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迄今为止知道的最惊悚的故事是什么?
一介书生
2022415 14:34 某户人家的监控录像。
「宝贝你看,妈妈会飞!」
「快来,妈妈带你飞出去。」
「妈妈你怎么了,我害怕,妈妈我不要!」
监控画面很诡异。
一个女子,双臂做出鸟挥动翅膀的动作,一步步走向她的孩子。
女子头歪到了右肩上,脸上是无比夸张的笑。
孩子看起来四五岁,他表情惊恐,哭着后退。
一路退到墙边,孩子看着不断逼近的母亲,眼中充满绝望。
女子一只手拉住孩子,另一只手仍保持挥动翅膀的动作。
她拉着孩子走到了客厅窗前。
这是十四楼。
途中孩子不断挣扎,可依然无济于事。
女子此时背对着监控,头仍歪在肩膀上。
「宝贝,我们飞喽!」
她打开窗,带着孩子,纵身而下。
小区内监控显示。
下落过程中,女子还在挥舞手臂,脸上带着夸张的笑。
1
死者就在我们小区。
作为精神科的法医,我被请回去协助调查。
去现场的路上,我看到一条奇怪的狗。
听说过之前很出名的微笑狗吗。
在小区门口,那只哈士奇就是这样。
它头向右歪着,嘴夸张的咧开,好像在笑。
它目光没有聚焦,就带着这样的笑容,注视着每一个行人。
说不出的诡异。
就算是做了两年多法医的我,乍一看也会心里一惊。
这狗怕是得了什么病吧。
我没空去仔细想,收回目光,驾车进了小区。
2
现场已经被同事封锁了。
死者中母亲叫王静,31 岁。没有精神病史,家庭和睦,邻里关系也不错。
被她拉着坠楼的,是她的儿子熊熊。
听说他们二人无一生还,王静的头还重重磕在了楼下的石桌上。
当时一个老人正坐在石桌上休息。
血和脑浆溅了老人一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老人,直接就晕了过去。
他被紧急送进了医院,至今还在昏迷。
王静家装有监控,我们调取了监控中的内容,才看到了开头的一幕。
从王静的动作神态来看,我怀疑这是某种突发性的精神病,否则她也完全没有动机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因为两具尸体的样子都实在是…… 所以尸检的法医调查会比较费力,估计要经过较长的时间才能给出结果。
在我们还一筹莫展时,小区又发生了一起命案。
3
20220415 23:21 该小区另一单元内监控录像(监控附拾音器)
「好饿啊,我真的好饿。」
「对不起小刘,我太饿了。」
一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子背对监控趴在地上,四肢着地,像一只正在进食的野兽。
他面前是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尸体的喉咙被整个撕开,血流如注。
男子的头埋在尸体身上,用牙费力撕扯着,说话含糊不清。
他偶尔会回过头,朝着监控的方向愣愣出神。
这时可以清晰的看到,他的脸上沾满了鲜血,嘴里还在不断的咀嚼着什么。
他在吃人!
自始至终,他的头都歪在右肩上,表情是极为夸张的扭曲的笑。
和王静如出一辙。
4
警察接到单元内其他住户的报警,赶到现场后,男子毫不畏惧的扑了上去。
他的力气很大,警方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把他控制住。
终于有闲暇去看楼道里的情况后,一半警员都捂住嘴,出现了干呕的症状。
女性尸体上满是牙齿的咬痕,尸体残缺不全。
听现场的警员说,楼道里满是血腥味,还夹杂着脏器的味道。
5
死者叫刘雅,二十三岁,三个月前因工作原因搬到这里,住在四楼。
凶手叫李强,四十六岁,独居,就住在死者家楼下。
凶手与死者在同一个业主群里,案发当晚,他还给刘雅发了消息。
李:小刘,我好饿啊。
刘:李叔需要什么帮助吗?
回复这条消息的时候,刘雅刚好走进了单元门。
李:好饿啊,小刘,所有东西都吃完了。
可我还是好饿。
再不吃东西,我就要死了。
刘:李叔要不我给你送点吃的?我马上到家了。
李:嘿嘿嘿,不用了小刘,我就在你身后啊。
6
双方回复消息的时候有一定时间间隔。
看到最后一条消息的时候,刘雅已经快要上到三楼。
她明显被吓到了,下意识的扭过头去看。
三层的声控灯有问题,反应不灵敏,只有感应到很大的声音才会亮起来。
李强就藏在阴暗处,刘雅回头的时候,他突然冲出,一锤砸在了刘雅的头上。
刘雅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惊叫,就晕倒在地。
李强扔掉锤子,像野兽一样爬了过去,咬住了刘雅的喉咙,疯狂的撕扯起来。
声控灯在锤子落地的瞬间亮了起来。
从这时开始,每次声控灯熄灭时,李强都会用锤子锤一下地,让灯再亮起来。
期间有其他住户被惊醒。
可看到这样血腥的景象,谁都不敢上前。
只能退回家中,紧闭家门,拨打了报警电话。
7
我们了解到,李强和刘雅平时并无仇怨。
李强应该是知道刘雅每天因工作晚归,他晚上十一点出门,提前隐藏在了楼道里阴暗的角落。
值得一提的是,李强出门之前,已经吃完了家里所有可以食用的东西。
我们在李强的饭桌上,找到了被啃的干干净净的鸡和鱼的骨头,上面一点肉都没有剩下。
他吃掉的几乎所有的食材,均完全没有被加热过。
我看了李强的精神检查报告,首先排除了这是由病毒破坏脑部引起的症状。
紧接着我发现,他大脑的右前颞上区和膝下扣带区之间的连接很低,这是人过度自责的表现。
简单来说,李强的负罪感极度强烈。
我读过不少专业有关的文献,可以确认,李强患了某种精神疾病无疑。
但这种病,不属于现在医学界已发现的,任何一种类型。
据我所知,与脑炎等由病毒引起的病变不同,精神病是完全不具备传染性的。
可为什么一个小区里会连续发生两例。
市里最近在评奖,我们被要求不得泄露案件的任何信息。
两起命案的消息很快也被压了下来。
8
4 月 16 号下午一点,我见到李强的时候,他正不住的哀嚎。
「好饿啊,真的好饿。我要吃的,什么都行!」
身旁的警员告诉我,李强因为暴食,肠胃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在警局里呕吐过好几次,却还强烈要求要吃东西,问他什么他都不回答。
「蔡医生,是你啊。」
「嘿嘿嘿,快给我吃的。」
「你身后那位警官,看起来就很好吃哦。」
李强歪头看着我们,一边夸张的笑,一边说着。
我旁边是个才来半年的女警员,负责记录我们的谈话内容。
听到李强的话,她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
我有些疑惑。
李强认识我?
他怎么知道我姓蔡?
9
我想打断李强的哀嚎,再问他一些问题,做进一步的精神评估。
可他自己先沉默了下来。
紧接着,我发现他又开始咀嚼了,脸上不变的笑容中多了几分满足。
「喂,你在吃什么!」
李强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他张开嘴,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流下。
我看清了他嘴里的东西。
他竟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他一边嚼自己的舌头,一边不住的流泪。
没多久,他做出了吞咽的动作。
紧接着,他又把目光锁定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他低头想去咬自己的手臂,却被身旁两个警员死死拉住。
可这还没完,正当我们稍微松了口气时,他又一口咬掉了自己的下嘴唇。
李强被拉走了。
出门之前,他突然回头看向我,张开满是鲜血的嘴,一遍遍和我说着什么。
他仅剩的半截舌头让他说话含糊不清,我废了好大劲才听懂。
「嘿嘿嘿,蔡医生,谢谢你啊。」
10
忙了一天,到家的时候大概晚上十点半。
其实作为精神科法医的事情并不多。
但我学过一段时间刑侦学,也一直在帮组里的警员们做力所能及的事。
进了家门,疲惫感一下涌来。
简单收拾了一下,我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我梦到了李强。
我的梦里,他张着没有舌头的嘴,对我歪着头笑。
「蔡医生,谢谢你哦。」
「蔡医生,谢谢你哦。」
凌晨三点,被惊醒了,头疼的厉害。
总觉得这个场景在哪见过,我不是指在昨天的审讯室里,应该还在别的某些地方。
我突然想起什么,冲到桌前开始记录。
丽康小区 6 号楼 3 单元 3 层 1 号
丽康小区 41 号楼 2 单元 10 层 2 号
丽康小区 33 号楼 4 单元 6 层 1 号
丽康小区 1 号楼 3 单元 2 层 3 楼
第一个地址我很熟悉,是李强的家。
11
我努力回忆,却再想不起关于这串地址的任何信息。
我原来一直觉得自己记忆力不错,不说过目不忘吧,但大多资料只看一遍,我就能记个七七八八。
这也让我在大学本硕的时间里,取得了不少成绩和奖项。
可大概从一年前开始吧,我突然感觉忘了很多事。
就是那种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可仔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感觉。
这串地址也是一样。
我只能猜测是我曾无意间看到过这串地址,当时并没有放在心上。
今天处理案件,李强家的地址不可避免的出现了好几遍,再加上噩梦的刺激,我才把这串地址一起记了起来。
我走到客厅准备去倒杯水喝。
我家住在 15 号楼 3 单元 1 层,窗户离地面大概有一米六,七吧。
我没拉窗帘。
打开灯的瞬间,就算是做了一年多法医心理素质较硬的我,也被吓呆了。
我看见一张向右歪着的,
带着夸张笑容的人脸。
而且那张脸,
正紧紧贴在我家窗外的护栏上!
12
我冷汗刷的下来了。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又在我家窗外站了多久?
