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究竟可以悲惨到什么程度? –
你一定听说过旧社会里有个特殊职业:奶妈。
很多人以为这是个包吃包住不用干活,只给别人孩子喂奶的工作;但想不到这个行当有多少鲜为人知的隐秘。做为「产奶工具」的职业奶妈,究竟会遭遇什么。
不但有家难回,有子难养,还要冒着被雇主侮辱、利用的风险,甚至遭遇各种意料之外的荒唐事儿。
她们是一群静默失语的群体,在历史的洪流中存在了三千多年,直到建国后才悄悄地消失。
本文中奶妈的经历,是她们向这段历史发出的声音,说出旧时代那个真实的「人吃人」的黑暗社会对于底层妇女的压迫。
一、坐店待雇
1933 年 沪上
北浙江路上行人熙来攘往,这条路上既有肃穆的国民政府最高法院,也有那各式各样的小破店。
一家名为「姑苏李老荐头」的破店里,隐约飘出一股奶香。
每当有人走过,必会向店里投去有意无意的目光,因为里面随时都会坐着一排正在哺乳的年轻女人。
「中国连环画泰斗」贺友直所绘上海荐头店旧貌
图中撩衣挤奶者为待雇的奶妈
她们有的敞衣露怀,鼓涨的胸脯赫然在目!
这种叫「荐头行」的店铺打从清代起就有了。正规一点的,帮雇主介绍烧饭娘姨、梳头佣、奶妈,还有被称作「小大姐」的童工,抽取佣钱;不正规的,暗地里干贩卖人口,诱良为娼的事。
李老荐头的店,以介绍优质奶妈闻名,是专业的「奶妈职业介绍所」。他曾无不炫耀地说,沪上一半的少爷小姐都是吃他家奶妈的奶长大的。
在民国这个风气刚刚开化,但还封闭保守的时代,这些从乡下来的女人们,不顾路人目光,甚至有的故意挺起高耸的胸脯,想要吸引雇主的注意。
一个身材模样周正甚至有些清秀的女人,正满脸绯红,神色尴尬地坐在板凳上等着被挑选。
她是刚满十九岁,来自高邮农村的慧娴。
她上身只穿了一件摞满补丁的单衣,因为涨奶,胸前的衣服已经明显湿了一大块。为此,她只能驼着背含着胸,不敢挺直腰板;更何况,街边有几个瘪三,正瞪着色眼不时地朝店里扫来。
这前所未有的羞赧,让她恨不得从地缝里钻进去。可是她牢牢地坐在凳子上,不敢离开。因为她若找不到工作,全家人就会饿死。
两年前,高邮因为飓风导致湖堤溃决,水灾使老百姓们失去了家园和田地,只能举家逃难来到上海,在黄浦江边烂泥渡棚户区里搭起了一间破棚子,算是有了栖身之地。
就在一个月前,慧娴生下了一名女婴。新生命并没有给这家人带来喜悦,却带来更加窘迫地生活。同来上海的婆婆和丈夫都劝她把孩子扔了或者送人,可她坚持要把孩子留下。
每天男人跟着同乡去码头帮工,慧娴就帮助别人浆浆洗洗缝缝补补,换一点微薄的收入。不成想,丈夫在搬运货物时被砸到了,半个身子动不得,只得瘫卧在床上。
旧时贫困家庭的女性,边哺乳边做缝补
原本就拮据的一家,雪上加霜。慧娴只得听同乡嫂子的劝,去荐头店找做奶妈的工作。
荐头店的这些奶妈中,一大部分人就是因为家乡的天灾人祸而不得不来到大城市讨生活。
她们没有文化、没有专业技能,唯一的出路就是当女佣或者奶妈。
而在当时的沪上,十家有七八家都在雇佣奶妈。因为许多城市女性有自己的工作,或者家庭条件良好,不愿意牺牲自己的时间、精力和身材去哺乳幼儿,这直接催生出了庞大的奶妈市场。
可是连着坐了两天,进店的顾客都不曾抬头看慧娴一眼;她也因为嘴笨怕生,不敢推销自己。
就在她算计着今天再接不到活儿就要吃草根时,门口突然一阵喧哗。
