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治愈的小甜文?
小尘
(已完结)
男朋友的好兄弟吻了我。
我还一脸错愕的时候,他却揉着自己的腰,笑眯眯地说:
「你离我这么远,废腰。」
什么?
「下次靠近点。」
1
上个礼拜,我发现男朋友外面有狗了,锤得很全面,女方的身份我也知道了,是一起聚过餐还来我家玩过的一单身女的,我甚至不记得是怎么认识她的。
俩人想趁我洗澡的 15 分钟里做点什么,结果那天,燃气用光了。
结果被提前出来的我看到了……
你们可能也发现了,上述剧情提到了时间。
考虑到男朋友身体也就那么回事,就暂时称呼他为「杨玮」吧。
我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恰好,杨玮的好哥们,给我打电话,约我出来。
此刻,我坐在餐厅卡座里,点了一瓶红酒,不停地喝着,等待他的到来。
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来了。
他右手夹着黑色头盔,走进来,坐在了我的对面。
抓着头盔放到桌上的时候,能看到他双手手指白皙修长,用力时,手背的筋凸起得刚刚好,指甲剪的干净整洁,很好看。
看人先看手,可能是我的小怪癖吧。
当然,人也不差,是男朋友一群兄弟里,脸最好看的。
「给你。」
这只好看的手从口袋掏出来一个手机,放在了桌子上。
那是我的手机,上礼拜坏了,杨玮拿走说帮我找人修,现在,手机还没来得及修,男朋友就先没了。
我「嗯」了一声,并不伸手去拿,只是盯着手机看。
「他怎么自己不拿来?」
酒精作用下的我,说话有一些不顾及了。
男人疑惑了一下,好半天才出声。
「杨玮说他临时要出差,我顺路给你送来。」
真是个怂狗。
自从出轨被我发现后,他跟我提了分手,我让他解释清楚,结果就开始躲着不见我。
怎么?在一起一年了,我连个解释都不配拥有吗?
我越想越委屈越不甘心,眼睛就有些湿了,喝了酒之后,情绪有些外露,甚至不顾及他人,开始无差别扫射。
对,我就是想发泄。
我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质问道,「你知道杨玮出轨了吗?」
他被我问懵了,一句话说不出口,甚至开始有些尴尬。
杨玮这孙子,真孙子,把别人推出来,面对我的怒火和质问。
我控制了一下情绪,「杨玮出轨了,和朱莉莉,俩人…… 被我发现了,现在,躲着不敢见我,妈的。」
我就是想听个公道话,想听到对方骂杨玮几句,露出点大义灭亲的态度。
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低着头,不说话。
看来,是我想多了。
臭鱼配烂虾,杨玮不是个东西,他能是什么好玩意儿,没对我说什么「他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就算嘴上积德了。
2
他叫宋耀年,我只知道他和杨玮一个高中毕业的,我们有一个群,大家在群里平时会闲聊天。
我灌下最后一杯酒,抓起桌子上的手机,起身离开。
可刚走到门口,我停下了。
宋耀年本来紧跟着我,此刻也停住了,垂手站在我身边。
我俩,一起看向玻璃大门。
门外的两个金属手上,此时明晃晃有一个超大的 U 形锁挂在上面。
我才发现,餐厅里已经空无一人,只剩我和宋耀年两个人。
绝了,怎么什么事儿都让我赶上了?
酒劲儿已经上来了,走路都有点晃,我扶着身边的桌椅往回走,还没迈出去两步,宋耀年就把我扶住了,一直扶到了刚刚的卡座。
他已经打电话联系了,商家说正在来的路上,让我们等一下。
可是这店里,越待越冷,闭店后,连暖风都关了。
我裹紧了大衣和围巾,却依然冷的发抖。
宋耀年突然站起来,站在我身边,大腿挤了挤我胳膊。
「你坐里面。」
我不解,「干嘛?」
「坐一起你不就不冷了。」
「我干嘛跟你坐一起?」
结果他吊儿郎当的声音在我脑袋上方响起。
「我又不是杨玮,别冲我发脾气,往里点。」
这人一边说还一边用大腿怼我,直到我坐到了里面。
让出了一个座位后,宋耀年直接坐下。
紧挨着我,他的左腿甚至贴到了我的右腿。
我立刻靠墙挪,可我挪一点,他就蹭过来一点,挪一点蹭一点。
最后,我就被紧紧地夹在了墙和他之间,像个鹌鹑。
然后,宋耀年脱了他的外套,扔在了我脑袋上。
「穿上。」
「拿走,不穿。」
我反手就把衣服扒下来想还给他,可他动作比我更快。
一展臂,就把衣服压回了我身上,手还死死扣在我另一边肩膀上,动弹不得。
「穿好。」
我低头看着宋耀年放在我胳膊上的那好看的手,这个姿势,如果我没脑补错,是他正在搂着我。
我立刻挣扎啊!
但根本动弹不了,这个宋耀年看着挺瘦的,怎么劲儿这么大。
宋耀年突然发问,「你刚才哭了?」
刚刚还在挣扎的我突然安静了。
妈的。
「没有。」
「你还喜欢他?」
我看着他,都是臭男人,狠狠瞪了回去。
「喜欢个鬼,都是渣男!」
「不喜欢就行了。」
宋耀年突然幽幽地说出口,可他这一句话就让我愤怒了。
「不喜欢就行了?哈?」
「你可真是杨玮的好兄弟啊,还挺会替他解决难题的。」
「我不喜欢他了,所以我就得放过他吗?他出轨啊!这是背叛,现在还躲起来?别让我看见他!还有那个什么朱莉莉!狗男女!」
说完,我一拳头砸在了桌子上。
宋耀年转过头看着我,神情很是轻松,甚至嘴角都有掩不住的笑意。
「都喝醉了,力气还这么大。」
这个人是在看我笑话吗?
我怒目瞪着他,我要把他瞪到不好意思,懂得收敛。
可他完全没有。
还是笑着看我。
我和宋耀年,就在这个空无一人的地方,看着对方,四目相对,十分暧昧。
逐渐的,气氛就不对了。
他的笑慢慢收了起来,看我的眼光从我的眼睛往下移了些许。
我咽了口水,十分害羞,可却没有收回自己的目光。
只许杨玮那逼出轨,我就不能报复他吗?
面前不正是他的朋友吗?还是他背后一直看不上却又追赶不上的好哥们吗?
如果我和他发生点什么,肯定能气死杨玮。
想到这,我就对着宋耀年的唇,碰了上去。
宋耀年没有拒绝,甚至回应了我,拦着我的手松开了,加深了这个吻,身体也面向了我,呼吸阵阵扑在我的脸上。
感觉到他的动作,我立刻推开了他。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我只是想报复一下,不能沉迷下去。
我扭过头开始躲闪宋耀年的目光。
可宋耀年没打算放过我,他上半身压了过来,我不自觉地后移,可又有多少空间,身后就是墙,他整个人压住了我。
宋耀年伸出手,捧住了我的脸颊,另一只手伸到了我的后腰。
猛地低下了头。
我唇上一烫,心跳不断加快。
他在吻我…… 很用力……
……
不知道过了多久,来开门的声音响起,宋耀年才放开我。
被松开的我根本说不出话,只能大口大口呼吸。
吸进的冷空气终于让我的理智回来了,我用力一把推开了他,他差点没扶住被我推下去。
稳住后宋耀年根本不生气,只是揉着自己的腰,笑眯眯地说:
「你离我这么远,废腰。」
什么?
「下次靠近点。」
……
3
我怎么会和宋耀年接吻?
天爷啊——————
我根本不想承认是我意乱情迷,并非真的只为报复,不然不会到现在了,还在午夜梦回,一遍遍想着那个吻,那种被人死死缠住逃不开的感觉。
妈的,烦死人的宋耀年。
而且那天在餐厅,有人来了,灯光打开了,他还是那副沉迷的样子,看了我一眼后,在我耳边轻轻地说。
「嘴怎么破了?」
还说完就伸出手要帮我擦掉,我立刻拍掉他举起来的胳膊。
落荒而逃。
那一霎那,我甚至忘了我到底为什么来见面,忘了他也是个渣男,我只想逃。
这些天,我也顾不上找杨玮撕逼,整个人情绪都被搅乱了。
宋耀年给我发过两次
第二次连发了三个表情包,分别是「格局小了」「格局打开」和「格局要超级无敌大」。
我找到了那个「给老子死」的表情,想发过去,但最后还是放弃了。
我也不敢拉黑,担心万一宋耀年来质问我,我要怎么回答,我哪一句都回答不上来。
剧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明明掌握主动权和审判权的我,怎么变得如此被动?
只敢默默地把宋耀年的
4
我和杨玮共同的朋友,光哥生日,如果我没和杨玮出这档子事,应该是一起出席送上礼物的。
光哥在群里发了邀请函后,杨玮没跟我说过一个字。
他去不去?我去不去?要是都去了要怎么办?
都没个说法。
男人做成他这样,也真是恶心。
所以那一天,我只好私聊光哥说今天晚点到,打算送完礼就离开。
到了八点半,我拿着礼物到了,果然,杨玮在,朱莉莉也在。
举止亲密,动不动就拍拍对方胳膊,说到好笑的地方,朱莉莉那狗头还倚在了杨玮的肩膀上。
以好朋友名义,行狗男女之实。
大家看到我之后,就把杨玮身边的座位让了出来,「你可来了,迟到自罚三杯啊。」
我顿了一下,只好满脸微笑坐过去。
朱莉莉见我后脸瞬间垮了,我心里轻哼,我看着她的时候,依旧微笑。
杨玮也假模假式叫服务员,给我要了新餐具,还给我摆好。
我把礼物给了光哥,说了几句祝福光哥光嫂的话,再坐个五分十分钟就准备撤。
就在此时,我的椅子背,被人扶了一下,手指碰到了我的背。
我不自觉抬头看了一眼。
宋耀年?
他怎么也在?
光哥去年生日,他都没来。
「老宋,你这厕所去的够久的,尿遁?」
宋耀年也没看我,只是自顾和桌上的人聊天,彷佛刚刚只是没站住,扶了一下离他最近的椅子,而已。
我的心,已经开始「砰砰」乱跳了。
因为,刚刚他的手,不止碰到了我的背,还故意抠了两下。
我的手已经藏在桌布下,狠狠握紧了拳头。
宋耀年坐下后,看了一圈桌上的人,然后说:
「下周末去滑雪吗?崇礼?」
……
虽然,我们以往确实每年都有滑雪活动,但宋耀年从不是那个组织者,只是个参与的,给钱不出力。
今年,他抽风了吗?
桌上的人自然很多响应,但也有一些人开始打开日历看自己排期。
对呀,我也打开手机,一会就说自己那天有安排了。
结果,宋耀年像是看穿我,对着大家又补了一句,「酒店我包了,就雪场里面那个吧。」
果然,还在看手机的大家纷纷来了兴致。
「那肯定去啊!五星级呢!」
「谢谢宋少爷了!」
我没有回答,这我躲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接这个茬。
和我一样没说话的,还有杨玮。
可杨玮是核心人物,没两分钟就被点名,一个大哥说要和他大战高级道。
来来回回几句后,不得已,杨玮从了。
朱莉莉也「适时」地说了句「肯定得去啊」。
神情自然,彷佛那天在厨房,裙子都褪到腰上的根本不是她。
看来,是拿捏住我不会当着朋友面撕破脸。
我像吃了屎一样恶心,很想直接开卷,撕破这俩人的伪装。
可最终还是没能开口,只能一口闷气憋着。
可是,此时宋耀年却对着我说。
「你去吗?」
???
他是故意的!
要命了。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说「不去」在大家面前显得跟杨玮有事儿,说「去」显得我答应了宋耀年这暧昧的邀请。
果然就如给他的备注——晦气玩意儿。
所以就是死死瞪着他。
但我不回答,也有热情的朋友回答。
「杨玮都去,谁谁怎么会不去!」
「人数自动 + 1 就行了。」
……
我还是没说话。
然后,手机亮了。
宋耀年给我发了
「真不去?放任狗男女郎情妾意?」
我不回复,他又发来一条条的成语。
「颠鸾倒凤」
……
「巫山云雨」
………………
「耳鬓厮磨」
……………………
宋耀年每发一个词,我就脸红一层,心跳也放佛加快了一分。
他就是故意的。
我拿着手机的手都不自觉握紧了,然后,又看到屏幕上放的「对方正在输入…」。
我立刻抬头,迅速调整表情说,「我去。」
宋耀年,你别再发了。
我说完,宋耀年没回答任何,彷佛刚刚就是随口一问。
但却回到我和他的对话框里,给我发来了一个字。
「乖。」
5
原来,搞定酒店,就是宋耀年的阴谋。
表面上,他给我和杨玮定了一间房,给朱莉莉和她的女性朋友定了一间房。
但在杨玮和朱莉莉面前,他像个贴心知情者,说知道我和杨玮闹矛盾了,所以多准备了一间房,如果吵架了,我去那个房间睡就可以。
杨玮觉得这个安排甚是巧妙,我肯定一到酒店,就会主动去那个房间,什么都不影响。
连我也觉得,他的安排,没毛病。
可我们谁都不知道是,宋耀年,他没给自己订房间。
他晚上睡哪里?
6
当天到了酒店之后,按照本来的预想,我直接去了那个多出来的房间。
房间离其他人的房间很远,甚至不用同一个电梯。
宋耀年很通人性啊,直到去雪场,都无事发生。
雪场里,我朝着初学者道走去,我不会滑,每次来都是在这陪小学生摔屁股蹲儿的。
但是杨玮和朱莉莉不是,他们都是可以独立滑高级道的,是追求速度与激情的狗男女。
然后,我走进雪场地时候,偏偏看到了那对狗男女和一群朋友走过来。
那个朋友先看到了我,作势就要招呼我过去。
我装作没看到,只好跟上身边的人群进了缆车。
上了缆车,你们总不会再来烦我吧。
可随着缆车不断往上爬着,我看着左右雪道,不断有人快速下滑,这速度…… 这坡度……
才意识到不妙。
我 TM 上了中级道了。
我看着那至少 45 度的坡度,和三五秒就能「咻」滑出我视野的人们,我麻了。
这要怎么下去?
滑下去吗?
我?
然后……20 米不到的距离…… 我大概摔了三次…… 之后就只敢在坐着…… 因为一旦站起来我就往下滑。
越坐越委屈,越委屈越不知道怎么办。
妈的,凭什么,明明是狗男女有问题,凭什么我这么惨。
「你坐这干嘛?站起来,很危险!」
一个男声,被风吹散了一些后,在我耳边响起。
护目镜挡住了他大部分的脸,但他的嘴,我…… 认识。
「宋耀年?」
他没回答,只是把我拎了起来,拎到了一边,动作粗暴得要命。
宋耀年口气非常差,「你坐那,要是被人冲到,直接就颈骨骨折了,知道吗?」
他的态度一下把我逼急了。
「你这么凶干什么?我又不会滑!我又不知道怎么下去!我不坐下我能干嘛!手机都没信号!什么破地儿!」
说完,我挺不争气地摸了把眼泪。
宋耀年看自己把我骂哭了,语气终于弱了一些。
「那就别上来中级道嘛。」
「又不是我想上来的!要不是杨玮那对狗男女,我至于躲到缆车里吗?至于上来这吗?」
听我吼完,宋耀年慢慢蹲下,柔柔说了一句。
「我带你滑下去,嗯?」
我甩开他的手,「我不去!」
他也不急,奸笑着凑近我的脸,鼻尖差点碰到了我的鼻子说:
「放心,我技术特别好,不会让你受伤的。」
……
我是被宋耀年拉着手带下来的,不知道摔了多少次。
每一次,宋耀年都会在旁边保护着我。
来了雪场这么多次,杨玮,一次都没教过我,只有这次,我才真的滑了一次雪,甚至学会了刹车。
滑下来后,在中级道终点长椅上,我大喘着气。
宋耀年坐在了我的右边位置,举起手指了指我。
「嘴都白了。」
我拿出手机照了一下,果然,嘴唇惨白惨白的,可不白吗,到现在心跳还是砰砰乱跳。
我还在深呼吸平复,宋耀年突然伸出手扣住我的后脑,我惊住了。
没等我反抗,他人凑了上来,手也往前使劲一带,他的唇就贴紧了我的。
熟悉的味道扑面而来。
冰冰凉的的触感。
许久,宋耀年松开手,得意地看着我的嘴唇。
「终于红了。」
7
回到房间,我迅速脱下所有笨重的滑雪服,奔到卫生间冲了个澡,让自己理智复位一下。
这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宋耀年一出现,我就什么都乱了?我怎么又和他亲了?
洗完后,没一会儿,门铃响了。
又是宋耀年。
我没开门,然后他不停地给我发信息。
「开门开门开门……」
我开了条门缝,瞪着他不说话,只见露出得意的笑。
「哟?澡都洗完了。」
又来?又来调戏我?
我狠狠剜了他一眼,准备关门,结果他伸出脚卡在门边。
「等等,等等。」
说完,举起了两瓶云南白药,晃了两下。
「腰疼,你帮我上点药。」
腰疼?
你来找我干什么?
他不会想说一个多礼拜前,在餐厅,他腰疼还没恢复吧。
我十分戒备,「你腰疼关我什么事?」
「怎么不关你的事,刚刚带你滑雪,被你拽倒多少次,腰被扭到了。」
……
我也不知道为何,不记得滑雪,偏偏想到了那天在餐厅的腰疼,我有罪。
宋耀年卡在门口死活不走,而且还耍赖,我就只能让他进门。
刚一开门,他就冲了进来。
可是,他为什么还拖了个行李箱?
