脏水这事,我特么——只有忍。
这姑娘就这么个直性子,我和她争辩不来。
我直接看向师明祁,说出了此行的请求:「师公子,可否让我见纪宵一面?」
江亦瑶直接抢答:「不行!」
我目光殷切地看着师明祁。
师明祁弯唇对我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略有些抱歉:「天牢重地,便是我们也进不去的。」
「那七皇子呢?殿下当知道纪宵是无辜的,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盛姑娘大可放心,纪宵是纪国公府的嫡子,目前只有一个偷盗血灵芝的罪名,王怀运之死还怪不到他身上,纪宵一定会没事的。」
我一无所获地离开了将军府,正出神走在路上,却被人拦住了。
抬头一看,是尹千城,捏着把折扇,自以为风度翩翩的样子让人看了就想打他一顿。
我没心情理他。
他却稍稍低头,附在我耳边轻声问道:「你知道那天绀清寺和我一起的男人是谁吗?」
我扬眸看向他稍显歉然的眼睛:「是谁?」
「二皇子。」
尹千城:「他想见你,你要去吗?」
我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儿:「二殿下是什么意思?」
「盛晚意,」他难得叫了我的名字,眼底难掩遗憾与怜惜,「你明白的。」
小说里可没这段。
二皇子见惯风月,阅美无数,哪里看得上一个病恹恹的草包盛晚意?
可如今,他却看上了我。
我有点反胃,直直地看着尹千城:「怎么?他想以强权压我,逼我委身于他吗?」
似乎是被我的直白惊讶到了,尹千城神情难掩吃惊。
他轻咳了一声:「如果你想见纪宵一面,就跟我走。」
我神色冷淡从容:「不必了,表哥吉人自有天相,我帮不上什么忙。」
纪宵可是男主,不会有事的。
这次我出来找女主,属实是关心则乱。
尹千城还想再说,我却懒得听了,直接绕过他就走。
「盛姑娘,我无意唐突佳人,惹你生气。作为赔礼道歉,我今晚就让你去见你表哥,怎么样?」
二皇子人模狗样地拦在了我面前,笑意浅浅。
我冷淡拒绝:「不必。」
「你难道不想知道纪宵的情况?他昨夜受了刑,至今滴水未进,盛姑娘就不想送点吃的喝的给他吗?」
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威胁!
二皇子唇角含笑:「盛姑娘,我是喜欢你,但绝不会以权压人,你大可放心好了。」
我咬咬唇,最终还是动摇了。
他想在我面前卖个好,我想见纪宵、担心他的境况,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我答应了。
12
夜深。
在二皇子的安排下,我罩了件宽大的黑色斗篷秘密进了宫。
一路都有人领着,直到我见到了二皇子。
「十分不凑巧,纪宵此刻正在见别人呢。」
他唇角含着不怀好意的笑。
我微微拧眉:「是谁?」
「唔,我想想……」二皇子坐在桌边,手指敲了敲桌案,「七弟带着师明祁和江亦瑶在里面。」
我紧咬了下嘴唇。
破案小分队不相信我是正常的。
毕竟,按事实来看,我是那个最有嫌疑说漏嘴的人。
女主怀疑我。
那纪宵呢?
他……也会怀疑我吗?
一想到这个,我想见到纪宵的心情就越发迫切了起来。
似乎二皇子也能察觉到这样的迫切,他抬眸看我:「盛姑娘想去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吗?」
二皇子带我悄悄靠近了纪宵的牢房。
他冰凉的手拉着我越发近前,直至再也不能靠近,不然就会被发现。
我浑身不适,几次想把手抽出来。
却被他握得死死的,如毒蛇一般冰冷黏腻。
「纪宵你放心,我知道你没有杀王怀运,我们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这是江亦瑶。
「你放心,你乃我朝股肱之臣,又是纪将军的唯一嫡子,我绝不会眼看着你身陷囹圄。」
这是七皇子。
「嗯,我们会帮你的。」
这是师明祁。
然后我听见了纪宵的声音,有些沙哑低沉,满是疲惫。
「我相信你们,我表妹那里,烦请你们解释一下,不要让她担心。」
听见他的声音,听见他的话。
向来平静端得住的我却忍不住湿了眼眶,一股强烈的冲动让我想要冲出去,好好跟他说几句话。
明明只是两天没见,却好似隔了经年。
江亦瑶迟疑了一下:「你……你就不怀疑你表妹吗?要知道那晚的事只有我们三个知道。」
纪宵抬眼看她:「你怎么知道她知道?」
这话虽然有些绕口,但大家都听懂了。
江亦瑶没说话,师明祁代替她说了。
「今天盛姑娘来过将军府了,她很担心你。」
纪宵盯着江亦瑶:「你怀疑我表妹?你对她说什么了?你欺负她了?」
江亦瑶好悬,没被他气个仰倒:「你家表妹娇娇弱弱,我碰她一下都怕她摔了,哪敢欺负她啊!」
纪宵眼神狐疑地盯着她。
随后才道:「那晚我们潜入尚书府,必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我留下的银票,我之前屡次派他人询问血灵芝的事,这些都是破绽,怎么就是我表妹说漏了嘴?」
江亦瑶被他怼得哑口无言,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好像误会人了。
几人又交换了一下已知的信息。
三人要离开时,二皇子拥着我躲到了另外一条廊道的角落里。
直到没了声响,我才终于推开了他的钳制。
黑着脸拍拍身上,又拍拍手。
二皇子看着我的动作,只一味地笑,笑意暧昧玩味。
我终于见到了纪宵。
他身上的确带了伤,人似乎也憔悴了许多,下巴上胡茬都冒了出来。
看见我,他非常震惊,目光落到我身后的二皇子身上,一下就像结了冰似的。
「二皇子,你想做什么?」
二皇子摊摊手:「没想做什么,不过是见有位美人思你心切,遂她愿带她来见你罢了。」
我冷静地点了点头:「他说得对。」
然后看向二皇子:「我想跟我表哥单独说会儿话。」
二皇子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走出去了。
我亲眼盯着他真正离开后才看向纪宵。
「你怎么样了?伤口疼不疼?我带了药,还有吃的……」
说着说着,忽然慌乱地笑了一下。
「刚刚我看到江姑娘他们来看过你了,想必带来了伤药和食物,我——」
「晚意。」
他忽然温柔地唤了我一声。
这么温柔,我还真有点不适应,懵懵地抬头看他:「嗯?」
他冲我咧嘴一笑,笑颜灿烂,满室生光。
「我闻到了烤鸭的味道,我要吃。」
我愣了一下,然后平静地递给了他。
「还有,这里有几个伤口没来得及处理,痛死我了。」
他一边喊疼一边扯着唇笑,将左臂伸了出来。
我就给他处理包扎。
心慢慢地静了下来。
纪宵笑眯眯地瞅着我问:「你怎么会跟二皇子一起来?」