只见从一辆锃亮的轿车里,走出两名佣人,搀扶下了两名浑身上下珠光宝气的阔太太。
慧娴哪见过如此耀眼的女人?更是自惭形秽。
见有贵客登门,老板李荐头乐得两眼都眯成一条缝了,一口北部吴语说得又急又快:「两位太太光临小店,是有什么需要呐?」
两位太太没出声,甩动手帕嫌弃般地扇着店里的空气。一名佣人搭话了:「这是郭公馆的大太太和二太太,要找两名奶妈。」
李荐头心里一惊,郭公馆可是远近闻名的富商巨贾之家啊,这是笔大买卖,赶紧热情招待。
一番了解得知,看起来人老色衰的大太太,是给自己的外孙子,也就是女儿郭大小姐的孩子选奶妈的。那个年轻窈窕的二太太,是给自己女儿,也是家里的二小姐找奶妈的。
听闻是大户人家,几个奶妈坐不住了。轰地一下全挤上前去,有的连孩子都不要了,七嘴八舌地说:「太太,我的奶好啊!我已经养了两个孩子,个个又白又胖!」,「太太,看看我,我的奶更好,我还会照顾孩子呐!」
一番争夺吓得两位太太直往后退。
李荐头见状赶紧上前呵斥住女人们的自我推荐,生怕惊吓住了贵客。又叫人搬过椅子,让两位太太坐好,叫奶妈们一个一个上前排队介绍。
谁知接下来的场面异常火爆,有那心急的,干脆把衣服撩得大开,把胀鼓鼓的胸脯露出来,炫耀一般展示。嘴里还说个不停:「太太,你看我这个奶水可好的啦,保管小孩子喜欢!」
顿时,这喧闹的场面引得店里店外全是围观的人。
还有的为了进大户人家多赚钱,豁出去了,竟当场「唰唰」地往外挤奶,让两位太太看看她的奶量是不是够大,是不是又厚又稠。
这看似荒诞的场面,是在旧社会荐头店中常见的一幕,这些做奶妈的女人为了赚钱补贴家用,顾不得什么颜面,习惯了像货物一样被人挑选、揉捏、甚至刺探隐私。
哪怕是有西医院的体检健康报告,也照样被主顾们看来摸去。
郭公馆的两位太太选了半天都没有看中的,直到二太太的目光落在了慧娴的身上,二太太把这个瑟缩在墙角的女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挥手招呼她上前来。
李荐头见此景赶忙谄媚道:「两位太太,这个可是年轻健壮的,头一次怀孕,头一次喂奶,昨天才来的!刚刚十九岁!孩子才出满月,奶水特别好!」,接着忙给慧娴使眼色。
慧娴满脸通红地走上前去,在富太太面前手足无措,连话也不敢说。
李荐头在一旁着急催促道:「真不懂事,快点把衣服解开,让太太们看看!」
慧娴的脸涨得更红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解开衣扣,露出一边饱满的胸脯。
著名国画家戴敦邦所绘荐头店中挑选奶妈的场景
一名奶妈正袒胸露乳接受男女主顾的检查
大太太见状,朝身边的吴妈点点头。吴妈就把手伸过去,仔细地去摸索检查;再轻轻挤压,顿时几股乳汁溢了出来。
吴妈用手沾了一点,轻轻用手指一捻,再分开,觉得很粘稠,就满意地点点头。
接着,吴妈又把慧娴从头到脚摸了一遍,没查出什么大碍,就转头说道:「两位太太,我觉得这个还不错。皮肤又细又白、身段也苗条、奶汁也合格。」
大太太问慧娴是哪里人,慧娴却没听懂大太太的上海话,窘迫地转眼去看李荐头,李荐头赶紧含笑地说:「她是高邮人,来上海时间不长。」
大太太一听马上嫌弃道:「江北人不行,说话都听不懂的,做事情也奸滑,都是下等人,我们再看看好啦。」
