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向暗恋有多甜? –
高中学神回国,要到我在的城市工作了。
他来的前一天,我不好意思道歉:「本来答应要带你转转的,不过我现在得走了。」
男神显得有点紧张:「你要离开 S 市了?其实我来这里是因为……」
我急忙解释:「不是不是,是出差。」
男神又回到了平时那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那老同学,接下来的生活就拜托你了。」
Emm,男神,是要讹上我吗?
今年过年前,沉寂许久的中学同学群突然热闹起来。
「听说了吗?纪学神要回国工作了。」
「是那个 15 岁去了 Z 大少年班,23 岁就拿到海外名校博士学位的纪学神?」
我看着群里的消息,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
纪年,竟然要回国了。
其实满打满算,我也只和纪年同班了一年而已。
高二开学不久,他便特招去了那个一年只在全国收几个人的 Z 大少年班。
正出着神,
我打开后,整个人愣住了。
竟然是纪年。
「你好江楠。听说你在 S 城工作?」
空白的对话框,只有这条消息孤伶伶躺在其中。
大学那会,
我连自己究竟怎么加上纪年
此刻躺在床上的我,连忙要回纪年
等我处理好受伤的鼻子,重新拿起手机的时候,纪年第二条消息已经发过来。
「我也要去 S 城工作了,方便的话,老同学一起约个饭?」
没有多余的标点符号,没有表情包,确实是印象中纪年的风格。
但是这个套近乎的口吻,真的是纪学神?
不过高中同学里,现在在 S 城的,确实只有我一个。怎么说也应该尽一下地主之谊才对。
我噼里啪啦打字,「嗨,学神好呀!好久不见!你哪天来?我给你接风~」
(猫咪 wink.jpg)
回复完我就放下手机,潜意识中,纪年估计要好久回复才对。刚准备去和我妈一起看电视,叮——
竟然秒回。
纪年:「年后上班第一天到,你公司在哪里,下班了我去接你。」
我乐呵呵地发送了公司地址,和纪年订好时间,反应过来的时候,怎么似乎好像有种被套话安排了的感觉。
害,不管了,尽好地主之谊后我就撤吧。
上学的时候,学神还只是和我们不同种的生物,现在,可能已经进化成不同星系的生物了吧。
在社会摸爬滚打多年后的社畜生存法则告诉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还是不打交道为妙。
社畜有多难?
大年初六,假期最后一天刚回到 S 城,就接到领导让我明天去出差的消息。
我丧着脸给纪年发
两分钟后纪年的消息发来,字里行间显得有点急迫,连一向标准的标点符号都没用:「你要离开 S 城了吗去哪里回老家吗」
我连忙回复:「不不,是去出差。但是可能要两周后才能回来,你刚工作应该挺忙的吧,不然咱们那顿饭就取消好了,耽误你时间真是不好意思。」
还是秒回。
纪年:「没关系,等你回来。」
两周之后,我终于见到了纪年。
因为出差回来是周六,我和他便把时间定在了周日。
一大早,我就在一串电话铃声中醒来。
我有点不耐烦,眯着眼睛,扒拉来手机,拖着睡不醒的声音:「谁呀。」
大学的时候,舍友就特别爱在起床的时候逗我,因为我无论醒来的时候多有起床气,声音却总黏糊的像奶猫。
无论发了多少次威,那些人总是不怕死的要在起床的时候过来撸我。
比如说现在,我用自以为最不耐烦的声音发问,话筒里却传来对面那人的低笑。
「醒来了吗?」
一个低沉带着几分清冷气的年轻男声。
意外的悦耳。
似乎还带了一点让人无法察觉的宠溺。
不用反应,我立刻直觉般的辨认出来:「纪年?」
「嗯。我是不是来的有点早?要不要找个咖啡店,等你?」
「你已经在我家楼下了?」我快速跳下床,对着镜子嫌弃地扒拉了两下睡到放飞的鸡窝头,还有出差熬夜的黑眼圈。怎么办怎么办,我迅速贴上两片眼膜,急匆匆回纪年道:「小区对面有一家咖啡厅,你坐一坐,给我半小时,我马上来哈。」
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上好妆,我飞速赶到咖啡店。
但要到店门口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
18 岁之前,我觉得如果人类的智商有边界,那么上限一定是纪年。
同样都是人,但他仿佛和我们属于不同的界门纲目科属种。
还没进入这所市重点高中之前,纪年的名号已经传遍我们这些即将入学的新生。
初中连跳两级,免试进入市重点。据说全班同学备考的时候都是用的他的笔记,生生把他们班的重点高中录取率拉到 80%。
但他仿佛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听过课。
我和纪年的座位隔了两排,印象中最深的,就是窗边的他永远翻着不是本节课教材的书。
老师自然是不敢点他的。
偶尔需要第二种解题思路时,还要请他来外援。
哪怕是手里正在捧着大学专业教材,纪年也能一秒切换到我们这些苦逼高中生奋战的题目上,信步走上讲台,「唰唰唰」用那双好看的手三两下写出比标准答案简便好几倍的思路。
全班同学满脸敬畏的目光中,纪年不动声色地走下讲台,目光向我的座位一瞥。
我自然是没有这个自信觉得他在看我的。
大概是因为,我的同桌,是那个年级第二,艺术课和文化课双强的全校女神林漓吧。