「我想见你,他说可以让我见你一面。」
「什么要求都没提?」
我摇了摇头:「没有。」
纪宵轻哼了一下:「看来是我家晚意魅力太大了,连二皇子都上赶着讨好呢。」
我顿时闻到了好大一股酸味。
忍不住浅笑一声:「你怎么还有心思逗我。」
给他包扎好了,他便顺势握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
「别担心,我会没事的,安心在家里等我回来。」
我回望着他明亮赤诚的眼:「好。」
纪宵让我安心等他,我便没有再出过府。
倒是江亦瑶和师明祁来找过我一次。
让我不用太担心,纪宵定然会安然无恙。
江亦瑶支支吾吾想说什么,却一直说不出口。
师明祁便代她向我道歉,说误会了我。
我自然没有放在心上。
之后不到十天,破案小分队的其他人终于侦破了此案,找到了真正杀害王怀运的凶手。
念在纪家满门上下劳苦功高,纪宵被无罪释放。
他被释放那天,我就一直在府里等着,直到月上中天才听到他回来的声音。
他一回来便往我院子里来。
大晚上的,不停嚷嚷着我的名字。
「晚意!盛晚意!表妹!晚意!」
直接化身复读机。
我忍住给他脑袋上来一下的冲动,扶他坐了下来。
一近身,便是浓郁酒气。
「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纪宵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任由我拿着湿帕给他擦脸擦手。
黑白分明的眼眸水汪汪的,像只大型犬一样望着我。
「不知道,大概有……十来坛?」
我瞠目结舌一瞬,猜到他肯定是被他的小伙伴们拉着去庆贺喝酒了。
忍不住拧紧了眉头:「要是你以后再敢喝这么多酒回来,我就……」
「你就怎样?」
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眼神十分专注。
「我就,我就再也不让你进我院子。」
「嘿嘿,你放心,我……平时也不会喝这么多的,我可是千杯不倒!」
醉了的纪宵依旧是个碎嘴子。
「七皇子和江亦瑶那家伙一个劲地给我灌酒,我不小心就喝多了!
「还有师明祁,你别看他平时装着温温和和人畜无害的样子,其实心机可深了,不停地劝酒!
「害我这么晚才回来见你,哼!都是一群狐朋狗友!」
我轻笑了一声,给他倒了杯解酒茶。
「行了,快把这喝了,醒醒酒。」
他乖乖地接过,一口灌下。
然后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我。
我被他注视得心头发软,忍不住上前摸了摸他的狗头。
「是不是困了?我送你回去睡?」
「晚意。」
「嗯?」
「我可不可以亲你一下?」
我:「……」
这让我怎么回答?
我沉默不语的时候,他蓦地近前,柔软的唇裹挟着浓郁的酒气覆在了我的唇上。
然后就那么傻傻地贴着。
贴了三秒钟。
便飞速撤离。
本就因酒醉而熏红一片的脸庞,这下更是红成了猴子屁股。
起身一溜烟地跑了。
「晚意!我去睡了!你也早点睡!明天见!」
我转身看着他仿佛落荒而逃的背影。
脸上不自觉露出笑意。
他这是……害羞了?
好纯情啊。
好……可爱啊。
想 rua。
13
那个晚上的吻,第二天我们谁也没提过。
相处一如往常。
经过这次破案,纪宵和女主等人的关系好了许多。
经常和他们待在一块。
他和江亦瑶也成为了朋友,那种欢喜冤家一般的氛围更重了。
经常和她斗嘴,把江亦瑶气得跳脚,却又对他无可奈何。
我看得到的地方尚且是这样。
恐怕看不到的地方会更多。
心里不觉有些恐慌。
纵然他已经和我定下一年之约,却还是不自觉地被女主所吸引吗?
我有些不太开心。
这种情绪上的波澜,不仅体现在了我的身体上,更体现到了与纪宵的相处之间。
我病倒了。
还对来看我的纪宵态度有些冷淡。
虽然依旧礼貌周到,却总是有说不出来的疏远。
看着纪宵难受烦躁隐忍的样子,我一边快意一边也挺难受。
他只以为我是病了发小脾气呢,只一味地让着我。
还每天抽出空闲来陪我,努力逗我开心。
我又慢慢心软了。
对着他,我好像总是没有办法。
只是这日,他带着江亦瑶和师明祁来看我了。
两人带了不少补品,还带来了一张调养身子的良方。
江亦瑶提着药包就要找人去给我熬药。
纪宵拦着她不让。
「我让大夫看过方子以后再说吧,晚意身体虚弱,不能乱吃东西。」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江亦瑶这暴脾气,哪还忍得住?
「什么叫乱吃东西?我家祖传方子,养生一绝,你可不要乱说话!」
「每个人的身体状况都不一样,适合你的,未必就适合晚意。」
「这又不是治病的,只是个调养身体的方子而已,纪宵你一天不跟我对着干就不舒服是吗?」
纪宵立时反唇相讥。
两人就这么又斗起嘴来了。
我听了顿觉郁结难消。
这种仿佛他们才是天生一对的感觉不断凌迟着我,让我总无法对纪宵全心相托。
忍不住皱起眉头道:「你们别说了,吵得我头疼。」
纪宵立刻偃旗息鼓,转过头来紧张地瞧着我:「你头疼?要不我给你按按?」
我瞪他一眼:「你怎么总是这样?跟江姑娘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江亦瑶连声附和:「就是就是,我一片好心,你不识好人心,还没你表妹会做人呢!」
纪宵眉梢一挑,想要反驳,在触到我的眼神之后又将话给咽了回去。
一旁的师明祁自始至终都没出声,只是坐在那里,眼睛望得最多的人就是江亦瑶。
似乎洞若观火。
我的病慢慢好了起来。
又跟着纪宵出去多走了走,逛了逛。
有时他忙,也不会跟他去。
就总是会遇见尹千城,还有二皇子。
我一般当作没看见。
但这次,二皇子的人盛情相邀,几乎是半强迫性质地将我邀请上了他的画舫。
两人都是贪花好色之徒,船上美人如云,吹拉弹唱,斟酒喂葡萄,各司其职。
我进来了,才有所收敛。
路过尹千城身边时,听见他低声一句:「小心。」
二皇子挥手让身边的美人都退下,安排我坐在了他的旁边。
我以标准的跪姿坐在蒲团上,低眉敛目道:「二皇子,不知您执意邀请我上船所为何事?」
「这湖上风光美妙万千,既然看见了晚意你,自然想邀你上船一同欣赏。」
二皇子眼风一扫,让一位美人给我倒酒。
「好景配美酒,晚意不如饮了此杯?」
我直截了当地拒绝:「我身体不好,不能喝酒。」
他眼眸微眯:「晚意,说起来我们也算是朋友,之前还帮过你,你这是不给我面子?」
我顿了顿,冷静道:「二皇子,并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实在是前些日子病重一场,身体刚好,饮不得酒。」
二皇子眉头皱起,正想说什么,外面却突然有人来报。