他进来后,把箱子推到角落,把药递到了我的手里。
我死死盯着,「你怎么还拖了箱子?」
宋耀年没回答我,只是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说:
「这沙发好小,我趴不开,那我趴在床上咯。」
说完他就直接趴在了床上。
这个床是个两个双人大床,一边杯我翻开睡过了,他就趴在了另一边白色被子上。
「什么?」
我的注意力也顾不得行李箱了,而是转移到了宋耀年躺在我床上这件焦灼的事。
宋耀年趴下后,还故意往我睡过的那边钻了两下被子,像只狗一样,闻了闻。
「宋耀年!」
我低吼了出来,他这才作罢。
但,更绝的来了。
他趴着,就把上衣从裤子里拽了出来,拉到了腰部以上的位置,露出了他的背后的线条和…… 腰窝。
这个画面,令我抓紧了手里的药瓶,甚至不自觉吞咽了一下。
我不敢上前,怕自己忍不住摸上去。
宋耀年终于趴好姿势,头枕着自己小臂,回头看着站立不动的我,挑了下眉。
「就这。」
我看了眼手里的药。
「咳,这药怎么上?」
「就喷上去,然后用手按摩。」
我彻底愣住了。
好久,才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
「我去找个人帮你吧。」
说罢,我就放下药准备拿手机叫人。
「疼——」
宋耀年委屈地看着我,脸上尽是痛苦的神情,彷佛他不是扭到了,而是截肢了。
我不为所动。
然后,他又一副男绿茶的口气弱弱地说:
「你不会想让大家知道我在你房间吧,可怎么解释才好呢?」
……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憋着想把床上的宋耀年揪起来揍一顿的想法,重新拿起药瓶走了过去。
喷药…… 按摩……
我的手很冷,摸上去的时候,宋耀年下意识抖了一下。
宋耀年的腰,一点赘肉都没有,隐约看到肌肉的线条,怪不得明明看着那么瘦,力气那么大。
随着按摩,他渐渐一副十分享受的倒霉样子。
「以后我腰疼,你都给我按摩吧。」
宋耀年越说,我的脸色越沉。
「你不高兴了?」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那我也给你按摩?」
说完就抽出手抓住我的胳膊作势捏了两下。
宋耀年像个火炉,抓住我的手很热,腰这里,同样热。
外面冰天雪地,房间里这个男人却发烫发热环绕着我,再这么下去,我的理智大概就没被烧没了。
我立刻甩掉了他的手,「你别动手动脚了,要按摩多久?」
他见我面色凝重,也收起了刚刚的玩世不恭的样子,「我没注意,你看看说明书?」
我单手拿起药瓶,阅读瓶身的药品说明。
「外用,喷于伤患处,先喷红色,再喷白色……」
「这里没……」
没说按摩多久,更没说需要按摩。
因为根本就不需要按摩,就喷药就行。
我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
宋耀年趴在枕头里,憋着笑,一副欠揍的样子。
我又被耍了。
8
「你现在可以出去了吧。」
我下了床,拿起手机坐在沙发里,对宋耀年下达逐客令。
可他完全不为所动,还慢悠悠地下床朝我走来,眼睛一直盯着我。
搞得我不得不低下头看手机,掩盖自己被他盯出来的手足无措。
「晦气玩意儿?」
宋耀年托起我正拿着手机的手,质问我。
屏幕已经被自动唤醒,正好停留在和他的对话框,有他发了无数条的「开门」,还有他…… 的备注名字。
「你没时间回我消息,却有时间给我改备注?」
宋耀年特意举起手机在我面前晃了晃,提醒我此前鸵鸟行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冒出「嗯」「那个」几个字。
但他可就像抓住我的小辫子一样,不依不饶。
「我听说只有很亲密的朋友,才会给对方改备注。」
「看来我俩的关系,挺亲密啊。」
我立刻反驳,「不是!」
但宋耀年根本你不听我说,自顾自继续发言,「可晦气玩意儿这名字不好听,得换一个。」
说完他用手摸着自己的嘴唇,这两个我最迷恋的地方互相摩挲着,一边思考状。
「威猛男神?这名字如何?」
「什么?」我一脸无语。
宋耀年继续思考。
「嗯,有点粗犷,那就…… 亲亲宝贝?」
我假笑,「我给我家狗起名都不会这样。」
宋耀年听完斜了我一眼。
「有了,很能干的宋先森,后面两个字必须是先森,才够可爱。」
他捏着声音念出了某个字,我彻底无语了。
「宋耀年,你要点脸……」
「我只是阐述事实,用过的都说好。」
他一边恬不知耻,一边抢过去我的手机,直接改名,敲完扔还给我。
果然。
很能干的宋先森。
我皱眉。
像个炮友。
宋耀年站起身,又拿回来自己的手机,开始思考。
「给你备注个什么好呢?」
本来,按我的性格,此刻应该回怼的。
让他给我备注个「肤白貌美仙女」「前凸后翘女神」,但我和宋耀年如此尴尬的关系,我不敢说话。
宋耀年没继续询问我,低头敲了几下手机,然后举起来给我看。
我的备注,被改成了——「脾气大吻技差」
后面还跟着一个火鸡的 emoji……
后面这个 emoji,甚至让我无暇顾及前面的六个字了。
「为什么是个火鸡???」
「没有鸵鸟,找了一圈就这个最像,先凑合吧。」
服了。
「你给我改回来。」
「就不。」
「改不改?」
「……」
此时,门铃响了。
9
我和宋耀年皆是一惊。
这一惊,让我瞬间清醒。
但凡你和宋耀年的关系能公开,你有什么可惊的,搞得像被捉奸一样。
「谁啊?」我在房间内大声问。
门外没有人回答,肯定就不是客房服务了。
我看了眼宋耀年,他面色深沉,眉头紧了,全无刚刚逗我时候的欠儿蹬样子,死死盯着门的方向。
我走到门口,看了眼猫眼。
杨玮?
他来干什么?
我退回房间,对着宋耀年做出念「杨玮」的口型,他坐了起来。
「猜到了。」
他怎么猜到的???
说完他就朝着门走去,打算去开门。
这是要干什么?
此刻只是想拦住宋耀年。
我和杨玮的事情还没有解决,我提了分手,却还有很多事情没理清,没个彻底的交割。
此刻再加个不知道目的几何的宋耀年,天晓得见了面他们要说什么。
如果按照宋耀年表现出来对我的兴趣,是喜欢,那保不准他俩会正面刚上。
如果,宋耀年只是来耍我。
那,我就更要拦着他俩见面。
不然,我就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我立刻上前,拉住了宋耀年,「你先去卫生间,别出来。」
「你说什么?」
「你听到了,去卫生间,不要出来。」
宋耀年的神色立刻严肃了起来,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眼神里似乎,还有一分委屈。
「好!」
说完转身离开。
10
门开了个缝,杨玮垂手站在门外。
「小熊。」
是他对我独有的称呼。
我没回答,只是冷眼看着他。
杨玮作势要往房间里走,我没允许,「有什么事在这说就行。」
「不能进吗?」
我没回答,但动作丝毫不让。
「是不是有人在里面?」
我眼睛扫过杨玮,不知道他说这句什么意思,一句驳了回去。
「没有。」
但杨玮的表情明显写着不信,但你信不信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一个出轨男,我还要跟你轮番解释吗?
他看着我冷淡的样子,突然抓起我的手。
「小熊,我想跟你正式来道歉,前几天我一直没想好怎么跟你说,我不想匆忙解释,不尊重你。」
???
我笑了,以前我怎么没发现杨玮这么搞笑呢。
「那天是我脑子一热,是朱莉莉主动的,你还记得吗?是她把我压在柜子上的。」
「小熊,叔叔阿姨都这么喜欢我,我父母也这么喜欢你,我也是,我是想娶你的,那天就是个意外,就算你没看到,我也不会任凭朱莉莉闹下去的。」
确实,那天,朱莉莉在上,杨玮在下,可杨玮享受的表情我可没错过。
而且,此刻,杨玮身上那股沐浴液的香气,弥漫在周围。
这可不是酒店沐浴液的味道,自带洗漱用品可不是杨玮这种男人会干出来的事情,要说他来我门口之前没和朱莉莉做了点什么,我可不信。
这个逼男人。
「小熊,原谅我好不好。」
可现在这种局面,我并不想在此刻跟杨玮撕破脸,里面还有个宋耀年,我还顶着门,哪哪都不舒服。
我低下头,「我想想。」
「那,回来我房间吧,晚上吃饭,我们一起去。」
我还没开口拒绝,人突然被往后拉了一下,门突然从里面被重重关上。
是宋耀年。
门被反锁之后,他一下将我顶到墙边。
「你想想?」
这几个字像是从牙关里寄出来的。
我不说话,只是挣扎,宋耀年一把拽住我,唇落了上来。
这已经是宋耀年第三次亲我,但哪一次都没有这次猛烈,他彷佛要惩罚我一般。
门外的杨玮还在敲门,「小熊?小熊?」
敲门的声音越大,宋耀年越凶狠。
我被他折磨的口中不自己溢出一声叫声,传到了门外。
「小熊,谁在里面?」
「你开门!」
「是不是宋耀年?!」
杨玮拍门的声音越来越大。
宋耀年忽然松开了我,对着门大吼一声,「滚!」
然后直接把我扛到了房间里,按在了床上。
此时门外果然没有了声音,只剩宋耀年凑在我面前冷冷的质问。
「你准备怎么想想?」
我怔住了,心急跳起来。
「想复合?」
宋耀年掐住我的手腕,放在身侧。
此刻的他阴沉的样子把我吓到了,「放开我。」
我挣扎要起来,每尝试一次,都被宋耀年更深地压住。
我被他欺负的说不出话。
宋耀年看我不挣扎了,也不再钳制着我。
头枕在我耳边,声音低哑,「不准复合。」
屋里没有开灯,冬天,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那句「不准复合」,让我绵软无力,忘了缘由。
只是顺着宋耀年的意图,回了句。
「好。」
他深呼吸了一口,掀起被子瞬间给我裹了个严实,「你别出来。」
然后自己跳下床,跑去了卫生间,不一会,里面传来水声,但磨砂玻璃上,却一丝雾气都没有。
可见,洗了个冷水澡。
我被宋耀年这纯情的样子逗笑。
11
宋耀年穿着浴袍,一脸不开心从卫生间走出来。
走到行李箱那,打开,拿衣服,又走回卫生间。
全程不看我,也不说话。
「宋少爷,你拖着行李来,不是打算睡在这吧。」
宋耀年气似乎未消,「我会再开一间。」
说完就收拾行李,他就把东西往箱子里塞,拉起来就往外走,活像个闹分手的小姑娘。
我并未拦着他,目送他离开。
刚刚宋耀年这前后反应,我就算再迟钝,也大概知道了他的心意。
只是我依然诧异,他的心意是什么时候开始发芽的,自从那天在餐厅,到如今不过 10 天时间。
况且我还是一个分手未遂的女人。
思绪纷乱,我也挑不出个规则。
而且,马上就要到六点了,约好所有人一起晚餐的。
接下来的场面,还不知道会怎么精彩。
12
包间里,大家陆续到场。
我准时到的。
杨玮和朱莉莉随后。
宋耀年迟到了,最后一个来的。
包间里人都在聊天,并没有发现我和杨玮并不是一起来的。
我被安排在了杨玮旁边的座位,朱莉莉坐的也不远,宋耀年作为这次掏了住宿钱的人,被安排在了主位。
正对着我们。
一落座,杨玮就一副要杀人的模样,表情骇人,喝水时杯子怼在桌上,都「砰」一声响。
朱莉莉不停瞄向我,也不对劲。
宋耀年呢,那打刚才就没对劲过。
菜上的差不多后,气氛逐渐活跃起来,大家敬酒的敬酒,开玩笑的开玩笑。
杨玮和宋耀年一个字没说过,敬酒就喝,夹菜就吃。
没想到,朱莉莉最先跳出来了。
说要打圈,就是桌上所有人,敬一圈。
敬别人的时候,都是随意喝喝。
可朱莉莉敬到我这,突然严格了起来,给我倒了满满一杯,又给自己倒满,说要干了。
我酒量就基本没有,往常大家都知道,基本也都是随意喝喝,可朱莉莉偏偏给我倒了满满一杯白酒,所以一下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
「莉莉这是喝 high 了吗?」「哈哈哈可不。」大家纷纷逗乐着。
我讥笑。
这行为,犹如小三逼着正房喝妾室茶似的。
哪来的脸呢?
我顾及杨玮,因为毕竟我和他交往过,而且那么多共同的朋友。
你算哪根葱呢?
旁边的杨玮并不阻拦朱莉莉,估计还没消化掉那句「滚」,所以放任自己的三儿虐我。
宋耀年也只是一直看着两个女人的剧情发展,不说话。
我并不伸手去拿杯,朱莉莉就被晾在一边,有人看出来局面颇为尴尬,就上前劝朱莉莉先坐下吃口菜。
听人劝吃饱饭,她看来不懂。
朱莉莉三两下就挣脱了旁人,探出身,伸出酒杯,再次强调。
「我敬你。」
我还是不拿杯,双手环胸,晾着她,让她自取其辱。
13
周围的人开始忍不住交头接耳了,朱莉莉脸有点挂不住了。
忽然又变了神色,放下酒杯,端起亲切的笑容看着我,又看了眼杨玮,看了眼宋耀年,说:
「不喝就算了,可是啊,我想问个小问题,不知道在你心里,杨玮和宋耀年,你觉得哪个更好呢?」
大家彻底察觉到不对劲了,刚刚可能只猜测到我和朱莉莉有矛盾,现在看来是…… 都市情感问题了,而且人员已经锁定。
我笑了笑。
「你为什么偏偏拿宋耀年跟杨玮比较?」
直接把矛盾扔回给朱莉莉。
我说完,杨玮放在腿上的手突然握紧了拳头。
宋耀年还是那个表情不变。
朱莉莉以为那个问题能问倒我,没想到我把问题又扔回去了,她更没有答案。
或者,那个答案,她根本不敢说出口。
只能讪讪笑下,「随便问问。」
然后又看向我,等我答案。
我继续礼貌微笑,不接招。
「那你的答案呢?」
朱莉莉看我油盐不进,怒了,直接撕破脸了。
「你何必装傻呢?今天在雪场,我可看到,宋少爷亲了你呢。」
我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怪不得。
怪不得下午杨玮上门质问,原来他也看到了。
估计是朱莉莉看到杨玮上门找我,有些慌了,不那么稳操胜券了,所以在这么多人面前来撕我,下我面子。
宋耀年此刻表情有了些变化,看向朱莉莉的时候,眉头有些凝重了。
桌上其他人,瓜被噎了一嘴,不说话。
所有人,都在等着我的回答。
我再次绽放微笑。
「那你可真够狗仔的,天天盯着别人的私生活。」
仔字,我特意清读了。
「那肯定不是,你俩大庭广众,我恰巧就看到了,杨玮…… 也看到了。」
「嗯,那又怎么样?我和杨玮已经分手了,和谁接吻,是我的自由。」
我没给朱莉莉继续质问我的机会,直接聊到话题最终点。
杨玮直接黑脸。
宋耀年轻微不察觉地笑了一下,被我捕捉到了。
朱莉莉看自己聊不下去,开始装傻装傻白甜。
「啊?分手了?真的吗?太遗憾了,抱歉啊,我都不知道你们分手了。」
我看着唱独角戏的朱莉莉,觉得好笑。
她以为我在大家面前,说了分手的事情,杨玮就能跟她走下去?
杨玮家庭条件不错,父母挑选儿媳妇儿的眼光不可谓不高,就算没有我,一个大专毕业父母也没文化的朱莉莉,也不可能入得了那二老的眼。
简直做梦。
朱莉莉装傻,那我也装傻好了,我模仿着朱的语调和神态:
「啊?你不知道?杨玮没告诉你?」
她顺着我的问题,无辜地摇了摇头。
我继续装傻,「什么?你都不知道他和我已经分手,就在他面前把自己脱光了?还…… 在厨房办事了?那你可真够开放的。」
我一副吃惊的样子看着朱莉莉,适时再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
大家听完瞬间看向朱莉莉,又看了看杨玮。
我并不想让别人知道,是我发现杨玮出轨,我离开的很狼狈,所以对事实小改动了一下。
保全我的面子,也能揭穿杨玮和朱莉莉狗男女的嘴脸。
朱莉莉狗急跳墙,冲过来就要对我动手,杨玮见势不妙,就闪到了一边。
宋耀年一下子冲了过来,挡在了我面前,隔开了我和朱莉莉,一手把我护在身后。
在场的都是成年人,我们四个人的关系,大家心里基本都有数了。
看向朱莉莉的表情越发地厌恶。
朱莉莉见状,加上杨玮也完全不护着她,急了,破罐破摔了。
「你装什么无辜,你接近宋耀年,不就是因为他比杨玮有钱有地位,俩人又是哥们,你不就是故意来刺激杨玮的吗?」
若说上面的问题,我都能对答如流。
但一涉及到我和宋耀年的关系,我就有些怯懦了,只好避重就轻。
「看来你第一个问题,自己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
站在一边的杨玮,脸色瞬间垮了,自己睡过的女人当场说自己不如别的男人,他怎么受得了。
再见了,朱莉莉,杨玮这种大男子主义的人,是不可能再认你了。
但我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杨玮,朱莉莉算什么,只对小三动手算什么好正宫。
「正巧,我的答案,跟你一样。」
说完,我看向杨玮,从上,看到下,最后停留在他的下半身关键部位,缓缓开口。
「杨玮,哪里比得上,宋耀年。」
说完,拉着宋耀年,离开了包间。
没走出几步,就听到了一巴掌声,和女人尖锐的哭声。
我连回头都懒得回头,一直往前走。
14
进门之后,我立刻把宋耀年压到墙上,手攀上了他的脖颈,主动凑了上去。
他闷哼一声,抓住我的手,阻止我。
「你这是报复性睡我!」
「不愿意?」
「当然不愿意!你先冷静下。」
说罢就带着我坐在沙发上,然后给我开了一瓶矿泉水,然后自己坐在我身边。
我咕咚咕咚灌水,宋耀年就看着我。
我不说话,他突然出声,「你想好了?」
不是,这个宋耀年前面一直动手动脚的,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婆婆妈妈的,令我很不解。
刚刚被狗男女激起来的吵架欲还没消退,我口气不佳,直接问。
「推三阻四的,是不是你不行?」
「什么鬼?!」
我白了他一眼。
「我是说,你想好了,确定要分手,确定要跟我在一起?」
我气笑了,问的竟然是这个,我表现的还不明显吗?
我点了点头,「我确定。」
宋耀年听完就压了过来,搂住我的腰,脸贴脸对我说。
「好,那你现在可以吻我了。」
呵,还得瑟起来了,表情带着小傲娇。
「不,不吻。」
「为什么?」
「你不是说我吻技差吗?」
「…… 呵,女人,真记仇。」
说完,宋耀年就直接把我抱了起来,之后的事情在
只是,他抓起我的手表白,告诉我了一个秘密。
那天在餐厅,是他的初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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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小糖
「听说公司年会上,醉酒的我壁咚了刚调来的老总,态度嚣张。」
租了一年的房子才住了几个月,房东忽然说要卖房。
当我再一次深夜加完班回去,就看见行李已经被扔在了门外。
无奈,我拎着箱子站在寒风中紧急求助本地土著的闺蜜陆尔尔。
1
「小鱼抱抱!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去?」
「公司马上要调任来一位老总,据说超级严苛!最近大家都忙疯了,生怕被这位老总挑刺。」
「你们这位老总人还没到,事儿挺多。」陆尔尔大手一挥,「我现在在外地,你直接去我家吧!」
看着手机上发来的地址和一串密码,我热泪盈眶。
集美,就知道你最靠得住!
站在门前,我怀疑起了人生。
「陆二二,我知道你是白富美,可这也太壕了吧!」
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大平层,每一处装潢都写着「我很贵,你不配」。
呜!
躺入巨大圆形浴缸里的时候,我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闺蜜的搭救之恩!
泡完澡,连续加班一周外加被房东赶出来的疲惫感涌上,我随便拿了一条浴巾往身上一裹,往卧室走的时候,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但当我看到客厅里突然出现的西装革履的男人的时候,瞬间清醒。
!!!
「你谁!」我死死抓住浴巾试图看起来穿得多一点,抄起一只拖鞋恶狠狠威胁他,「私闯民宅是犯法的你知不知道!」
眉眼清冷的男人声音低沉慵懒,意味深长打量了我几秒,嘴角似乎极轻地挑了下。
「我是业主,这位小姐,需要我帮你报警吗?」
啊啊啊啊!
「对不起对不起!其实那套房子是我哥的,但他就是个工作狂,一年也回不来一次的,谁知道这么巧就在今天回来了!」
陆尔尔在
我一脸麻木。
在人家的地盘,还踩到人家头上撒野,陆明渊刚才没直接把我扔出去,纯粹只是不想脏了手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决定向陆明渊道歉。
结果出来的时候,陆明渊却已经走了,连他的箱子也一并消失。
我松了口气,转念想到陆尔尔说他是坐了十几个小时的国际航班赶回来的,又觉得自己就像是个鸠占鹊巢的反派。
明天我就搬出去!
刚一到公司,就感觉氛围很不对劲,我冲着张姐眨眨眼。
张姐左右看了看,才凑过来小声:「咱们的新老总今天就要来了!」
怪不得。
外面突然喧闹起来,副总一行人簇拥着一个年轻男人走了过来。
「陆总好!」
我也连忙起身,跟着大家一起问好。
那群人却忽然停了下来,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
我迟疑着抬头,正对上一双十分熟悉的眼眸。
!!!
怎么没有人告诉我,新来的陆总就是陆明渊!?
陆明渊看到我的表情,挑了挑眉。
「倒杯咖啡过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我。
我暗暗咬牙——我看出来了,这男人记仇得很!
我完了!
2
「陆总,您昨天没休息好吗?」
咖啡送进去的时候,副总正小心翼翼问着。
陆明渊撩起眼皮扫了我一眼,又很快收回。
「嗯。」
我:……
屏住呼吸,放下咖啡正准备迅速逃离,副总却忽然冲我招招手。
「陆总,这是小鱼,虽然才来公司不到一年,但学历好能力也强,之前总部在城西的两个项目她都参与了,做得很不错呢!」
看着副总努力想向陆明渊推销我的样子,我一阵无力。
您就当我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让我消失好了!
陆明渊听着,似笑非笑:「听说过。」
我眼角抽了抽。
陆尔尔这个亲哥,家世出色,藤校高材生,还是商场新贵,真真正正的人生赢家,在他面前说这些,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吗?
还听说过?
我怀疑他在羞辱我,但我没有证据。
整个公司都因为陆明渊的到来沸腾了,就因为他那张脸。
本来以为我这一天肯定要在忐忑中度过,然而并没有,因为敬爱的陆总交给我一个新项目。
副总一脸欣慰。
「小鱼,陆总很器重你啊!好好干!」
外面的天逐渐黑透,我还在工位上努力搬砖。
「小鱼!明天周末,等我回去一起逛街啊!」
陆尔尔没心没肺,我这才想起还没告诉她陆明渊如今已经是我的老板。
「我只是睡了一下你哥的床,他却想要我为他卖命。」
按陆明渊那出了名的挑剔,我觉得这个项目结束我要被扒一层皮。
陆尔尔突然安静如鸡。
「那个…… 小鱼,其实我哥挺欣赏你的。」
???