纪年离开的那天是在春天的末尾,微风拂入教室,他在满窗繁花中收拾东西,最后走之前,却突然抬眼,我措手不及,那双清俊眉眼直直撞入我的目光。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只是一个偶然。
我连忙低下头去,再一抬头,他已经在同学的欢送中走出教室,穿过走廊,消失了。
从此,便是十多年不曾再见。
可那间老旧教学楼的窗台边,从容不迫翻着书的少年,却成为了我整个学生时代印刻在脑海中最深的记忆。
往后十多年中,年少的那双眉眼,却常常入梦来。
我在此刻想起来——
十二年。
我和纪年,已经十二年没见了。
他应该又长高了吧,记得高一那时候,他就已经快到一米八了。
他也会像我一样,有常年熬夜加班留下的黑眼圈吗。
据说学术圈,压力也是很大的。
他一定变得更好看了吧。
那时候即便是全校统一的校服,大课间操时他也是一群人中能一眼看到的存在。
还有,还有。
二十七岁的纪年,应该已经有女朋友了吧。
或者……或者……
是不是已经结婚了呢?
纷繁的想法在我脑海中掠过,我深吸一口气,推开了咖啡店的门。
周末清晨的咖啡厅寂静无人。
店员们都在柜台后默默工作,唯一的顾客坐在窗边。
那人身穿一款简单的浅灰色日常西装,背部的线条笔直坚挺。
修长的双腿交叠,膝上放着一本薄薄的办公本,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半框眼镜,双手从容优雅地在键盘上动作着。
手边,还放着一本书,《量子力学导论》。
是我不懂的世界就是了。
一步,两步,三步。
我到达纪年所在的座位。
服务员恰在此时把饮品送来,我和她打了声招呼,从她手中接过托盘悄悄走到纪年身边。
「先生,你要的咖啡。」我把其中一杯放在他面前。
「谢谢。」纪年接过咖啡,微凉的指尖不经意间和我的指尖触碰,我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缩回手指。
于是纪年抬眼,那双深褐色的双眸直直的望进我的眼睛。
我觉得眼眶似乎有些微热。
纪年望了我似乎很久很久,但实际上,也不过瞬息而已。
下一秒,我看见他的唇边掠过一丝浅淡的笑意,低沉清冷的嗓音响在耳畔:
「好久不见。江楠。」
本以为那天的「接风宴」后,我和纪年会回到正常的大城市「普通同学」状态。
一线城市打工人的社交礼仪:跨区如同跨省,平时绝不会见面,一年半载地问个好,偶然有事身边实在无人帮忙时候才会惴惴不安地给对方发个
但,自从那天见面后,我和纪年这多年不见的同学,联系却意外地频繁了起来,甚至向着「密切好友」的关系奔去。
本来周日那天吃完饭后,我礼貌和纪年 say goodbye,心里想着,和纪学神就此应该也没啥联系了。
但我刚回到家,纪年的
纪年告诉我自己刚回国,国内的一切都还不怎么熟悉,甚至连刚才去超市扫码支付都弄了很久,还是后边排队的一位阿姨看不过去教的他,身边的老大爷无一例外全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我一想,确实,纪年十几岁就出了国,国内移动互联网一天一个样的时代他根本都还窝在国外研究所的实验室里为学术奉献青春。
即便恐怖高智商如纪年,总还要适应适应的。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成熟优雅的纪博士在超市被大爷大妈围观学习扫码支付的场面,有点心酸又意外的好笑。
纪年话里话外透露着自己的一丢丢无助,话赶话到了这个境地,一句话不经我大脑顺嘴从我口中说出:「要不下次出门我带着你转转,帮你适应适应。」
纪年回复的语音消息里,传来他带着点无奈自嘲的声音:「那真的麻烦你了,江楠。」
第二周的周末,我来到纪年所在的 S 大校门口。
马路对面,就是我的母校,A 师大。
一条十多米宽的路,分开了云与泥两个世界。
唉,我发出一声酸溜溜的叹气。
「叹什么呢?」纪年出现在我身后,轻轻摸了摸我的头。
我有点被纪学神的动作惊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
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被学神「灌过顶」,我是不是可以去考 S 大了。
纪年看着我的反应,默默收回了摸我头的那只手,藏到了身后。
和他并肩走在校园林荫道上,我感觉纪年的情绪似乎有点 down。
他好像刚刚运动完,身上穿着米色的运动服,挺拔的后背上挂着网球拍袋,头上的黑色运动发带还来不及拿下,鼻梁上也没有架着那副银边眼睛。
忽略他那股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气度,活脱脱像一个刚进大学校园会被学姐们调戏的鲜嫩学弟。
我想活跃下气氛,刻意逗他:「纪老师现在要是去篮球场,一定收到一片尖叫。」
纪年唇边浮起一缕未忍住的笑意,被我敏锐地捕捉到。
我打蛇随棍上,「真的,要是我回到十八岁,一定叫的最大声。」
纪年淡淡瞥了一眼过来,开口的声音让人摸不清他的情绪:「那现在就不叫了吗?」
我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不知道学神是作何意思。不过好不容易起来的氛围还是不要让它落下去为妙。
我继续「讨好」道:「现在也是要叫的。不过,就是可能比不过那些妹妹咯。」
说完我观察了下学神的表情,仍然是高深莫测的平静。
嗯,要不还是闭嘴吧。
我默默跟在纪年身后,亦步亦趋。几秒后,前方传来纪年模糊的声音:
「比得上。」
嗯?