太傅家小公子知道二皇子在船上,想要进来拜见。
二皇子脸色沉了下来,仿佛好事被人打断。
想了会儿便让师明祁进来了。
温润如玉的公子拜见过他,便不着痕迹朝我递过来一个安心的眼神。
他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二皇子懒散勾唇,吩咐了两位美人去伺候他。
师明祁从容不迫,接过递到手边的酒饮下,温言拒绝了美人更进一步的服侍。
嗯,赏心悦目得很呐。
又洁身自好。
纪宵那个狗,就会让我暗搓搓地吃醋,实在是可恶。
有师明祁在,二皇子也没对我说过激的话了。
一起去甲板上欣赏了会儿风景。
在师明祁的眼神示意下,我假装身体不适告退。
他也适时告辞,并说可以送我回纪国公府。
二皇子阴恻恻地盯了他一会儿,就放我们走了。
我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离开后才问他:「你怎么会突然出现?」
「我刚好在附近与人谈事,就看到了,赶到得有些晚,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来得正是时候。」
「那就好。」
说完这个,我们就无话可说了。
毕竟,也不是特别熟。
彼此沉默了一段路。
师明祁温和若风的嗓音才又响起:「盛姑娘,说来有些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和纪宵,不是普通的表兄妹关系那么简单吧?」
我战略性装傻:「不然还有什么关系?」
「我曾无意间听到过,纪家长辈属意的儿媳人选,正是盛姑娘。」
我静了静:「这是纪家的家事,似乎与你无关吧。」
师明祁转过温润的眼眸看着我:「是,本来与我无关,但亦瑶过分在意纪宵,那就与我有关了。」
「你什么意思?」
「盛姑娘心知肚明。」
我们两个相互对视了几秒。
我理了理思绪,正要再开口,纪宵的嗓门仿佛从老远的地方响起:「晚意!」
他穿着一身值守的黑色官袍,穿过人群,朝我奔来。
我远远地看着他,又转眸看了眼身边的师明祁:「你和江姑娘从小一起长大,你对她的好她已然习惯,想要她看见你,你得换个法子。」
「什么法子?」
然而纪宵已经到了跟前,并且听到了他的话,狐疑地看着我们。
「你们在说什么?晚意你怎么会和他在一块?你要是闷了可以来找我,干吗和这个家伙待在一起?」
我简单说了下刚才的事,纪宵的神情才缓和下来。
还真心实意地朝师明祁道了个谢:「还好有你,不然我真不敢想晚意会出什么事。」
师明祁勾唇轻轻一笑,似乎是跟江亦瑶待久了,忍不住怼道:「你是不是学过变脸?」
纪宵眼角抽搐了一下:「行了,你去忙你的吧,晚意有我就行。」
可谓用完就丢。
师明祁走后,纪宵才拉着我走到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我。
「你没事吧,那二皇子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没事,师公子来得很及时。」
纪宵忍不住醋意大发:「你是不是觉得他英雄救美很俊?现在在你心里上京最好看的男子是谁?」
我:「……傻子。」
说完转身就走。
纪宵一边喋喋不休地追问我,一边将我送回了府。
之后没过几天。
二皇子的人携礼上门,欲纳在国公府寄居的表小姐盛晚意为妾。
纪宵登时大怒,连人带礼将他们轰出了门。
「我表妹才貌双全,是要做正妻的!还请二皇子不要侮辱她!」
这话都是看在二皇子是天潢贵胄的份上,说得客气委婉了。
关上门来,他骂了许多比这更难听的话。
全上京都知道了,二皇子求纳不得,还被勃然大怒的纪小将军给赶了出去。
二皇子丢了好大个脸。
14
但这等风流韵事似乎对二皇子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寻常人听了恐怕还会笑一句国公府的表小姐不知好歹,负了二皇子一腔喜爱。
流言甚嚣尘上,要说对谁最不利,还是当属女子。
纪宵当值的时候偶然听到几句,当场便将那喁喁私语的几人揍了一顿。
「他们说得太难听了!完全是恶意揣测!你能是那种人吗?!」
他气呼呼的,眼睛里似乎都冒着火星,拳头攥得咯吱作响。
我伸手拍了拍他紧握的拳头。
「别气了,不过是些无关紧要之人。流言止于智者,我相信认识我的人都不会在意那些话。」
纪宵脸上的表情这才好看了些。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
黑亮的眼眸去了火气,眼巴巴地看着我,像只小狗。
「我有一个特别好的法子可以让他们都闭嘴,就是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什么?」
「让国公府放出我与你订婚的消息,将军夫人,总比皇子侍妾好听。」
我斟茶的动作顿了顿。
纪宵见我没回应,以为我心生退缩,便有些着急地握住了我的手腕。
「怎么?你不愿意?」
「没有不愿意。」
我给他倒了杯清心降火的菊花茶。
低眉敛目道:「再等等,一年之约还未到呢。」
纪宵没说话,一口气牛饮了那杯茶,然后双手托腮,怔怔地看着我。
似乎有些低落。
我伸手摸了把他的狗头,很是温柔地问:「怎么了?」
「晚意,很多时候,我总是在想,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
他握着我的手在脸上缓缓地摩挲,还轻轻亲了一下。
我忍不住皱眉:「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明明很关心你的。」
「是啊,可是你的关心让我觉得你把我当哥哥。」
我不知道纪宵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既然有了问题,就得沟通。
「你跟我说,我听着。」
纪宵撇了撇嘴,低下了眉眼不看我,琢磨桌子上的纹路去了。
我看见他的耳廓慢慢烧红。
「之前你生病那次,有一段时间待我很冷淡,我很委屈,想问为什么又怕你恼怒对我爱意变淡;你也不会主动亲近我,还是之前有一次我借着酒意亲了你;还有,我总是觉得你对我有所保留,藏着什么心事不肯跟我说。晚意,是我不值得你信任吗?」
他垂着脑袋说了一通,最后却是抬起头望着我,眼眶似乎都微微湿润了。
好像真是委屈得紧。
最后他问:「晚意,你对我的喜欢跟我对你的喜欢究竟是不是一样的呢?你不会还是只能把我当哥哥吧?」
这番突然剖陈的心意似乎在他心里已经酝酿了很久,直至今日才被他吐露出来。
我心头一片震颤。
原来在我为他和女主暗暗吃醋的时候,在为未来的不安稳而有所保留的时候,他也忐忑不安,心生疑惑,觉得我根本就不喜欢他?