二太太没有说话,而是很仔细地把慧娴的衣服扣好,又打量了一会慧娴的脸,才慢慢说:「姐姐,既然你看不上,那我要了。我看她还不错,高邮话我是懂得,我不嫌弃。」
大太太撇撇嘴:「妹妹,江北人信不得的,她们家里人弄不好都是为日本人做事的,身上有没有什么病也不知道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慧娴虽然听不太懂,但是从大太太鄙夷的神色和轻蔑的口气中明白了什么,心中屈辱,却又不敢张嘴辩解。
李荐头见状赶忙接话:「两位太太,她家是灾民,清白得很!我这里每个奶妈都有医院的证明,保证健康!我们店也是跟您签试用合同的,如果您不满意,可以退回来。」
二太太拉着慧娴的手:「好,就选她了。还有没有别的奶妈,我们还要再选一个。」
李荐头于是更加讨好地对大太太说:「这几天还要有几个苏州和扬州的奶妈过来,您看要不要直接给您送到公馆里,可以让小少爷直接试吃,您把满意地留下即可。」
大太太听后,对这个建议十分赞同,随即留下一个佣人跟李荐头办手续,带着一行人离去。
慧娴心中又惊又喜,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如此之好,能到富贾之家谋生存。
可她不知道,上海滩的公馆可不是那么好待的,许多离奇的事情在等着她。
二、彻骨之疼
郭公馆坐落在凤阳路上,三层洋楼,前后大花园,豪华气派。这是郭家老爷在十年前花了十万两银子盖起来的,本想能传给儿子,享受四世同堂。不成想儿子却英年早逝。
因此偌大的豪宅里,只住着郭老爷和两位太太,以及女儿和女婿。
沪上一处旧公馆
直到小少爷和二小姐的相继出生,才让郭公馆添了一些生气。
慧娴从未来过甚至都没见过如此奢华的地方,一路低着头,不敢多瞧,被吴妈引到洋楼边上的一排平房里。
这里是家里下人们居住的地方。吃穿入厕,都在这里解决,有事情跟吴妈及时汇报。
吴妈老家是崇明的,在郭家几十年,里里外外清清楚楚。她知道慧娴听不懂上海话,就讲官话给慧娴介绍家里的情况。
洋楼的一层是客厅、餐厅和卫生间,那是老爷太太们用的,下人无权使用。二层正中是老爷的房间,里面有门通向左右两边,分别是大太太和二太太的住所。
以后慧娴要奶孩子,就要住在二太太房中的套间里,没事不能乱走动。
三楼是大小姐和姑爷住的地方,最近大小姐也刚生了小少爷,那是全家的宝贝,千万不能去三楼。
旧时的女佣
介绍完了,吴妈就带慧娴去洗澡换衣服,再去见二太太。
慧娴再次见到二太太时,她正抱着哭闹中的二小姐在哄,手忙脚乱。慧娴见状赶忙把孩子接到自己怀里,解开衣襟。
只见这二小姐比一般人家的女孩要瘦小得多,但是这孩子刚把奶吃到嘴里,就像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一样,猛地吮吸起来。不一会,就吃得小脸通红,安然睡去。
看到孩子接受了慧娴,二太太挺高兴,直呼自己选对了人,吩咐吴妈去通知慧娴的丈夫。
慧娴这才知道,自己以后只能每月回一次家,就算郭公馆离自己的家并不远,甚至从阳台就能远眺到。
郭家的规矩大,一是怕她回家后染上什么病,二是怕二小姐断了奶水。
想到自己的孩子,慧娴暗自落泪了,她后悔出门的时候没有多喂孩子一口。