「咳,我这么废柴,我哥看我不顺眼很久了,所以…… 有一个总考专业第一并且能力超强又超漂亮的闺蜜,就忍不住炫耀了那么一下下……」
陆尔尔!我和你势不两立!
屋漏偏逢连夜雨,字面意义。
正当我打算悄咪咪把自己的行李箱从陆明渊的房子里拖走,假装从未来过的时候,下起了暴雨。
雨很大,就像依萍回家找爸爸要钱的那天一样大。
偏偏我也撞上了我的爸爸…… 不是,我的老板。
陆明渊站在玄关,笑了:「看来苏小姐在这里住得很自在。」
不是!
您误会了!
我是来拿行李的!我不是要继续在这住的!
陆明渊看了看外面的大雨:
「借住在这也可以,当加班费,方案明天上午十点交给我。」
陆尔尔说得没错,陆明渊的眼里只有工作。
我想走,但临近元旦酒店都贵到离谱,打车软件上显示前面还有一百多人在等待。
而我的眼前,还有一个良心大大的坏的老板。
磨了磨牙,脸上还是绽放了为五斗米折腰的谄媚笑容:
「谢谢陆总!」
陆明渊薄唇似乎弯了下。
我恍惚了,沉思——这次的新项目这么赚钱吗?以至于这才刚开始,陆明渊就这么在意?
他已经听到金钱进账的哗啦声了吧?
这万恶的资本家!
3
我熬夜写出来的三个方案都被否决了。
出了会议室,所有人看我都是一脸同情。
「小鱼,其实我觉得你写的方案很好啊,反正我肯定想不出来。」
「就是就是!早听说陆总在总部就是出了名的难搞,果然名不虚传。」
「虽然但是…… 哪怕他这么龟毛,我也还是觉得他好帅啊嘤!」
我抹了把脸,昨天晚上看陆明渊冒着大雨离开把房子留给我住的那么一点点歉疚烟消云散。
苏小鱼你清醒点!
社畜同情老板,你是疯了么!忘了他刚才怎么当众把你的方案批评得一无是处的!
再次被我以加班的理由拒绝一起逛街后,陆尔尔义愤填膺。
「太过分了!今天可是周末!」
开什么玩笑,打工人不配拥有假期,再加上陆明渊这迎头一击,我恨不得一天能有四十八个小时。
「我要为你主持公道!」
陆尔尔直接蹬着恨天高雄赳赳气昂昂杀进了总裁办公室,正巧撞上我在给陆明渊倒咖啡的耻辱一幕。
没错我现在还负责陆总的咖啡。
「哥!你怎么能这样霸占我闺蜜不放?」
陆明渊显然没有将陆尔尔这点杀伤力放在眼里。
「是她自己主动要加班的,哦,你可能不知道,她今天的加班费是三倍工资。」
我……
陆尔尔顿时一副被深深背叛的表情看向我:「苏小鱼,就为了三倍工资你就把我抛弃了?」
???
闺蜜情可贵,金钱价更高的道理你不懂么?
「另外,你再在这里耽误下去,这个月的零花钱限额。」
陆明渊显然很清楚自己亲妹的命门在哪里,陆尔尔当即义正辞严:
「苏小鱼,女人事业为重,我永远支持你!」
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
陆尔尔还不忘鼓励我:「小鱼,好好努力!以后养我!」
可能是怕彻底失去我,临走的时候她还是扒在门上冲着陆明渊撒娇,试图为我争取一点人权。
「哥,小鱼可是我最好的闺蜜了,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对她好一点嘛!」
陆明渊头也没抬。
「你下个月零花钱也没了。」
……
暴君大概都喜欢搞连坐。
怎么说呢,闺蜜这种物种,有时候不要也挺好的。
我一边疯狂改方案,一边不停找房子,但这个时间本就尴尬,加上公司在市中心,附近的房租都高到天上去。
前房东把我赶出来,可押金还没还呢!
日子过得紧巴巴,老妈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站在窗边,俯瞰着繁华的都市,简直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妈妈放心,我在这边过得挺好哒!我们新来的老总特别器重我,让我独立负责一个大项目呢!他都离不开我的!」
老妈大为放心:「那你们老板眼光真不错啊!」
我轻啧:「还行吧。」
挂了电话,转身准备回去,就和陆明渊打了照面。
我……
「我还行?」陆明渊的声音好像从天边缥缈地飘过来。
呜!
他眼光好不好我不知道,他耳力反正好得不行了!
4
我错了,我不该在公司这么骂自己的老板。
于是我改为在家里骂,哦,不对,是老板的家。
我躺在沙发上,恶狠狠蹂躏抱枕:「你行!你特别行!」
欺负不了陆明渊,只能退而求其次,凌辱一下听说他专门从国外定制的沙发了。
我以为之后等待我的,肯定是陆明渊的继续刁难,然而出乎预料,周一的例行会议上,陆明渊竟然对我的方案点了头。
普天同庆!
「小鱼,方案通过了,恭喜啊!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附近新开了一家川菜馆,听说味道很不错。」
同事林昊笑着凑过来。
啧,现在的小帅哥都这么细心体贴的吗?连我喜欢吃川菜都知道!
我眼睛一亮,立刻扭头看向张姐,打算喊大家一起聚个餐。
「好啊!那我——」们一起去!
剩下半句话尚未出口,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忽然拎着一个袋子放到了我工位上。
我下意识瞄了一眼,立刻在里面看到熟悉的胃药盒子。
「尔尔给你的。」
陆明渊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神色很淡。
我上大学的时候就有胃病,陆尔尔还半夜陪我输过水,所以在这方面一直对我看得特别严。
但是——派亲哥过来盯梢也是太过分了吧!
我浑身一抖,看向林昊:「要不还是算了吧,我最近加班挺累的,今天想早点休息……」
没有经过陆尔尔允许吃的每一根辣椒,都将成为我的罪证。
林昊脸上闪过一抹失落,又很快笑起来:「行。」
陆明渊留下东西就走了,只留下战战兢兢的众人。
「小鱼,陆总对妹妹这么好的吗?那天她被赶出总裁办我还以为陆总对谁都铁面无私呢,现在居然肯帮忙给你带药?」
「到底是亲妹,哪儿能不心疼?」
「也是。」
我毫无灵魂地一笑。
你们是没看见他刚才的脸色有多冷么?
果然我还是太天真,陆明渊这种资本家,怎么可能会突然转性,陆尔尔敢这么使唤他,果然最后都报应到了我头上。
方案敲定,后续的工作依然繁忙,以至于我连看房的时间都没有。
就这么一直拖到了元旦。
看在那几盒胃药的面子上,我亲自下厨做了一桌子菜,决定趁着节日修补一下和陆尔尔的闺蜜情。
然后我等来了陆明渊。
他进门的时候,还在打电话,大概是我的眼神太惊恐,他先是看了餐桌几秒,又打开了手机免提。
陆尔尔欢喜的声音响彻房间。
「所以哥你就帮我吃了吧!」
???
窒息中,我翻出手机,就看到陆尔尔十分钟之前发来的消息。
一张惬意而温暖的沙滩照。
「小鱼,忘了跟你说了,我出来玩了,时差才倒过来!不过你的手艺那么好不能浪费,我让我哥代我去吃了!爱你么么哒!」
您可真是粒粒皆辛苦。
我拉黑了陆尔尔,正想着怎么把陆明渊赶出去,就见他已经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他随手扯了下领带,衬衫领口略开,窗外璀璨的灯光映照在他精致的侧脸上,难得显出几分慵懒。
以及……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确实存在的…… 性感。
他抬头看我,挑了下眉。
「我能吃吗?」
鬼使神差,阿弥陀佛,我话不经脑子。
「能啊。」
他笑了下,我终于回神,如坐针毡。
苍天啊!
美色误人啊!
为什么别人元旦都在秀恩爱,而我却还在伺候老板啊!
5
坦白来说,陆明渊不工作的时候,那张清隽的脸就过分招人。
一开始我还担心和老板同桌用饭可能会消化不好,但事实证明好看真的可以当饭吃。
他坐在那,不开口就自成风景。
当我打算去盛第三碗米饭的时候,陆明渊终于看了过来。
「和我一起吃饭,胃口这么好?」
???
好好个男人,偏偏长了张嘴!
我不但是打工人,还是干饭人不行啊!
咽下即将脱口而出的心里话,我挤出一个笑容,言不由衷。
「机会难得嘛!」
陆明渊的笑意好像深了点。
果然,没有老板不喜欢阿谀奉承这一套。
不过好在之后他没有再嘲笑我的饭量,还主动去刷了碗。
我站在厨房外受宠若惊。
「陆总,这多不合适,哪儿有让客人刷碗的道理,还是我——」
陆明渊没理会我,干净利落地刷完,顺手将碗筷放入了橱柜。
我立马闭上嘴:哦,这本来就是他的家啊……
我才是那个做客的啊啊啊啊!
算了,只要我不尴尬,这些都不是事儿,再说,老板伺候刷碗,这待遇几个人能有?
我自我安慰了一下,鼓起勇气问。
「陆总,您今天晚上在这里住吗?」
陆明渊动作顿了下,回头看我一眼,我反应过来,也瞬间风中凌乱。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这是您的家您当然想干嘛干嘛啊!我真的只是单纯问问!毕竟您刚刚那样子真的不是在宣告领地主权吗?
「尔尔这次倒是没夸大。」陆明渊道,「你的手艺确实不错。」
我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
陆明渊你是不是在内涵我!
陆尔尔我跟你势不两立!
有的人一拉黑,就是一辈子。
虽然以前跟过两个项目,但这次毕竟是我第一次独立负责,我忙得四脚朝天。
因为饮食不规律,胃又疼起来,我趴在桌子上,一手按着胃,一边跟人打电话进行内容对接。
一个保温桶放在了旁边,我连忙抬头看。
「尔尔给你定的。」陆明渊大约真的不喜欢被亲妹使唤,脸色泛冷。
我小心翼翼接过,瞬间被百合山药粥的香气冲昏了头脑。
但我绝不是这么容易被收买的女人,一碗粥就想求我原谅?
谁来弥补那天晚上陆明渊漫不经心的一句「我不止这一处房产」给我造成的成吨伤害!
做梦!
陆尔尔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次犯错的严重性,虽然还躺在我的黑名单,但每天开始变得格外殷勤。
早午晚餐几乎被她包圆了,也不知道她怎么说动陆明渊帮她带这么多次饭的。
于是我决定原谅她,把她从黑名单放出来。
「陆二二,看在你这么多顿饭的面子上,我们再续前缘吧!」
陆二二一脸懵。
「饭?什么饭?」
我头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然后变成惊叹号。
饭!
什么饭!
6
回想起这段时间吃过的糖醋里脊小米粥,鱼香肉丝排骨汤,我泪流满面。
「所以原来我拉黑你这么久的时间里,你一直对我不管不问?陆尔尔,我看透你了。」
陆尔尔试图挽救。
「那不是还有我哥呢吗!你看我之前求他看在我的面子上对你好一点,他果然照做了吧!」
你懂什么!
欠老板的你让我这种社畜拿什么还!
我再次把陆尔尔拖进黑名单,生无可恋。
真正厉害的老板,就是能让你心甘情愿被他压榨,你还说不出一个「不」字。
看着面前再次被拎过来的保温桶,我简直胆战心惊:
「…… 谢、谢谢陆总,不过我今天自己做了便当……」
要怎么开口?要怎么问呢!
陆明渊盯着我看了几秒,点了点头。
他像是没事儿人一样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忐忑。
倒了杯咖啡递进去,我磨蹭半天,还是没能开口。
还是陆明渊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有话要问我?」
我硬着头皮:「…… 是。就是、就是……」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陆明渊好像就是在等我开这个口。
然而项目合作方打来的一通电话,打断了这场谈话。
我匆匆出了公司,一直忙到晚上十一点才顶着寒风回去,结果直接病倒。
第二天早上被一阵手机铃声震醒,迷迷糊糊中点了接通。
「喂?」
老妈的声音带着焦急和担心:「小鱼?你生病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嗓子肿了,额头滚烫,更关键的是,老妈打的是视频电话!
把手机放旁边,我知道自己这个时候的脸色一定不怎么好看。
「没事儿,就是小感冒,吃点药就好了。」
老妈还是不放心。
「怎么突然就病了?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我拖着乏力的四肢换好衣服,安慰她:「我真的没事儿。」
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我的心抽痛了一下。
我的全勤!
浑身难受,还承受着巨大的金钱损失,以至于我竟半点没听到外面的动静。
「你们老板也真是太过分了!怎么能这么虐待我们家宝贝女儿!」
果然是亲妈,永远跟我同仇敌忾。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老妈忽然脸上一变,结结巴巴开口。
「小鱼,你、你、你男朋友?」
什么男朋友?
我回头,跟老妈一样冻僵在原地。
妈!你听我解释!我没有跟这个男人同居!我只是住在了他家而已!
「不、不是…… 妈,他是我…… 同事,我拖他给我带点药过来……」
我已经不敢去看陆明渊的脸色。
老妈闻言,脸上居然闪过几分失望,但又很快振奋起来。
「那你这个同事人蛮好的嘛!」
我:「……」
陆明渊居然真的走了过来,微微俯身,那张脸顿时让我的手机镜头蓬荜生辉。
我好像真的烧得很厉害,连他靠近的空气都变得滚烫。
「阿姨好。」
老妈乐得合不拢嘴。
「哎呦你好你好!小鱼,你们老板虽然人不怎么样,但是同事都很优秀啊!」
7
我妈一定是我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挂掉电话,黑色的屏幕上倒映出我惨兮兮的脸。
「陆总,您听我解释……」
我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诚点。
「我真的不是故意迟到的……」
转移话题,他是不是就能遗忘刚才的一切?
陆明渊看着我,没说话。
我快要窒息了。
「我已经收拾好了,现在就可以去公司!我保证一定好好完成工作——」
陆明渊忽然转身往外走:「跟上。」
我连忙追上去。
直到出了门,才发现陆明渊去的方向不是公司,但我哪儿有胆子质疑老板。
沉默一路,直到站在医院大厅,我才忍不住开口。
「陆总,您身体不舒服吗?」
陆明渊看我一眼,淡声反问。
「高烧还去公司?」
是我错了,这种状态万一工作上出现失误,把我卖了也不够赔的。
眼看着针头即将扎进手背,晕针的我连忙扭头。
结果正撞上陆明渊看过来的目光。
他原本冷淡的脸上忽然浮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苏小鱼,隔壁病房的小朋友都没怕成你这样。」
丢人!
太丢人了!
我牙一咬,心一横:
「陆总,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陆明渊眸光微动,点了点头。
我张了张嘴,终于豁出去。
「…… 我现在请病假还来得及吗?」
能把我的全勤还给我吗?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陆明渊的脸色忽然就冷了几分。
不是吧?
一个全勤你这个当老板的这么计较?
你这样我很难为你卖命啊!
我忍痛。
「算、算了…… 我换个问题…… 就、就之前的饭……」
听我愿意放弃全勤,陆明渊脸色终于和缓了些许。
我尽量说得委婉。
「就…… 我没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饭钱…… 还需要我付吗?」
按理说我们公司不包吃包住,可那些饭也不是我主动要求他定的啊,按照陆尔尔在她亲哥这里的分量,我很怀疑那些饭吃下来,我可能还欠了陆明渊一大笔债务。
陆明渊就那么看着我,眼神凉得我想哭。
这男人怎么一提钱就这样?
「苏小鱼。」
陆明渊忽然笑了,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
「你可以。」
他起身就要往外走。
我想都没想,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陆总不要走!有话我们好好说啊!」
惹谁不好惹老板!
虽然我不是有心的,但现在不挽救的话,我以后还怎么走上人生巅峰啊!
陆明渊忽而站定。
我僵住,缓缓低头,看着被我紧握着的那只养尊处优白皙修长的手。
这、这应该不算玷污老板吧?
「干什么呢?」
护士姐姐走进来,帮我调整了一下滴速,不满地瞥了陆明渊一眼。
「女朋友生病了还不知道好好照顾?」
死寂。
我颤抖着思考:发烧的时候昏厥好像也不过分吧?现在还来得及吗?
8
陆明渊又坐了回来。
大概他也觉得在医院因为这种误会闹起来挺不合适的。
等护士姐姐离开,我立刻奄奄一息。
「陆总,我真的不是故意影响您的清誉,您别在意……」
陆明渊垂眸看了眼仍旧被我拉着的手,挑眉。
那表情似乎写着我都已经被你碰了,还有什么清誉可言?
我连忙撒开手。
「我保证我真的对您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以后一定勤奋工作,努力报答您今天的恩情!」
陆明渊这人真的是斤斤计较,那天从医院出来之后,他就又恢复了一贯的资本家的绝情。
我勤勤恳恳,每天盯着项目进展,争取把报答老板落实到实处。
但他好像总还是不满意。
「小鱼,你得罪陆总了?」张姐凑过来,一脸好奇。
我叹口气。
岂止是得罪了,简直得罪狠了啊!谁让我睡了他的床,还把他摸了!
为今之计,只有拼命工作自我压榨弥补了。
好在项目进展一直很顺利,陆明渊虽然平日里对我冷冷淡淡,但涉及工作的时候还是很公私分明的。
等项目结束,时间一转眼就来到年底,公司举办了盛大而热闹的年会。
气氛热烈,独立负责的项目成功,不少同事过来敬酒,计算着年终奖,我高兴地跟着多喝了好几杯。
升职加薪,指日可待啊苏小鱼!
「苏小鱼?」
喝得脸上发热,晕晕乎乎中,有人喊了我的名字。
我顺着声音朝台上看过去,就听见周围人忽然鼓掌欢呼起来。
「恭喜苏小鱼抽到特等奖,双人豪华海岛游!」
好家伙,我这个非酋还有这等运气?!
这公司来得值了!
我兴冲冲上台,就看见旁边还有一张很眼熟的脸。
哦,特等奖是老板亲自来颁发的?
嘿嘿嘿。
虽然你克扣了我的全勤,但是挡不住我运气好吧!还是得乖乖把特等奖给我吧!
「陆明渊。」
我喊了他一声。
陆明渊脸上似是闪过一抹诧异,好像没太听清,俯首靠近了些。
「嗯?」
梦境戛然而止,我扶着几乎炸裂的头坐起来,余光却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醒目的特等奖小牌牌。
不是梦!
我反应了一秒钟,抱着被子尖叫。
公司是我家!
拿过手机,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老妈,却看到上面一大堆未读消息和电话。
哟,看来我人缘很不错嘛!居然这么多祝贺我——
「…… 小鱼,你还好吗?」
「小鱼同志,组织永远记得你。」
「…… 其实现在好公司多的是,小鱼啊,我觉得以你的能力,跳槽肯定有更好的发展的!加油!」
什么跟什么?
我奇怪地点开了张姐的对话框。
「张姐,怎么了?」
张姐二话不说,甩来一个视频连接。
我点开。
镜头正对着年会的领奖台,我站在上面,手里拿着特等奖小牌牌,不知道念叨了一句什么,陆明渊靠近了些。
然后,我就直接拿过了旁边主持人的话筒,冲陆明渊展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全场。
「我说,陆明渊,喊爸爸!」
9
我麻木地关上视频,精神开始恍惚。
到底是谁给我的勇气?让我骑在陆明渊的头上这么撒野?
「小鱼,那个…… 陆总没把你怎么样吧?」
张姐的语气满是担忧。
我喘了口气儿,气若游丝。
「还活着,不过今天到公司应该就能知道我的死期了。」
「啊?」张姐一脸懵,「不是,我是说昨天晚上陆总把你带走,你还好好的吧?」
什么……
什么?!
我回过神,迅速打量周围,绝望发现这里果然还是陆明渊的那套房子!
「其实、其实当时我们想救你来着,可、可是你抱着陆总不撒手我们也不敢去硬拽啊!再说当时那情况陆总要做什么我们也没胆子去拦不是……」
我最后那口气儿都要断了。
「我、抱、着、他、不、撒、手?!」
张姐你们见死不救也不能找这么烂的理由啊!我苏小鱼怎么可能做出那种毫无节操的事儿!