这看起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
他也注意到了我。
「蔡医生,你终于出来了,嘿嘿嘿。」
他声音很大,即使隔着窗子我也能听清。
「蔡医生,你看哦……」
我根本来不及说话,他又继续开口。
他一边说着,一边身上摸索出了什么东西。
灯光下,我把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大概是从肚子里,拽出了一截带血的肠子。
他嘴角开始流血。
但手上还不停地把他的肠子一点一点往外拽。
他脸色越来越白,笑容越来越扭曲。
在我看那些鲜血淋漓的脏器看得快要麻木时,他终于倒了下去。
我第一次这样不知所措,直到他倒下去后才反应过来。
我冲出门。
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他就倒在地上。
眼睛瞪的大大的,脸上还带着夸张的笑,已经没了呼吸。
他旁边地上是一把沾血的刀。
他应该就是用那把刀,把自己生生开膛破肚。
13
我报了警,死者的信息很快就被查了出来。
死者叫王磊,三十二岁,程序员,住在丽康小区 41 号楼 2 单元 10 层 2 号
他为什么会来找我,为什么知道我的家庭住址,我百思不得其解。
觉也睡不着了,我在警局坐了一晚。
早上九点,我跟着组里的警员一起去王磊家调查。
王磊一家都沉浸在伤痛中。
王磊的家属告诉我们,王磊性格内向,平时很少出门。
在邻居的印象中,他总笑呵呵的,很好相处。
有谁家电脑坏了和他说一声,他也会尽力去帮忙。
谁都想不到,他竟会做出这样的事。
我看到了摆在王磊家里的他的照片,他带着黑框眼镜,身穿工作制服,对着镜头,笑得很和善。
我又有些恍惚,总觉得在昨晚的案件前,我还在哪里见过他。
仔细去想时,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
准备离开时,王磊邻居家的小女孩跑了过来,示意我蹲下。
她贴在我耳边,悄悄这样和我说。
「王磊叔叔很坏的,他不喜欢小动物。」
「悄悄告诉你哦,我曾看到叔叔躲在小区后的树林里,把一只小猫的肚子划开了,吓死人了。」
我摸摸小女孩的头,笑着和她说了声谢谢。
提到猫,我不由得想起了我曾经养的那只。
它是只蓝色的英短,很可爱,我很喜欢它。
可惜它半年前丢了,至今都没有找到。
14
总结了一下今天的对话,再结合李强的精神检测报告,我好像找到了一些关联。
但实际案例太少,我还不太敢确认。
现在主要困扰我的问题是,为什么我会突然写出这串地址,还正好能和两位患者对上。
我是不相信鬼神之说的,可这两天遇到的事情实在过于匪夷所思了。
我甚至开始怀疑这串地址是冥冥之中某种东西给我的指引。
如果是按这串地址的顺序,那下一个发病的人就应该住在我们小区 33 号楼 4 单元 6 层 1 号。
我觉得我应该把这串地址公布出去,但不知为何,我一直打心里抵触这样的做法。
上午十点四十我们离开了王磊家。
走到 35 号楼楼头的时候。
我又看到了之前提到过的。
那只笑着的狗。
15
「我们跟过去看看。」
我拉上一起来的两个警员,走向了那只狗。
那只狗不怕人。
看到我们过来,它笑着摇着尾巴,围着我们转圈。
偶尔它还用身子蹭蹭我,似乎是想让我摸它。
可看着它那张诡异的笑脸,我实在是下不去手。
狗见我们不理会它,转了几圈后转身离开。
我们跟在它后面,
一路走到了一单元 1 号房间的门口。
它很聪明,用爪子拍了拍门,蹲坐在门口等待。
「你回来了啊。」
很快,门被打开了。
我们刚想走上去说话,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屋里站着的的,
是一个头歪到右肩上,
带着夸张的笑容的男人。
16
「钱威!」
我惊呼出声。
这人我认识,也是个精神科的医生,还是我的大学同学。
我们好像合作过一个什么实验,实验结果还不尽人意。
大约一年前,他突然不辞而别。
「蔡医生,嘿嘿嘿,你来了啊。」
「我成功了哦蔡医生,我研究出来可以立刻生效的药了哦。」
钱威扭曲的笑着,从旁边的桌上拿出一个针筒。
「钱威你怎么了,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嘿嘿嘿,蔡医生,你看,很好用的哦。」
钱威一边大笑着,一边冲了过来。
我们一直在暗暗提防,警员小张闪身躲过针头,掏出电击器摁在了钱威身上。
钱威应声倒地。
我们都松了一口气,警员小宋掏出手铐,小心翼翼向钱威靠近。
钱威一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就在我们警惕最放松的时候,他突然扑了过来,一针扎到了小宋腿上。
钱威的狗被吓到了,它绕过我们,跑出了楼道。
17
小宋手中的手铐掉在地上,背对着我们呆呆地站在那里。
只过了几秒,他的头缓缓的歪向了右肩。
转过身时,他的表情已经换成了一张夸张的笑脸。
电击的效果还是有的,钱威一针扎在小宋腿上后,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又软倒在了地上。
他努力抬头望着我,笑的有些诡异。
「嘿嘿嘿,怎么样蔡医生,我没有骗你吧。」
「你还记得那个王静吗,蔡医生。
听说她失手害死过邻居家的鹦鹉,很符合我们的实验要求。
她是我的第二个试药人,亲身体验了我们的成功哦。
第一个?第一个当然是我自己了……」
18
「丽康小区的案件都是你做的!」
小张朝他怒吼。
「嘿嘿嘿,对啊,是我做的。」
钱威愣了一下,随机狂笑着承认。
此时的小宋一步步走向楼道里的栏杆。
用头拼命地撞了上去。
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
只一下,鲜血就在头上迸溅开来。
钱威这次应该是真动不了了,
只能倒在地上夸张的大笑。
可我们这次丝毫不敢大意。
只能一边提防着他,一边拼命拉住小宋。
几分钟后,外面响起了警笛声。
我长舒一口气,小宋被控制住后,我终于有空走进了钱威家。
我发现他的卧室里全是各种实验用具。
他的桌子上还看到了两支摆放整齐的,
被灌满药剂的针筒。
19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了。
这两天的紧张压抑终于一扫而空。
钱威家被封了起来,后续的事情就不在我的处理范围内了。
我看了钱威和小宋的精神检查报告。
他们跟李强的情况相同,负罪感极其强烈。
经过我们简单的研究,大概推测出了药剂的效果。
扩大人对某一件事的负罪感,让人以无比极端的方法弥补或赎罪。
就比如说王静,她害死过邻居的鹦鹉,一直心怀愧疚,在药剂的作用下,她把自己当成了鹦鹉来弥补。
再比如说李强,我猜他可能偷吃过什么重要的东西,发病后便出现了无比饥饿的情况,以此来赎罪。
如果是这样的话。
虽然让人很难接受,可我的猫,大概是被王磊那畜牲杀掉了。
所以他那天才特意来我家楼下。
一切看起来很明朗了,可我还是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我和这些患者素不相识,
他们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20
钱威穿的衣服,有一定的绝缘材质。
加上小宋那天电击器开的功率不算很大,才让他有了袭击动手的机会。
这种药大概还会使人的记忆产生残缺。
现在的小宋和钱威,一个只想着用头撞各种东西,一个天天拿着空针筒傻笑。
他们几乎无法沟通,问问题他们会配合回答,但经常答的驴唇不对马嘴。
绝大多数的问题他们都表示完全不记得了。
其中钱威对药的研究过程,作案动机等一概不知,所以也没给出任何有用的答复。
21
我被放了三天的假来休息调整。
明天是 4 月 18 日,我小学老师的祭日。
我打算用假期的时间回去祭奠一下。
我是贫穷的小村子里出来的,说实话能有今天不愁吃穿的生活,全拜老师所赐。
听说他是城里来的大学生,自愿留在我们村子里支教,教了近十年的学生。
在当时的我眼里,他几乎无所不知,嘴里讲的都是我闻所未闻,甚至想都不敢想的东西。
我向往极了他所描述的,城市里的生活。
我小学的时候,老师大概四十几岁,
我印象里的老师,一直是文质彬彬的,他说话声音不大,但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班级的再淘气的孩子,也会乖乖听他的话。
老师经常给我们讲这个小村子外的世界,他说的每一件事每一种东西,都是当时的我闻所未闻,甚至想象中都没有出现过的。
我常常缠着老师问这问那,老师也总会不厌其烦的细心讲解。
说到最后,他总会摸着我的头加上一句。
「一定要考出去啊,上了市里的初中,你就能看到外面的世界了。」
可老师最终也没等到我考出去的那天。
就在我们考试的前一个月,他被人活活打死了。
22
只因为他举报了村长贪污受贿。
那天老师站在讲台上讲课的时候,村长带着一群人冲了进来。
「让你举报老子。」
「让你装清高。」
「酸书生,嫉妒老子有钱。」
他们一边打一边恶毒的诅咒着,我们十几个孩子只能在下面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我们这是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
村长在我眼里,就像于一个掌握生杀大权的土皇帝。
老师死了就死了,他很容易就把消息压了下来。
后来我成了村里唯一一个考出去的学生。
离开村子后的第四年,村长寿终正寝,活了整整七十岁。
23
早上九点,我提着行李出门。
路过小区的广场时,我看到广场上围了一群人,广场中隐隐传来戏曲声。
大早上谁在广场上唱戏?
我好奇之下挤进了人群,想看个热闹。
人群中间的确有一人,穿着戏服提着长枪,连舞带唱,演的火热。
我对戏剧没什么研究,那人的打扮大概是叫武生?唱的是西凉锦马超。
虽然我不听戏,但也能感觉出他的水平并不算高。
他的戏词很不连贯,经常出现忘词的现象,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
他的肢体动作也很奇怪,头自始至终歪向右肩。
他带了个奇怪的面具,面具是一张红色的鬼脸。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正当我想提醒众人的时候。
他也唱到了高潮处,一把摘下面具。
我终于看到了他的脸。
他脸上画着脸谱,表情是极夸张的笑,和那张脸谱很不搭。
这笑容我见过四次。
「快散开!」
我的话音刚落,那人也厉喝出声。
「呔,曹贼,我父身犯何罪,为何斩首石门,曹贼看枪!」
他一枪刺出,被磨的无比锋利的枪尖,正穿过一个毫无防备的观众的胸膛。
24
鲜血从那人的胸膛喷涌而出。
观众们四散逃走。
那人狂笑着提枪追赶。
还好他的的腿脚似乎不太好。
跑起来一瘸一拐的,谁也没能追上。
我深吸一口气,压住恐惧感,绕到了他的身后。
他近乎疯狂,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
我找准机会,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没等他反应过来,我乘胜追击,死死摁住了他。
他奋力挣扎起来,力气大得惊人。
几个胆大的青年见此情形也赶来帮忙,
这才把他完全控制住。
很快,那人被赶来的警察带走了。
假也放不成了,回到警局,警员很快调出了他的资料。
这人叫赵猛,42 岁。
住在 33 号楼 4 单元 6 层 1 号。
他之前学过一段时间京剧,还上台表演过。
但有一天他出了意外,戏没能唱完。
怕是这件事让他产生了负罪感。
可罪魁祸首不是已经被抓住了?
为什么还会有新的病人出现?
而且地址又和我写出的对应上了。
难道真的一定要让那四个地址的人全都发病才能停止吗?
无意间回头,我瞥见角落里,钱威的狗地趴在地上,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25
「快去抓住它,小心别被它咬到。」
我叫上旁边的警员,一起冲向了那只狗。
狗也不跑,就这么歪着头,咧嘴笑着看着我们。
那狗也被钱威注射了药剂无疑,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我不得不怀疑它有可能是传播病毒的途径之一。
狗很顺从的跟我们走了。
去警局的路上我很奇怪。
狗的确是出现了患者的症状,但它为什么没有采取什么方式去赎罪呢?
狗有负罪感吗?
狗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吗?