晚饭的丰盛程度超出慧娴的想象,对于肚子里常年都没有荤腥的自己来说,那一碗碗的鲫鱼汤、猪蹄汤、母鸡汤,是过年都吃不上的美味。她心中再次庆幸找对了人家。可等喝了第一口汤她才知道,没有任何咸淡味、没有调料。
猪蹄下奶汤
这是为了给她下奶专门做的小灶,不能放任何佐料,否则奶水会带有异味,还会使孩子上火。
因此,慧娴每餐大同小异全是这种饭菜。
前几次吃还好,刚三天,她就腻得咽不下去了。可她知道,只有自己吃下这些,产出更多的奶,才能拿到工钱,让家人活下去。
自此,慧娴强迫自己逐渐适应了奶妈生活。虽然遭了些罪,但她的家人能活下去了,她从心里感激二太太能给自己这个机会,因此把二小姐照顾得无微不至。
旧时大户人家的太太和伺候孩子的佣人
勤快的母亲可能两三个小时才给孩子喂一次奶,可慧娴无论什么时间,只要见二小姐稍有表示,就马上哺喂,几乎寸步不离身边。
而她只是每月回家的时候,才能让自己的孩子匆匆吃几口奶,有时怕二小姐缺奶吃,就连这几口奶也舍不得喂给孩子,自己的女儿只能天天喝米汤。
长此以往,女儿越来越瘦,小小的身子支棱着一个大脑袋,一副先天不足的样子;而二小姐则象藕做的娃娃,白白胖胖的。
同样都是孩子,从小就分高低贵贱。
自己顶着压力留下了女儿,想把她养大,可如今不但连口奶都喂不了,连见上一次都难。
慧娴一琢磨起来,心里就会难过得像刀绞一样,为此没少偷偷地掉泪。可她知道,对她这样的人来说,这已经是能够得到的最好的生活了,要想全家都能活着,就只能让自己的孩子受苦。
但维持现状也并非易事。
受伤的丈夫,吃不上饭的孩子,是压在她心底的一块石头。这种忧虑堵在心里,渐渐地影响了她的身体。
这天,慧娴发觉自己的奶居然变少了。
无论二小姐怎么用力吮吸,仍然吃不饱,急得她使劲咬慧娴。
孩子的门牙已经露头了,这一咬,可把慧娴疼坏了。她想把孩子抱远些,可孩子似乎觉察到不对劲,死死咬住,就是不撒嘴。
慧娴急得想拍打她两巴掌,可这不是自己的孩子,哪敢打?只能疼的泪流满面,一边忍着一边安抚孩子,直到孩子松了口。
还是吴妈有经验,她来看了下慧娴的奶水,用手检查了胸部两侧后,肯定地说:「你这是心事过重,奶水淤结在里面了」。
慧娴听了吓得不轻,没有奶,她这个奶妈就算是干到头了,她要是下了工,全家就等着饿死吧。
吴妈也是个好心人,叹了口气说道:「当年我喂大少爷的时候,也是堵过。你不用担心,我有通奶的办法,不过你可要忍住了疼、忍住了苦!」慧娴这才知道,吴妈是奶妈出身,随即对她信任无比。
吴妈叫慧娴敞开衣服躺好,用提捏手法反复刺激出一些奶水,再将奶水涂于胸部。接着,以奶水为润滑,进行按摩推拿。
刚开始几下很轻柔,慧娴还能忍受,可再后来,每下都力度加重,直到把皮肉里的硬块揉软。
这吴妈看起来很瘦,却有一股子力气。就像从骨头里发力一般,直把慧娴揉得死去活来,钻心的痛。
慧娴想放声大叫,却又怕吓坏二小姐,只能扯上衣襟咬在嘴里,愣生生疼出一身汗!
吴妈边揉边说:「慧娴,我们女人天生就是来世上遭罪的,你盼着来世托生个男人吧,这辈子只能忍了。」
怎知,慧娴白遭罪了,吴妈的通乳手法没有效果。
就在这其间,慧娴发现了一件怪事。
二太太其实是有奶的。
二太太趁慧娴通乳时,几次偷偷喂了二小姐。
这让慧娴想不明白,大户人家的女眷为了保持体态,不亲自给孩子喂奶,那么日子久了奶水就没了。可是二太太的奶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说有就有了?