笃笃。
这个时候出现的敲门声简直就是我的丧钟。
我浑身僵硬地打开门。
陆明渊穿着家居服,居高临下淡淡看着我。
「醒了?」
我立马低下头。
「醒、醒了…… 陆总对不起!我昨天喝醉了耍酒疯,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陆明渊声音很平静。
「酒后吐真言。」
!!!
虽然这话说的也没错,可我这时候要是认了岂不是死路一条!
我委屈巴巴求他,试图让他看在我对公司还有用的份上,放我一马,可是——
「喜欢挑刺的黑心上司?」
???
「压榨员工的无良老板?」
???
「满身铜臭味的黑心资本家?」
???
我从来没有一刻,如此希望自己是一个哑巴!
「不、不是的!我喝醉了总是喜欢说胡话的!您不要当真啊!」
陆明渊忽然拿出手机,点了两下,然后我就听到了熟悉的我自己的声音。
「陆明渊!你不要以为你有钱就了不起!等将来我苏小鱼赚钱了,谁压榨谁还不一定呢!当然,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我倒是可以考虑给你加个价——等等,你身上还挺香的啊…… 要不现在就加价?」
如果我有罪,老天会惩罚我,而不是让我对着老板耍完酒疯又耍流氓!
我死了,凉透的那种。
「苏小鱼我回来啦!」
陆尔尔不愧是我的好闺蜜,永远不会错过我的每一次死亡现场。
「咦?哥?你怎么在这?」
陆尔尔进门,先看到了陆明渊,
「你昨天没睡好吗?」
想起陆明渊眼下泛着的淡淡青色,我惭愧地低头。
昨天那种情况他要能睡好才是怪了吧!
陆尔尔往里走,终于看到了我,顿时瞪圆了眼睛,视线在我们两个身上疯狂扫视。
然后她脸上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色,给我补上了一刀。
「苏小鱼,你这是翻身农奴把人——」
她咽下了最后那个字,看向陆明渊,轻啧。
「哥,这才一个晚上,你不行啊。」
10
陆尔尔失去了半年的零花钱。
她委屈地啃着方便面。
「小鱼,我以后就靠你了。」
我无力望天。
「你哥对你都这么狠,我应该也很快就要失业了。」
她往卧室的门瞥了一眼,神秘兮兮。
「昨天那情况…… 你们真没发生啥?老实说我哥这长相应该是你的菜啊,这你居然都能忍得住?」
就是没忍住才落到这个境地的啊!
我没敢说我扒拉陆明渊不撒手,更没敢说我还言语调戏了他。
「正好他今天要出差,我还能趁着这个机会去公司和大家好好告个别。」
想起陆明渊出门前的那句「等我回来,我们好好谈谈」,我忧心忡忡。
自己离职应该…… 比开除强一点儿吧?
我给老妈打了电话,跟她说了准备辞职的事情。
老妈不理解,但听我语气蔫蔫的,也就没细问。
「没关系啊小鱼,工作做的不开心了那我们就不做了!不过…… 你上次那个同事,我看人蛮好的,你…… 没发展发展?」
钱没了,人你总得捞一个走啊。
听出老妈这层意思,我哭了。
不仅发展了,还发展到了我不能控制的地步。
回到公司,所有人看向我的目光都带着惋惜和同情。
我早早写好辞职信,就等着陆明渊出差回来批复。
结果这一等,就是一星期。
再看到他,依然清隽贵气,好像年会上的那些事儿半点没影响到他。
哦,影响的是我。
将咖啡放下,陆明渊这才抬眸看来,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微微蹙眉。
「项目已经结束,你不会还在熬夜加班吧?」
这是觉得我效率太低了,还是暗示我负责的项目已完成,我该识趣一点自己离开了?
我颤巍巍双手递上辞职信。
「陆总,您看下这个……」
陆明渊垂眸看了眼,停顿了好一会儿。
「这是什么意思?」
总裁办的暖气怎么好像不好使了?冷嗖嗖的!
我咳嗽一声。
「就、就是…… 我觉得我能力不足,实在是担不起…… 所以、所以想辞职……」
「工资不够高?」
「特别高!」
「同事难相处?」
「好相处!」
怎么临走了还要再捧您一把吗?
我低着头。
「您放心,工作我都已经交接好了,不会影响公司正常运转的,另外房子我也已经找好了,今天回去就搬……」
「苏小鱼。」
陆明渊打断我的话,
「现在辞职,年终奖和年会特等奖都要收回。」
???
我咬牙。
「陆总,您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虽然公司也不是离不开我,可这本来也是我应——」
「公司能,我不能。」
我瞬间惊愕抬头,却见陆明渊已经起身走了过来。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退后,直到脊背抵上墙角,退无可退。
陆明渊眉心微蹙,似是在想着要怎么开口,偏头想了好一会儿。
氧气好像都被抽干,我下意识拿起辞职信挡在中间。
「陆、陆……」
「不是跟你说了,等我回来好好谈谈?」
陆明渊眼底划过一抹无奈,又上前半步。
我能看到他深邃的眼底似有什么在涌动,男人身上冷清的气息几乎将我笼罩,难以呼吸。
「如果你实在是想……」
他低声道,
「叫祖宗成么?」
11
他靠的实在是太近了,我甚至怕他听到此刻我疯狂跃动的心跳声。
不用看我也知道我的脸一定红了。
不是我经不住诱惑,实在是美色当前,搁谁谁把持得住啊?
「陆…… 陆明渊……」
我真的不懂,为什么不该说话的时候我重拳出击,该说话的时候我结结巴巴。
「你、你什么意…… 不是,我、我哪儿敢…… 要不还是……」
陆明渊看着我,微微挑眉,眼睛里带了笑意。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这话说的好像也、也没毛病…… 我现在还能活着站在这就已经是奇迹了。
我羞愧又窘迫的低头,居然不敢看他的眼睛。
随后,他轻叹一声。
「是我不敢。」
我从没想过像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也会说出这样的话,下意识抬头,就跌入那双深邃含笑的眼眸中。
他问。
「是我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又或者,我现在告诉你,我喜欢你,是不是还来得及?」
……
「啊啊啊!然后呢然后呢!」
陆尔尔猛地从沙发弹起来,宛如打了鸡血。
我捂脸。
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回想起来当时情景脸上还是发烫。
「…… 然后我就把辞职信拿回来了…… 不过倒是多了一个男朋友……」
我很为难。
姐妹一生一起走,谁先脱单谁是狗。
我也不想的,可陆明渊那张脸杀伤力太大了,我鬼迷心窍就点头了。
等我回神,一切都晚了。
陆尔尔热泪盈眶,丝毫不介意。
「看看!现在可是他求着你留下来!打工人的最高境界,莫过于此了!苏小鱼,答应我,好好收拾他!然后搞他!把他的家产都夺过来!」
???
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那里面是不是本来还有你的一半?」
「你不懂。」陆尔尔幽幽一叹,「我哪儿是我哥的对手,只要他想,我一毛钱都不可能从他那里抠出来的!」
我深以为然。
「他现在都还没把我的全勤还回来呢。」
说什么要让我长个教训,以后不要拼命加班,都是糖衣炮弹!
「其实我觉得你的道行也镇不住他,还是搞个孩子保险!」
???
陆尔尔同志,你的思想很危险啊!
陆尔尔一脸慎重地拍了拍我的肩。
「本来双人游我还想陪你一起去的,现在只能忍痛割爱了,你带我哥去吧!」
我就这么被安排了,直到站在海景房的落地窗前,我还在怀疑人生。
「陆明渊,我给你打工,到头来还要用我的特等奖带你出来旅游?」
我亏大了啊!
陆明渊从后面抱过来,下巴抵在我肩上,从善如流。
「嗯,谢谢老板包养。」
???
你身份适应的还挺快啊,但是这话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12
这个小插曲很快被我忘掉,毕竟免费的豪华海岛游真的很香!
海鲜、游艇、沙滩。
身边还有个走到哪里都能成为焦点的大帅哥男朋友。
苏小鱼,何德何能啊!
我举着香槟躺在沙滩椅上,简直舒服的冒泡泡。
余光一瞥,就看到陆明渊正站在不远处打电话,海风吹动他黑色的额发,越发清贵惹眼。
我晃了晃脑袋。
好像又喝多了,不然我怎么会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呢?
「要回去吗?」
陆明渊走过来,手掌贴了贴我发热的脸。
我下意识点了点头,却没动。
他看着我笑了声,俯身把我打横抱起。
这一动,他的手机就掉了下来,我连忙顺手接住,正要还他,余光就瞥见了一条消息。
「那款包我看上好久了,谢谢哥的赞助!」
???
陆尔尔被停了半年的零花钱,现在不是应该在啃泡面度日吗?
「海岛游。」
陆明渊言简意赅。
哦,陆尔尔还知道用出卖我这种办法换钱呢?
算了,回去再和她算账。
我把手机还给陆明渊,任由他把我抱回了我的房间,困意加醉酒,我打算去倒杯温水。
刚走几步,就看到地上掉了一个黑色的钱包。
陆明渊的?
估计刚才抱我回来的时候掉的。
我捡起来看了眼,却瞬间僵住。
钱包里放了一张照片,傍晚余晖灿烂,一个身穿学士服的女孩回眸看来,风扬起她的头发,笑意明媚。
那个女孩居然是…… 我。
脚步声从身前传来,我缓缓抬头,和刚刚洗完澡的陆明渊对视。
他也看到了我手里拿着的照片,微微挑眉。
电光火石,我想起了一件事。
毕业的那天,我穿着这身衣服拍完毕业照,又拉着陆尔尔去喝酒。
陆尔尔说她哥要来接她,怂的一批,滴酒不沾。
我嗤之以鼻,酒桌上,指着不远处一个背影挺拔帅气的小哥哥,豪气干云地立誓。
「陆尔尔,看见那帅哥了吗?将来我苏小鱼一定要努力赚钱,包养他!」
包养他……
包养…… 他……
陆尔尔……
我拿着照片的手开始抖。
陆明渊俯身,唇角微挑。
他没喝酒,可我闻到了浓郁的酒气,几乎将我们之间的空气充盈的满涨。
「的确是我让尔尔帮忙的。」
他微微偏头,算是解释,
「毕竟,等了那么久你都没来,只好我来了。」
我慌乱捂住眼。
「我喝醉了!我年少无知!我童言无忌!」
陆明渊你这样只围着浴巾在我面前根本是降维打击啊!
腹肌是六块还是、还是八块我还没数清…… 不是!
「所以,现在——」
他拉下我的手,低沉含笑的声音落在耳畔,
「钱赚到了,可以包养我了吗?」
我忍了忍,没忍住。
「那、那…… 那我收点利息?」
这海岛游很贵的!他总归得给点表示不是?
陆明渊好像笑了一声,俯首吻了过来。
「苏小鱼。」
我被他吻的浑身发烫,迷迷糊糊应了声。
「什、什么……」
「好好努力,养我一辈子。」
我松开了手里的钱包,不知道怎么就抱住了他,红着脸点头。
「啊?哦、哦…… 好、好的……」
好的呀,陆明渊。
13
陆小宝在自己房间写日记:
我的妈妈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因为爸爸说,妈妈在非常努力的工作赚钱,养活我们一家。
爸爸还常常说,做人要知恩图报,要好好报答妈妈。
虽然妈妈时常拒绝,但爸爸很坚持。
所以,小宝也要做一个乖宝宝!
写完这些,陆小宝把小本子收起来,又收拾好小书包,准备去姑姑家玩儿。
姑姑最喜欢给他买玩具啦!
「陆小宝,跟爸爸妈妈说再见。」
站在门口,陆小宝听话地和爸爸妈妈摆手。
「妈妈今天工作比较累,明天再接小宝回来。」爸爸揉了揉他的脑袋。
妈妈好像很不舍得他,一把抓住他的小手。
「我不累!我今天晚上还可以陪小宝看动画片!」
陆小宝感动不已,妈妈不但赚钱养家,还总是喜欢陪他。
但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要体谅妈妈。
「爸爸,你好好照顾妈妈哦!」
陆小宝说完,就转身上了姑姑的车。
最近妈妈一定很辛苦,又给姑姑换了包诶!
车子扬长而去的时候,陆小宝隐隐约约听见爸爸的声音。
「不累?」
「累!特别累!就、就动不了的那种,你懂吗?」
「哦。懂了。」
「哎?不是!陆明渊——!」
车子远去,后面的声音就听不见了。
陆小宝抱紧小书包。
妈妈果然很累呢!刚才肯定是怕他心疼才故意那么说的!
「姑姑,我可以在你家多住几天吗?」
姑姑眼睛瞬间亮了:「好啊!」
陆小宝握拳——
妈妈,爱你!
备案号 YX11MnW7XQX
肥肠想睡觉
上一世我听从我爹的安排嫁给了沈烬,结果成亲的第二个月,他将白月光易烟雨领进了门。
易烟雨三天两头便暗地里使计陷害我,自食恶果多回后,她非但没束手就擒,反倒越挫越勇。
最后一次,她不惜小产。
我永远忘不了她倒在地上看着自己殷红裙尾的笑容,脸上血色褪尽,虚弱之下藏尽狠毒。
沈烬心知这一切不过是易烟雨的苦肉计,但他选择了偏袒,一如过往那般。
我记得他满脸疲惫走进我的房中,只为同我说一句:「烟雨都是因为我才如此,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你勿要再怪她。」
眼中的怜惜,皆是留给她的。
而我只是空有这将军正妻的名分罢了。
可绕是这名分,易烟雨也不想留给我。
等易烟雨养好了身子,沈烬自请去守边疆,带着易烟雨一走就是八年。
而我这八年,替他孝敬高堂,替他打理沈府上下。
时不时还要受沈老夫人的气,说我不够大度,让沈烬带着易烟雨一走了之,害她与儿子多年未见。
还说我不争气,没给沈烬添个一儿半女。
再后来,甚至后悔让沈烬娶我,说我配不上这正妻之位。
沈烬走后的第七年,他写信回来,易烟雨诞下一子,名为沈杭。
同往常只写给沈老夫人一人不同,这次多了一封给我的信。
满满一页都在劝我将正妻之位让给易烟雨。
当天夜里,沈老夫人罕见地对我露了笑,同我说了许多话。
来来去去,左不过是劝我大度。
我笑着应她:「我明白的。」
当晚,我将早已写好的和离书丢进了火盆。
沈烬和易烟雨带着沈杭回到沈府那日,我于府中正厅自缢,我还为自己准备了一把火,烧去死后尸身,更用这把火,庆沈府新夫人之喜。
我断气之前,看见沈烬试图穿过火海,双眸被烈火烧得通红,而易烟雨瘫坐在地上,脸上血色褪尽,怀中婴儿啼哭不止,真吵啊……
随着沈府正厅化为一片灰烬,我也变成一个怨灵,没有等来牛头马面,更没喝孟婆汤走奈何桥,我被困在沈府中,日日飘荡。
我夜夜坐在他们二人床前,不时会看到沈烬在睡梦中唤我的名字,眉心紧锁,额上沁出一层细汗。接着易烟雨便会将他弄醒,不依不饶地问他是不是对我有愧,是不是在怪罪她,又是骂又是哭,一个晚上不得安生。
如此反复十数次后,沈烬与易烟雨同床而眠的日子少了。
于是我前半夜坐在易烟雨的床前,看着她噩梦缠身,看着她冲着黑暗恶狠狠地破口大骂,而后又缩在床尾低声抽泣求我放过她。
「我不过是太爱他了,除了他我什么都没有,我不能让你抢走他……」
「文凝,我求你……」
……
回回如此,毫无新意。
有一次我没忍住冷哼了一声,只见易烟雨身子忽地一颤,发了狂似地跑了出去。
待我回过神来,她早已光着脚跑出去老远。
等我再找到她时,她在沈烬房门前死死抓着沈烬衣襟,浑身颤抖,嘴里一直不停地念叨着「文凝来找我了…… 文凝来找我了……」
泪水顺着两颊滑落,易烟雨唇色苍白,宛若风雨中瑟瑟发抖的娇花。
当年她小产时也是这般,柔弱破碎,让人心疼。
可这次沈烬并未一如既往地将人搂入怀细声哄着,而是一把将易烟雨的手抓住,随即甩开,像扫走肩上的落灰一般随意又冷漠。
「这是你我欠她的,该还。」沈烬扔下一句话便合上了门,至始至终都未抬眼看过被他甩跌倒在地上的易烟雨。
那晚之后,易烟雨疯了。
沈老夫人为避免吓着沈杭,让人将她关在了沈府角落处的院子,而沈烬一次也未曾踏入过。
沈烬时常去我墓前忏悔,每一次带的都是杏仁露,可我最讨厌的便是杏仁露。
不过因着当初沈老夫人喜欢,我才常做。
他从未懂我,随便街上买的一碗杏仁露,不知我喜欢与否;随意地立块墓碑,不顾我尸身烧烬;就连墓碑上刻的都是极其讽刺的「沈烬爱妻文凝之墓」,不管我愿意与否……
宠易烟雨也好,对我愧疚也罢,从来都是他沈烬在自我感动。
我冷眼看完沈烬与易烟雨的后半生,看着易烟雨日渐疯癫,最后落得个被赶去庄园了却残生的下场,沈烬的心,正妻的名分…… 她终究没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而沈烬,在自我感动中忏悔了数十年后,终于断了气,临死前还十分晦气地对着沈杭唤了我的名字。
我本想亲眼看着沈烬的魂魄下地狱,谁知竟开始犯困,明明这几十年来从未有过……
睁开眼后,我竟看到当年随我同去的婢女青菱笑着朝我走来,而她手里拿着那身衣裳,是我及笄那年娘亲亲手替我做的……
我花了好些时间才弄明白这一切不是幻觉梦境,而是当真重来了一世。
这一世,我不会再踏入沈府半步。
于是我拿了大半私房去找我爹素来信任的相士周钰,将他收买。
我爹素来迷信风水卜卦,当年我与沈烬的婚事便是他拿过我与沈烬的生辰八字去给周钰算过之后定下的。
当时周钰收了我爹两个金元宝,笑得合不拢嘴,装模做样地掐指算了算,说了四个字「天赐良缘」。
回想起上一世与沈烬的孽缘,我不禁冷哼了一声。
「怎么了这是?」娘亲关切地问道,「你最近啊总是心神不宁的,又是哭又是笑,前几日还跑去周钰那里算命。」
「不过是做了个噩梦,心里怕,便去找那相士解个梦罢了。」我挽着娘亲的手,同旧时一般靠在她肩上撒娇。
她失笑地点了点我的眉心,「你啊…… 梦与现实都是反的。等下在菩萨面前,多诚心拜拜,求她给你赐段好姻缘。」
笑意凝住一瞬,没有姻缘才是好事。「我才不想嫁呢!我要一辈子在娘亲膝下尽孝。」
娘亲只当我是开玩笑,「少卖乖了,你爹早早就替你留意了。」
我心一沉,抿唇笑笑不再说话。
上一世的今日,我也随娘亲到寺里上香,当时我懵懵懂懂,求未来的夫君生得俊俏,性格温润,家世显赫,身姿挺拔…… 独独忘了求他要一心待我。
后来沈烬果真应了我的所求,样样都是顶好的,只是不爱我。
这一世我跪在菩萨面前,感慨良多。
今世只盼,快活一生,守寡一世,姻缘断绝。
同上一世一样,娘亲在寺中遇到相熟的钟夫人,二人相谈甚欢。
而我撇下了青菱,来到寺庙后的树林中。
上一世,我在这里遇到过一个中毒失明的少年郎。
我不懂医术,当时又忌讳孤男寡女,将外公让我随身携带的保命丹喂给他后便匆匆离去,他生死未知。
在与沈烬成亲前,我曾到外公府上小住,那段日子里,我一直在学解毒药理,心里总期待着能再见到那个少年郎,替他诊一诊脉。
可上一世的相遇,竟是我与他的最后一面。
裙尾忽地被人抓住,紧接着用力一扯,刀锋直逼喉咙。
他眼下一片污血,嘴唇发紫,握住匕首的刀微微发颤。
同上一世一摸一样,我浅浅勾起嘴角,「你再用力,毒素会加快蔓延至全身,那时候就算我真想救你也回天乏术。」
「你懂医术?」他皱起眉,极力将痛苦之色压下。
「嗯。你现在这般需要先用针放血,防止毒素攻心。」说着,我绕开他的刀,指尖覆上他的衣襟。
只见他刀尖仍旧紧逼,「为何救我?」
我白了他一眼,上一世拿刀逼着我救他,这一世救他反倒还疑神疑鬼。
「医者仁心。」我迅速地解开他的衣裳,替他施针,上一世外公的教导早已在脑中重复无数次,很快就止住了毒素蔓延。
就在准备替他放血之时,我看见他右手手腕上浅色的小痣。
沈烬右手手腕上也有一颗一摸一样的小痣。
可明明眼前人同沈烬相貌天差地别,连声音都要沙哑许多。
应该只是巧合罢了,救人要紧,我安慰自己,立刻割破他手腕替他放血。
但在看到他的左手时,我浑身一颤,他左手大拇指侧有一条很长的疤,从指尖蜿蜒至手腕,同沈烬一摸一样。
「巧合」二字已经无法再解释一切。
他察觉到了我的迟疑,警惕地问我:「怎么不继续?」
我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恐惧,「怕你失血过多承受不住,等一下再继续放这只手。」说着,我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脸周,果不其然,在下颌处我看到了贴合的痕迹。
怪不得这张脸与沈烬全然不同,原来是用了人皮面具,至于声音沙哑,想必是用药所致。
骤然停止想必会让他怀疑,我拿起匕首用力地朝他手腕割去,污血顿时溢出。
「怎么割这么深?」沈烬咬牙质问我。
我佯装慌张地解释道:「我才出师,头次,难免紧张,大侠饶命……」
沈烬扯了扯嘴角,「罢了,速速放完替我包扎。」
我嘴上应着是,手上却无动于衷,仍由血继续流着。
最好是流尽了,当场身亡,这辈子少再来祸害我!