26
经过这次的事件,上面给我们定下了死期限。
一周内必须将案件圆满的解决。
小区命案这个消息原来一直在被压制,这次也终于压不住了,被各大媒体争相报道。
市里终于有了动作。
小区封区,所有居民都被要求居家等待消息。
除了得到许可的与案情有关的警员,任何人不得进出。
市长亲自出面安抚小区居民,保证了会尽快破案,给大家一个交代。
说实话,我们现在的线索也少的可怜。
病人几乎都无法沟通,给不出任何有用的情报。
我们查了近一个月的监控,除了找到王静去钱威家的一条外,没再找到什么其他有用的信息。
虽然不敢相信,但在王静后发病的三个人,大概率与钱威完全没有接触过。
27
我们只能猜测这次的案件是狗引发的。
虽然最近的监控中,我们完全没找到这条狗伤人的记录,但小区里也有不少拍不到的死角。
可如果这次传播的途径不是狗,我们就真有些束手无策了。
赵猛的住址又和我写出来的吻合了,但我抵触的潜意识也愈发强烈。
绝对不能把那串地址说出去。
下午两点的时候。
有警员打来电话,说钱威突然点名要见我。
28
钱威是唯一没有自残倾向的病人,其他病人现在的状况可谓是惨不忍睹。
稍有不慎,他们便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
我与钱威相见是在一个阴暗的小房子里。
这是钱威要求的。
他说如果不和我独处,他就什么都不会说。
当然,小房子外面有几个警员蓄势待发。
他们告诉我钱威如果出现什么伤人的意图,就立刻大声呼救。
钱威被铐在房间内正中的桌子上。
他还是歪着头,带着夸张的笑,看起来病情并没有减轻。
「钱威,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蔡医生,嘿嘿,你终于来了,你可以过来吗?」
钱威一边说,一边示意我到他身边去。
我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向他走近。
「蔡医生,你把耳朵靠过来。」
这还不够,钱威做出了要和我说悄悄话的姿势。
虽然看过不少看似安稳的病人突然发病袭击医生的案例例,
但直觉告诉我,这话可能很重要。
所以我不顾耳机里传来的警员的阻拦,深吸一口气,把耳朵凑了过去。
29
钱威好像哭了。
准确的说是边哭边笑。
「蔡医生,我想起来了。」
「对不起啊蔡医生,当时是我算错了数据,我们的实验没有失败!」
「那时候我们已经研制出可以立刻生效的药了。」
「蔡医生你知道吗,从我们分开那天开始,我尝试了整整一年都没成功。」
「最后我把我们最早的实验重新进行了一遍,才意识到是我当初算错了数据,我对不起你的信任啊蔡医生……」
「蔡医生,你看,效果比你当初设想的还要强很多哦。」
「对不起,蔡医生,真的对不起。」
「我们没有失败,我们没有失败,哈哈哈。」
越往后,他说话越语无伦次。
最后他突然大笑起来,挣扎着要把手铐脱下来。
「蔡医生,救我,把我救出去!」
我下意识的后退,还好手铐很紧,他完全挣脱不开。
外面的警员一起冲了进来,把钱威摁在了桌子上。
「蔡医生,你为什么不救我!」
钱威一遍遍的笑着喊着,被警员们押了出去。
我感觉脑中有什么尘封的东西碎了一小块,我好像是和钱威一起做过什么实验,时间大概是在一年前。
可具体的细节,我几乎完全不记得了。
有警员问我他说了什么。
「胡言乱语罢了。」
我这样回答他。
30
今天晚上,我又做梦了。
这也算是个噩梦吧。
我梦见自己拿着根棒球棍,一下一下砸倒在地上的,害死老师的村长。
砸到他脸上血肉模糊看不出人样,我还不愿停手。
同样被打得不成人形的老师站在旁边看着我。
「都是你的错,你当初为什么不来救我?」
梦醒了,时间是凌晨两点。
我又在本子上写下了一个地址,15 号楼。
这次我只记得一个楼号,具体哪个单元哪层忘记了。
可这也足够让我毛骨悚然。
因为我家,
就住在 15 号楼。
31
在这之后过了两天,小区里一切平安。
我甚至都开始相信,上次的案件是由那条狗引发的。
直到今天,现在的时间是 4 月 21 日早七点,我刚到警局就听说,昨天又有人发病了。
这户人家里也装有监控。
到警局后,我看到这样一段监控录像。
凌晨四点。
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女人,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拿水果刀,一下一下划自己的脸。
她的女儿被惊醒,在屋外看到了这一幕惊叫出声。
女人转过血肉模糊的脸看向她的女儿,歪着头冲她笑。
「你看,妈妈好看吗?」
说完,她又转过头看向镜子,继续她的「整容」。
「妈妈不要!」
小女孩冲了上去,不在意女人手上的水果刀,用两只手死死抱住了女人的手臂。
女人另一只手拿起桌上的剪刀,准备刺向她的女儿。
可不知怎么的,她似乎迟疑了,那把剪刀怎么也没有刺下去。
大约过了一分钟,她手中的剪刀和另一只手里的水果刀,一起掉在了地上。
女人停止了自残。
她默默扭过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夸张的笑容逐渐消失。
外面二十四小时巡视的警员听到了小女孩的尖叫声,也在此时破门而入。
32
女人也和其他患者一样,不记得大部分事情了。
我们调查到,她有一段不愉快的婚姻。
她的丈夫和她离婚后去了其他城市,一次也没回来看过她们母女。
我去医院见了她,准备给她做一个简单的精神评估。
这是一间单间的病房,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发现她的病情几乎完全好转,记忆丧失可能是发病的后遗症。
她的脸已经由医生做过了处理,包上了纱布。
她表现的很平静,没有任何伤人或自残的举动。
只是我的问题她几乎都无法回头答。
我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开口。
「谢谢你,蔡医生。」
她也认识我。
「你怎么认识我!」
我几乎是神经质的转过身质问她。
女人抱住了头,做出苦苦思考的样子。
过了大约五分钟,她才迟疑着开口。
「你给我们打针,还给了我们很多钱……」
33
有什么东西串联在了一起,在促使我把忘却的东西想起来。
我头痛欲裂。
走出病房后几乎站立不稳,靠在墙边双手抱头,大口喘息。
四个患者的脸在我脑海中不断闪过,血肉模糊的样子与正常的样子穿插在一起,频率越来越快。
最终,画面定格在了我把四个信封分别交到他们手上。
他们接过信封,眉开眼笑的朝我感谢。
「蔡医生,谢谢你啊。」
这画面又很快消逝。
紧接着,我看到了小时候的我。
那时的我坐在讲台下看着老师被殴打,几次想起身。
可满身血迹,被打得不成人形的老师和一脸狰狞的村长,让我恐惧的双腿都在打颤。
别说站起来,我甚至连出声的勇气都没有。
那天,我一夜未眠。
白天看到的事情在我脑中挥之不去。
老师不是说邪不胜正吗,可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结局。
我也恨极了自己的怯懦。
「我怎么这么没用,我为什么帮不了老师!」
「要是有一种药就好了,让犯错的人都去自首,让所有人都不敢犯错。」
想起来了,这就是一直缠绕在我心头的,负罪感。
当时只是个简单天真的想法,我却为此努力了十几年。
我站起身,一脸平静。
路过的护士担忧的询问,我摇摇头,径直走出了医院。
34
我请了长假。
小区还是封闭的状态,只是一连两周,都没有再出现病人。
他们都以为事情结束了。
怎么可能?
我的目标还没实现呢。
那天我回到家,在本子上补全了最后一串地址。
15 号楼 3 单元 1 层 2 号。
是的,这个地址就是我家。
最后一个发病的人,会是我。
35
原来是钱威算错了数据啊,亏我这么相信他。
怪不得我们呕心沥血的研究了这么久,才只能配置出要一年左右才能生效的药。
不过还是要感谢钱威,毕竟一年前他通过关系,弄到了我们小区居民的信息。
经过不断筛选,我们才找到这四个最有可能接受试药的人。
我们骗他们这是新型的抗流感药物,没有任何不好的影响。
当初他们都因为各种原因缺钱,我给的不少。
他们没有一个能经受得住诱惑。
我给了他们我的电话和地址,让他们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联系我。
随后又对他们进行了简单的心理暗示,让他们加深对我的记忆。
虽然预测到生效的时间可能会很长,可足足等了一个月,我还是没在他们身上看到一点效果。
钱威心灰意冷,独自离开。
仍有些不死心的我,做了最后一版药物,在把药剂注射到了自己身上。
没有钱威的帮助,当然也没达到预期的目的,还让我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当时我们设想的药物效果是,让犯罪的人经不住负罪感的压迫,自己去自首。
可想不到效果居然这么强。
36
算算我给自己注射的时间,发病大概就在这两天了吧。
放心吧老师,我保证,当年的事情,永远都不会再发生了。
我穿戴整齐,拿起了桌上的两管药剂。
这是在钱威家找到的,我偷偷把它们带了回来。
记忆渐渐模糊了,没关系,我要赶紧把我们的药普及出去。
小区还在封区,还好我有出入证明。
原来发病是这样的感觉啊。
我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夸张的笑,
把头歪到了右肩上,
推开门,
走入了外面深邃的夜色中。
备案号 YX11v5GrmJ5
海的鹅子
《马猴》(已完结)
深冬的寒夜,我躺在棺材里,满头满脸都是血。
我在等,等那个拖走了我老婆的怪物。
01
三天前,我老婆独自驾房车旅游到了大兴安岭。
12 月 18 号的晚上,她独自夜宿在深山里的一处村落边上,那之后就再也没给我发过信息。
我老婆,失踪了。
我当天晚上就买了机票直飞过来,结果警也报了人也找了,这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再也找不着了。
她的房车还好好的停在村边上,可就是人没了!
唯一能找到的一丝线索,就是她扔在一个角落里的手机。
手机视频里是一片黑暗,借着微弱的月光,我看到我老婆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步一步、慢慢拖进了身后不见五指的林子里。
也许是她那时候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视频里只有拖拽的摩擦声。
我心如刀绞,几乎不敢再看第二遍。
我干脆交了钱直接住在了村里一户老人家里,天天就在附近找。
我一开始我以为是有人看她一个小姑娘开了辆好车把她抢了,可是车上一点挣扎和搏斗的痕迹都没有,车上的东西也都好好的。
后来我又觉得可能是她被见色起意的村里人祸害了,可是打听了一圈儿,这里压根就没有过类似的案子。
村书记抽着我递过去的软中华大怒道:「俺们这疙瘩要有那种畜生,不用你说,我先捆了他送派出所去!」
到这里,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就好像我的老婆只是半夜在床上躺着,就突然被外星人抓走了一样。
我在村里几番打听,最后终于有个老太太张了口。
她神神秘秘地告诉我:「你老婆,应该是被大马猴子抓走了!」
「三十多年前俺们村里有个女的,也是这么突然就没了。」
「那年冬天雪特别大,跟今年一样。」
1979 年 12 月,冬。
夜里,王翠兰提着一个大篮子急急忙忙地走在村里的小路上。
她娘家住在山坳里,刚遭了雪灾啥也没剩下,没办法天蒙蒙亮她就赶着去送东西了。
冬日日日头格外的短,紧赶慢赶回来的时候天还是黑了。
冬夜里,四周都是黑黢黢的山,在阴影里张牙舞爪。
她疑神疑鬼地总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跟着,但要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也不敢跑,一跑就真吓破胆了。
就这么强撑着走了俩小时,她终于看到了不远处家门口亮着的小黄灯笼,心下松了一口气,这才恍然感觉到刚才身上出了一身冷汗,被风一吹透骨的凉。
她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到了家门口推开门。
屋里已经熄灯了,男人估摸着是睡下了。
王翠兰没出声,摸着黑擦了擦脸。
炕上暖烘烘的,她被冻得麻木的手脚开始刺痛起来。
这男人,平常虽然十棍子打不出个屁来,倒是挺会疼人的。
她心里美滋滋的,悄默声的伸手去摸男人。
这一伸手,她就愣了。
她摸了一手的毛。
窗外的大风呼呼地吹过去,王翠兰心跳停了一下。
她轻轻掀开了被子。
被子下面,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了。
老太太说到这有些口渴了,瘪着嘴喝了口水道:「一个大活人好好地就没了,你老婆八成也是叫马猴抓走了。」。
我无语地看了她一眼,翻身下了炕。
什么鬼的马猴,这他妈也太扯淡了。
「唉。」我长叹一声,翻了条马扎坐在门口闷闷抽烟。
三天了,滴水成冰的东北十二月份,楠楠真的还能活着吗?