慧娴不敢问也不敢打听,但她隐隐觉着,这公馆里有着一些自己不应该知道的事情。
可她现在无暇去琢磨这个事儿事,吴妈又用上了食疗,让慧娴喝各种草药组成的阳雀通乳汤。
还是没用。
第三天,吴妈又给慧娴端来了一盆看不出是什么食材做的汤,里面沉浮着一些奇怪的大小肉块,叫慧娴全喝干净。
慧娴尝了一口,没放盐不说,一股浓烈的土腥味直窜喉咙。见吴妈一幅不容置疑的表情,她只得忍着恶心连肉带汤吃了下去。
等看着慧娴吃完喝完,吴妈才一脸得色地说,这是托人买的一只穿山甲做的汤,因为穿山甲善于打洞,所以吃它通乳下奶有奇效。
慧娴听完,只觉着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差一点就要吐了出来。但她不敢吐,为了养活一家人,就是让她喝黄连她也得喝。
不成想,穿山甲汤竟然也没用。
吴妈不信邪,另一方面也是病急乱投医,又搞来了一系列土方、偏方。让慧娴吃胎盘、活吞蚯蚓,竟然还搞来了几颗黑色小颗粒。
慧娴吃下后才知道,竟然是老鼠屎!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方子起作用了,慧娴终于又奶水通畅了。
三、风波
做奶妈的苦还远不止如此。
旧社会里,这些地位低下的女人,有的会被男主人骚扰或利用,最终要么被女主人责难,要么被辞退。
沪上曾经有过一场被闹得沸沸扬扬的官司,就是因男主与奶妈的复杂关系而演变出来的闹剧。
而这种事情,在郭公馆里也发生了。
慧娴通奶的痛苦,被二小姐茁壮成长带来的喜悦所代替。小姑娘每天都精力十足,活泼好动。慧娴只要看到天气好,都要带着二小姐到公馆的花园里晒太阳。
不止如此,慧娴还多了一个伴,就是小少爷的奶妈曼梅。
曼梅是扬州人,长得周正圆润,人也会说话,深得大太太的喜欢和信任。
不过虽然两个奶妈抱着孩子碰面的机会很多,曼梅却有点瞧不起慧娴,两个人不太交流。
旧时上海的育儿保姆
这一天,慧娴带着二小姐在院中晒太阳时,孩子饿了。
慧娴虽然当了奶妈,却不像其他奶妈一样,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撩衣喂奶。只要有男人在场,她都要躲在没人的地方才露出身体。
当时院中再无别人,慧娴没多想,便撩起衣服就给孩子喂奶。
忽然,一股扑鼻的香气飘到了她的鼻子里,正当慧娴四下张望时,一个油头粉面的年轻男人从暗处走了出来,一身白色西装,浑身香气逼人。
慧娴见状,大吃一惊,赶忙背转过身,把衣服放下,准备躲回二太太房里。
不成想,这男人却笑嘻嘻地开口说话了:「你就是二小姐的奶妈吧,听说你奶水挺足的,我看也确实不错啊。」说着就往慧娴身前凑。
慧娴哪里见过这种登徒子,顿时臊得满脸通红,慌不择路。
这男人却紧跟不舍,嘴里还说着:「二小姐吃得又白又胖,真是可爱,也让我抱抱吧。」
慧娴害怕了,把二小姐抱得紧紧的,只想赶紧摆脱这个男人。
谁知道这男人竟然朝慧娴把手伸出来,也不知道是要去抱二小姐,还是要去抱慧娴!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二楼阳台上突然有人说话了:「慧娴,孩子都困了,怎么还不抱回来让她睡觉啊?」说话之人正是二太太。
男人见所作所为被人全部瞧了去,也不恼,不慌不忙地说:「哟,是二太太啊,有没有空,下来打两圈牌啊。」
二太太没理他,只是催慧娴赶紧回来。
见状,男人用啐了一口,一脸鄙夷地说道:「一个喂奶的下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慧娴本以为男人骂的是自己,可是她察觉到二太太听到这话后,脸上瞬间像挂了霜似的,阴郁无比。
慧娴赶紧进了房里,心里很忐忑,唯恐被责骂。可二太太并没有发火,只是轻声说:「这公馆里人也多,事情也杂,平时千万不要乱跑,听到什么也不要理会,更不要跟别人乱说话,尤其是男人!」
慧娴没敢问这个男人是谁,只是默默地点头,从此加了小心。
没过几天,慧娴听到佣人们在传些风言风语,竟然是关于小少爷的奶妈,曼梅的。
虽然听不懂上海话,但是从佣人们零星的词语和神态中,慧娴得知,曼梅与大小姐的丈夫勾搭上了!