上一世就是自己亲手拿保命丹把瘟神给救了回来,这一世,还是将药留着给自己保命为好。
待沈烬露出杀意时,我才缓缓撕破他的衣裳替他包扎。「大侠中毒太深,这毒血如今才放尽呢。」
惋惜的语气让沈烬脸上的狠意散去,原本的逼问最后也只化为一句淡淡的「有劳」。
我看着沈烬这般憋屈的模样很是舒畅,也是时候该脱身了,省得被人发现届时无法脱身,还要因为名声受损重蹈覆辙。
「大侠,我去打些水替你洗净眼中余毒,不若耽搁了日后失明便不好了。」我找好借口,准备挪步。
「多谢姑娘。」许是因为失血过多身子虚弱,沈烬的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树林,在检查身上是否有沾上血迹时发现另一头正有人急匆匆地往树林里赶,那人正是易烟雨。
想来是二人早约好了在树林中碰头,我不该这般多管闲事的。
才回到寺中就撞见了娘亲与青菱,「你又去哪里疯玩了?昨日新买的海棠流苏都掉了。」娘亲问道。
我猛地抬手摸向发髻,原本插着流苏的地方空落落的,难不成是落在刚才树林里了?
可如今赶回去找必定会撞见易烟雨和沈烬,沈烬中毒暂时失明,可易烟雨不瞎,我先她一步救下她的心上人,指不定要想什么法子刁难我。
罢了,还是不回罢了。
上一世我也是救了沈烬,可至始至终都未听他提起过这件事,定是从未放在过心上。
这一世,想来也不会有太多变数……
「女儿不过是在寺里头随便逛逛而已,既然这流苏与此处有缘,那便让它留在此地罢了。」我走到娘亲身旁,「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娘亲明日再带我去淑宝斋添置些新的可好?」
娘亲宠溺地看了我一眼,连连摇头,「你啊,净会嘴甜。」
「女儿不过实话实说!」
……
母女二人一言一语,方才的担忧早已烟消云散。
三日后的清晨,我在睡梦中被青菱叫醒。
「小姐,沈府的少将军派人过来提亲了!」
我惊地直接坐起身,这比上一世我爹同沈家结亲还早了大半年。
沈烬也再来一遭的念头不由地在脑中闪过,战栗从后背爬过。
「他人亲自来的?」尽管那日我替沈烬施针放血,但少了药,余毒至少要好些日子才能清。
「是的,沈少将军带来的聘礼都快将外头的路都堵了……」青菱的话更是让我心头一震。
「爹爹呢?」
青菱闻声长叹,「老爷连门都没让沈少将军进就将人赶走了,还说小姐什么『貌丑无德』,配不上他!」
我用被子盖住头,暗自偷笑。
青菱以为我伤心,还再继续安慰我。「小姐别伤心,夫人已经在和老爷理论了,说不定老爷很快就回心转……」
回心转意?
我吓的立刻掀被下床,「青菱,替我梳洗。」
风风火火地梳洗过后,我来到书房,发现我爹和我娘一人坐在一头,互不搭理。
「爹,娘。」我轻轻地唤了一声,两人随即朝我看来,无意之间触到对方的目光,又迅速躲闪开来。
「你自己同凝儿解释。」我娘瞥了我爹一眼,眸中怒气萦绕。
「娘,别生气。」我坐到她身旁替她揉肩,「爹他都是为了我好……」
话音刚落,我爹甚是得意,「你看,我就说凝儿素来体贴,不像你。」
我娘睖了我一眼,甩开我的手。「你啊,那沈烬多好啊,若是嫁过去……」
「嫁过去可就是多灾多难了……」
「成日算算算,凝儿的福气就是让你算薄的……」
……
眼看着二人之间的战火因为我的到来而愈烧愈旺,我只好借喝茶观察形势。
「你可知早前我偷偷拿沈烬的生辰八字去给周大师看时,他同我说什么?他说,沈烬命带煞气,会克死自己的每一任妻子!」
「咳……」话音未落,我因止不住偷笑呛了一口茶水。面上虽痛苦着,但心底确是十分欢乐,这周钰竟一字不差地将话转述给了我爹。
我娘忙过来抚我的背,同时还不忘呛我爹:「看你把凝儿给吓得!」
我爹则理直气壮:「这分明是给沈烬那小子今日来提亲给克的。」
笑意止不住地涌上来,我咳得更厉害了。
我娘心疼地看着我,弱弱地问了句:「难道那沈烬身上真有煞气?」
「噗…… 咳……」我急忙捂住嘴,不让笑声飞出。
我心知沈烬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我没想到他竟然跟踪我。
就在第二日的夜里,我约了闺中好友乔若妍一同逛夜市。
同上一世一样,为了避免各自的爹娘知道了怪罪,我们特地避开了丫鬟偷偷跑出来。
我才到约定的酒肆下,就听到身后有人唤我的名字,是沈烬的声音!
心险些跳出胸腔,我努力让自己维持镇定,才转过身就被人拐进了巷中。
他力度极大,且极其迅速,我还未反应过来痛楚已在后背蔓延开来。
抬头撞上他深幽的目光,情绪不明。
啪!
手掌狠狠刮过他的脸,收手时掌心发麻。
我用了十成的力,这一掌是我为上一世的文凝打的。
沈烬触不及防地挨了我一掌,舌尖将唇角的血迹卷净后偏回头来看我,脸上迅速肿起一片,眸中怒意汹涌。
还未等他开口,我便毫不客气地骂道:「登徒子!」
沈烬双眸眯起,眸色不善。
但我一颗悬着的心却落了下来,因为眼前的沈烬没有上一世的记忆。
上一世沈烬死前的眼神不是这样的,至少看我的「墓碑」时,不会这样带着漫天的怒意。
沈烬十分勉强地扯了下嘴角,「在下不过是想来问文姑娘为何不愿意嫁给我?」
我不由地一愣,沈烬这是求娶我不成恼羞成怒?
这个猜想绝无可能,毕竟曾经易烟雨挑衅我时可是说过她同沈烬可是青梅竹马的年少爱情。
而这时的沈烬,可是连我的面都未曾见过。
如此处心积虑来求娶,求娶不成还跟踪我,实在难让人不多想。
「你…… 就是沈烬?」我佯装害怕轻声问道。
沈烬见我此般眼中的杀气的散去,沉声应道:「正是在下。在下对姑娘一见钟情,满心诚意来求娶,却未曾想到竟被文大人赶了出来。我想知道可是我有哪里不好?」
余光瞄到沈烬原本蓄势待发的双手渐渐放松下来,若非我打不过他,还真挺想再给他一掌。
这人定是利用我那日落下的流苏查到了我,还极大可能误以为我那日故意找借口逃走是想去报官抓他,甚至还怀疑我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来求娶不过是想试试文府对他的态度,见我爹门都没进就回绝了他,沈烬必定起疑心,今夜跟踪我想来是要杀人灭口。
若非方才我反应够快,这一世只怕也要被沈烬克死!
我看着沈烬假惺惺装深情的模样,忍下恶心假装惋惜地长叹一声:「你…… 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欲言又止,「只是你命带煞气,会克死每一任妻子……」
沈烬眸色一暗,我立刻趁机煽风点火,「我爹找的这个江湖相士很准的,我劝沈将军你辈子还是别娶妻为好,以免…… 害人害己……」
话音才落,沈烬的拳头落在我脸侧,凉风贴面而过。
还未等沈烬开口,只见上头跳下一个人影。
回过神时,沈烬早退出五步远,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我身前。
「我生平最讨厌占女子便宜的男人,没想到今日竟撞见你沈烬做此等肮脏之事!」听这语气,这男子认得沈烬,还一副与沈烬不待见的样子。
我恨不得沈烬被打得落花流水,急忙道:「大侠救我,沈烬求我不成,还意图对我行苟且之事!」
月光宛若一盆冷水倾盆倒下,照的沈烬脸色青黑。
「程遇山,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程遇山?
就是那个年纪轻轻就战死沙场,最后被追封为我朝第一位异姓王的程遇山?
脑中不由地浮现出那日在菩萨面前许的愿,快活一生,守寡一世,姻缘断绝。
果然,菩萨诚不欺我。
我,文凝,这一世会为成为程遇山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的妻子而努力的。
「你也知道我向来爱管闲事。」程遇山双手环在胸前,「信不信我还能在皇上面前参你一本?」
沈烬越过程遇山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文姑娘,我还是要奉劝你一句,话不能乱说。」
言毕,沈烬转身离去。
程遇山回过身来,温声安慰我:「没事了姑娘。」
程遇山肤色要比沈烬深些,五官也不似沈烬那般凌厉,像是被钝刀雕刻一般,俊俏之余更多了几分傻气。
许是见我没反应,程遇山摊开五指往我眼前晃了晃。
还未等他收回手,我就一把握住他的手,双眸直直地朝他看去,「多谢大侠救命之恩,小女无以为报,不如…… 以身相许?」
程遇山眼皮重重一跳,吓得急忙抽回手,说话也有些结巴:「姑…… 娘,我程遇山不是沈烬那样的…… 登徒子,我只是看不惯……」
我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人傻还单纯,这样好骗的夫婿哪里找?
「程公子行侠仗义让小女很是佩服,」我掩面佯装害羞,「不瞒程公子,小女自幼就想嫁一位如你这般武功高强,满心善意的郎君。」
说着,我朝程遇山走去,「不知公子可否…..」
借着这微弱的月光,我看到程遇山的耳尖红欲滴血。
程遇山连连后退,眸光左右闪躲,就是不敢看我。
我则步步紧逼,哂笑道:「程公子,此处昏暗,你离这么远,我可看不清你……」
我看好时机,估计假装被自己绊倒,整个人朝程遇山扑去。
程遇山信以为真,连忙伸手接住我。
而我则毫不犹豫地贴上了那双薄唇,两人紧贴着,我甚至能感受到隔壁胸膛内逐渐加快的律动。
余光瞄一眼程遇山,发现他整个耳朵仿佛被瞬间烫熟了一般,红透了。
「姑娘……」程遇山瞪大双眼,对眼前这一幕百口莫辩,「我并非有意轻薄姑娘…… 我只是……」说着,他挣扎着准备推开我。
「沈姑娘…… 我我我……」程遇山很快又放弃挣扎,整个人紧绷着,因为他发现自己手正被我握住。
我看着程遇山无奈地扶额的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小女现在可是公子的人了,公子素来一身正气,不会始乱终弃的罢?」
还未等程遇山开口,不远处传来乔若妍的声音:「文凝!文凝!」
我这才想起今夜原是约了乔若妍逛夜市的,急忙跟程遇山说:「我叫文凝,我爹是文宪中,住在鹿伏街尽头。」
只见程遇山满脸惊讶,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文凝,你……」
「聘礼不用太多,但是礼数要足,不然我娘亲会不高兴的。还有,记得提前去收买那个叫周钰的相士,让他在我爹面前多说些你的好话。」
「你为何……」程遇山脸上疑惑仍未散去。
「自然是要你来提亲啊,笨蛋!」我伸手点了点他的鼻尖,佯怒道。
那日夜市我喝了许多酒,醉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结果一觉醒来没等到程遇山来提亲的消息,却传来沈烬执意要娶我与沈老夫人闹掰的消息,理由是沈老夫人找来高人看过我的生辰八字,说我是至阴命格,克夫。
我睡眼迷糊间看见青菱焦急地在床前走来走去,余醉涌上来,头痛欲裂。
此事根本就是沈老夫人一手策划的,她向来溺爱沈烬,又怎会同自己亲生儿子闹掰?再说,一夜之间谣言满京城,很难让人不疑心是有人故意为之。
沈烬乃世家公子中数一数二好的男儿,上一世我同沈烬参宴时常能对上贵女们羡慕的眸光。
沈烬那日来提亲声势浩大,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文府。
我爹当即拒婚,其中理由就算我爹不说也会被其他有心之人查出。
沈老夫人上一世数落我时,也曾说过,沈烬就算是尚公主都不为过的。
自己的心头肉遭人造谣克妻,沈老夫人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这不,才两日便想出法子来以牙还牙。
说我至阴命格,克夫,不过是想京中男子对我望而却步;再利用沈烬因我害得他们母子闹僵一事说我狐媚勾引沈烬挑拨他们母子关系,让各大世家夫人对我生厌,毕竟谁会想要一个会闹得家宅不宁的「恶媳妇」?
其实沈老夫人的手段同我当初料想的一摸一样,无人敢娶,不就是真正的断绝姻缘么?
可不知为何,竟有些不甘心。
毕竟才骗上来的程遇山,如今闹着一出,不知他又会如何想我呢?
我长叹一声,看着帐顶发呆。
「小姐你别生气,老爷已经派人去查了。」青菱以为我伤心,急忙安慰我。
「无妨,大不了不嫁。」只是有点可惜没能替程遇山守寡。
「小姐可别说这丧气话!」青菱倒是比我着急,「算命这种事全凭一张嘴,大不了我们找个声望更高的,让他算出小姐天生贵相,旺夫旺子……」
青菱将我说笑了,我止住她,「你啊,若是真要这样,我岂不是要同沈府斗个没完没了?」
「再说,沈烬不会放任谣言肆意发展的,两败俱伤的结局,他可接受不了。」沈烬多聪明的一个人啊,上一世为了能让沈老夫人松口易烟雨进门,娶我,仍由她步步紧逼,最后将我推向深渊;后来我自尽,他为了自己的名声,日日装作深情……
自始自终,伤的都是旁人,保全的是他沈烬自己。
青菱眉心蹙起,面露不解,「小姐与那沈烬从未见过,怎知他心中所想?」
我不好同青菱解释太多,只神秘地留下一句:「男人,左不过都是那副德行。」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传来周钰被抓的消息。
罪名是装神弄鬼诈骗钱财,由沈烬亲自抓的人。
而传到我耳中时故事已经变成了:沈烬对我一往情深,为剔除我与他之间的阻碍彻查此事,得知是周钰利用此事收敛钱财破坏姻缘,一气之下将其抓入大牢。
我听完后趴在桌上笑出了眼泪,沈烬当真还是那个沈烬,半分不掺假。
我爹和我娘见状当场愣住,良久我爹才缓缓问了句:「难不成是被那沈烬克得…… 得了失心疯?」
「呸!」我娘啐道,「你还当真执迷不悟了?早就让你别信那些江湖相士,现在好了,这头得罪沈老夫人,那头害得凝儿名声受损。」
我娘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我爹的太阳穴,「我看沈烬比你清醒多了!」
还未等我娘止住话,青菱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
「老爷,夫人,小姐,沈烬…… 他带了好些人在文府门外候着。」
我娘顿时眼前一亮,「可是再来提亲的?」
青菱紧咬着唇,忧心忡忡地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是…… 说小姐与周钰一案有牵连,想请小姐去同周钰对质……」
「凝儿也不过只找过周钰算过一次命,要找也是找老爷……」我娘眸光一转,面露担忧,「再说,牢狱那种又乱又脏的地方,凝儿怎能去得?」
我爹凑到我娘身旁,低声嘟囔道:「此事分明就是那沈烬面子上过不去,故意挑起此事来掩盖自己命带煞气的事实。」
我娘瞪了他一眼,我爹立刻嘘声。
「你等下跟着去,毕竟那大理寺卿向来同我们交好,就算此案由沈烬负责,有他看着,沈烬定不敢拿凝儿怎样。」我娘吩咐道。
「你放心,我这就去交代一声。」我爹安慰地拍了拍我,「凝儿无需害怕,就算有事,爹爹替你扛着。周大师可说过你爹我洪福齐天呢!」
我看着深浅不一的皱纹在我爹脸上漾开,心中更是惶惶不安。
沈烬这般光明正大地对付我属实我意料之外,原以为他只会肃清关于他克妻的谣言,至于我,当面拒婚的是我爹,况且他也知道是我救了他一命,以上一世沈烬的性子,顶多是放任肆意的谣言毁去我的婚嫁罢了。
「爹爹和娘亲别担心,沈烬之前下重礼求娶我,被拒后还不曾经苦苦追问,他待我……」我努力掩盖出脸上的慌张,忍着恶心将话说完:「也算一片真心。」
我握住娘亲的手,嘴角维持着上扬的弧度:「想来此番他不过是想问清楚此事的来龙去脉罢了。」
重重叠叠的人影撞入余光,是沈烬和他的人到了。
「文姑娘,请。」沈烬也礼数都省了,眉梢微挑,看出来心情很好。
直至上马车前的一刻,我们二人都沉默着。
上一世也是如此,我与他一向没什么可说的。
抱怨易烟雨,只会让他更厌恶我;讨他欢心的说,他更愿意在易烟雨那儿听。
而沈烬,为数不多让我记得的话,不是在为易烟雨开脱,就是在劝我不要同她计较。
就在我准备闭目养神时,丝丝甜味在鼻尖萦绕,里头还掺着点焦糊的味道。
是炒栗子,果不其然,才睁眼就看见一颗颗露出金黄的栗子安静地躺在油纸中。
而捧着的那只手,来自沈烬。
他脸上的掌印只余下几抹绯红,如同胭脂一般浅浅晕开,因着沈烬本就生得白皙的缘故而格外显眼。
我敛下眉眼,冷声道:「沈将军伤都没好就着急插手大理寺的案子,当真是为圣上鞠躬尽瘁啊……」
「我素来有备些伤药,药效很好,若文姑娘喜欢,改日我让人送些到府上。」沈烬全然忽略我的嘲讽,将炒栗子往眼前递了递。
「这几日常见你去买,想来是很喜欢。等下审讯怕是要好些时辰,先吃点这个。」
我冷笑出声,胸口剧烈地起伏。原来知道我的喜好也没那么废功夫,如此轻而易举,可偏偏上一世沈烬却不屑做。
沈烬对我的反应倒是不意外,他随手将炒栗子扔出马车,脸上笑意难掩:「我果真没猜错,文姑娘当真是很恨我。」
凉意爬上后背,抬眼间同沈烬四目相对,透过那双泛着得意的瞳仁,我看到自己脸色极其难看,描满恐惧。
我合上眼,将沈烬硬生生从眼前剜去。「算起来,我与将军不过见过两回。恨从何处来?」
凛冽的气息擦过鬓边,轻描淡写的话语狠狠撞向心口:「我也很好奇。」
「我昨夜没睡好,小憩一阵。」我强装镇定,宽大的袖口下五指早已握成拳。
下马车后,我始终与沈烬保持两步远。
走进狱中,血腥、酸臭交杂,快到尽头时我终于看见了奄奄一息的周钰。
他浑身没一块好肉,被鞭打至皮肉外翻,有些地方甚至能看见骨头……
我看向沈烬,泛起阵阵恶心。
沈烬向身边的狱卒使了个眼色,很快周钰便被人带了下去。
密闭的空间内之余我与沈烬二人,桌上的刑具早已看不出铁器原本的颜色,我腿有些发软。
这一世的沈烬…… 怎这般不同?