「妈,我来给你送土豆!」
我正烦闷着,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带着狗皮帽子的中年男人裹紧了身上的皮袄,拎着一兜子土豆进了门。
「哟,咋在这坐着呢?不冷啊?!」
老刘看着我招呼道:「赶紧上炕啊!」
我摇了摇头,把烟递了过去:「心里烦,在炕上呆不住。」
老刘拿过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颇有些不舍的别在了耳朵上:
「这好烟味儿就是不一样。」
随即他有些同情道:「别难受了,指不定你老婆还好好的呢,过两天自己就回来了。」
我猛抽了一口烟,苦笑道:「你说的比大娘说的还扯淡呢。」
「我妈说啥了?」老刘抽了条板凳坐在我跟前,咬了咬牙还是把耳朵上的烟拿了下来。
「大马猴,」我嗤笑一声,笑出来的却比哭得还难看。
「大娘跟我说,我老婆是被大马猴抓走了。」
老刘哭笑不得地摆摆手:
「都什么年代了还大马猴,你别听我妈的,东北虎都比大马猴靠谱!」
「都是以前一代传一代的事儿,越传越不靠谱,谁见过这东西啊!」
说到这,他突然一顿,皱眉道:
「还真有一人说见过,不过没凭没据的,我们都当他是脑子有毛病。」
我正要说话,一边的小屋里突然传来一阵趿拉着鞋走动的声音。
老太太披着大袄从屋里走出来,面色有些不好看。
她点着老刘道:「你就是不信!」
「咋没有大马猴子呢?你韩叔就见过大马猴!」
老刘点点头,小声跟我说:「韩叔就是那个脑子有毛病的,天天在家跳大神。」
老太太耳背没听见,还以为老刘服软了,有些满意地回屋了。
老刘陪我坐了一会儿,又跟我蹭了几根烟终于心满意足地站起身来:「兄弟,晚上来家里吃饭,我让我媳妇炖小鸡蘑菇给你尝尝。」
我胡乱点点头。
我现在哪有什么心思吃什么小鸡炖蘑菇,就是龙肝炖凤髓我也吃不进去。
看着老刘站起来要走,突然间,我鬼使神差般的开了口。
「老刘,村里有没有个叫王翠兰的?」
「王翠兰?」
他怔了一下,随即皱眉思索起来。
半晌后,他抽了一口烟屁股,吐出了浓浓的白烟。
「好像有这么个人来着,是村东头刘槐他妈是不是,要是活到现在也得 70 多了吧……」
我一愣。
「她是咋没的?」
老刘想了好半天,犹豫着道:「就是没了,跟你老婆一样,突然就没了。」
……
晚上我没吃上小鸡炖蘑菇,但我吃上了猪肉炖粉条。
我上了村东头的刘槐家。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在村头的供销社打了最贵的一桶酒才去的。
说是最贵,这大一桶也就六十来块钱。
往常我喝的一口茅台,恐怕也不止这个价了。
然而刘槐却很欢喜:「兄弟你这也太客气了,来就来呗还拿啥东西啊?!」
他开开心心地扭开盖子闻了闻,转头大声道:「来客了!晚上炖个猪肉粉条子!」
酒过三巡,我道出了来意:「兄弟,我想跟你打听点事,你别怪我戳你心窝子,我老婆没了你也知道……」
刘槐满脸通红,用力摆了摆手:「别他妈的跟我客套,你就是我亲兄弟,有话直说!」
「行,」我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委婉道,「兄弟,你妈是怎么没的?」
我想过刘槐应该会有反应,但我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
他头脸因为上头染上的红一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变得煞白。
我看到他手里的杯子哆嗦起来,里面透明的酒液晃了出来,洒在了炕上。
我这一句话,好像勾起了他隐藏在最深处的噩梦一样,他失去血色的嘴唇抖了抖,指着大门道:「出去。」
我抹了把脸,祈求道:「兄弟,我求你了,我老婆——」
他身子猛的晃了晃,噌地一下子从炕上站了起来,大吼道:「出去——滚出去!!!」
刘槐的表情很是凶狠,我简直怀疑再不走他就要跟我动手了。
可是我不能退。
楠楠哪怕只有一线生机,我也要把她救出来!
我一把攥住刘槐的手,哀求道:「兄弟,你骂我也行,打我也行,只要你能告诉我,我老婆可能还等着我啊兄弟!她才 27,她爸妈在等着她回家——」
眼泪从我酸涩的眼眶里不受控制的滚了出来,我几乎是嚎啕着抱住刘槐大声哭求:「我求你,我求求你,哪怕是、」
我强忍着痛苦道:「哪怕只剩块骨头呢,我也得带回去啊」
刘槐一开始还想挣开我,最后呆呆地看着我嚎啕大哭。
他眼睛一红,狠狠地骂了一声:「草!」
犹豫了一会儿,他到底盘腿坐了下来,伸手给自己倒满了酒。
抿一口嘴里就火辣辣的 60 度烧刀子,他一口就闷了,刚才惨白的脸上猛的窜上一片红。
片刻后,他开了口。
「你知道马猴吗?」
……
刘老太太给我讲的是故事的前半截,刘槐则给我讲了这个故事的后半部分。
1979 年的那个冬天雪特别大,他爹在一次上房扫雪的时候摔下来跌断了腿,
后来他姥家被雪压塌了房子,他妈起了个大早赶着去送了一袋苞米面。
那时候他才六七岁,正是猫嫌狗厌、上房揭瓦的年纪,在家待不住就满村满院地跑。
王翠兰失踪的那天,他正宿在他大爷家,因为他家里只有他妈昨天烙的饼,而他大爷家里那天炖了猪血。
刘槐是第二天早上才回的家,这一回家他就傻了。
他眼睛里布满红血丝,咽下嘴里的酒哽咽道:
「就看了那一眼,我做了三十多年的噩梦。」
「屋里到处都是血,我爸的脸都被啃没了半边,一条腿被活活扯下来扔在了地上。」
「我妈不在屋里。」
「她从我姥家带回来的篮子还放在桌上,可她人没了。」
「村里人都说我妈是虎狼叼走了,可我知道不是。」
他抹了把眼泪,翻身下炕在一个破旧的抽屉里撅起屁股翻找起来。
那个抽屉很久没清理过了,他拿出一块布的时候胳膊上带满了灰。
「你看,」借着昏暗的小灯泡,他把布头一点一点地展开道,「这是后来我在我家炕上找着的。」
我定睛一看,层层布里包裹着的竟然是两根毛。
深棕发黑,里头泛白,两寸长的几根毛。
「这是什么的毛?」我拿过来仔细看了看,没看明白。
「不知道。」刘槐摇摇头。
「我后来找遍了附近所有的猎户,没一个人见过这种毛。」
「那些年查的不严,什么狍子狐狸鹿的,甚至老虎熊瞎子都有打的,可就是没人知道这是什么毛。」
「说是虎毛太硬,熊毛太长,野猪毛也不是,颜色也都对不上。」
他眼里含着一泡热泪定定地看着我:「后来我问到老韩,老韩说这是马猴毛。」
「我害死了我爹我妈,当时我要是在家好好待着陪着我爹,说不定他们就不会死……」
「我爹腿摔断了动不了,他是活生生的被马猴吃了啊!」
刘槐说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我心下不忍却还是忍不住追问道:「那你妈呢?马猴也没吃你妈啊。」
他露出一个惨笑:「我妈还不如被吃了。」
「马猴这东西最爱人肉,男的遇见了它当场就吃了。」
「女的,它一般会拖回窝里…… 非让她生了小马后才会再吃。」
我听到这里,浑身已是冷汗涔涔,心里好像泡在了数九寒冬的冰水里一样。
楠楠,我那娇气的老婆,从小娇生惯养着长大,蜜罐子里泡大的小女孩。
她当时该有多么的害怕绝望!
一想到我因为工作没陪着她一起,让她遭遇了这种事,我就恨不得大嘴巴子抽死自己!
指甲深深地在手里掐出了印子,我却一点没感到疼。
我有些呆滞地站起身来穿上衣服,拿着备用钥匙钻进了楠楠停在村边上的车里。
东北的寒夜里万籁俱寂,村里灯都熄了,放眼望去一片漆黑。
我却一点也不害怕。
我甚至希望那大马猴现在就出现,我好能跟它拼个你死我活,救出楠楠。
不过马猴一说实在是太过虚无缥缈,从来也没人见过这东西,只凭几根毛就说楠楠是被大马猴掳走了,我实在不敢相信。
我浑浑噩噩的上了车躺下,想感受一下楠楠最后留下的气息。
被子里留着一股馨香,那是楠楠最喜欢用的马鞭草的沐浴露香气,时间久了连被子上都沾染上了。
我用被子捂着脸,一个大男人寂静的黑夜里泣不成声。
可是边哭,我就感觉到不对劲了。
被子里有什么东西硬硬刺刺的,扎得我脸有点痒痒。
我翻身坐起来打开灯。
被子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我仔细翻了翻,手上的动作僵硬下来。
惨白的光线下,几根又长又硬、寸许长的深棕色毛发正静静地躺在粉色的被子上。
和我刚刚在刘槐家看过的……
几乎一模一样。
……
第二天一早我跟刘槐就敲响了村子头上老韩家的门。
老韩之前是村里最牛逼的猎户,年轻的时候甚至在山上打过一头东北虎。
后来遇着了马猴之后,他就不再上山了。
听说早年间他老婆死了,因为家里穷儿子也一直没讨上媳妇儿,现在家里只有他们爷俩。
小韩给我们开门的时候我吓了一跳。
我自认为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但是小韩长得实在是太……
塌鼻子、小眼睛、大脸盘子和一张凸嘴,满脸疙疙瘩瘩跟被陨石群砸过似的。
而且他个头也就到我肩头,估摸着有没有一米五五都难说。
我面上表情不变,心里暗叹这可真他妈的是难看他妈给难看开门,难看到家了!
看来这讨不上媳妇儿,也不光是因为穷啊。
看着我跟刘槐手里拎着的烟酒后,他面色好看了许多,从我手里接过烟侧身道:「进来吧。」
老韩家很破旧,都 2013 年了,村里但凡手头有俩钱的人家早盖了小平房了,他家却还是老式的砖瓦房,又旧又破。
一进院子,我就被震住了,脏污的看不出颜色的地面一地猩红,鲜血喷洒的到处都是,跟凶杀现场似的。
我后背一僵,正要说话,小韩就指了指院子的角落:
「别怕,那是我爹昨晚上上供杀的鸡。」
我顺着看过去,果然在院子角落里摆放着一个小小的神坛,上面供着一个怪模怪样的木雕,下面摆着只割了脖子的鸡。
「老韩这些年脑子不大好……」刘槐凑过来低声道,「说是吓掉了魂了。」
我心里一紧,壮着胆子跟在他后面进了屋。
四周都被烟熏得黑漆漆的逼仄小屋里冷得要命,玻璃破了一块草草的用报纸糊上了,光都被挡住了。
一边角落的凳子上摆了一张不知道是什么的毛皮,看着好像是熊皮。
看来这老韩还真没吹牛,手里是有两把刷子的。
屋里一丝热气儿都没有,别人家头着几个月就烧上炕了,但老韩居然就这么躺在冷冰冰的炕头上,我伸手一摸,炕上冷的跟小龙女练功用的寒玉床似的,几乎都要往外冒冷气儿了。
好家伙,这可真够抗冻的。
「老韩叔,」刘槐搓了搓手朝着炕上喊道,「我这兄弟想跟你打听点事儿!」
床上一点动静都没有。
刘槐也不生气,继续道:「他老婆可能被大马猴子抓走了,想跟你打听打听——」
他还没说完,床上的被子就一下子翻了起来,一个佝偻着背的干瘪老头猛地坐了起来。
这可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小韩我觉得长得就是我生平仅见的难看了,没想到老韩长得更磕碜。
那张和小韩如出一辙的丑脸被岁月践踏了一番后更是难看的让人难以直视,我没忍住,微微移开了视线。
「马猴?谁老婆被马猴抓走了?」
老韩嘶哑道。
「我!」我赶紧昨天找到了几根毛发递到了老韩跟前:「韩叔,您是村里最好的猎户,您给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毛?」
老韩在看到我手里握着的毛发时瞳孔猛地一缩,浑浊发黄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的手。
他脸色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光了,哆嗦着嘴唇道:「马、马猴……」
看出来他真的是怕得很,甚至都不敢用手去碰那几根毛,只是虚虚的用手指着。
「这马猴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急道,「叔,你是在哪碰见的马猴?」
老韩一听这话就像回忆起了什么噩梦一样,一双眼睛瞪得几乎要从眼眶子里凸出来了,连嘴唇都泛着青,感觉马上就要撅过去了似的。
「马…… 马猴……」
他在这跟犯病了似的话都说不清,一边的小韩叹了一口气,给我俩倒了两杯热水。
「我爹这毛病越来越不好了,还是我来说吧。」
小韩说的,是我在这听到的第二个故事。
还是 1979 年的那个冬天,王翠兰失踪半个月之后。
别看老韩现在这幅老态龙钟哆哆嗦嗦的样儿,当年也是十里八村最好的猎手,是曾经打过老虎的。
那时候他仗着年轻气盛,什么老林子也敢探,仗着他爷爷留下的一把猎枪哪都敢去。
什么野猪狍子狐狸的都不在话下,一家家当全是山上挣出来的。
那个冬天雪特别大,按理说他是不该进山的,但是好巧不巧那时候他正在讨媳妇儿,家里差了点钱。
老韩长得难看,不好讨媳妇,好不容易说好了一家人家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两百块钱,还要三转一响。
这三转一响指的就是自行车、手表、缝纫机,还有一录音机。
那个年代就是城里的富裕人家也难拿出这些东西来,更别说是深山里的小村子了。
老韩爹妈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也凑不出这个钱来,他心里来气,干脆就冒着雪上了山打算碰碰运气。
他当时是想着万一能再打头虎,或者弄头熊瞎子啥的,攒攒也就出来了。
1 月的大兴安岭,大雪纷飞,滴水成冰。
老韩带着猎狗,背着一条猎枪和一兜子干粮就上了山。
那时候他是个愣头青,又打过虎,哪里会把这片场进的林子放在眼里,满心都是要猎头熊下山。
入了冬,山里的熊瞎子早就找好了洞钻进去封了口冬眠了。
几场雪下来,雪地上干干净净的,靠人的眼睛啥也看不见,只能靠狗鼻子嗅。
老韩在山里转了两天都没找着熊,本来已经又冷又累打算下山了,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大黑狗突然冲着一个树洞大声叫了起来。
老韩知道,这下面八成就是熊洞了。
他把几个铁夹子下在树根边上,握住猎枪藏在了一边,放狗在洞口大声叫唤。
熊瞎子在洞里睡得正香,被吵醒之后极度暴躁,扒着洞口就要往外冲,谁想到此时外面已经布满了阴损的铁夹子,熊掌刚一按上就被夹了结结实实,尖利的铁齿死死地钻进了骨头缝里,疼的熊眼珠子都红了。
可这东西越挣扎卡的越进,疼痛让熊瞎子狂躁起来,四处扑腾又踩中了其他的夹子,这一下子四个爪子三个都被卡住了,熊疼的嘶号怒吼,疯狂地去追那猎狗。
旁边的老韩看准了时机,一枪打在了那熊脑子上。
黑熊还是皮糙肉厚,最后挣扎了接近一个小时才咽了气,老韩才敢从树后面绕出来。
一头熊他是拿不回去了,只想先把值钱的那只熊掌先带回去,剩下得明天找人来拖回去。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熊,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老韩乐呵呵的带着熊掌就要往回走。
他心里美得很,这下子 200 块是有了,三转一响也有了,不过是在山上转了两天,简直就是无本的买卖。
正要下山的时候,一滴水滴在他后脖颈子里,还带着温热。
老韩有点纳闷,抬头一看,头顶的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一个黑色长毛的东西,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正死死地看着他。
这东西比熊略微小些,又比人大些,长了一张不伦不类的脸。
说那是熊脸,似乎不是,说是猴脸,好像也不完全像,那更像是一张嘴长长凸起,又长满了黑毛的人脸,腥臭的涎水顺着夹着碎肉的牙滴了下来。
这一下子老韩吓得几乎魂飞天际,他倒不是害怕什么动物,主要是这东西长得实在是骇人至极!