……傻瓜。
——大傻瓜。
我猛地起身走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
纪宵似乎被我的动作震住了,呆呆地看着我。
我看着近在咫尺还因为不安抿了抿的唇。
脑袋一热。
直接亲了下去。
不似上回这呆瓜蜻蜓点水只碰了碰便离开。
而是捧着他的脸庞,主动地辗转深入,缠绵深吻。
他似乎惊呆了,完全不敢动,就像案板上的鱼肉一般任我为所欲为。
我感觉到自己的脸已是一片滚烫,紧闭着眼,完全没好意思去看他的反应,更不知道他到底闭没闭眼。
两个恋爱小学鸡第一次法式深吻,告终于我的牙齿不小心磕到了他的唇。
血腥味在唇齿之间蔓延开来,因为心意相通,便感觉这血都是甜甜的。
终于分开。
纪宵眼神迷蒙中似乎又带了一丝难言的热切。
我低眸,有些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我不主动?我主动起来吓死你。」
他忍不住笑了,一派神采飞扬的少年意气。
他伸手揽我入怀,抱得紧紧的,埋怨的话听起来却是甜滋滋的。
「晚意,你咬得我嘴好痛。」
我顿了顿,给了他两字:「活该。」
「晚意,你能不能像刚才那样再亲我一次?」
「你嘴不痛了?」
「晚意,你有点凶,我刚才那样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你说呢?」
被你质疑我对你的喜欢,能不气吗?
可恶的家伙。
「晚意……」
「晚意……」
「晚意……」
诶,好烦。
然而最终我还是在他怀中展颜笑了。
这日,纪宵带我出去和江亦瑶、师明祁一起出来吃饭游玩。
一来,江亦瑶就兴致勃勃地看向纪宵。
「纪宵,你知道吗?上次你要送去官府但我被救下的那个乞丐,居然是忠义侯府流落在外的世子!」
纪宵惊讶挑眉:「你怎么知道?」
「是世子主动找上我的……」
眼看着他俩又开启了畅聊模式,我就心生一股无名怒火。
我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师明祁,又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聪明人立刻意会,我们一前一后离开了包间。
我走的时候纪宵还问了一句:「晚意你去哪儿?我陪你!」
「不用了。」
纪宵仍不肯放弃,就要起身跟上来。
却被江亦瑶一把劝住:「女孩子方便的话你也要跟着去吗?」
最终纪宵没有跟出来。
师明祁:「盛姑娘叫我出来,所为何事?」
「上次我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师明祁点了点头。
「眼下我有一件事拜托你,也正好可以借此试探江姑娘对你的态度,不知你可愿一试?」
或许是剧情的不可抗力,又或许是天定姻缘之间的吸引力。
纪宵和江亦瑶总是有一种莫名的磁场,还总是话那么多,让我忍不住吃醋。
可这种事,直接说出来太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只不过话说得多些。
我怕纪宵会觉得我过于小气,会将他推得更远。
想要彻底让他意识到不妥,就得以同样的手段施展回去。
我将我的想法直接告诉了师明祁,他沉吟一番,很快就同意了。
看他答应得那么爽快。
想必也因此在心中吃了不少闷醋了。
回来以后。
纪宵和江亦瑶一边吃一边说着话,话不算密,萦绕在他们之间的气氛却很自然。
我递了个眼神给师明祁。
他瞬间领会,和我聊了起来。
接下来的场面就变成了,纪宵和江亦瑶在聊天,我就和师明祁在聊。
纪宵这个醋王,不服气地凑过来听我们说什么,想要加入。
却全是诗词歌赋,人生哲学。
他头都要大了。
寸步不离地跟在我旁边,十分努力地插着话。
我唇角勾着笑,也不会冷落他。
后来好几次。
我都是故技重施。
但凡他和江亦瑶聊得热火朝天,我就和师明祁相谈甚欢。
江亦瑶对此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但每每纪宵不和她说了,而努力想要参与进我们的聊天,她似乎就有些不开心。
剧情大神依旧给力。
女主还是无视了男配的情意,喜欢上了男主纪宵。
我看向一身如雪白衣、芝兰玉树般的师明祁。
心里忍不住啧啧几声。
其实在没喜欢上纪宵之前,我很吃这种类型的,温柔忠犬,克制隐忍。
哪像纪宵这厮,张扬好斗粗神经,还不懂得分寸。
旁边传来幽幽一声:「你在看什么?」
我吓了一跳,看着突然冒出来的纪宵:「没看什么。」
纪宵抿了抿嘴,火星味儿十足地瞪了眼师明祁,然后拉着我的手就走。
「我带晚意先走了,你们自便。」
「?纪宵!纪宵……」
15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前面拉着我闷头走路的纪宵。
「江姑娘在叫你,你干吗急着要走?」
纪宵倏然回过头来,委屈巴巴地看着我:「晚意,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因为上次装可怜那套引得我主动亲了他,他现在似乎就很喜欢用这一套。
「怎么会?」
他忍不住控诉道:「那你为什么不理我?还要跟那个师明祁说那么多,我刚刚看你半天了,你一直盯着师明祁看!」
我揶揄地笑笑:「你吃醋了?」
「我就是吃醋了怎么样?」
我静静地望着他,反问他:「那你呢?」
「什么?」
「你和江姑娘聊得也很多,我也没说什么。」
「我那是把她当兄弟!」
「我也把师明祁当姐妹。」
「……」
纪宵目瞪口呆了一会儿,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
「晚意,你吃醋了?你吃那个江亦瑶的醋?」
我没说话,脸上却逐渐升温。
只得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纪宵却是乐开了花,紧紧握着我的手解释道:「我发誓,我和江亦瑶真的什么也没有,我就是把她当哥儿们,你若是嫌我和她接触得太多,我以后少和她来往就是了。」
纪宵你个狗,你终于说句人话了!
但我还是道:「不用,没这个必要,我不想你因为我的原因失去这么好一个兄弟。」
纪宵的求生欲这会儿终于上线了。
「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我也觉得这样做不太好,虽然你吃醋我很开心,但你身心愉悦最重要。」
我抿唇笑了:「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嗯,对不起,」纪宵眼眸温柔明亮地瞧着我,「那次生病你对我冷淡,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为了让他不再胡思乱想,我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个字:「……嗯。」
脸上已是羞得通红。
现在回想起来,感觉自己好幼稚啊。
因为吃醋跟他闹脾气。
不过纪宵自作自受,活该,谁让他不懂得分寸。
这个心结一解,我和纪宵之间的关系更好了。
每天简直就像在谈恋爱一样,迫切地想要见到对方,也会有说不完的话。
与我相反的,是师明祁。
对于我和师明祁之间的关系加近,江亦瑶似乎乐见其成,一点吃醋的苗头都没有。
看来是真的对师明祁一点想法也没有。
他表面似乎一派平静从容,眼底深处却是暗流汹涌了。
一个完全对他没那方面想法的青梅竹马,还喜欢着别人。
师明祁好像真的毫无办法了。
对此,我提出建议:「想让一个完全对你无心的人动心,要用特别而强势的法子,迅速占据她的全部世界,让她只看得到你。比如——」
师明祁:「我知道了。」
——英雄救美。
嗯?