还未等我多想,沈烬就递过来一张纸,上面血迹斑斑。
粗略浏览了一下,无非就是说我早在两个月之前就将他收买,吩咐他说沈烬是克妻之命。
「我既与文姑娘不过见过两次,姑娘又是如何在两个月之前就想好如何造在下的谣,又是如何知道在祈福之时会撞见中毒的人?」
「莫非是…… 上一世见过?」
「将军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捂住口鼻,强忍下阵阵恶心。
「你也知道周钰装神弄鬼净会骗人,我与你皆是被周钰所害,又何必屈打成招逼他写下这一份口供故意加害我?」我装作一副被冤枉愤愤不平之状。
我想过沈烬会知道我收买周钰一事,也想过他以更恶毒的手段报复我,却万万没想到他竟从种种线索猜出我重生一事。
「那夜我既打了将军,还说了那些让将军不愉快的话,属实是过分了些。如若将军仍是气我,那便将这一掌还回来便是。」
我移开袖口,朝沈烬走了两步,微微侧过脸,「文凝受着。」
沈烬嗤笑一声,将那页口供丢进一旁的火炉,任由其被烈焰蚕食殆尽。
「文姑娘的戏甚好,可惜骗我一次两次便好,这第三次还想骗,是把我沈烬当猴耍?」
「将军权势遮天,就算给文凝十个胆子,都不敢欺瞒将军。」
沈烬双眸眯起,饶有兴致地盯着我。「六月初五,姑娘可是有去城郊寺庙祈福?」
我佯装沉思,半晌缓缓道:「应该是罢,具体我也忘了。」
「姑娘可曾学过医术?」沈烬又问道。
「不曾。」
「那为何一个不懂医术的人竟在去寺庙祈福之前特地买了针灸所用的银针,又为何会用银针替中毒之人封住经脉减缓毒素蔓延?」沈烬一字一句地说着,字字往我胸口戳去,让人透不过气来。
「不知文姑娘可否解开在下的困惑?」
我白了他一眼,提高音量以掩盖自己的心虚:「将军的意思是,我能够预知未来?不仅算到将军要来文府提亲提前收买周钰?更算到我祈福那日寺中有人会中毒?」
还未等沈烬开口,我便继续冷笑道:「只可惜将军未免太会编故事,我不懂医术是真,不通易经更是真,没有收买过周钰,更不知将军说的带着银针去替什么人解毒……」
「当日我中毒时,替我解毒之人慌忙之中落下了这流苏。淑宝斋每样饰品只出一款,姑娘觉得我拿着这流苏去问,能问到其主人的概率有多大?」沈烬将流苏亮出,我所有的辩驳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一般女子被人忽然挟持不大声惊呼已经少见,向姑娘这般主动出手相助的更是难得。」沈烬的五官在眼前放大,眉心微微蹙起,试图看破我眸底的情绪。「但姑娘救到一半后,待我的态度转变之快不由地让我怀疑,你认出我了。」
「但我与姑娘从未见过,那日我更是戴上面具变换了声音,若非相熟之人,绝无认出我的可能。」沈烬全盘托出,直接承认他便是寺外树林里的人。
「但姑娘认出之后,便收回了所谓的『医者仁心』,将我弃在林中等死。甚至早早算计断了你我之间的姻缘。」沈烬眸色渐暗,双颊因紧咬着牙而微微崩起,「加上之前种种,我不禁会想,你我前世是不是有过一段姻缘,而且,我定是负了你,才让你对我这般恨之入骨。」
沈烬咬字极重,高大的身影逼近。
「并不是,」我看见不远处匆匆赶来的程遇山,顿时心生一计,「上一世我早就对程遇山痴心暗许,是你收买了周钰,诓骗我爹,强取豪夺。」
泪花模糊了双眼,我不知道程遇山将我与沈烬的话听进去了多少,但我相信方才这句话他肯定听到了。
「好不容易重活一回,自然不想再重蹈覆辙!」热泪夺眶而出,余光瞄到程遇山急匆匆的身影。
沈烬眸中震惊一闪而过,「可惜如今,你也只能嫁我了。」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沈烬又道:「即便京中众人皆信是周钰装神弄鬼,算命的话不过随口胡诌。但如今,满京城皆知我沈烬为你不惜违背母亲。」
沈烬凑得近了些,暖风吹散鬓边的碎发,却让人后背发凉:「我沈烬要的人,谁敢娶?」
我猛地偏过头,只见眼前凌厉的剑眉微微上扬。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沈烬,我才意识到,我根本一点也不了解他。
上一世在我死后自欺欺人的沈烬是,这一世一时想杀我一时又不惜让自己声名狼藉的沈烬亦是。
第一次求亲是试探,那么这次呢?
还未等我想明白,只见那头传来程遇山的声音:「我程遇山的人,自然是我娶!」
少年声音沉稳,让我心中悬石落地。
我心底暗喜,总算是上钩了。
而一旁的沈烬对程遇山的到来毫无提防,神色几变。
程遇山疾步走过来,原想伸手拉住我,二人目光相碰时他又迅速避开,耳后的颜色终是将他的情绪出卖。
最终程遇山挡在了我与沈烬之间,宽厚的肩膀宛若一座山,横在我与沈烬之间。
我低头咬着唇,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周钰此人装神弄鬼,其中牵涉太多,况且此事拖得越久,对沈兄和文姑娘都不好。因此我特向圣上请旨,请求早日将周钰问斩,以免夜长梦多。」
沈烬的脸色顿时变得青黑。
「皇上也认为理应如此。同时也考虑到沈文二府都是被周钰挑拨才如此,皇上决定并不追究,这样也保全了二位的声誉。」
「若沈兄当真是为文姑娘好,更应早日另娶他人成家立业,修补与沈老夫人的关系,也算绝了京中议论文姑娘狐媚的由头。」程遇山字字在理,将沈烬堵得哑口无言。
我实在没想到调戏时看起来又呆又笨的程遇山在怼起人来竟这般巧舌如簧。
毕竟是狱中,加上程遇山的到来,沈烬没办法强留我,只能放我离去。
沈烬方才的话仍旧回荡在脑海中,久久无法散去。
目光不自觉地移向一旁的程遇山,突然惆怅了起来。
原本我是想着嫁了程遇山这一世就安心守寡高枕无忧,可却万万没想到沈烬竟能猜到我重生了。
方才沈烬的态度,分明是打算同我不死不休纠缠到底。
若日后程遇山一死,只怕我又会被沈烬逼至刚才那般田地……
「文姑娘,文姑娘?」
再回眸,程遇山俊朗的五官在眼前被无限放大。
「姑娘可是被吓着了?」程遇山满眼忧心地看着我,眉毛快要拧成一团。
我摇了摇头,「若程将军不嫌弃,可同我爹娘一样唤我凝儿。」
程遇山挠了挠头,才对上的眸光又躲闪开,「凝儿,我……」
「你方才也都听见了,我与沈烬有过一世姻缘。」若非亲生经历,我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荒唐之极,程遇山完全有理由不相信。
可他没有,还替我解了围,还说…… 要娶我。
「你同沈烬说得那番话,我可以当作没听见。」
程遇山的眉心锁得更深了,「你轻薄了我,又让我去文府提亲,我如今聘礼都备好了,你又想当成什么都没发生过?」
墨瞳直直地看着我,里头填满委屈。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怕……」
「是怕沈烬不会轻易罢休,还是怕我会同上一世一样战死沙场?」
还未等我捋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双手就被程遇山紧紧攥住,「你放心,这一世我定长命百岁平平安安,不会再让你等我,更不会让周钰那些话成真。」
我身子一滞,程遇山竟然也重生了!
那我扯谎说的上一世爱他痴狂的话岂不是一戳就破?
「可算上这次,两世来,你不过见我两次罢了。为了我这种名声受损的女子不惜得罪沈烬,还要娶我,当真愿意吗?」我仔细地观察着程遇山的神情,若他后悔或者不情愿,我会当即放手。
「上次的肌肤之亲是我故意造成的,目的就是想嫁给你了却自己的心愿。我承认我蓄谋已久,算尽心思打算嫁给你。」说着,我抽回双手。
无奈程遇山抓得紧,「凝儿,是我不好。」
他一脸紧张地看着我,「是我让你受苦了,上辈子我一心扑在战事和朝堂上,竟不知你一片痴心。重来一遭,却还是毫未察觉,反倒是你,为了我不惜冒险与神棍交涉,还毁了自己名声,甚至还要遭到沈烬威胁。」
程遇山的双眸澄澈,干净到能看到从眼底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光,又如一汪泉水,倒映着我的影子。
怜爱。
我从他眼中读出了怜爱。
我曾经奢望的,独属于我的,怜爱。
眼角泛酸,还未等我压下哽咽,程遇山便又道:「我觉着,上天让我重来一回,定是想让我别再错过你。」
指尖的温度在手背上流淌,这一世从睁眼回来到现在,此刻是我最安心的时候。
因为我知道,程遇山这个人,我是找对了。
利用换来的是满腔赤诚,愧疚和后怕渐渐涌上来。
曾经沈烬也是这般对易烟雨信誓旦旦的罢?可最终两人之间只剩下不如不见。
爱意本来就是一把送出去的利刃,一朝被拒,刀刃便转向自己,一刀一刀,被刺得体无完肤。
我与程遇山,作为盟友足矣,实在没必要再动情。
他帮我摆脱沈烬,而我亦全力助他逃脱英年早逝的命运。
事成之后,若他遇到更心仪之人,我也可潇洒地自请离去。
许是我沉思太久,程遇山见我一直沉默着,竟有些慌张失措,「凝儿,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如何?」
眼眸重重地垂落,墨瞳在眼皮之下来回流转,像极了害怕被抛弃的幼犬。
愧疚,愈发满地盈在心头。
我笑着朝他点点头,「我等了你一世,若你愿意娶我,我定是愿意嫁的。」
若程遇山得知我所谓的一世痴情不过是骗他入局的计谋后,是否还会像如今这般呢?
我不敢去想,至少在我彻底与沈烬断绝之前不能。
程遇山闻声抬眸,二人眸光相撞,竟是又红了脸。
于情事这般懵懂的人,怎就被我骗到了手里?
不知为何,我竟鬼使神差地朝他勾了勾手指,示意他附耳过来。
待程遇山贴脸过来时,唇肉相贴。
忽地白光刺向双眼,原是马车帘被掀开,待双眼恢复清明时,发现我爹与我娘竟在马车外头看着。
两人脸上写满了震愕。
程遇山倒是先反应过来,「文大人,文夫人。」
我爹敛下方才的震惊,笑眼眯眯地看了程遇山一眼,「别大人夫人的,多见外啊!叫声丈人、丈母就成。」
我爹娘看见我同程遇山一道回府,那架势就差当场拉着我和程遇山拜堂成亲了。
他们二人一路拉着程遇山入府,从婚宴上的菜式讲到婚后要生几个孩子。
程遇山频频抬头看我,眼神中透露着无措。
我好几次说话都被爹娘的声音掩盖。
就在我爹将「下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宜嫁娶」这句话说到一半时,程遇山终于开口。
「不妥。」一脸郑重。
我与爹娘皆是一愣。
「文大人,文夫人。」程遇山却看向我,「成亲是大事,需慢慢筹办。操之过急难免过程会有疏忽,届时只怕会委屈了凝儿,惹来旁人猜忌。」
「我会在后日的宫宴上求皇上赐婚,下聘礼等礼数一样都不能少,断不能让凝儿受半点委屈。」程遇山眸底浅浅映着我的身影,眼中的光散落满地。
还未等我回过神来,我爹娘已是欣慰地连声应好。
我满心沉浸在感动中,对后日的宫宴的意外没有丝毫察觉。
宫宴那日,我原本是随爹娘一同进宫。
却不曾想到半路一个宫女撞了上来,她手中的羊汤尽数散到了我身上。
悉心穿戴好的衣裙湿了大半,羊汤的膻味蔓延开来,此刻仪容可谓是十分不得体。
那宫女见状忙跪下求饶,「奴婢一时心急,还请姑娘原谅!」
「这可如何是好?」青菱焦急地看着我污秽不堪的衣裙。
「附近可有可供换洗的宫殿?今日我们进宫赴宴,若是耽搁了,圣上若是怪罪下来谁也担不起!」娘亲扫了一眼地上跪着的宫女,眉头一皱。
「附近有一处空置的宫殿,奴婢去禀告一声,借用一下应该不成问题。」那宫女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稍稍放松下来。
「顺便把清洗的热水也备着,」我娘又道,「这宫里头的林尚宫同我以前是旧交,我去找她要身衣裳,凝儿你先随她去清洗。」
「你先去殿内候着,省得到时候若真耽搁了还能及时向圣上解释。还有此事记得告诉遇山,免得他担心。」我娘又对我爹说道,一切事情顿时被安排得妥妥当当。
只是…… 我心里总是隐隐感到不安。
因为上一世,我同爹娘进宫参加宫宴时,一切顺利。
两世,同样的路,同样的时辰,但是却有着不同的经历。
是沈烬?还是…… 易烟雨?
仔细想来,我重生以来,除了寺外树林那次,再未见过易烟雨。
以她这般在意沈烬的性子来看,此事确有蹊跷。我同沈烬的事已为京中众人所知,但她却半点都没给我使绊子。
想到这里,我不禁警惕起来。
那宫殿地方偏僻,里头的摆设虽然陈旧但十分整洁,不像荒废了的样子。
「这里头看起来一尘不染,倒不像是被空置的。」我装作随口一说,余光仔细地观察着那宫女的神色变化。
「这里头原本住着一位太妃,几个月前刚过世,才空置不久。」她应答得很自然,看不出说谎的痕迹。
紧接着她推开了一扇门,房间里头摆放着一些沐浴梳洗的用具。
「姑娘先在里头稍等,我去取些热水来。」说着,她又转向青菱,「我一个人去取怕是不够,还请姑娘的婢女随我同去。」
我朝青菱点了点头,示意她同去。
引我来偏僻无人的宫殿,还找理由支开我身边的所有人,这般费尽心思究竟是为何?
青菱她们走后不久,门外果然传来了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窗外的一双人影渐行渐近,你侬我侬地拉扯到一起。
一颗心顿时高高悬起,我来不及多想,急忙躲到屏风后面的木柜中。
只听见门被撞开,带着急迫。
「今日宫宴,你快些。」只听那女子声音娇软,细细柔柔地跟枝头上的雀儿似的。
「你一个前朝太妃,除了我,还有谁惦记你?」
我闻声死死地捂着自己的口鼻,生怕自己惊呼出声。
这男子不是旁人,正正是后来继位的永宁王萧溯。
我依稀记得从程遇山被追封那年开始,皇权渐弱,宫中大臣与皇帝萧祁意见相左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而到最后那几年,正值盛年的萧祁身子大不如前,甚至无法早朝。
那时满京都在传,萧祁并非真龙天子,气运压不住皇位,以至气血衰竭。
萧祁病逝,无子,而萧祁又是先帝独子,于是各封地的势力伺机而动。
最终永宁王萧溯铲除异己,登上了权力的顶峰。
而永宁王背后最大的帮手便是沈烬。
沈烬当初从边疆回京时,探望沈夫人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带兵收服其余势力并拥护永宁王登基。
至于究竟是永宁王选择了沈烬,还是沈烬成就了永宁王,我也不清楚。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的沈烬,于我都是那样陌生。
前头翻云覆雨,我在柜子里头汗如雨下。
原本就湿透了的衣衫在狭窄的柜中与皮肤紧贴,羊汤的膻味顿时充盈鼻腔,十分难忍,只能求外头的云雨早歇。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宫收拾一阵,等下宫宴迟了容易被疑心。」只听那女子嗔怨地说着,「从前跟先帝时不受宠,好不容易熬成了太妃,又摊上你这个闲散王爷…… 也不知道这天爷是不是存心捉弄我!」
「闲散不过是一时,我可舍不得让你在宫里受苦一辈子。」
女子随即笑骂道:「你回回都让我传信,次次都让我等,等等等…… 等了三年了!」
「啪」,不知怎的又传来清脆的声响,「我可等不及了,与其让我过着这样胆战心惊的日子,倒不如让我去做个安安稳稳的太妃,虽然是憋屈了些,总好过同你这样窝囊的人一起!」
女子说着,语气中早没了方才的笑意,字字带怒。
「桃黛……」永宁王声音里透着无奈,「此事只能成不能败,需从长计议,不能急。」
「那等事成之后你再来寻我罢!」桃黛声音里透着决绝,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后,一切又归于寂静。
我松了一口气,终于要走了。
却见外头的永宁王只是长叹一声,再无动静。
柜里头的我早已热得胸口发闷,头脑发胀,抱住双膝的手又酸又麻。
随着外头的脚步声响起,我手指一松,撞上了柜门。
永宁王明显听到了声响,脚步一滞。
我一颗心快要跳出喉咙,浑身早已僵硬,动弹不得,就是想跑也跑不得。
声音渐渐近了,嘴唇早已被我咬破,腥甜味渗进唇齿。
「咿呀——」柜门被打开,外头光线刺眼。
我缓缓睁开眼,热血迎面泼来。
在一片猩红之间,我看到永宁王双目瞪大,震愕地看了看心口冒出的刀尖。
高大的身影轰然倒下,身后的程遇山冲上前将我拥住。
程遇山在离我两步远时又忽然顿住,看样子他是有备而来,一身墨色劲装,看不出血迹。
我们二人四目相对,双唇启合,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
「我……」
二人同时开口,却又一同哽住。
我如今汗浸衣衫,身上羊膻味难忍,而脸上还顶着一脸殷红,活脱一个嗜血鬼魅。
我急忙用袖口去擦脸上的血污,眼前却多了一张手帕。
「凝儿,我不是有意的……」程遇山小心翼翼地替我擦拭脸上的血污。
我握上他的手,许是方才手脚冰凉的缘故,像抚上了一块热碳。
「我不知道你在这里,」程遇山低声道,眸光一寸寸地略过我裙上的血迹,「你的衣裳都脏了。」
我被他这副无措的神情逗笑了,双手捧着他的脸,血迹爬上他俊朗的五官。
「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一次。」
程遇山双眸放大,渐渐带上怒意,「萧溯…… 要杀你?」
随着眼前的血色被拭净,我缓缓说出了我的猜测:「有人特地设计让我来此处更衣,目的就是让我撞破永宁王与人偷情一事,借刀杀人。」
「你若来迟一步,只怕倒在地上的便是我了。」我长舒一口气。
程遇山眉心蹙起,「你可知背后主使者是谁?」
「大致能猜个八九不离十,毕竟前世今生与我最大仇的除了沈烬,也只能是她了。」但据我所知,易烟雨父亲早逝,易家摇摇欲坠,家道中落。
这也是为何沈老夫人一开始极力反对沈烬娶易烟雨进门。
前世易烟雨也总是一副柔柔弱弱的娇花模样,可这一世为何将手伸到了宫中?
「是上一世沈烬领进门的另一房夫人,也是沈烬感情深厚的青梅。」
程遇山额头青筋崩起,冷嘲道:「感情深厚?若是当真感情深厚又怎会对你强取豪夺?」
随即他又道:「凝儿,既然她有心陷害,不久后定要派人前来,若是被她的人看到现在这副场景,反倒正中她的心思。事不宜迟,需赶紧动身将你我身上的衣服换下。」
我朝他点点头。
还未反应过来,人已被他带到屋檐上,宫城景色尽收眼底。
我吓得整个人附到他身上,双手环上他的后颈,夏日衣衫薄,又因为沉默,衣物之间的窸窣声和胸腔内的律动被无限放大,耳尖被波及,浅浅染上一层绯色。
但接下来程遇山的一系列动作却让将这一切情愫一扫而空,他带着我偷偷潜入了尚宫局,拿了一套新衣裳。
轻车熟路,连放衣裙的地方都摸得一清二楚。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程遇山,心里很不是滋味。
难不成他之前的都是装的?