不过很快他就反映了过来,举起猎枪对着那东西就是一枪!
可是那东西动作飞快,动起来的时候几乎看不清影子,这一枪放了空,它发狠朝着老韩就扑了过来!
大黑狗护主心切,从旁边直接撞上来。
要说那黑狗也不是一般的狗,是老韩打小养大的一条好狗,老韩不管打了什么都要分狗一口肉吃,这种人都吃不起饭的时候那条狗几乎就是吃肉长大的。
可那东西动作太快了,一闪身避开了黑狗,欺身就骑在了狗身上。
在老韩惊恐的目光中,那东西硬生生掰开了黑狗的嘴,用力一撕——
黑狗嘴被生撕开,狗血洒了一地,踉跄了一下直直的倒在了地上。
那东西慢慢抬起头来,看向了老韩。
老韩两股战战,几乎就要尿出来了,哪怕是遇见老虎这一次他也没有感觉到这样的恐惧!
他知道,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在几乎让人疯狂的恐惧里,老韩举起猎枪疯狂地射向那东西,可惜它身形飞快一枪也没打中,冲着老韩就来了!
就在老韩几乎绝望的时候,或许也是他命不该绝,那东西一个没注意脚下,「咔」一声踩中了刚才老韩下的一个夹子。
这夹子下的有点远,老韩刚才自己也忘了还有这么一个了。
这一下有如神助,那东西吃痛动作一顿,老韩也顾不得什么熊不熊的了,翻身起来屁滚尿流的往山下跑去……
……
手里的水杯已经有些凉了,我呆呆地看着小韩,沉浸在他绘声绘色的讲述里。
别说,他还真有几分说书天赋,说得那叫一个跌宕起伏,屋里本来就冷,他说完我身上更是透心的凉,后背已经出了一层冷汗了。
小韩面色沉重:「就是那一次,大黑狗死了,猎枪丢了,我爹的媳妇也没说上,后来又等了三年才跟外乡来的我妈结了婚。」
「那之后,我爹的脑子就一阵好一阵不好的,天天在家求神拜佛,自己弄了个不知道什么东西供了,隔几天就得杀只鸡供上。」
听到这里,刘槐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真要论起来,他比我更惨,爹被吃了妈被抓走之后…… 吃了,估计他在这听着的时候真是心如刀绞了。
我心里难受得要命,抹了抹脸站起身来跟他们告了别。
只是想一想楠楠到底遭遇过什么,我的心都要碎了。
临走的时候,鬼使神差般的,我又看了一眼老韩供着的那个怪里怪气的雕像。
那雕像似乎是一个人形的模样,但脸又不像是人脸,看起来有些诡异邪性的感觉,让人看了后背发凉。
马猴…… 我攥紧了拳头,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管这是什么东西,我也要从它手里把楠楠抢回来!
我没再睡回车里,今天的雪比昨天更大了,车里的柴油已经用完了,柴油取暖不开的话能活活把人冻死。
楠楠跟我都是南方人,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雪。她就是为了看雪景才来了这里,却没想到这里的雪也埋葬了她最后的踪迹。
我缩在炕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未到伤心处,我一想到楠楠此时正在经历着什么,真是如同活活剜心一样。
一个念头魔怔了似的出现在我脑海里。
我要去找楠楠!
就算死,我也要跟她死在一起!
……
接下来的几天,我把村里村外的地皮几乎都翻了一遍,却没找到一丝线索。
除了楠楠留下的手机那几根马猴的毛,其他的所有痕迹都消失了。
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血迹、没有尸体……
什么都没有。
我发了狠,砸下钱去找了关系,就等这几天雪小点人能进村之后就带人上山去找。
我本想去老韩家跟他取取经,问问他到底是在哪碰见的马猴,可我没想到,还没等我上门,小韩就先来找我了。
他带了几颗酸菜来家里,跟老刘他妈客气了两句就上了炕。
「咋样,」他递过一根烟来,「找着你老婆了吗?」
我摸出打火机给他点着了烟头,劣质的便宜烟抽起来有点呛嗓子。
我苦笑一声。
「我要找着了还在这干嘛?」
「也是,那你就打算一直这么找下去?这山里可不只有马猴,今年雪格外大,山上说不定还有东北虎。」
我向后瘫在堆起来的老旧花褥子上,双眼放空:「不知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怎么样,我一定得找到我老婆。」
小韩深吸了一口烟,把烟灰弹在地上,闷闷道:「你他妈真是个好男人。」
「不过也是,要我有个媳妇儿没了,肯定拼死也得找回来。」
我吐出一口烟雾,透过隐隐约约的白色看着发黄的墙板。
「兄弟,你爹是在哪看见的马猴你知道不?我想带人上山看看。」
小韩犹豫了一下:「不是我不肯告诉你,可我爹那样你也看着了,一阵清醒一阵糊涂的…… 这么多年过去他哪还能记得。」
我拉着他的手祈求道:「你带我去问问成不成,实在问不出来就算了。」
小韩看了我一眼,闷头抽了一会儿烟。
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无理,老韩当年就是受了马猴的刺激人才变成这样的,那天他那种惊惧的状态也不是装出来的。
现在我还要去扒着人家最害怕的事儿问来问去,小韩不愿意也是应该的。
可我没办法,楠楠或许还活着,只要能救她出来让我死也愿意!
半晌后,他低沉道:「行吧,我一会儿带你回家问问。」
「要真能把你老婆救出来,也算是我爹积德了。」
说着,他在炕沿上按灭了烟头,披上衣服下了炕。
「走吧。」
……
老韩的反应在我们意料之中。
我刚开口问他是在哪看见的马猴,他就浑身抽抽起来,俩眼珠子疯狂地向上翻起来,整个眼眶里几乎只剩了眼白。
我吓了一跳,赶紧给他拍背又喂他喝水,折腾了好一阵子他才平静下来,水喷得满炕都是,顺着嘴角往下流。
过了老长时间,我给他拍后背拍得手都疼了,他才缓过气来,眼珠子也翻下来了,紧紧抓着我的手道:「你他妈的、你他妈的要拍死俺啊!」
我看他脑子好像清醒了些,心里一喜,恨不得再给他拍一拍!
老韩推开我的手,使劲顺着自己胸口的气,瞥了我一眼哀叹道:「你非要上赶着去找死干什么?!」
「碰上马猴,那是十死无生!那东西比熊瞎子还要厉害!」
我没在意,说白了马猴再牛逼,也就是一野兽,我带够了人上山哪还有什么搞不定的。
老韩就是被吓破了胆了。
老韩看我满不在乎的样子,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眉头紧锁道:
「真他妈的愣头青,跟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的,你特娘的怎么就不听劝呢!」
「马猴那不是一般的东西,那是成精了的精怪!不是一般人能斗得过的!」
我这时候还不明白这件事的可怕之处,什么也听不进去,只央求他赶紧把地点告诉我。
老韩实在没办法,双手捂着脸撑在膝盖上微微颤抖起来。
过了几分钟,他脸埋在手里轻声道:
「俺老汉不能看你去送死,但你为了老婆也算是有情有义。」
「这样吧,俺跟你说个不算法子的法子。」
我大喜过望,也不顾他手上还沾着刚才喷出来的水一把握了上去:「啥法子?!」
老韩长长出了一口气,脸色煞白。
「这法子太邪性了,一个不注意,你自己也得搭在里头。」
「俺劝你还是回家吧,老婆没了还能再娶,命没了就啥都没了!」
我哪里听得进去,急道:「韩叔,你就别吊我胃口了,赶紧说吧!」
老韩抬起头来,额上冷汗涔涔:「哪怕你自己死了也不要紧?!」
「不要紧!」我梗着脖子道,「能把我老婆救出来,我就是死了也愿意!」
「你还真是个有种的,」老韩瞅我一眼,无奈道:
「这法子说来话长,也是祖上代代传下来的,俺也不确保好使。」
「马猴这东西最喜欢吃人肉,隔着座山头都能闻着人肉味儿。」
「这些年附近的树砍得多了,这家家户户住上了砖瓦房,封上了大铁门,马猴才不敢下山了。」
「不过这玩意儿吃过人肉之后,就跟吸过大烟似的,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个味儿。」
老韩说的这个法子真像他说的,很邪性。
要人活生生放一碗血,混以猪血鸡血鸭血羊血牛血五种血,满满的一桶淋在身上,再用红布一层一层裹起来装在个棺材里,棺材要推开一条缝儿,找个毛月亮的晚上摆在一棵百年的老树下头。
据说应该是全身都用人血最好,但是人哪里有那么多血,要淋满全身恐怕地把一活人放干了才行。
所以要用牲畜的血来凑一凑,这一凑,又怕马猴闻出来,所以得多混几种,佐以人血。
马猴一闻这味儿,说是人血还不那么像,却又分辨不出来是什么,勾得心痒痒地就忍不住要下来看。
至于用棺材,那是为了保护里头这人。
马猴凶猛无比又十分残忍,要真把个人用红布绑严实了放在这那就是纯送死了,棺材是装死人用的,十分厚重,到时候马猴下来了把棺材一合上,就跟乌龟壳似的,抓挠不开,这人也就不用死了。
不过这度得掌握好,马猴这东西颇具人性,棺材合上得早了,把马猴惊了知道这是个陷阱就跑了,合上得晚了,真让它探进来抓上一下,人不死也得残。
最好是趁马猴把爪子伸进来的时候狠狠合上给它夹住了,再出来人趁机打杀了它才行。
老韩一开始说的时候我还不觉得有什么,等他说完了我才感觉浑身都冒出一层白毛汗来。
深更半夜,一个人身上淋满了血躺在棺材里,生生等着吃人的怪物把手探进来……
光想一想,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老韩看我脸色变了,拍了拍我安慰道:「算了后生,你老婆命中该有此一劫,你又何必把自己的命也给搭上,回去给她多烧点纸,让她一路走好也不枉你们夫妻一场了」
说真的,老韩这话是给我台阶下了。
我不是圣人,我也会害怕,一听这个法子,我第一反应就是退缩。
可我一想到……
万一楠楠还活着呢?