你知道什么了?
我话还没说完呢。
我看着师明祁转身离开的背影,有些不解。
忠义侯府找回了自家的小世子后,便宴请四方,向众人介绍自家的孩子。
我没有去这场宴会,倒是几日后在七皇子举办的赏花宴上看见了他。
果然是人靠衣装,一身华服衬得小世子也是俊美漂亮。
纪宵指着围绕在女主身边献殷勤的他跟我介绍:「就是他当日偷了你的荷包,没想到他深藏不露,居然是忠义侯府的世子!前几天还来找我的茬,被我狠狠教训了一顿!」
江亦瑶转过头来便看见了我们,笑得明媚灿烂对我们打招呼,准确来说,是对着纪宵。
我看了眼宴上各色的年轻男女,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纪宵拉着我朝他们走了过去。
「这小世子流落在外吃了不少苦头,对谁都冷言冷语的,他要是惹得你不开心了,尽管找我告状!」
「告什么状啊!也说来我听听!」江亦瑶听了一嘴,难掩好奇地问。
纪宵:「没什么。」
江亦瑶:「啧,忒小气。」
纪宵才不与她一般见识,拉着我在亭子里坐下,就问我要吃些什么。
换以往,他肯定是要怼回去的。
我看到女主脸上转瞬即逝的黯然神情,转移话题问道:「今天的宴会来的都是年轻人,还大多是女子,这是为何?」
江亦瑶看了眼不远处坐在主位的七皇子,一脸戏谑的笑。
「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为了给几位皇子选妃啊。」
「也顺便让各位世家公子小姐们相看相看。」
我拢在袖中的手指顿时微微一颤。
是这个宴会!
原主盛晚意一直对纪宵爱而不得,后来又出现了一个江亦瑶夺去了纪宵的关注,心里十分不甘怨愤。
就在这个宴会上,她用了个损招,对纪宵下了媚药,结果没想到,阴差阳错地,反而让纪宵与女主有了更加亲密的接触。
就是因为此次宴会上的肌肤之亲,男女主定下了婚约。
我忍不住看了眼正专心致志给我剥荔枝的纪宵。
这次没我的作妖,男女主应该不会有任何进展吧?
边上的侯府世子冷冷地勾唇看我:「二皇子倾慕盛姑娘久矣,这回盛姑娘该不会推拒了吧?」
这莫名其妙的敌意。
我还没开口,纪宵便怒目而视:「世子这从民间带回来的口臭习惯还没改好?不如我替你看看?」
世子脸色顿时青白交错:「纪小将军的嘴也不遑多让,二皇子喜欢她,我也没说错啊。」
纪宵这暴脾气,起身就要打他,被我一把拉住了。
「宴会上人太多,被人看到难免落下话柄,你冷静点。」
纪宵冷哼了一声,眉眼压低,浑身气势冷凝肃杀,望着世子的眼中是满满的杀意。
小世子的气场哪里比得上他战场上厮杀过的威势,一时间气势就弱了下来。
他嘴硬,还想再说,被江亦瑶眼疾手快地塞了枚点心堵上了嘴。
憋得脸色青红。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我主动询问:「师公子呢?」
江亦瑶:「师哥说晚些会过来。」
说完有些小心翼翼地看向纪宵:「他这人就是嘴巴损了点,但绝对没有恶意的。」
「这里太臭了,再待下去自个都要熏臭了,晚意,我们走。」
纪宵没理她,拉着我的手起身就走。
「人家是侯府世子,你应该收敛自己的脾气。」
听到我的话,纪宵转过头来,漆黑的眼深深地看着我。
「谁让他在我面前侮辱你,若不是你拦着,我定将他打个满地找牙。」
我无奈地笑笑,手指在他掌心轻轻挠动。
「我的意思是,我不反对你将他打得满地找牙,但总要看场合。」
纪宵眉梢一动,带出了点笑意注视着我。
我压低了声音:「要是他哪天落单了,麻袋一罩,打得他晕头转向还不知道是谁干的,才痛快。」
纪宵反握住我的手,看了眼周遭浮动的人影,喉结微滚,眼神中似乎压抑着什么。
「晚意,你可真……」
「怎么?」
嫌我坏?
「你可真是叫我喜欢到心坎上了。」
我耳廓微红,甩开了他的手。
开宴后没过多久,纪宵就被一群同僚叫去喝酒。
他站在能看到我的地方几乎是来者不拒。
我看得直皱眉,在他又一次看过来时指着酒示意他少喝点。
他乖乖地点点头,后来果真喝少了些。
我也被几位似乎来者不善的贵女围住,盛情难却之下啜饮了几口,顿时有些不胜酒力。
假装自己不舒服,去了湖边的凉亭上吹风。
岂料是越吹越燥热,还带着点难以言喻的渴望。
我双手捧住自己滚烫的双颊,看着清澈的湖水,思考自己跳下去缓解的可能性。
嗯,以我看过那么多本言情小说的经验。
我应该是中了媚药。
只是没想到我不出手,反倒是自己被下了药。
16
我放弃了跳湖的想法,转头想去找纪宵。
回到宴会上却根本没发现他的踪影。
我克制着自己问了师明祁:「你看到纪宵了吗?」
师明祁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的,回过神来看着我,察觉到我的状态不太对劲,皱眉反问:「你怎么了?」
我拿起他桌上未曾动过的杯子一饮而尽。
我擦,居然是酒。
我还以为是茶水来着。
我被呛得满脸通红,连连咳嗽。
师明祁四平八稳地坐着,只给我递来了一个杯子。
「刚那是别人敬的酒,我没喝,这是茶。」
我控制住将这杯茶水浇到头上的欲望,一口喝掉,继续问他是否看到纪宵。
师明祁看了眼东边竹林的方向:「亦瑶找他有事要谈。」
我找过去时,却恰好看见纪宵弯下腰、江亦瑶扶住他的画面。
那个画面从一旁看来,还颇为暧昧。
「纪——」
还没说出口,一双手却忽然从背后捂住了我的嘴将我打晕。
再次醒过来是在一张床榻上。
尹千城正支开两个仆从,让他们去将二皇子找来。
二皇子!
是二皇子给我下的药,求纳不成,就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想生米煮成熟饭?!