许是察觉到我的目光,程遇山有些不自觉地将目光瞥向远处,「凝儿,你别误会,这些都是从前有人带我来过……」
皇宫重地,除了皇帝谁能带程遇山出入自如,这谎话未免也说得太敷衍了些。
我刚想开口戳破他的谎言,却见他带着我落到了雍明殿后方。
而雍明殿是——皇帝寝宫。
我顿时只觉得热血上涌,没有被永宁王杀死,现在怕是要因潜入雍明殿惊扰圣驾而被赐死了。
「程遇山…… 我们去别处可好?这是可是雍明殿……」我止住程遇山,面露难色。
孰知程遇山一脸正色道:「雍明殿才安全。」
他眸光落到我放在他肩上收紧的手指上,嘴角带笑,「凝儿莫怕,进去我再同你解释。」
接着便带着我一路避开侍卫宫人,直通正殿。
半路程遇山又怕我走不动,顺势将我拦腰抱了起来。
我又怕动静太大惊动了周围的侍卫和宫人,结果还未来得及就迎面撞上了皇帝萧祁。
我急忙挣脱开,朝萧祁「扑通」一声跪下行礼,膝盖撞得生疼。
还未等我想好求饶的话,程遇山连忙伸手扶我,「你仔细着腿。」
我反手抓住程遇山的手臂,眼神示意他跟我一同跪下,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程遇山则无奈地看着我,「凝儿,其实你真的不必跪……」
如果不是此刻前面是天子,我定会去探探程遇山的额头,看看他是不是在发烧,怎今日净说胡话。
余光中萧祁并没有预想中的震怒,双眸弯弯,仔细地将我与程遇山打量了一番。
半晌,萧祁才上前同程遇山一起将我扶起:「舅母快快请起。」
我当场愣住,一头雾水。
舅母?
皇帝萧祁喊我舅母?程遇山是他舅父?
可萧祁的生母不是出身弘农杨氏吗?与原本世代奴籍的程遇山不应该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
萧祁忍着笑,「看来舅父对未来舅母也不是全然坦诚啊——」
话才说一半,只见程遇山眉峰一挑,萧祁便将剩下的话咬断咽下。
「凝儿,此事我绝非想刻意隐瞒,等下我会亲自同你解释这一切的。」程遇山看着我的眸光带着些怯意。
「我本就没气你,只是方才以为被你吓了一跳。」我附到程遇山耳旁道:「毕竟此处可是雍明殿,我可不想掉脑袋。」
萧祁一双桃花眼眯起,好似嗅到了什么,「朕这就吩咐人去备水给舅父和未来舅母鸳鸯戏水…… 啊不是…… 是沐浴换洗。」
说着,萧祁的身影已到了门处,之余我与程遇山二人四目相对,两脸通红。
「他一向如此,我等下便去教训他。」程遇山眸光僵硬地错开,耳根熟透了一般,片刻又道:「阿祁他净会胡说,那些话你别当真。」
「可我还真就当真了。」我故意逗他。
程遇山衣领上露出的一截涨得通红,磕磕绊绊地开口:「沐浴的地方在那边,我带你去……」说着还渐渐加快了脚步。
萧祁沐浴的地方在雍明殿偏殿,热水从殿外水道中源源不断地供给,水中又放入各式香料以备安神熏身之用。
可殿内只一个水池,池内外用一个屏风虚虚隔开。
萧祁这「鸳鸯戏水」的准备当真是半分不假。
「你换洗好叫我便好,我就在外头。」程遇山倒是半点不理解自己侄子的苦心。
想来去尚宫局偷衣裳的事,也是萧祁教他的罢,但程遇山丝毫没学到里头的精髓,也庆幸他没学到精髓,证明我这一世没有选错人。
我朝程遇山点点头,可就在程遇山准备离去时,殿门却被锁上了。
「皇上吩咐,不能让任何人打扰将军和姑娘沐浴。」一个尖细的嗓音从门外传来。
于是程遇山就规规矩矩地背朝屏风站在了另一头。「凝儿你先洗罢,我在外头候着。」
我忍笑应了声,便到里头换洗。
因着不想等下青菱和娘亲为我担心,我不敢磨蹭。
却未曾到,萧祁的心思还远不止如此。
待程遇山冲洗时,外头忽地多了一个高大的人影。
「臣沈烬给皇上请安。」
低沉的嗓音重重地击在心间。
「臣并非有意打扰皇上,臣确有要事相求。」
我脑里乱成一团,慌张地躲入屏风内。
结果一副俊男图映入眼帘(内容不宜细写)。
「臣想请皇上给臣和文凝姑娘赐婚。」
只见程遇山眉头拧成一团,正准备开口呵斥。
我顾不得眼前的风花雪月,急忙上前将他的嘴堵上,然后用极细的声音说道:「沈将军怎得这般猴急,这求赐婚也要挑个时候,扫了皇上的兴,可不是沈将军担待得起的!」
声音里极尽娇柔造作,我不时地用脚掌拍打着水面,沈烬可不是榆木脑袋,其中鱼水相懽的气氛不会不懂。
半晌,门外才传来沈烬沉闷地应声:「臣待文凝一片痴心,日思夜想,一刻也等不得,所以才失了分寸,扰了皇上的兴致,还请皇上和娘娘恕罪。」
语毕,外头的人影在屏风上投下一片阴翳,久久不肯散去。
看来沈烬是等不到旨意不罢休了,我声音冷了几分,「怎么?沈将军这是要外头听着?」
「臣告退。」良久,那头才又传来沈烬不情不愿的答复。
我看着人影散去,顿时松了一口气。
回过头来同程遇山四目相对,许是池中热气的缘故,他眼周浅浅泛红,雾气在眼前萦绕,浅浅瞥一眼,仿佛无数羽毛在心间拂动。
热意涌上来,于是我不问自取地浅尝了一下。
只见程遇山急忙用一旁的衣裳挡在二人间,整个人像泡在染缸似的,红了个遍,「凝儿,我…… 我先穿上衣裳。」
神色委屈极了,貌似我是个强取豪夺的盗匪。
「迟早是要坦诚相见的,大男人躲躲藏藏,遮遮掩掩,成何体统?」我不由地提高了声量以填补自己心虚。
程遇山清咳了两声,急忙岔开话题:「我们还需赶紧找到你娘亲和青菱,不若等下不好应对。」
我轻笑打趣他:「揣着明白装糊涂。」
正巧的是沈烬前脚刚走,后脚萧祁就派人来开门了。
好巧不巧的是开门的竟是我娘亲和青菱,我娘亲见了我们顿时松了一口气,而青菱的眼神先是在我与程遇山身上来回了一趟,眸光顿时若有所悟地亮了起来。
「娘,我没事……」还未等我将我与程遇山撞见的前因后果讲述完,我娘就将程遇山拉到了一旁。
我欲言又止地看着她与程遇山渐渐远去的声音,二人的谈话声隐隐飘来:
「你今日请求赐婚,记得让皇上将成亲的日子提前些,不然日后凝儿的婚服改动起来,只怕要赶不及……」
「婚服自然是要慢慢做,慢工才能出细活,文夫人你放心,我能等的。」程遇山回过头瞥了我一眼,眉间的傻笑难以遮掩。
结果我娘在一旁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将话挑明:「你能等,这肚子的孩子可等不了啊。我明白你们二人血气方刚的,一时情浓是意料之中。所以才要尽早成婚,日后若是真有孕,可不能让凝儿出丑!」
「娘亲!」我走上前将我娘拉到一旁,忍住脸庞渐渐燃起的热意低声附到她耳旁:「我同程遇山方才隔着屏风沐浴,清清白白,你可别胡说。」
我娘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瞳仁缓缓从程遇山移到我身上,声音压得比我更低:「所以他不行?」
不远处的程遇山随之十分凑巧的打了个喷嚏。
等同我娘亲解释清楚,宫宴也要开始了。
青菱说那宫女带她四处绕路,一时说记错了掌事姑姑的住处,一时又说那宫里的热水用完了,青菱觉得事有蹊跷,找到机会便摆脱了那宫女来找我,走到半路又撞上了我娘亲,二人与我爹商议后决定将此事告知萧祁,于是萧祁便将她们领到了偏殿。
才步入大殿,就察觉到一侧劈来一道凌厉的目光,宛若泛着冷光的利刃。
待我入座环顾四周时,那目光又凭空消失。
我一一掠过座上宾客,最终落到正在与贵妃相谈甚欢的易烟雨身上。
贵妃董夕霜,年幼曾与我和乔若妍交好,后来还未及笄便被董丞相送入宫中。
董夕霜初进宫时还曾邀我与乔若妍进宫赏花,只是正好碰上宫中刘选侍忽然小产,而当时六宫无主,太后又早逝,董夕霜贵为后宫位份最高的嫔妃,难免要去慰问一番。
于是只能将才到宫中的我与乔若妍送回,原本只道是一场巧合,但那日我回到府上发现荷包中多了一颗带着异香的玉石。
拿去药铺中一问才知这是会让女子难孕甚至小产的麝香石,且工序复杂,极为难得。
我不得不留了个心眼,谁知再次入宫时,竟得知刘选侍郁郁而终,再细问时,却被领路的宫人告诫宫外之人莫要过多打听宫内之事。
这无疑是董夕霜派来警告我的人,她知道借我暗渡陈仓一事瞒不住我,但又算准了我一时没有确凿的证据揭发她,于是逼死陈选侍,毁尸灭迹,同时又借机警告我勿要另生事端,断了我要查清事实的心思。
我确实没有必要牵扯进后宫的纷争,退一步事不关己,进一步引火烧身。
只是董夕霜这样为达目的不惜利用一切的人,我实在无法逼迫自己继续与之深交,渐渐地,也就断了联系。
如今看到董夕霜与易烟雨站在一处,内心不禁感慨物以类聚。
二人自然也注意到了我,余光朝我瞥来,好似那淬了毒的暗器。
也不知易烟雨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竟说服董夕霜重新开始对付我。
我心中隐隐不安,乐声过耳而不入,曼妙舞姿在眼前晃动,但却无法吸引半点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一人鹤立于群臣之间,正欲同上方的萧祁说些什么。
易烟雨灼灼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不甘地咬着嘴唇。
只见外头冲进来一个衣裙染血的宫女,脸上血色褪尽,将沈烬的话截去:「皇上!皇上!永宁王…… 被刺杀……」
说着,她目光仓惶地在众宾客间搜寻,良久,在我眼前停下,缓缓举起血迹干透的食指,「是她!是她杀了永宁王……」
一时间投来的目光各异,易烟雨眼尾微微上扬,带着胜利者的蔑视,而沈烬眸色不明。
利用永宁王借刀杀人不成,于是利用永宁王的尸体对我进行再次陷害,毕竟我生永宁王死,永宁王或许还真有可能就死在我的手下。
「今日宫内设宴,你这般横冲直撞地进大殿大吼大叫,还咒皇叔被刺杀?究竟是有何居心?」萧祁警惕地看向那宫女,装作一副并不确信的神情。
「奴婢见到永宁王的尸身,一时…… 一时惊吓过度,想着先禀告皇上,让皇上将凶手捉拿……」那宫女被萧祁的目光吓得身子一缩,声音有些颤抖。
「宫中一向安稳,忽然看见亲王的尸身必定是受到惊吓,皇上你看这她这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倒不像是演出来,不如先派人跟去看看是否确有此事?毕竟亲王被刺有关皇室颜面,不宜有失。」董夕霜上前道,说话时双眸淡淡扫过我。
「贵妃所言有理,」萧祁边说边在人群中搜寻,当真一副事事不知的样子,「确实朕今日也没见着五皇叔的人影。」
「来人,跟她去看看是否确有此事。」萧祁下令。
待宫女离去后,方才热闹欢乐的宫宴早已变得人人自危起来,觥筹相碰声、乐声、交际言语声纷纷消散,殿内落针可闻。
而方才蓄势待发的沈烬,早已坐下,沉寂在群臣中。
「沈卿方才可是有话要说?」萧祁像是忽然想起,将殿内的寂静打破。
原本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纷纷朝沈烬涌去,沈烬顿时变得坐立难安起来。
沈烬缓缓站起来,手中托着酒杯,「臣方才只是想敬皇上一杯。」
话音刚落,我与易烟雨眼神相撞,交锋中,只见她眸底得意之色愈重。
而沈烬,确实半点眼神都没留给我。
我沉默地冷笑着,机关算尽,半点不玷污自己表面的光鲜,沈烬终究还是那个沈烬。
放弃求娶我,只在片刻之间,生怕我当真谋杀了皇室中人,惹火烧身。
杀我,娶我,收手隔岸观火,只在权衡利弊之后的一瞬间。
我本在沉思,蓦然对上了程遇山的双眸,忧心盈盈漫上,溢了一地。
只见他无声地朝我做了个口型:「别伤心。」
轻而易举地吹散了压在心头的繁重心事,双眸一弯,我没忍住,笑了。
我小心地屏住呼吸,低头将杯中的酒饮尽,试图用着清酒抚平此刻心中的悸动,生怕满殿来宾将胸腔内的激烈的鼓声听去。
但很快这份情动就被归来的宫女和覆着白布的尸体打破。
白布的掀开,永宁王的面色早已褪尽血色,双眼仍旧保持着圆瞪的状态,似乎在诉说着自己死不瞑目。
议论的浪潮在宾客之间愈滚愈大,其中有一女子面色惨白,同躺着的永宁王无异,想必她就是那位太妃。
一切又随着那宫女膝盖与金砖的碰撞之声响起又回归寂静。
「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被刺杀的的确是永宁王没错。」那宫女眼神不时朝我瞥来,「奴婢之所以敢笃定是此人刺杀了王爷,是因为在王爷被刺杀之前,我曾领姑娘去王爷尸身被发现之处换洗。」
话音才落,我迎着众人的目光上前,跪在了宫女身旁。
「若是只凭只言片语就能将杀害皇亲的帽子扣在我头上,那臣女也只能说一句冤枉。」我侧过头朝那宫女抛去一记眼刀,「不知可有验出永宁王逝世的大概时辰?」
「大概是一个时辰前。」一旁宫人上前应道。
「臣女因为身上被淋了羊汤,又迟迟等不到这位宫女带来热水供我换洗,情急之下撞见了程将军。程将军便带我去请皇上相助。因此臣女一个时辰前,正在雍明殿偏殿换洗,此事皇上和雍明殿上下的宫人皆可作证,我又如何分身去刺杀永宁王?」
话一出口,易烟雨与董夕霜脸色都不大好。
「朕可作证,文凝所言半句不假。」萧祁眉梢微抬,似是在暗暗同我击掌。
「再说,这位宫女在我入宫赴宴的路上将羊汤泼在我身上,又故意领我到偏远的宫殿换洗,又以取热水为由支开我的婢女,并且又迟迟未归,如今还忽然跳出来将脏水泼到我身上,我与你从前也无恩怨,究竟为何你要这般处心积虑地加害我?」
「我…… 奴婢没有!」她眸光躲闪,「这些分明都是你的借口!」
我余光瞄到董夕霜眸底狠意翻滚,于是继续道:「借口?我爹娘与我的婢女青菱皆可作证。还是你说皇上与我一同编造谎言蓄谋杀害永宁王?这污蔑圣上的罪名,你这颗脑袋能否担当得起啊?」
那宫女顿时瞳孔紧缩,「咚咚咚」地在地上磕头求饶:「奴婢绝无污蔑圣上之意,这一切都是…… 都是奴婢自己的猜测…… 对!是奴婢撞见永宁王尸身,一时情急想邀功的妄自揣测,还请皇上赎罪……」
「好一个妄自揣测。」我拊掌冷笑道,「永宁王常年远居封地,我与他可以说得上是毫无瓜葛。而你引我去的住处地方可是某位太妃生前的居所,最近几乎无人前往,永宁王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哪里?这一切明摆着就是有心安排,说不定永宁王也是被你先杀害然后将尸体移至那里。」
那宫女的额头早已血肉模糊,她抬起头看我,仿佛一个嗜血的鬼魅,「不是这样的,你血口喷人!」
「此事明显是有人栽赃嫁祸,此等小小宫女必不能规划如此严密,这背后定有人指使。」董夕霜脸上带着几分愤愤不平,「此事涉及谋害皇亲,本宫劝你速速招出幕后指使,以免受皮肉之苦。」声音里透着几分威严,明面上路见不平,实则却在暗暗施压。
只见那宫女像是顿时泄了气一般,整个人萎焉得缩成一团。
良久,那宫女才抬起头来,双眸一片死寂,「指使我的是易府的易烟雨,她恨文凝姑娘抢走了她的心上人,给了我五百两银子让我帮她陷害文姑娘。她告知我永宁王会在意荷殿中与盛太妃私会,让我将文姑娘引入其中,目的就是让文姑娘被永宁王发现然后除之。但谁知文姑娘根本没进去,于是易烟雨只好自己下手,在永宁王离去时从背后将其杀害,顺便制造假象,以便陷害文姑娘。」
「你说谎!根本不是这样的!」易烟雨喊道,双唇止不住地颤抖着,两眼通红,「永宁王不是我杀的,指使你的人根本不是我!」她一边喊着一边冲去殿中,记忆中上一世盈盈如花的美人,如今却因爱意痴狂得面目扭曲。
她还未接触到那宫女就被一旁的侍卫架住,而董夕霜则开口给她最后一击:「可有证据?」
「易烟雨给我的五百两银票我还未寄回家中,去我枕下一搜便能搜到。」
「我何时给过你银票!」易烟雨情绪激动地几次想冲上前,但无奈却被侍卫死死压住。
董夕霜厌恶地瞥了她一眼,「去搜,本宫倒要看看是真是假。」
想来易烟雨定没有想到董夕霜竟留有一手将所有的事全部推到她身上,正准备鱼死网破:「董夕霜,你这个贱人……」
「先将她的嘴堵上,吵得朕耳朵疼。」萧祁直接断了易烟雨的念头。
董夕霜身后是董丞相,而易烟雨不过是早逝将军的孤女,永宁王的死必定有人要背锅,与其牵扯太多,不如直接利用易烟雨来得痛快。
易烟雨双膝一软,直接跪倒在地,她嘴里塞着白布,不停地发出「呜呜」声,双眸含泪地看向沈烬。
可惜直至她被拖走的那一刻,沈烬的目光都未曾落到她身上。
董夕霜能够在后宫中顺风顺水这么多年,除了依仗母家的势力,更不可或缺的是她的擅长算计人心的能力。
她既然早已做好了将一切责任都推到易烟雨身上的准备,易烟雨根本无路可逃。
那张五百两的银票被翻出,上面确实写着易烟雨的名字不假。
易烟雨原本还不甘心,几次三番求见沈烬,谁知最终只得到沈烬一句「我与此人并无瓜葛,日后再有此类消息不必再来传」。
因着永宁王被刺身亡一事,我与程遇山的赐婚也延了好些时日。
程遇山后来同我解释,原来他与姐姐年幼被卖至杨府为奴,他的姐姐程语柔因为同杨府嫡小姐年纪相当,成了嫡小姐的贴身婢女。
待杨府嫡小姐及笄时,杨府打算将其送入宫中。
孰知这嫡小姐竟与府上的一位幕僚看对了眼,二人在进宫的前夜,私奔了。
杨家人无奈之下,只好让程语柔替嫡小姐入宫。
一来,程语柔与嫡小姐年纪相仿,容貌亦出众;二来,程语柔服侍嫡小姐多年,对世家的规矩和嫡小姐的习惯喜好很是了解,就算送去,也不容易被识破。
因着本就寄人篱下,程语柔不得不答应。
但她又不能弃年幼的程遇山于不顾,于是她向杨家提出还程遇山的自由身,再给了程遇山一些银子,让他离开杨府。
「当时我想着去参军,立下功劳就能入宫受到皇上的封赏,届时便能与阿姊远远见上一面。」程遇山沉浸在回忆之中,眸中闪着点点泪光。「只可惜,我虽晋升封赏,但在阿祁登基之时才被调京中。那时,阿姊已因病过世两年。」
「这一世,我虽重生,但却是在一年前。两世,我与阿姊都没有缘分相见。」本是沙场上铮铮铁骨的将军,但如今却连一句话都没说完就红了眼眶。
「我多想再见阿姊一面,吃着她给我做的桂花糕,感慨一句『我们都活下来了,真好』。」他有些哽咽地说着。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是好,只好从袖中抽出丝帕,替他细细拭去眼角的泪水。
手被温热的掌心包围,人被他拥在怀里,双臂紧紧环着,似是要将我烙在怀中。
热泪滴落,灼得我浑身微颤,然后缓缓从颈侧滑入。
心被血肉隔开,但它们却又从未如此靠近彼此过。
赐婚圣旨送到文府那日,那宫人念完后还特地悄悄给我递了一张羊皮纸,上头用着苍劲有力的笔画写着几个字:「给舅母请安」。
我摇头失笑,这个皇帝侄子还当真是顽劣。怪不得程遇山成日里忧心忡忡,时不时要出手替他铲除祸害。
才送走一批宫人,那头就来了一批侍卫,说是易烟雨临死之前想见见我。
我原本打算拒绝,上一世逝世之后我化成鬼魂看了她与沈烬生活了几十年,今世今生,恨不得永不相见。
可只见领头的侍卫又道:「那易烟雨说她知道永宁王私下召集的反叛党羽名单,但是要见了你与程将军才能说。今日来请姑娘过去,也是皇上和大理寺卿的意思。」
程遇山那日除去永宁王难道不是因为知道永宁王日后会威胁到萧祁?那永宁王手下的党羽难道程遇山不清楚吗?