万一她还在等着我去救她呢?
她现在会不会比我更害怕?在哭着祈求自己的丈夫,那个承诺要保护她一辈子的男人去拯救她?
我眼眶子一热,感觉身体里一股莫名的气往头上涌。
「韩叔,我干了!」
……
准备的东西很难找,尤其是现在都是火葬了,哪还有什么棺材。
而且什么猪血鸡血还好说,羊血牛血又去哪里找。
不过也是赶巧了,村里有户人家还真有一口棺材,刘槐跟我去的时候还奇怪,说没听说过你家里有这么一东西啊。
那家的男人笑了笑:
「这东西是太爷爷那辈儿留下来的,那年头讲究入土为安,结果这东西就没用上,后来那阵子敏感,就一直藏在地窖里没拿出来,你要用就直接拿走吧。」
我也没白拿人家的,给了三千块钱算是买回来了。
牛血最后实在没找到,用了村后湖里抓的一条大白鱼的鱼血代替了,勉强也凑出五样血来。
等了两天,我们才等了个毛月亮的晚上。
月晕朦朦胧胧地笼罩在月亮边上,和长了一层毛一样,刘槐跟小韩帮我把棺材推到村边上一棵百年大槐树下头,再给我身上缠上一层一层地红布,撒上混好的一桶血。
刘槐绑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儿,没缠我的手。
别等我这边还没把手拔出来,那边马猴万一真来了直接给我一爪子掏死。
他俩收拾好之后就上一边等着了,这等也不能太近了,不然马猴就闻出来了。
夜色无边,万籁俱寂,我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棺材里上下牙打战。
也不光是怕的,主要是冻的。
虽然身上提前穿了全套的保暖内衣裤、毛衣和羽绒服,血液尽量洒在缠着的红布没洇进来,但是零下一二十度的东北的冬夜,对我这个南方人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很快我的浑身的温度就迅速退去,四肢先是感觉到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然后慢慢地就开始麻木起来了。
四周是一片死寂,透过露出的棺材缝里,我看到一片片雪花从漆黑的夜幕里飘落下来。
下雪了。
躺在这里的时间简直是度秒如年,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我等着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怪物来吃我,那种身体和心理上的双重煎熬简直能把人逼疯。
不知过了多久,马猴还是没来,我不禁自嘲道:
真是他妈的傻逼了,居然会相信什么流传下来的土法子,世界上真有没有马猴还说不好呢!
身上的血很快结成了冰碴子,就在我浑身麻木,冷的都没知觉了的时候,我听到外面传来了微弱的声音。
就好像,什么东西在雪地上轻轻地行走,压实了积雪的声音。
我浑身一震,剧烈的心跳在狭小的棺材里如同擂鼓一般。
是什么东西来了?
会是马猴吗?!
雪地上摩擦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在我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时候,一双绿色的眼睛突然出现在棺材缝外。
……
马猴来了。
就在我愣住的时候,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探进了棺材,猛地冲我勾了过来。
我吓得三魂七魄丢了两魂六魄,也顾不得许多了,从下面拖住棺材就要往下扣,结果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白天还能扣住的棺材盖却突然怎么使劲也拖不动。
那边马猴被人血味勾得有些疯狂地撞着棺材,两个爪子都伸进来抓挠,我身上的红布很快就被割裂,连羽绒服都被割破了,鹅毛在我的挣扎中飞的到处都是。
它尖利地嘶吼起来,声音就好像砂纸摩擦一样粗粝又可怕,我几乎魂不附体,用提前备好的铁棍去敲它的爪子。
可是马猴不是一般的灵活,就好像提前知道我藏着武器一样,很快就把爪子缩了回去,两个鬼火一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再这样下去我迟早被瓮中捉鳖!心里那股害怕慢慢被火气压了下去,我他妈堂堂一个大男人,死也不能活活被这么个畜生吓死。
我发了狠,双脚用力蹬在棺材盖上,猛地把个实木的板子蹬开,拎着铁棍子就站了起来。
刘槐和小韩就在附近,他们听着动静应该很快就来了,我们三个男人难不成还弄不死一个畜生?!
马猴似乎没想到我会从棺材里出来,愣了一下,随即朝我扑过来。
我闪身躲过去,拎起棒子就朝它脑袋上砸,它闪躲不及被我砸了一下肩膀,踉跄了一下退了回去。
似乎是觉得我这个点子有点硬,马猴看了我一眼,迅速回身往山上跑去,我哪里能让它逃了,拎着棒子就追了过去。
这东西跑得很快,三两下就消失在了黑暗里,我刚跑到一棵树边上前面一道寒芒闪过,我脸上剧痛,伸手一摸,摸到了一丝温热。
这畜生居然还会埋伏?!
我又惊又怒,心说老韩说这马猴是成了精的精怪还真不假,它居然会诱我深入然后躲在后面偷袭我,刚才这一下要是挨结实了恐怕我半个头都要没了。
马猴一看没得手,飞快地朝山上窜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深山老林里。
这下我也不敢再追,只能悻悻地拎着棍子回了大树下,小韩正气喘吁吁地蹲在地上,一看我就惊恐道:「这马猴不止一个!刚才我也被马猴偷袭了!」说着他露出胳膊上的一道血痕,咬牙切齿道:
「草,还被它挠了一下!」
不多时,刘槐也跑过来大声道:「马猴!还有一匹马猴!」
看着小韩胳膊上的血痕,他一下子愣了。
「你、你也……?」
小韩点点头,随便把胳膊上的血在身上蹭了一下,掏出烟来给我们点上。
「兄弟,算了吧,回去再娶一个吧。」
我手里的铁棍子当啷一声跌在地上,蹲下身来捂着脸痛哭出来。
已经做到这个地步,明明希望就在眼前了,可是我却让马猴跑了!
今天一晚上就出动了三只马猴,山上到底还要多少这东西?
楠楠真的还能活着吗?!
……
马猴在我脸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虽然不深,但是很长,差点就划瞎了我的眼睛。
我也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什么狂犬病之类的病毒,不过现在路封了出不去,就是有我也没办法了。
这次和马猴的遭遇虽然让我挂了彩,但我心里却更燃起了希望。
这东西只要存在,那楠楠就还有活着的希望,我不在意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会更心疼她!
我开始更频繁地跑老韩家,非让他说出来之前遇到马猴的是什么地方,我好带人上山去找。
老韩烦不胜烦,最后实在被我纠缠的没办法,答应带我上山走一趟。
他吐出一口呛人的烟雾,浑浊的老烟透过面前的烟,似乎看到了很久之前的曾经。
「老黑跟了我七年,我是一口一口给它喂大的,从这么点,」他比划了一下,「长到了这么大。」
「它是为了救我俺的,俺跑的时候却都没多看它一眼。」
老韩死死捏着拳头,恨声道:「妈的,俺这把老骨头就跟你跑一趟,会会这畜生!」
我其实不想让老韩去,他这把老骨头老腿的上山那纯粹是送死,但老韩却很坚持。
「那地方很深,俺不领着你们,你去不成,叫上俺儿子,咱三个上山走一趟。」
说着,他进了东屋,翻找了好一阵子才呼哧呼哧地搬出来一个布包。
打开包裹,里面藏着的是一把闪着寒光的钢刀。
老韩把烟头用脚捻灭,面色沉重:「这是俺爹留下的,他一共给俺留了一把枪和一把刀,枪留在了山上,就只剩了这一把刀了。」
「你要上山救你媳妇儿,那就赶紧的吧。」
「今年冬天雪大,马猴没肉吃,可能留不住你媳妇儿了。」
我心里一紧,急道:「那就明天吧!」
老韩瞅了我一眼,又看了看雾蒙蒙的天色。
「行,就明天。」
老韩父子别看长得磕碜,心是真好,居然愿意这么帮我这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乡人。
我心里很感动,给老韩留了烟酒就出门去了。
只是我出去的时候似乎总感觉老韩家里有哪里不太对劲。
等我走到老刘家里的时候,我才想明白了是哪里不对。
老韩家放着的那张熊皮,似乎不在了。
……
天将将亮,我们四个就聚在山脚下。
老韩拿着他那把钢刀,小韩则带了一把西瓜刀,又别了一柄匕首。
刘槐也来了,一开始老韩觉得这事儿不关他事不想带他来着,后来是刘槐非要坚持上山替他爹妈报仇,没办法也带着他一起了。
前几天雪下得尤其大,今天天上还在飘小雪花,我们几个按着老韩说的法子绑了腿,一脚深一脚浅的上了山。
来的时候豪情壮志,恨不得把这山头都给移平了,结果上山的时候才发现这活儿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别的不说,就说踩着这没过膝盖的大雪上山就很费劲,虽然衣服之间缠了一层一层的保鲜膜防湿,可还能感觉到那种钻心的寒意一点点透进了骨头缝里,没走多久我的腿就开始疼了。
山上万籁俱寂,连鸟叫声都没有,百年往上的合抱粗大树满山都是,堆积的积雪阻隔了阳光,有些昏暗。
我们跟着老韩走了很久,他好像一点也没被掩埋一切的大雪阻挡视线,熟练地穿梭在林子里。
过去了三十多年,这老头居然还清楚地记得当年的路线,真是老马识途。
我忍不住惊叹道:「韩叔,你这脑子也太好使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居然还记得。」
老韩回身看了我一眼,他的脸隐藏在狗皮帽子的阴影下,表情晦暗不明。
「是啊,经历了那种事之后,想忘都忘不了。」
「俺这一辈子都陷在那里,出不来了。」
……
又走了大半天,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刘槐走在我后面,动作越来越迟缓,我们的体力几乎都已经耗尽了。
「韩叔,还有多长时间能到啊?」
老韩那一把老骨头架子体力居然很好,走在我们三个年轻人前面,好像一点都不累似的。
「快了,」老韩抬眼望了望远处,「马上就到了。」
一听这话,我们几个只能咬咬牙继续跟上。
过了不知道多久,老韩终于停下了。
他看了看四周,伸手摸了摸其中一颗几人合抱粗的大树,轻声道:
「今年冬天雪真是大,跟那年一样大。」
说着他抽出身上的刀,跟我们道:「就是这了,咱几个分开来找。」
说着就一马当先,往前面去了,小韩也看了我们一眼,往一侧走过去。
我和刘槐对视一眼,抽出了藏在靴筒里的长刀。
这是昨晚上我去村里一户人家买来的,他家早些年是做屠户的,家里留了几把杀猪刀,都被我买过来了。
老韩和小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密林里,我和刘槐背靠着背往一边走去。
这里的雪上一点脚印都没有,这些天已经没有什么动物出没,熊在这个季节早就找个洞冬眠了,能遇见的猛兽多是东北虎、灰狼等夜行动物。
不过我们也是碰运气,要万一真碰着老虎,也只能来个滑铲有尊严地死去了。
就在这时,我余光扫过一棵大树,发现这棵大树的影子似乎有点不用。
就好像…… 有什么东西正贴在它后面似的。
我跟刘槐使了个眼色,故意加重脚步朝那棵树走了过去。
果然,那影子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握紧了杀猪刀,猛地一刀斩了过去——
杀猪刀又长又尖,是专门刺进猪喉咙让猪一刀毙命的。
这一刀下去,我明显感觉到了刀已经入肉,树后的小韩闷哼一声,捂着侧腹走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怨毒地看着我。
我想笑一下,却实在笑不出来。
「你不会觉得世界上真有这么好心的人,愿意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上山拼命吧。」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小韩狞笑一声,抽出西瓜刀来。
「一个女表子,死了也就死了,你还没完没了了。」
「那天晚上我和我爹废了两张熊皮就为了把你吓走,你倒来劲了,那就别管我们心狠手辣了。」
其实老韩父子的手段称得上是破绽百出。
但一开始我急得方寸大乱,又听了刘槐三十年前的故事,还真被他们唬住了。
是那天我躺在棺材里,马猴居然真的下山了我才觉得不对劲。
如村里人所说,马猴这东西几十年才出现一次,是成了精的精怪,怎么可能随随便就真的下山了,还一下子出现三只。
那天晚上压根就没有什么三只马猴,只有披着熊皮点着小绿灯的老韩父子!