我咬牙支着瘫软的身躯坐了起来。
尹千城一转头就看到我强忍怒气的表情,顿时沉默了一下。
「盛姑娘……」
「二皇子那样卑鄙下流的无耻之徒,你做他的走狗又有什么好果子吃!尹千城我算是看错你了!」
尹千城慢慢走过来。
我按着床板往后退,警惕地盯着他。
他步步逼近,手一抬——
拔走了我鬓间一支银钗。
就在我怔忡懵逼之时,尹千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银钗往自己腰间一捅。
他脸色瞬间煞白,瘫倒在地,殷红的鲜血从他指缝间溢出。
「这种下三滥的法子我也瞧不起,可我没有办法,盛姑娘你快跑……」
我惊呆了:「你——」
「我不想你看错我,但我也不能得罪二皇子,你快走!」
他叠声催促着。
我立时下床跑出了房间。
思绪紊乱,全部的心神都用来抵御情潮。
又看见了那片湖,顿时不假思索地跳了下去。
我憋着一口气,潜进了湖面之下。
冰冷的水流拂过我每一寸肌肤,我忍不住打了个激灵,在一丛茂密的荷叶中探出了头。
背靠着居于水中的假山,我呼出一口滚烫的气流。
幸好我会游泳。
不然真是要欲火焚身了。
思绪清明之后,也知道尹千城自伤是为了救我,这样才不会引得二皇子怀疑。
我看了眼周遭陌生的环境,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上岸去找纪宵,还是继续在这儿待着。
算了,还是在这儿待着吧。
等人来找。
不然湿漉漉地爬上岸,被人看见了名节不保。
这可是古代。
我死了这条去找纪宵的心。
只是这媚药似乎品质不错,就算在水中也让我一直觉得十分难耐。
炙热的体温似乎都要将周身这一片湖水烫温。
远处岸上还若隐若现地传来了嘈杂之声。
「一群废物!……找人!」
我更不敢就这么轻易上去了。
别没找到纪宵,还被抓了去。
正安下心神打算猫在这儿时,耳边扑通一声,侧前方的水流仿佛被拨动了一般,有人朝这边游了过来。
什么鬼!
我躲湖里还有人能找过来?!
我慌乱地看了下四处景象,轻轻地游动身躯躲在了一扇宽大的荷叶之后。
绿叶掩映间,在缝隙中看到一张再熟悉不过的俊颜。
是纪宵!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我撩开荷叶轻声唤他:「纪宵!」
「谁在——」纪宵停下来后警觉地听到这丝动静,冷声喝了两字,看到是我,脸色顿时多云转晴。
「晚意?你怎么在这儿?」
我向他游过去,却被他急急出声止住。
「别过来!」
我:「?」
纪宵幽黑的眼眸中跳动着异样的火焰,他捧了湖水浇在自己脸上,水珠沿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滑落。
似有些难耐:「别过来,我中了药。」
中了药?
是我想的那种药吗?
我看着他潮红的面颊,轻声问他:「是媚药?」
纪宵似乎不敢再看我,闭上眼睛轻点了下头。
所以我没下手,剧情会自动补全,别人朝他下药?
我气得磨了磨牙:「方才我去竹林那边找你,看到你和江姑娘抱在一起。」
「没有!」纪宵猛地睁开眼睛,有些无措着急地解释起来,「那是药效突然发作,我差点摔了,她来扶我,下一秒我就把她推开了!」
——我说这是另外的价钱。
我不合时宜地想到了这个梗,唇边微微露出了一丝笑意。
看到我居然还笑了,纪宵似乎更加惶恐,委屈巴巴地解释:「我还有理智的,就想去找你,问了师明祁,他却说你来找我了,可我到哪里都找不到你,怕失去理智,就趁没人跳湖了,没想到遇见你了。」
说到这里,他脸色忽然正经严肃起来:「晚意,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是有人要害你?」
我和纪宵两个人都中了媚药,还都在湖中相遇了。
不发生点什么岂不是对不起那两个下药之人?
无视他的喝止,我向他游了过去,冲进了他怀中。
纪宵不受控制地揽住了我的腰身。
两具滚烫的身躯相拥在一起。
他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睛似乎都要充血了。
「是谁?!居然对你下这种下三滥的药!我要杀了他!」
我脸色绯红,用手轻轻捂上了他的嘴。
他靠着假山,我靠着他。
「不可以,你我的……是要留在洞房花烛之夜的,绝不是此等野外湖中。」
是个执拗的傻瓜呢。
我在心中轻叹一声。
我们一直在湖中待到了天黑。
暮色四合,纪宵拥着我破水而出,安全无虞地回到了国公府。
知道是二皇子下的药,他倒是没有那么冲动地要去杀人了。
只是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十分自责:「都怪我,我就应该寸步不离地陪在你身边。」
我乖乖地任他抱着,末了拍了拍他紧绷的后背,温声道:「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这怎么能怪你?」
「我无法想象,若你出了什么事,我……」
说到这里,他似乎哽咽了一下。
我抬头亲了亲他红润的唇,想离开却被他捉住狠狠缠弄。
好一会儿才松开,我摸了摸略显红肿的唇,埋怨似的说道:「都肿了,我明日该怎么见人?」
「那便不见了,只见我就好了。」
他似乎无师自通了情话。
我眨了眨眼,连忙转移话题:「你也去查查,是谁对你下的药。」
纪宵眯起眼睛思索了一番,须臾冷冷一笑:「我大约猜到是谁了。」
「是谁?」
我是真好奇。
这段本该属于盛晚意的剧情被谁给填补上了。
「忠义侯世子。」
我有些吃惊:「真的吗?你还是暗中派人去查一下吧,别冤枉了他。」
纪宵亲了亲我的额头,声音十分温柔:「嗯,听你的。」
这日之后,许是泡在水中太久,我卧病在床足有一个多月。
纪宵一边上蹿下跳地给我寻补品补身子,一边调查下药之事,证明他猜测非虚。
他当然气不过。
某一日直接将人打晕,罩上麻袋,送去了上京最有名的青楼。
给他下了最猛的药,还点了十个最丑的女子。
据说服侍了他三天三夜没下床。
我听到的还是纪宵转述给我润色过后的版本,实际情况可能更为惨烈。
可谓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大快人心。
说完之后,纪宵便注视着我,一字一句地道:「晚意,边疆战事又起,我要离京了。」
我怔了怔,抿唇「哦」了一声。
纪宵抱着我,细细讲道理。
「那小世子经此一遭,肯定得气死,掘地三尺也要找出害他的人,我也可趁此避避风头。」
「当然,我可不是怕他,我就是觉得疯狗咬人虽不致命但太难缠,牵连到你就不好了。」
还有一个缘由纪宵没提,但我猜到了。
纪宵已经站队七皇子,他需要更多的军功来提高自身在朝中的地位,以及为七皇子的势力威望添砖加瓦。
这样,才能彻底扳倒二皇子。
17
见我沉默着不说话。