有时候大小姐不在家,曼梅也不照看小少爷,而是把他独自留在婴儿房里哇哇地哭,自己却钻进了其他房间。等她出来后,大小姐的丈夫不久也会从那个房间里出来。
不止一个佣人碰上过这种事,所以传得有鼻子有眼。
有人忽然说了句:「男人嘛,都是断不了奶的。」顿时引起佣人们低声暗笑。
过了一段时间,小少爷换了一个奶妈。
新来的奶妈姓郑,二十七、八岁,跟吴妈是老乡。
这人是个「包打听」,仿佛什么都知道,一幅见过世面老江湖的样子。
她神神秘秘地告诉慧娴,那个曼梅之所以离开,是因为突然就没有奶了。
慧娴说:「吴妈没有帮她通奶吗?」
这句话问得郑奶妈正中下怀,兴奋的声音都尖锐了起来:「哎呀,侬晓得伐?她是怀孕了呀!还有啊,她那个老公啊,根本就没来上海,还在扬州老家!你猜她怀得是谁的种?」
慧娴脑海中马上想到了一个人,但她还是摇了摇头。
郑奶妈现出一脸洞悉秘密的得意神色:「我告诉你,你可不要说出去啊,就是咱们大小姐的丈夫呀!」
「嘿嘿,这个曼梅多傻多天真,那男人只哄了几次,就把她哄上手了,骗她说会娶她,要带她离开郭家什么的。呸呀,那男人自己还是个上门女婿,说什么离开郭家的屁话,还不是看上她的胸脯长得白。」
郑奶妈逗了逗孩子,又接着说:「她也不想想,有了奶,她还能进这个公馆;没有奶,她根本什么都不是!」
话音刚落,一股香味又飘了过来,随之从洋楼里走出一个男人。
慧娴心里一紧,还是上次想要调戏自己的那个人!
不过这次男人没有过来,而是远远地冲她们一笑,走出了公馆。
郑奶妈目送男人走远,冲着他的背影,呸了一声说:「也就是曼梅这种傻女人,才会相信这种拆白党。」
慧娴这才惊觉,这个油头粉面的男人,就是大小姐的那个上门女婿!
她不由得抱紧了怀里的二小姐。
谁想到,更大的热闹还在后面。
没过几天,曼梅竟然回来了,站在公馆大门口,声嘶力竭地叫嚷,让男人别当缩头乌龟,出来兑现自己许下的承诺。
可是曼梅没被那个男人带走,却被巡捕带走了。
没过几天,郑奶妈突然神秘兮兮地凑到慧娴跟前,边比划边低声说道:「听说了吗?黄浦江里捞出来一具女尸,知道是谁吗?就是曼梅啊!听说泡得有两个人那么大,肚子里那个孩子都成形了,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慧娴吓坏了,问道:「是曼梅跳江自杀了吗?」
「嗐,她还想着让那男人接走呐,怎么会自杀?」郑奶妈看看左右无人,又接着说:「听说啊,是大老爷怕家丑让外人知道,也是为了警告女婿,找了帮会的人,把曼梅给……唉,作孽啊,还带着身子,阿弥陀佛。」
这番话听得慧娴遍体生寒。
看似平静的郭公馆里,竟然会有如此冷血阴森的事情。
可她更不知道,郭家的事情远不止如此。
四、秘密
自曼梅的事情之后,吴妈和二太太对慧娴又是吓唬又是警告,要她今后注意自己的言行,对公馆里的男人不可接近,更不能当着男人的面喂奶。
慧娴自然不会去做这些事,但也下意识地留意起公馆里的每一个人,有很多事,她都觉得怪。
比如,尽管二太太每天都要去老爷房中,可大太太并没有什么妒意,与二太太姐妹相称,和谐得不太正常。
而且,二太太每天都在白天去老爷的房间,不到一顿饭的工夫就回来了,很少过夜。
还有,二小姐已经一岁多了,二太太依旧不给她喂奶,可是慧娴发现二太太经常在胸前垫上布,去吸收溢出的乳汁。二太太好几次都想去喂自己的女儿,每次都像下了重大决心一样忍住了。
奇怪的事情太多了,慧娴不敢再想。因为吴妈说过,心事重了会回奶。
没过几天,一切谜底都揭开了。
一天早上,慧娴照常带着二小姐在院子里玩耍,一抬眼,不知何时大小姐的丈夫竟站在了面前。