老韩装作马猴来吓唬了我,小韩则去找了刘槐,然后给了自己一刀又赶紧跑到我跟前演戏。
他俩的目的就是怕我把事儿闹大,想赶紧把我逼走!
眼见我不肯放弃,这才想到把我骗到山上灭口,然后把这事儿载到什么狗屁的马猴头上!
这世界上压根就没有什么马猴,这真是一个父子两代编造出来的,跨越了三十年的骗局!
刘槐眼睛都红了:「草你妈的,你们两个畜生女表子养的,老子叫你们糊弄了三十年!」
「我爹妈是不是你爹杀的?!」
「是。」
老韩从一边绕了出来,手上拿着的一把钢刀。
他嘴里的烟灰掉到地上,慢慢地喷出了一口白烟。
「你爹和你妈,都是我杀的。」
老韩给我们讲了这个故事的结尾。
三十四年前,老韩 31 岁,还打着光棍。
同村的小伙子们都都早早地媳妇儿,在他这个年纪,生的老三都会打酱油了。
只有他,因为长得实在是丑,哪怕家里条件还行也没有姑娘肯嫁给他。
好不容易后村有个家里穷的叮当响的人家要给儿子去娶媳妇儿,打算把家里姑娘嫁出去弄点彩礼钱,这才找上了他。
这一开口,就是两百块和三转一响。
老韩没办法,只能上山去挣命。
其实那天他没遇见熊瞎子,也没遇见马猴,他甚至连个兔子也没看着。
在山上转悠了三天,冻得跟个傻逼一样,下山的时候却是两手空空,眼见着媳妇儿也泡了汤,老韩心里憋着一口火气。
就在这时,他遇见了正走夜路往家里赶的王翠兰。
王翠兰那时候只生过一个孩子,还很年轻,身条介于少女和少妇之间的丰腴,长得在村里也算漂亮。
其实老韩一开始没想干什么,他就是跟在王翠兰身后想多看几眼,没想到王翠兰似乎察觉到了他在跟着,越走越快。
老韩看着王翠兰害怕的样子和被大棉裤裹得圆滚滚的屁股,心里一股邪火冒了上来。
女人都他妈是该死的,除了看钱,就是看脸。
往常在村里的时候,那些女人连正眼瞧都不瞧他一眼,就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这个女人也是。
也一样的脏,心眼脏。
那一刻,老韩就跟魔怔了似的冲了上去,一把掐住了王翠兰的脖子,使劲把她的衣服往下拽。
……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王翠兰已经两眼凸出,瞳孔涣散。
他一下子回过神来,哆嗦着手去探王翠兰的鼻息。
然后老韩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王翠兰已经被他活活掐死了!
他在原地愣了一会,突然发现这里离王翠兰家不算远,也不知道王翠兰家里的人听没听着动静。
一不做二不休,他干脆发了狠,摸黑进了屋把王翠兰的男人也杀了。
为了制造出他俩是被野兽吃了的假象,老韩把家里的黑狗放进了屋里,把刘槐他爹啃了一晚上,然后又把王翠兰的尸体拖到山上埋了。
「那毛又是什么?!你说那是马猴毛?!」
老韩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那是人毛啊,傻子,不过是把头发剪了硝了硝染个色,你们他妈的就不认得了。」
「这些年,我一闭眼就是王翠兰死不瞑目的样子,」老韩叹了口气,「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对不住他俩。」
「我这儿子也随他爹,看着你老婆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可你为什么非要查呢?再去娶个老婆不好吗?」
老韩已经完全褪去了那种神志不清的糊涂样子,站在那里沉静地看着我。
这一刻我心里甚至生出了一丝寒意。
这是一个真正的魔鬼,他一丝愧疚都没有,杀人和杀鸡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他比马猴还要可怕。
「我老婆还活着吗?」我攥着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死死地盯着他。
「你老婆?」
小韩那张丑脸上表情扭曲,挤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城里的妞儿就是细皮嫩肉,玩起来真不错,可惜她挣扎得太厉害,死得太早了。」
「没事,等你死了,我可以把你俩埋在一起,做一对亡命鸳鸯。」
我看着他笑歪的嘴,心里的火焰好像被浇了汽油一样熊熊燃烧起来,烧光了我所有的理智。
我要杀了他,我对自己说。
老韩抽完了最后一口烟,把烟屁股扔在雪地上抬起钢刀对着我。
「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一边刘槐听完老韩的话眼里都快滴下血来了,嘶吼一声拿着刀冲老韩扑了过去。
小韩猛地从一边把他撞开,我攥紧了杀猪刀也冲了上去。
雪地里,我们四个结下了生死之仇的人缠斗在了一起,我们心里都只有一个信念。
要他们死。
老韩虽然老了,但是早些年也是在山上讨饭吃的,体力并非一般人能比,刘槐一个壮年人竟然一时奈何他不得,砍了几刀都没中,反而是老韩把他制住了,眼看着就要一刀把他脑袋给劈开!
我顾不得小韩,一个箭步冲上去就要杀老韩,老韩动作被我逼停,刘槐趁机滚到一边的雪地上,喘着粗气站了起来。
「啊——」
身后的小韩冲上来一刀扎在我后背上,我虽然穿的厚重肩膀上却还是被刀捅了进去,疼得我一个激灵。
小韩一击得手,就想顺着把刀再往下捅我个对穿,却被一边的刘槐扑倒在地,刘槐举着刀就要往下捅,被小韩死死撑住。
老韩一看就急了,三两步赶上来想救儿子却被我挡了下来,我一刀劈了过去被老韩抬手用钢刀挡住,金属之间挤压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音。
就在我跟老韩僵持难下的时候,一边的刘槐突然大吼一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向下压去,额头青筋凸起!
小韩本来就是往上撑着,这一下子实在撑不住了,被刘槐一刀子扎进了喉咙里猛地一个——
冒着热气儿的鲜血猛地喷溅了三尺高,洒了刘槐满头满脸,他面色疯狂满面猩红如同魔神,一时间居然把我看愣了。
老韩看见儿子被杀,目眦欲裂,悲鸣一声就冲过去要杀刘槐。
可是他刚跑了两步,就停住了。
我看到他眼睛慢慢睁大,呆滞的的了头。
我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老韩头顶的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一个浑身长着黑毛的怪物。
一张跟人相似的脸上嘴尖尖的突起,看起来十分邪性,看一眼心里就发凉。
怪物尖利的獠牙往下滴着涎水,一双绿油油的眼睛死死盯着老韩。
它似乎是被血气激起了凶性,嘶吼一声就跳到了老韩身上,也顾不得先杀了他,抱着老韩的脑袋就啃了起来,一口下去连血带肉,老韩脸上立马就缺了一块,随着令人牙酸的咀嚼声鲜血滴滴答答地掉在雪地上,溶出了一个个小坑。
是…… 马猴。
我被这一幕吓得好悬没当场撅过去,也顾不得其他了,拽起吓傻了的刘槐屁滚尿流地往山下跑去——
身后马猴兴奋地嚼着人肉,也顾不得追我俩,我和刘槐也不顾身上的伤,几乎是拼着一条命地往山下逃,不顾头脸被树枝子刮了多少下,简直是身体在前面跑,三魂七魄在后头追!
「往这走!」
就在我不知道该往哪跑的时候刘槐拉着我的胳膊往一个方向跑去,我们在夜幕初降的森林里夺命狂奔,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得心脏都要从嘴里跳出来的时候,终于远远地看到了山下的光亮。
「哈-哈——」我感觉要把肺都活活喘出来了,一边的刘槐也好不到哪去,我俩相互拽着对方的胳膊,也不知道是谁搀着谁还是谁撑着谁,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下走。
一路走到村口处,刘槐的老婆还有几个亲戚已经在村口等着了。
一看我们浑身是血的跑下来,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围了上来,刘槐老婆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摸着刘槐道:「没事吧?哪伤了没有?!」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一酸,赶紧转过头去。
「老韩他家呢?」一边有人问道,「咋没看着老韩和小韩?!」
我看着已经彻底被夜色笼罩住的森林,轻声道:
「真是太不幸了,他俩被马猴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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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完结文指路:
《人蜥》
“你知道人蜥吗?”
她轻声道:“首先要准备三百只蜥蜴。”
“和一个女人。”
《冰洞》
在南极地下冰湖的湖水样本中,科研人员发现了一组全新未知的生物基因。
为了能更好地进行研究,我们组成了一支科考队,打算立刻前往南极采样研究。
当天晚上,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里一个奇怪沙哑的声音告诉我:
「不要去。」
刘小谦
妹妹病重,要 50 万救命,可我根本筹不到这些钱。
而一个陌生来电,却给了我希望。
100 万,只要我参加了一场游戏。
我被他们带离了市区,而诡异的事情,也一件一件发生…
(已完结,1 月 23 日已更新,可点击目录直接跳)
「进入游戏前,我再重复一遍,最重要的事。」
「各位现在身处公海内一处无人岛上,不在任何国家的管辖之内,所做的事,也没人知道。」
「所以在这里,你们可以做任何事。」
「毕竟,这场游戏,只有一个人能赢。」
「而赢的方式,也只有一种。」
「杀掉其他所有人。」
那声音散去,我醒了过来。
坐起身子的时候,惊动了一只蝴蝶,迅速飞出去。
顺着它的轨迹,我看清四周。
这是一片热带雨林,树木密而高,叶子宽阔,缝隙里洒下的阳光炙热。
气温在 30 度左右,潮闷。
我低头,发现自己身上有一个背包。
翻开,里面是三块压缩饼干,一块手表,一瓶 600 毫升的空水瓶。
还有,一个很精致的手提箱。
那手提箱里面,是一把手枪,和 7 只很小的带针管的子弹。
麻醉枪。
所以,这是补给,和武器。
这是……
一场大逃杀。
我继续翻那书包,在一个小夹层里,发现了一本小册子。
封面写着四个字:游戏法则
可我刚要翻开,就听见一声尖锐的响声,紧接着,我的右臂剧烈地刺痛。
一支箭,划过我的身子,重重钉在了我身前的树枝上。
尾羽抖动,震出了一股鲜血。
我的血。
「不用看说明书了,」尖利的喊声在我身后响起,「你就快死了!」
0
我愣了一瞬间,意识到,那箭矢的力道足以贯穿我的身体。
来不及回身,我立刻抄起背包向密林处跑去。
漫无目的,只是跑。
连书包里的东西散落,都无暇顾及。
我还完全没弄明白自己的处境,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句话。
一句警告:
下一秒,就会死!
那是一种,无比寒冷的感受。
密林里,我狂奔着,被草木绊倒,翻滚,爬行…… 像一只老鼠。
忽然我看见前方一股亮光,我立刻全速冲过去,跃起,融入进那光里。
树叶散去。
我跌落在地上,发觉,那竟是密林之外,一片海滩。
前方,是无尽的海。
我的手、脚陷入在沙子里。
脑中,终于出现了第一个,有逻辑的念头——
我中计了!
在密林里,他其实很难射中我。
于是他故意大声威胁我,逼我直线狂奔,跑到沙滩。
这里视野开阔,没有遮挡,不便奔跑。
所以我落在沙地的那一刻,就输了。
忽然,又一声尖锐的破空声,自我身后响起。
我来不及判断,迅速横向翻滚。
嗡。
那箭矢刺入了我刚刚所处的地面,整个箭镞都淹没进了沙中。
没等我开始后怕,又是一箭射过来。
我来不及躲,本能地一扬手。
那箭矢射进了我手中的背包,直接将其贯穿,刺入我的腹部,力道很大,直接将我掀翻在地。
伏在地面上,我看见血液从我的腹部缓缓涌出来,染红了一小片沙子。
很痛。
可是,这痛感,却让我冷静了下来。
让我意识到,想活下去,确实只有一个办法。
动手,杀人。
01
我是主动加入这场游戏的。
我叫陈晓宇,23 岁。一星期之前,我的妹妹陈小夕的人工心脏开始排异,只剩下一个月的命。
我早知道是这个结局。
但我们相依为命了快十年,没法看着她死。
我问医生,这次救活她,多少钱?