纪宵又说了别的,他握着我的手轻轻摇晃了一下。
「晚意,差不多这次战事结束后,一年之期就到了。
「等我回来,我们就定亲好不好?」
我回神,看到他小心翼翼地亲吻了一下我的指尖。
明亮润泽的黑眸宛如一块质地光滑的墨玉,殷切地看着我。
我动了动,从颈间解下母亲给我的平安符,戴在了他的脖子上。
「送给你,等你回来,我们就定亲。」
纪宵顿时喜出望外,狠狠地亲了我一口:「晚意!我太喜欢你了!等我回来!你就是我媳妇儿了!」
我脸色慢慢变红,矜持地道:「嗯,你要完好无损地回来,别受伤。」
「一定一定,有我媳妇儿的平安符在,保证一点伤都不会有!」
看着他兴高采烈的模样,我心中却慢慢浮现另一点忧虑。
在小说里,这次纪宵上战场,女主江亦瑶偷偷跟了过去。
女扮男装被发现后,就被人押到了纪宵面前。
两人那会儿已经定了亲,还互相萌生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
纪宵便令知情人隐瞒她的性别,并将她的帐篷安排在了自己旁边。
那段日子,没有男配女配的打扰。
两人并肩作战,生死相伴,感情急速升温。
回来后便是任谁也撬不动的真爱眷侣了。
我摇了摇头,将这种危险的桥段抛之脑后。
不,纪宵和我已经互诉衷肠,我应该相信他才是。
无论女主做了什么,纪宵都不会被她打动的。
嗯,我要相信他。
想着想着,我直接在纪宵面前说了出来:「我相信你。」
纪宵以为这四个字是在回他的话:「那你就安心待在上京,等我回来。」
两日后,纪宵就出发了。
当天,我便听到了江大小姐扔下一封家书说要奔赴战场的传闻。
女主果然跟上去了。
我还是坐不住,忍不住去找了师明祁。
「你真的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什么也不做?」
师明祁脸色有些苍白,看也没看我一眼。
墨黑暗沉的眼眸似乎凝于虚空。
他淡然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什么也没做?」
我愣了愣:「你做了什么?」
师明祁却是没有回答,只是啜饮一口杯中茶水,轻声自嘲:「你知道吗?」
「什么?」
「她觉得你喜欢我,怂恿我来接近你,让你喜欢上我,这样你就不会跟她争纪宵了。」
我吃了一惊:「你不会这么做的!」
师明祁这才施舍般地看了我一眼。
「是啊,你都知道我不会这么做,她为什么要踩着我的心,让我去做这样的事?」
他唇上渗出了血迹。
我难免有些同情他,好心提醒了一下。
师明祁却忽然露出一个有些阴郁的笑来。
将原本温润如玉的感觉都打破了。
「没关系,越痛,我就越清醒。」
回去的路上,我琢磨了一下。
他唇上的伤口有些诡异。
似乎像是磕出来的。
我之前和纪宵接吻时,也不小心磕到他的嘴唇,留下了一道细小的伤口。
顿时细思极恐。
正反复思索时,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忠义侯府世子。
看见他时,我心里莫名其妙松了口气。
不是二皇子就好。
不然真不好对付。
「是纪宵干的对吧?我那日给他下药,他就以牙还牙让我也尝尝这样的滋味!」
我面无表情:「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世子冷笑一声,神色阴鸷:「他以为他走了就没事了吗?将你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上京是他做过最错误的决定!」
说着,就要动手。
手还没碰到我衣服,就被人握住了。
是纪宵留给我的几名侍卫,全都经由他调教出来的,一等一的高手。
在世子要吃人一般的目光里,我安然无恙地回了国公府。
因为又怕遇见一些难以避免的事,我索性不出门了。
陪着外祖母与舅母,尽尽孝心。
两月过去。
其间,七皇子被正式封为太子。
纪宵还没回来。
我却听到了江亦瑶回来的消息。
随之她和师明祁定亲的消息传遍上京。
我震惊到无以复加。
怎么回事?
就算江亦瑶心灰意冷地从战场上回来,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接受师明祁、和他订婚吧?
或许是破罐破摔?
我强压着好奇心,才终于在半月后七皇子纳两位侧妃的婚宴上看见了师明祁。
「听说你和江姑娘定亲了?」
师明祁仿佛瘦了许多,越发显得脸色苍白,眉眼如墨。
闻言他心情似乎很好,弯唇笑道:「嗯,届时请你和纪小将军来观礼。」
我四处张望了一下,没看见女主。
刚想问他是怎么劝动江亦瑶和他定亲的,侯府世子便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
质问师明祁:「你对亦瑶做了什么,她如今为什么不理我了?!」
师明祁面色微凛,仍是端方有礼。
「世子这么称呼我的未婚妻,似乎不太合适吧?」
「我和亦瑶是朋友,怎么叫她轮得到你来管吗?!」
师明祁神色冷淡下来:「瑶儿是我的未婚妻,是待嫁之身,你这样称呼她被有心人听在耳中,只会中伤她。」
世子被噎了一下。
「你——我不是要问这个!我问你她为什么不理我了!」
师明祁:「不知道。」
世子大怒,伸出手想要攥住他的衣领,却被人拦住了。
「今日乃七皇子婚宴,你别冲动。」
是江亦瑶。
她看起来也瘦了许多,一张艳光四射的脸庞萎靡了不少,面色苍白,下颌尖俏,眼神黯淡。
她说完飞快地松了手,似乎有些紧张地看了眼师明祁。
「师哥,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了你好久。」
师明祁笑着伸手,想拉她坐下。
我却眼尖地看到,在他的手即将触上江亦瑶手的那刻,她微微瑟缩了一下,想要后退,却又忍耐着没有动。
好奇怪。
好诡异。
师明祁一定对江亦瑶做了什么,不然她不会突然变得那么怕他。
我忍不住坐得离师明祁远了些。
江亦瑶坐下来,三言两语把世子给气走了。
这一桌顿时就剩下我们三个。
气氛沉默得让人尴尬。
就在我想要起身离开时,师明祁突然开口:「瑶儿,说起来我们还要感谢盛姑娘,若没有她给我出主意,我们未必能有今天。」
他在说什么?
我完全听不懂好吗?!
但江亦瑶看向我,眼中猛然跳动出焰光,恨意与杀意几乎要化为实质,将我烧成灰烬。
我被看得头皮发麻。
师明祁这混蛋,他绝壁是黑化了吧?!
我哪有给他出什么主意?!
就算他真的做了什么,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是无辜的好伐!
我僵着脸:「师公子说的话是何意?我怎么没听懂?」
师明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是我失言了,我敬盛姑娘一杯。」
敬你麻痹!