我带着疑问来到了牢中,程遇山比我迟来一步。
程遇山面对我的疑问却是摇了摇头,附到我耳旁低声道:「我上一世在战场上就是遭了永宁王的黑手,所以这次宫宴我趁他进京将其除去,以免夜长梦多。至于他谋划造反一事,我一无所知。」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
「凝儿,你能…… 告诉我上一世我死后,阿祁他过得好吗?」程遇山这句话沉甸甸的,压得我心底难受。
「那都是过去了,这一世你一定能守护好他的。」我安慰他。
程遇山读懂了我话中暗藏的上一世的结局,反握住我的手,「我也会守护好你的。」
我低头勾起嘴角,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他了。
再见到易烟雨时,上好的锦缎换成了囚服,白皙的肌肤因为带伤以及长时间未曾梳洗的缘故,殷红的血迹和污泥混在一处,长发杂乱地披在肩上,原本娉婷的世家小姐,如今宛若街口乞丐。
她看见我与程遇山时,黯淡的双眸忽地亮起,扑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嘴角极力上扬。
「文凝,听说今日皇上给你同程遇山赐婚了,恭喜你啊!没有了沈烬,你还有另一个愿意为你赴汤蹈火的男人。真好啊——」
「够了!」我蹙起眉心将她的话打断,「你今日叫我们来,不会是尽说这些废话的吧?」
「哈哈哈……」易烟雨忽然开始鼓掌,「文凝啊文凝,你不愧是女主,这点事都能看出来。」
「可你也不是真正的文凝!」易烟雨陡然将笑意敛起,「你不过是同我一样,是穿来的。你以为你窃取了女主的光环你就是女主了吗?」
易烟雨的话我听得一头雾水,「少疯言疯语!」
「别装了,这些拗口的文言文你说得不累吗?如果不是穿来的,你怎么会知道永宁王会去意荷殿偷情然后将其背刺反将我一军?不然你怎么会知道比原女主早去救沈烬?又为何会在看上程遇山之后未卜先知提前收买算命的污蔑沈烬克妻?」易烟雨探出半个头来,双目几欲眦裂。
「如果不是因为我命不好穿成个配角,你也配踩到我头上?」易烟雨的话在耳旁回响,我始终不解其意。
许是我的反应没合乎易烟雨的预想,她咬了咬后槽牙,转向了一旁的程遇山。
「程遇山,噢,不对,是程将军。你真幸福,有这么一位费尽心思谋划自己未来的未婚妻。多亏了她,你从一个早死的炮灰现在一跃成为了男主。」说着,易烟雨故作掩嘴震惊之色,「忘了同你说,你可千万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不然,她很快又会再找一个的。」
「毕竟,她看上你之前,还出手救下了暗杀你的沈烬。」易烟雨对上程遇山的双眸,故作怜惜之色。「对了,程将军还不知道吧?那日刺杀你的人,就是带着人皮面具的沈烬。如果不是她『大发慈悲』预先来到沈烬的藏身之处替他放血,只怕沈烬早已毒发身亡了。」
「这一切根本就是你胡编乱造,我了解文凝,从前世我就爱上她了,她绝不是你口中机关算计、贪图名利之人。」程遇山的话声音不大,却狠狠地敲在我心头。「前世是沈烬设计对她强取豪夺,至于你方才所说之事,凝儿早已同我说过,她一直以为那人不是沈烬,所以才会出手相救。」
「前世?还有前世?书中明明只有一世,文凝与沈烬是主角,两人先婚后爱,文凝助沈烬在官场上步步高升……」易烟雨惊愕地看向我与程遇山,「你们…… 是重生的?」
我这才开始将易烟雨这些看似莫名奇妙的话同前世串起来:易烟雨并不是真的易烟雨,而是世外之人,按照她的说法,这个世界于她不过是纸上文字,我与沈烬在书中原本是有一段佳缘,而原本的易烟雨和程遇山,只是其中一笔带过的角色。
上一世的易烟雨与眼前是同一位,但是她并未同我与程遇山一样重生了,但由于她对这里的世界以及即将发生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包括我与沈烬的脾性。前世易烟雨说自己与沈烬是青梅竹马,年少情深,如今看来或许只是她用来刺激我的谎话。若易烟雨当真让沈烬先一步爱上她,这一世沈烬根本不可能会用求娶来试探我。
唯一能解释得通的便是,易烟雨清楚沈烬向往官场名利,于是向沈烬证明自己有知晓未来一切的能力,而条件就是让沈烬娶她,并对她骑到我头上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这一世沈烬得知我重生之后费劲心思娶我来看,沈烬绝对会答应易烟雨。
而这一世,易烟雨同前世一样想夺走沈烬,殊不知我重生了,一切都朝着与她原本所了解的相反方向发展,她被逼无奈,只好利用董夕霜借刀杀人,殊不知重生的程遇山却将永宁王反杀,导致局势反转。
我点点头,「我并非你所说的什么世外之人,只是上一世看清了沈烬的真面目,这一世决定斩断与他的姻缘罢了。而你两世执着,可到头来,也没盼来他待你一心一意。」
「你说什么?我与沈烬也有前世?」易烟雨一改方才的癫狂,有些失神。
我微微颔首,将前世的一切统统都告诉了她。
一心一意,到头来,却只落得个夫弃子离的下场。
只是说完这些后,我也亲手将编织给程遇山的谎言揭穿了。
易烟雨听后陷入了沉思,静静地靠在墙边,不时地痴笑着。
我与程遇山不好久留,默默地离去。
方才我同易烟雨讲述前世时程遇山并未开口质问我,甚至只是沉默地一同听着,只是偶尔四目相对时,眉眼间的落寞直直地插向我心口。
他说,他前世就爱上我了。
可我已经没有资格去问这话的真假。
「对不起。」我鼓起勇气看向他,日光从侧面扑来,在他硬朗的侧脸游走。「其实,易烟雨的话也不全然是假的。我前世只是听说过你,根本谈不上什么芳心暗许。你的确是我为了摆脱前世无意间发现的救命稻草……」
情绪在他清浅的眸底搅动,刀削般的薄唇抿成线。
「我会向皇上请求收回旨意,所有的惩罚我也会一力承担。近些日子多有打扰,还请将军原谅。我想…… 日后我们不必再见了。」
我忘了那天我是怎么回到文府的,我只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借着雨声的掩护,哭了很久。
易烟雨将永宁王的党羽一个不漏的地写了出来,甚至还细致到永宁王兵马的安置。
其中关于沈烬的满满写了几页纸,最后一张的背面用鲜血写了一行字「毁了也不能给旁人」。
在写完这些后,她便咬舌自尽了,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机会回到属于自己的世外世界。
在那日后,我与程遇山再未见过。
我本想进宫求萧祁收回旨意,奈何几次都被请了回去。
如今正值清剿永宁王余孽,想来程遇山和萧祁都无暇顾及。
听闻沈烬在朝廷捉拿前便逃了,搜遍京城都寻不到他与沈老夫人的半点踪迹。
沈烬此人本就诡计多端,要想将其彻底除去,估计是要浪费些时日。
娘亲并不知道我同程遇山之间早已断绝往来,今日兴致勃勃地带我去寺中上香。
我看着娘潜心礼佛,心里很不是滋味。
与程遇山解除婚约一事,我不知道该如何向父母开口。
心里正烦闷着,支开了青菱打算一个人四处走走。
可刚到树林后背就遭到了袭击,疼痛袭来,我被迫陷入了昏迷。
再睁眼时,我看到的是沈烬那张充满阴戾的脸。
「原来你没走啊?」我忍着后背的剧痛,冷嘲道。
「你放心,走之前,你和程遇山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沈烬勾唇笑道。
「若是你想用我来将程遇山引来,我劝你现在就可以绝了这个念头。程遇山已经厌倦我了,过不了几日皇上就会收回退婚的旨意。他绝不会来的。」我亲手将他的爱意掐灭,他又怎会来救我?
「又或者,他既便来了,也绝不会因我对你网开一面。我劝你还是趁早自投罗网,这样沈老夫人和你还能留条全尸……」
「全尸?」沈烬冷笑着将我的话打断,「若非是你与程遇山重生将一切搅乱,我会落得这般田地?我沈烬今日就算死,也要拉着你们垫背!」
「若非你前世助纣为虐,程遇山又怎会惨死?若非你贪慕权势,因而纵容易烟雨的所作所为,我又怎会含恨自尽?我与程遇山之所以会重生都是拜你所赐!」我将话一一还给沈烬,「这一世若非你几次三番纠缠不休,得知我重生了后威逼利诱想要强娶,易烟雨又怎会设局置我于死地?若非你对易烟雨无情无义,她又怎会因爱生恨?」
「沈烬,两世来,你爱的人都只有你自己。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作茧自缚!」
「够了!」沈烬大声喊道,两眼猩红,手掌扬起朝我刮来。
就在我闭眼准备迎接这一记耳光时,耳旁传来「嗖」的一声。
睁眼就看到沈烬的手掌上插着一支箭,他咬牙将箭拔出,随意包扎几下后便警惕着提着剑走到窗边。
几个着黑色劲装的蒙面人走了进来,「主子,官府的追兵已经将这里包围了。」
沈烬颧骨两侧紧绷,像是极力咬牙忍耐着。
剑尖在我眼前晃了晃,「将她带出去,挡在前头。」
于是那些人将我的嘴堵上,提着我的衣领将我推在前头。
我早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若说怕,倒也没那么害怕。
相比起死,我反倒更希望这次能帮一把程遇山。
「沈烬,这里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跑只有死路一条。识相的,就将人质放了,省得等下死得太难看。」程遇山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很快,我就看到了程遇山领着士兵们逼近,黑压压的人影,对付沈烬与这些死士绰绰有余。
冰冷的剑锋贴至肌肤,丝丝痛楚沿着剑锋蔓开。
「程遇山,我若是死了,她会比我死得难看百倍。」沈烬说着,手握住剑柄稍稍用力,我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皮肉正在被割开。
「住手!」程遇山喝道,我与他对视一眼,许是我眼花,他眼中竟是担忧与怜惜。
「怎么?程将军想要这个人?」沈烬眉梢一扬,「也行,可是总得拿些什么来换……」
还未等他说完,我就用力地逼向剑锋,以求一死,「程遇山,你别管我!这条命,就当我还你的!」
既然这一切都是以我上一世的自尽开始,那么也让它以我的死结束好了。
我阖上眼,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只是不同的是,我阖眼之前,看到朝我奔来的是程遇山,那个,我真正为之心动的人。
厮杀声随风灌入耳中,鲜血如火一般,是热的,是鲜艳的。
我仿佛置身黑暗之中,毫无目的地游走,不知道走了多久,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叫我「凝儿」。
有我爹娘的声音,有青菱的,有乔若妍的,还有他的……
等等,他?
光从一道缝隙中透出来,我朝着光走,只见光散落的地方越来越大,眼前人影模糊,仔细定睛一看,是我在黑暗中挂念了千万遍的面容。
「凝儿,凝儿你醒了?」程遇山方才的阴郁一扫而空,眉梢喜色难掩,清泪在眸底浅浅挂着,他将我的手紧紧握住,「凝儿,你别离开我好吗?」
「那些日子,我时常偷偷去看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之前的种种,也不过是为了利用我。但我……」热泪滴在我手背上,灼得我鼻子有些发酸。
「但我真的从上一世就爱上你了,之前在沈烬手中救你那次,其实不是偶然,是我故意为之。我只是想这一世你能记住我,没想到最后我却有了贪念,想要的越来越多。我想跟你成亲,想跟你白头偕老。我知道我在一些事上有些笨,也不会讨你欢心,但我这一世一定会守护好你的。」
「凝儿,即便如今沈烬已除,但请你不要抛弃我…… 不要同我退婚……」
我吃力地抽出手,食指封住他的唇,「其实,我当初也有些话没说。」
「我那时怕你嫌弃我,所以没敢告诉你,虽然我与你一开始的确是逢场作戏,但我已经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所以啊,程遇山,在我接下来的养病期间,要辛苦你筹办我们的婚事了。」
我看着程遇山傻笑着一个劲地朝我点头,笑着笑着还又哭了。
我笑话他:「这样就哭了?大将军的威严何在啊?」
程遇山吸了吸鼻子,一脸正色道:「这叫喜极而泣。」
上一世在沈府如履薄冰,最终仍被弃之如履。
重来一世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爱了我两辈子。
沈烬前世番外:
沈烬出身将门世家,祖辈为帝王征战,战功赫赫。
到了沈烬这里,他迫不及待地想创一番祖辈前所未有之功绩。
区区将军已不能入他眼,他渴望坐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就在这时,他在刺杀程遇山后遇到了易烟雨,那个早逝的易伯父的女儿。
他原以为她只是过路之人,于是胁迫她帮自己解毒。
谁知易烟雨在喂给他丹药之后识破了他的真实身份,还说自己能助他完成他的夙愿。
沈烬那时只当她是想求他协助易家东山再起的胡言乱语。
结果,易烟雨竟屡次猜中朝中变局。
沈烬渐渐开始相信易烟雨的话,甚至不顾母亲反对,执意将易烟雨娶进门。
一来易烟雨于他有救命之恩,二来他确实需要一个这样帮手。
易烟雨时常替沈烬出谋划策,一时间他在朝中顺风顺水,也对易烟雨日渐宠爱,对她陷害文凝也不管不问。
至于文凝,沈烬对文凝印象不深,只记得她娴静,话不多,因着易烟雨,他也鲜少去文凝屋里过夜,因着每回至半夜,易烟雨总会想不同的借口将他「请走」。
而文凝,从不会说半句留他的话。
久而久之,他与文凝之间也就只剩下这夫妻名分罢了。
直至有一次,他从文夫人口中得知文凝竟在嫁来沈府之前曾到外祖家中小住一阵,专门研究解毒药理。
而文凝外祖所研制的药丹,与他中毒那日易烟雨喂给她的功效一样。
并且他躲去寺外树林那日,文凝也曾同文夫人一起到寺中祈福。
而他一直都错将易烟雨当成了自己的恩人,还纵容易烟雨多次陷害她。
一时间,沈烬心中充满了对文凝的愧疚。而此时又正好撞上永宁王要他驻守边疆以便掌控兵权。
大事未成,他暂时还不能失去易烟雨。
于是他带着易烟雨离开,好让文凝过些清净日子。
他时常给文凝写信,一开始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只是三言两语询问家常。后来他越写越长,有时自己都觉得自己啰嗦。
但文凝一直没给他回信,可能是对他当初的态度心存芥蒂。
沈烬想,等到大事办成,他日日都陪在她身边,定能化解二人之间的矛盾。
萧祁驾崩,永宁王让他带兵收服其余势力。
而易烟雨并未同之前一样顺从地告知他一切,而是向他提出将她扶为正妻的请求。
她要正妻之位的承诺,她与他之间,仿佛一切都是利益交换。而易烟雨却总说,她只是怕失去他。
他渐渐开始对此感到厌恶,但为了大局,他不得不去劝文凝为其让位。
到时候回京用心哄哄,文凝定会冰释前嫌的,沈烬这般想。
只是,文凝比他想的要狠心百倍。
在他回京那日,她自缢于府上正厅,死前都不屑再看他一眼。
明明他这八年来月月写信,为何她却半分不懂他的心意?
文凝的尸身被火海吞噬的一幕在他脑中久久无法散去,成了他的心病。
他还时常梦见他与文凝之间没有易烟雨,二人相互扶持,文凝取代了易烟雨,成了他的贤内助,更重要的是,梦中的文凝满心满眼地爱着他。
易烟雨对他的梦中呓语表示不满,时常半夜大吵大闹。
偶然的一次,她说漏了嘴,原来这八年来他寄给文凝的信全被她烧毁了。
后来,他不再与易烟雨同床共枕。而她却说文凝来找她,最终自己吓自己,患上了失心疯。
在失去文凝的那几十年的光阴里,他成为了天子最信任的臣子,官至丞相。
可他,也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程遇山番外:
程遇山与自己的亲侄子萧祁相认以后,做的最多的便是在夜里偷偷替自己的侄子铲除异己。
这其中不乏贪官污吏,有时甚至是罔顾律法的江湖门派。
程遇山将对阿姊的愧疚通通都倾注在萧祁身上,哪怕可能会有去无回,他也无怨无悔。
上一世遇见文凝时他受了重伤,逃过了追杀,翻墙进入了一个晒满了药材的后院。
程遇山顾不得许多,随便挑了几味止血的药材,上了药后躲到隐蔽之处休息。
才合眼,就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
步子轻缓,应该不是追他的江湖人士。
程遇山松了口气,但仍旧警惕地偷听着。
「小姐,这药材怎么都乱了?还有…… 血!」一女子惊呼。
另一个女子倒是十分平静,「你快去拿水来,将这些血迹擦干净。至于药材,若是有人问起,你便答是我拿去研制丹药去了。至于药渣,你就说是我研制失败,拿去倒了便是。」
她细心地将他的行踪抹去,避免他暴露。
可她根本连他的身份都不了解。
「小姐,这分明是有人闯进来盗窃!这样隐瞒,真的好吗?」她的婢女对此并不赞同。
「青菱,若非穷途末路,他也不会贸然闯进来偷药材。你看,他拿的不多,估摸着只是一次疗伤的量,你再看这些血迹,他肯定受了很重的伤。」那女子的声音柔缓,准确地将程遇山的状况挑明。
「再说,这些药材于我们不算什么,清洗血迹也算举手之劳。可这对那个人来说,可能是一次生还的机会。」那女子仍在说服自己的婢女。
寥寥数语落入程遇山耳中,化成一股暖流直通心底。
他想见一见这个姑娘,更想好好报答她的恩情。
离开之后,程遇山托萧祁打听她的身份。
年少早熟的侄子听后眸色一亮,不禁打趣道:「舅父这是千年的铁树开花了?」
只一句便将他说得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边境时常遭到邻国骚扰,这次甚至还引发了暴动。
他奉命出征,临行前一晚才知道她是文府的姑娘——文凝。
可还未等他与她见上一面,他就收到了她成亲的消息,嫁的是家底殷实的沈烬。
那日他彻夜未眠,只恨天意弄人,没让他早些与文凝相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与文凝的那次邂逅,竟是他们今生的最后一次相遇。
永宁王怀有异心,借混战对他下黑手。
阖眼之前的那一刻,程遇山都在惦记千里之外的京城。
但愿萧祁在他不在的时候也能稳住朝纲,但愿他的魂魄死后能回到京城见一见她,但愿他到九泉之下能遇到阿姊……
所有的但愿都没有发生,程遇山两眼一睁,回到了死前两年。
那时文凝还未与沈烬定亲,永宁王也还未对他起杀心,一切都还来得及。
于是他悄悄留意文凝的行踪,打算找到一个绝妙时机与她相遇。
终于,一日夜里,他看见文凝偷偷出门。
出于担心,他跟了上去。但却意外的发现,还有另一个人跟着她。
那人是沈烬,趁文凝不备还将人拐入暗巷。
程遇山来不及多想,急忙出手。
结果文凝竟被他这一出「英雄救美」打动,还说要以身相许。
原本以为文凝只是情急之下的一时承诺,谁知她竟吻了他,还让他到文府提亲。
程遇山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仿佛那里还停留着她指尖的余温,又惊又喜。
他暗暗下定决心:这一世,无论如何都要守护好文凝。白头偕老,生死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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