他跟往常一样嬉皮笑脸,直夸慧娴长得白净,比刚来的那会儿好看多了。说着,竟伸手要去摸慧娴的脸蛋。
慧娴拉着二小姐立即往后躲闪。
她万万没想到,经过曼梅的事情之后,这男人竟然还敢如此张狂。
慌乱间,男人竟把孩子往边上一拨,伸手就要向慧娴身上抓去。
二小姐没站稳,倒在地上哭了起来,慧娴赶紧抱起孩子,躲开男人。这男的一把没拉住,嘴里也不干不净起来:「哼,乡下的臭娘儿们,给脸不要脸。」
就在这时,大小姐突然出现了,她几步冲上前去,不是去痛斥自己的丈夫,反而是用力给了慧娴一个嘴巴,大骂起来:「臭婊子,你也想勾引我男人吗?你算个什么东西!」
这一闹,吓得二小姐哭得更厉害了。慧娴忍着疼,一边流眼泪,一边把孩子抱得紧紧的,嘴里分辩道:「大小姐,不是我,我没有……」
那男人见状趁机溜走了,可大小姐却不依不饶,揪住慧娴还要打。
二太太听到孩子的哭声赶了过来,正好看到大小姐的丈夫狼狈地溜出花园,猜了个大概。她护住慧娴,嘴里毫不相让:「凭什么打我的奶妈,你自己的男人什么德性你不知道吗?之前闹的丑事,还不够吗?」
一席话说得大小姐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仿佛受了刺激,嘴里大嚷起来:「郭家有你说话的份吗?你不就是我爸爸的一个喂奶丫头吗?他吃了你两口奶,收你当了姨太太,你就敢蹬鼻子上脸训斥我吗!下三滥的货!」
二太太呆愣当场,被气得浑身发抖,尖叫一声,捂着脸跑回到了楼里。慧娴也赶紧抱着二小姐回到房间里,留下仍在原地大骂不止的大小姐。
回到房间,二太太趴在床上痛哭流涕,边哭边咒骂郭家全家,也骂自己,为什么要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活该一辈子被欺负。
这时,慧娴才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大老爷在六十岁生日之后,总是感叹自己老得太快,儿子也没有了,人生许多遗憾来不及弥补。
他的一位富商朋友见状,就给他透露了一个养生秘方:每天都喝一杯人奶。
这富商朋友不无得意地炫耀自己的一头黑发:「老郭,看见没有,我跟你年龄相仿,可是看着就是年轻,刚娶了第四房姨太太,知道为什么吗?那是因为我有个奶妈,每天一杯人奶,胜似服用仙丹妙药!」
大老爷竟然相信了这朋友的话,准备去找个奶妈回来。可富商朋友还说:「这奶妈可不能是那种普通的老妈子,必须要年轻貌美,生头胎的女人才可以。」
大老爷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找来了一个家庭贫困潦倒却又年轻漂亮的女人,表面上收做二太太,实际上是让她怀孕生产后,服用各种汤剂,作为长期产奶的「喂奶丫头」。
这就是为什么慧娴发现二太太有奶,却不给自己孩子喂奶的原因。一旦喂了小的吃,那老的可就不够吃了。
至于二太太每天都到大老爷房中……慧娴不敢再想了,浑身一股恶寒涌来。
也正是如此,大太太对二太太的态度异于寻常人家。
慧娴这才明白二太太为什么会对自己这么好,只因为同是天涯沦落人。
原来嫁入豪门的底层女人,更心酸。
五、循环
从伤疤被揭开的这天起,二太太在佣人们的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了,仿佛老了好几岁。而慧娴却因为知道了她的秘密,对她产生了更多的同情,把二小姐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尽力呵护。