我冷着脸站了起来。
「二位之间的事我不曾参与分毫,还望师公子慎言。我身子不大舒服,先告辞了。」
说完就没给他们任何插话的机会,转身走人。
早知道这一趟会引来女主对我的怨恨,我肯定不来了。
师明祁这厮,看着芝兰玉树,光风霁月,没承想一肚子坏水,几句话就让我背了好大一口黑锅。
事到如今,我只希望女主可千万不要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不然我承受不来。
经此一遭,我更是足不出户。
一直悬着的心,在听到纪宵凯旋的消息后才慢慢落到了实处。
问清楚他哪日回来,我早早便候在了国公府门口。
在一片金黄柔和的清晖中,我听到马蹄飒踏之声,看到了归来的少年将军。
他穿着银白盔甲,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
看见我,他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一个笑容,风尘仆仆地下了马,冲过来便紧紧地将我抱在怀中。
「晚意,我回来了。
「你可以做我媳妇儿了!」
(完)
我从小与亦瑶一块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情愫暗生。
可惜她生在武将之家,似乎天生少了根那方面的筋。
我不想轻易戳破,导致连朋友都没得做。
只是,却有其他人轻易闯进了她生命中。
那人,叫纪宵。
他总是能毫不费力牵动起她所有激烈的情绪,暴露出她或任性或顽劣的一面。
他们似乎永远有说不完的话,斗不完的嘴。
从前,她只会在我面前这样。
可后来,她只会在我面前说。
「纪宵这个阴魂不散的两面男!怎么在哪里都能遇见他?!遇见了也没一句好话,就喜欢跟我对着干,真是可恶!」
「纪宵那个猪,就只会惹我生气,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二皇子绝对是公报私仇!纪宵根本就没杀王怀运,我跟他一起出来的我能不知道?!」
「气死我了!纪宵那么相信他那个表妹,她却说漏了嘴,害纪宵被抓进了天牢!」
……
纪宵纪宵,什么时候我跟她之间的话题就只能是纪宵了?!
后来她的话中明显带着酸涩意味。
「纪宵洗刷了冤屈,说好了要喝个不醉不归,他却那么早就回去了,我看他就是急着回去见他表妹!」
「我好心送个药方他都要说,你说他是不是看我不顺眼啊!是不是……」
未尽的话语中,我品出了她害羞诉于他人的少女心意。
锥心刺骨。
盛晚意同我说,要换个法子。
我换了。
可我换千万种法子,也无法让她的目光看向我。
她似乎只把我当成无话不说的好友。
她会在我面前吃醋:「纪宵嘴上磕破了,我就问他一下,他就乐得跟什么似的,一句话都不跟我多说了……」
我按着盛晚意的法子,想看她会不会因为我而失措哪怕一瞬。
可是没有。
无力感渐渐侵袭全身。
盛晚意说:「想让一个完全对你无心的人动心,要用特别而强势的法子,迅速占据她的全部世界,让她只看得到你。比如——」
我想我明白了。
但我做不出伤害她的事。
我们相伴十多年,我从来都为她抵挡侵害,怎么会成为让她痛苦的源头?
直到她红着眼睛跑来跟我说:
「他就连中了药都不肯碰我……他喊晚意,他喊的是他表妹……我早该知道,他喜欢的人是盛晚意,而不是我……」
我听得面色阴寒,控制不住紧捏着她的手问她:「什么下药?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是世子……他知道我喜欢纪宵,就擅作主张地对纪宵下药,然后瞒着我让我去约纪宵……」
她哭红了眼掉着泪珠的模样也十分美。
「他明明那么难受,却还推开了我,他一点都不喜欢我……一点都不喜欢我……
「师哥,盛晚意好像有点喜欢你,你去接近她,勾引她好不好?这样纪宵就是我的了……」
我冷着脸,不曾回应半个字。
她几乎哭了一整夜,哭着哭着就睡过去了。
我垂眸看着她,冰冷的手指在她满是泪痕的脸颊上游移。
似乎是感觉到冷,她在我怀中瑟缩了一下。
微蹙的黛眉笼上一抹轻愁,美得似我几夜辗转反侧的梦。
我看着她,枯坐了一夜。
亦瑶,既然你不肯看我,不肯爱我,我又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纪宵离京那日,她在我的撺掇之下勇敢追爱,抓住最后一个机会,扔下家书,快马离京。
我在必经之路上截到了她。
邀她喝一杯离别酒。
酒过三巡,我问她:「我喜欢你,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是那么惊讶,又是那么困扰:「你知道的,我喜欢纪宵,更何况,不是你鼓励我努力争取吗?」
我牵起唇角轻笑了笑:「嗯,的确需要争取。」
「不只是你,还有我。」
她晕了过去。
我将人带回去,锁在了我在京郊的一栋私宅之中。
这栋私宅是在我仆从名下,连父亲也不知道。
当夜,我便强要了她。
在极度的痛苦中,她醒了过来,脸色煞白,眼神惶恐。
我终于在她眼中清清楚楚地看见了我的存在,不可忽视。
我囚了她两个月,日日喂她软筋散。
在她卑微的祈求下,以及无数次不再接近纪宵的保证中,才答应放她回京。
我们顺理成章地定了亲。
可我知道,在她心里,对我,更多的是怨,是恨。
她甚至脆弱到不想活下去,还是我用纪宵威胁她,她才肯听话。
「论武,我自然比不过他,但他信我,当我是朋友,我有无数种法子可以让他去死。」
她眼中的光似乎都熄灭了。
我那么爱她,不想承受她所有的恨意。
所以祸水东引,让江亦瑶去恨盛晚意,总比让她将所有恨意倾注到我身上更好。
满腔恨意与怨愤有了发泄的源头,她就不会郁结难消了。
而且,这恨意一日存在,就一日能支撑着她活下去。
至于盛晚意的想法和处境,与我何干。
那是纪宵的事。
二皇子无缘储君之位,筹谋逼宫。
我同纪宵等七皇子的党羽,适时揭发捉拿,护驾有功。
二皇子被诛那日,皇上问我们要什么赏赐。
纪宵仍是从前意气风发模样,似乎分毫未变。
「臣想给臣的表妹,讨个诰命封号,好让她可以风风光光地嫁与臣。」
皇上哈哈大笑,允了他。
纪宵和盛晚意比我和她晚订婚,却比我们先举办婚事。
我同她一起参加了他们的婚礼。
婚礼上两位新人,郎才女貌,的确是天作之合。
我忍不住看着亦瑶,轻声道:「他已娶了妻,你该放下了。」
她脸色苍白,似乎摇摇欲坠。
一语未发。
我知道,她在生我的气,她恨我。
可没关系。
生我一辈子的气,恨我一辈子。
那也相当于,这辈子就是我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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