医生说,「50 万,可是,钱不是最大的问题。」
「那是什么?」
「这次你妹妹,没法再用人工心脏。」
「嗨,」我舒了一口气,「活体心脏嘛,我有。」
医生愣了一下,「小宇,你知道,同辈的捐赠,我们在伦理上是不允许的。」
我没再说话。
这种事我早想过,早就在心里挣扎过无数次。
想要换妹妹的命,唯一的方式,是我死去。
我没法做好准备,只能,先去凑那五十万。
可是,先前的人工心脏,已经让我欠了无数债……
那天,我打了六个小时的电话,又一次,向通讯录上、
我借到了,不足三万块。
深夜,我回到病房陪妹妹,给手机充电,看着熟睡的她流眼泪。
而这个时候,电话忽然响了。
陌生号码。
我走到走廊,接起来,那边说,「我这有个局,能帮你赚一百万。」
我有些愤怒,「我不知道你是谁,但这种时候,别耍我。」
说着,我挂断了电话。
可下一秒,我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银行卡里,被人转了 10 万块人民币。
转账附了一条留言,还是那句话:
「我有个局,能帮你赚一百万。」
02
沙滩里,我不再动弹,开始全神聆听。
脚步声,正逐步接近我,从湿润的草叶间,走到干燥的沙地。
血液在流淌,我的力量正在逐步消散。
可我还在等。
不是等他足够近。
而是……
等那个微小却危险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是他的弓弦,绷紧的声音。
他不会笨到直接走近我,抢夺我的物资。
他要在安全距离,补一箭,来确认我的死亡。
可是,弓箭的安全距离,怎么能远过手枪呢?
我是个没能力照顾妹妹的 Loser,可是 16 岁之前,我是个运动员。
25 米手枪速射,我拿过两个全国锦标赛的冠军。
刚才的我,抱头鼠窜,把包里的所有东西,都弄丢了。
可是,我有个本能——
枪,握在手里之后,无论还余下多少理智,手都不会再松开。
翻身。
举枪。
砰。
他的箭同时射出,可尽管离我只有三米,那箭还是偏了。
因为我先射中了他的左手(前手)。
箭头失了准星,在我的脸上划了一道轻微的伤。
砰。
同时,我的第二枪,也命中了他的脖子。
03
那人倒下后,我仰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这才发现,全身已被冷汗和血湿透了。
大概两分钟后,我极艰难地爬起来。
亦步亦趋,走到他的身旁,这才看清,他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
戴眼镜,有胡须,脸很消瘦。
麻醉枪已经让他完全晕厥。
「对不住了。」
我嘟囔着,检查了他的背包,里面物资是全的。
我背了他的背包,戴了他的手表。
然后,我拿着他的箭,将箭头对准了他的脖子。
04——医院
「你到底是谁?」
医院的走廊里,我回拨了那通奇怪的电话。
「我是这个游戏的代理人,现在邀请你,进入这场游戏。赢了,你有一百万。」
「你认识我?」
「不认识,但我有你的所有资料,你是被选中的人。」
「为什么选中我?」
「你有射击技能,国家运动员级别的心理素质,同时,你有足够的动机。」
「足够的动机?」
「为了让你妹妹活着,你什么都肯做,不是么?」
05——荒岛
箭头还停留在弓手的脖子上,我的手表发忽然出现滴滴的响声。
我低头看去,发现那手表屏幕亮起,满屏显示了一个数字。
「12」
那数字忽然变动。
「11」
这是大逃杀游戏的「玩家」人数。
可是,我还没杀这弓手呢。
死的应该是另一个人。
所以,这岛上,已经有一个人死了。
一桩命案,已经发生。并且,将会持续不断地发生。
那…… 我真的,也能杀人么?
想到这里,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动手的勇气。
于是放下了手中的弓箭,安慰自己说,这弓手很强,如果不死,或许,还会帮我解决掉其他敌人。
那手表很快恢复如常,显示了时间。
14:07.
我猛然想到,醒来的时候,已经是 14 点。
看似时间尚早,但太阳落山之前,我必须找个地方躲避,同时处理伤口,耽搁不得。
可躲在哪呢?
半个小时后,我在密林里,找到了一片湖泊。
有淡水,有树荫。
还有,一个女孩。
法则第一条:这是一片黑暗森林,确保自身安全的唯一方法,是杀掉你见到的,每一个人。
06——医院
「这游戏会持续 24 小时。24 小时后,如果你赢了,我们会给你一百万奖金。」
「那如果,输了呢?」
「你会死。」
我沉默了半晌。
因为我实在想不到,什么游戏,是需要用生命做赌注的。
还有……
他到底是谁?
「怕了?」电话那头追问。
「我…… 为什么要相信你。」
他忽然笑起来,「你整晚打了 6 个小时的电话,只借到了 3 万块。不是么?」
「你一直在盯着我?」
「是啊,所以我很清楚,陈晓宇,除了我,你别无选择。」
07——荒岛
我是顺着流水声找到湖泊的,当时,我的体力已经完全透支。
伤口虽然被我用一片布捆紧(弓手的衬衫),但仍在流血。
我将细长的箭身扭断。箭镞仍然有一大半在身体里,我却不敢去碰。
到湖泊边缘时,我大口喝水,灌满了水瓶。
忽然瞥见身旁不远处,有一只箱子。
形状和我得到的箱子一样,只不过,那箱子是白色的,上面有一个红十字的符号。
医药箱……
我踉跄走过去,打开箱子,里面果然密密麻麻排布着绷带、碘伏、青霉素安培瓶、针管、冰袋……
这是极重要的物资。我现在腹部的伤还在流血,这些东西能救我的命。
可是,这些东西,是谁的呢?
想到此处,我忽然听见背后怯生生的一句:
「你动一下,我就杀了你。」
我停下了所有动作。
08
背后的声音青涩,我第一时间认定,那是个年轻少女。但在这个场子里,年轻少女,一样可以杀人。
我赶忙举起双手,示意手上没有武器。
「别杀我,我有用,对你有用。」我颤抖着声音说。
她不吭声。
「你…… 你想合作么?」我问。
「什么?」
「我知道这岛上的一切!我们可以合作的!」
我在骗她。我对这岛屿一无所知,也并不想和其他人合作。
可是,和弓手的对决,一路的失血、疼痛、和濒死,早已逼着我暂时忘记畏惧,并开始思考最本质的问题。
如何活下去?
我很快发觉,我最好的武器,并不是手里的麻醉枪。
而是「欺骗」。
少女不答话,我心里窃喜。
能被我的这句话唬住,说明她至少和我一样,是第一次参与游戏。
我指了下左侧的裤管,那里,放着我的麻醉枪。
「这样,为了让你相信,你可以把我的武器拿走。」
她仍然沉默,许久,终于轻声说,「好。」
紧接着,脚步声,从我身后,缓缓靠近我。
我没法确定她有没有武器,所以,只能继续「套话」。
「我的武器是把手枪,你的…… 也是吧?」我用故作轻松的口吻絮叨着,试图进一步放松她的警惕。
「是啊。」
回答得很利落。可是,越利落,越可疑。
「那你小心点,千万千万别走火。」
「那你别动弹!」
色厉内荏的语气。
即便我已经表现得如此慌乱,她仍然在畏惧。
这种架势,就算有枪,也不见得敢开。
这时,她的脚步足够近了。
我感觉到一只手,探进了我左边的裤兜里,握住了枪柄。
就是这里!
我猛握住她的手,不等她做出反应,立刻向后倚住她,一同倒进了身旁的湖水里。
虽然我伤后的行动会变得迟缓,但在水里,她也没法更快。
我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按在身下。
她挣扎着,可因为身形纤细,力量很弱,以至于我只凭一只手,就将她的脑袋完全按在水里。
这是我的幸运,伤成这样,比她再高壮一些的对手,我没法对付不了。
但她太娇小,即使她左手此时握着我的麻醉枪,胡乱砸向我,也无法对我造成任何伤害。
等等,她为什么不开枪?
我已经关了保险,赌她不了解枪支,没法枪击我。
可是…… 她不仅没碰保险,连扳机都没扣过一下。
还有,她的另一只手里……
竟然没有武器。
那只手只是徒劳地拽我的衣服。
她的挣扎渐弱,我终于不忍心,将她的上身从浅水里拽了出来,但仍然扯紧了她的衣领。
她剧烈地咳嗦,大口地呼吸。
半晌,缓过气来后,开始痛哭。
我这才看清,她和自己的声音相符,不过是个 20 岁上下的少女。
「为什么不扣扳机!?」我厉声质问着,「为什么!?」
她仍然哭着。
我没了耐心,夺过麻醉枪,用枪托用力砸向她耳边的地面。
「说啊!」
「……」
「说!」
「我们合作…… 好不好……」她啜泣着,「我帮你治伤…… 你让我活……」
她艰难地央求,「我求求你,求求你……」
09
「你是个医学生,所以箱子里是急救品。而我曾有过射击训练,所以箱子里是麻醉手枪……」
我一边思考着,一边抵御缝针带来的疼痛,「所以工具箱,是根据每个人的特点配发的…… 嘶……」
她帮我处理了伤口,期间,我的麻醉枪一直指着她的眼睛。
但好在,她确实没有伤我的念头。
终于一阵剧痛之后,那箭头被她拔了出来,递给我。
那弓箭先前被我扭断,此时只剩了箭头和手掌长的一截箭身,像一把匕首。
「你拿着吧。」我没接那箭头,「不能没有防身的东西。」
她摇头,「医学生都宣过誓的,我只会救人。」
我愣了一下,心里告诉自己,别放下戒心。
可是眼前的姑娘,温柔,孱弱,似乎真的,没法伤人。
于是,我决定和她一起走。
毕竟腹部的伤口,没有她的消毒包扎,很快会致命。
她算是救过我。
伤口处理好之后,我们远离了水源,天黑前,在一处临海峭壁上,找到了一处山洞。
法则里说,山洞,是最重要的资源。
因为只有在洞穴里点火,才能积蓄足够的热量,并降低暴露行踪的概率。
火焰燃起。
我们坐在篝火旁,享受着难得的温度。
直到此时,我这才终于放下对着她的枪口,才敢仔细看她,俏丽的眉眼,柔和的侧脸,和潮湿衣裙包裹下的身形。
火光依稀,在她身上勾勒出纯美却诱人的轮廓。
「如果你想碰我,」她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要先确保安全。」
我赶忙扭开头,「对不起。」
「没关系的,」她叹气,「这种地方,没关系的。」
她语气里透着绝望。
「但如果你碰了我…… 请你一定要保护我。」
说着,她将衬衫缓缓解开,脱下,露出了纯白色的内衣,接着站起身,将短裙侧边的拉链也轻轻滑下。
皮肤莹白,腰身不足一握,双腿挂着水滴,纤细娇嫩。
我看尽了她的每一个轻柔的动作,半晌,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愣了一下,「你笑什么?」
「没事,没事,」我憋住笑,「只是觉得你的提议不错。」
我也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她。
她看着我,眼里有畏惧,却没后退。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玩了你之后,就不会再保护你了。」我舒展了下臂膀,「杀了,最省心。」
说完我窜上去,一把逮住她的脖颈,按在墙上。
她吃疼,轻哼了一声,但没抵抗,眉头,都没皱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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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上有这样一种体验,叫 还有来访者这样描述自己的情感钝化体验,他说:「我常常觉得自己像是个隐形人,别人不会特别留意到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出现在别人面前,就像我是鬼。我看着我的家人朋友相互间沟通互动,感觉有一个看不见的障碍让我无法加入他们。」 可见情感钝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