转眼两年过去,二小姐两岁多了,已经不需要奶妈了,慧娴却并无欢喜的感觉。她每天都在担心自己会被辞退,失去赚钱的来源,可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这天慧娴正在带着二小姐吃饭,吴妈来告诉她,她的契约到期,可以结账回家了。
慧娴突然觉得悲从中来,眼泪落了下来。
二小姐虽然只有两岁,却很懂事地帮她擦掉了眼泪,伸着两只小手要慧娴抱。
慧娴边哭着边抱紧二小姐,却还是不得不在郭家佣人的监视之下,取回了自己刚来之时穿的那套破烂衣服,拿着工钱,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郭公馆。
她穿过街头,走过弄堂,看到四处都张灯结彩,仿佛过年一样喜庆。许多打扮漂亮的孩子在家长的带领下,走向广场和叫「儿童活动中心」的地方。
她不知道,这是民国慈幼会敲定的第一个中国儿童年所办的活动。各地的政府机关、学校、教育机构都表示要倾力为广大儿童谋福利,让儿童们幸福成长。
不过慧娴无心关注这些,她从一队队的孩子中间穿过,回到黄浦江边烂泥渡的破棚户里,她太想自己的孩子了。
旧时一位带着孩子在街头哺乳的女性
破烂恶臭的窝棚里,丈夫卧在床上,佝偻着身躯,瘦得皮包骨头;如果不仔细看那被褥下的起伏,还以为他死了。
婆婆在煮草药,眼睛快要被柴火熏瞎了。一个面黄肌瘦又脏又臭的小女孩,被绳子捆在床边,在湿泥坑里玩耍。
慧娴见此情景,潸然泪下,赶紧冲上去解开绳子,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可是她不敢使劲,仿佛一使劲,就会把孩子的骨头架子捏碎。明明已经两岁的孩子,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看上去只有一岁大小。
女儿还是认不出妈妈,嘴里不断地嚷着饿。
慧娴慌忙解开衣襟,让女儿吃一口这来之不易的奶水。
丈夫睁眼见她回来,脸上并无半点喜色。因为慧娴是家里唯一能赚钱的人,全家都要靠她的微薄收入来过活。
慧娴也明白,自己无暇享受这全家团圆的时光,她必须再去当奶妈,来担起这一家的生存重担。
第二天,慧娴再次坐到了荐头店。
有人来选奶妈,慧娴第一个冲了上去,解开衣扣,大声喊:「先生小姐看看我的奶!郭公馆的小姐就是吃我的奶长大的!」
接着她又喊:「老爷太太,我的奶特别补,您喝了之后益寿延年,只要五分钱一杯啊!」
六、终结
旧社会的奶妈们,代表着不平等、野蛮与非人道落后的育婴方式。她们是富贵人家奢侈生活的牺牲品——不但牺牲了自己,还牺牲了自己子女的健康和生命。
新中国成立后,人人平等了。在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关怀倡议下,妇女和儿童的健康和权益得到了极大的保证。
同时,奶粉、牛奶等代乳品的普及,也得使得同慧娴一样贩卖自己「鲜血」的职业奶妈们,永远消失在了历史的风尘中。
参考资料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上海地区奶妈群体的历史考察》
《民国时期职业介绍事业与劳动力市场的发育》
《中国古代历史上的奶妈及其社会地位》
《上海市棚户区空间变迁研究(1927 年—至今)》
《上海儿童日常生活中的历史(1927-1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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