午饭是纪年带我在 S 大校外的某家备受好评的餐厅吃的。
我去卫生间回来,看见纪年已经点好菜,桂花糯米藕,金汤桂鱼,蟹粉豆腐,糖醋小排……竟然大半都是我爱吃的。
我惊喜问纪年:「这么巧,我们口味很相似诶。」
纪年把先上来的糯米藕夹进我碗里,「嗯,快吃。」
饭桌上,又是一片沉默无波。我一边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吃,一边在脑子里想着怎么找话题。
我的工作?算了,出版社那堆繁琐破事学神估计也不感兴趣。
他的研究?别了,我现在连中学物理都快忘完了。
那,那……
我咽下去一块糖醋排骨,开口找话:「你现在刚来,是不是还不能独立带学生?」
纪年筷子一顿,「对,目前是先暂带本科课程。」
是了,高校也是要论资排辈的,一路碾压的学神也要屈居于规则之下。
我表示理解地安慰到,「我明白的,一开始肯定要从助教干起吧,没关系,慢慢来,如果你经济方面有困难的话,可以找我,我好歹工作了几年,存款还是有一点的。」
纪年放下了筷子。
我还在话语不停:「你这么优秀,一定会很快被看见的……」
「我有职称的。」
「啊?」我茫然抬头。
「副教授。有独立实验室的那种。本科生只是暂带。」
我:「……」
我刚才是不是对大佬进行了某些罪大恶极的「羞辱」?
服务员在此时送上水壶,我接过来,连忙给学神半空的杯子续上水。
纪年被我殷勤到有些「狗腿」的举动逗笑,「没事的,我没生气,你不在学校,不了解很正常。」
「没关系没关系。」我挡住他要接过水壶的手,动作麻利地给他和我自己都续上水,又把服务员摆到边上的主菜移到纪年面前。
纪年目光沉沉,问我:「你一直都那么照顾周围的人吗?」
我一边把鱼肚子上的肉挑给他,一边说道:「还好吧。可能我爸妈都是老大,逢年过节家里聚会时候都是弟弟妹妹围着我,总不能和小孩子抢吃的吧。」
纪年把鱼翻过来,把另一面的鱼肚肉剔掉骨刺夹给我,「别总给别人夹了,自己快吃。」
我冲他一笑,对着盘子大快朵颐,突然想起什么,继续说道:「不过啊,也不是每个人都这么说我的。之前还有人对我说,觉得我冷漠。」
「嗯?」纪年疑惑挑眉。
我解释:「我可能是属于那种,离开了一个地方,就自动和那个环境的人事物断联的人。也不是故意的,就,自动变成了这样。哪怕之前相处的很好,但换了一个环境,我就自然地和很多人失去联系了。
「可能是因为这样吧,之前被人说过冷漠,虽然是开玩笑的态度啦。」我无奈的耸耸肩。「我也不懂,大概我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看似随和内心封闭也说不定。」
「每个人的社交习惯都不一样。」纪年冷静的声音响起,「他们只是为自己的情绪找发泄口而已。
「你不用改变自己,也不用为他们的情绪负责。该留下的人,总会留下来的。」
纪年的话语称不上温情,我却在这话语中得到了被共情被理解的安慰。
我以玩笑的口吻回应道:「想不到学神安慰人的方式这么高级。学到了。」
纪年被我调笑,无奈的笑了下,转瞬又回问我:「不过,这就是你多年不联系老同学的理由?」
啊……
这个老同学,难道是指纪学神自己吗?
可是,他这么多年不是也没联系我嘛。
饭后纪学神继续带着我在校园里压马路。
林荫道上,从树梢间隙洒下的阳光斑斑驳驳。
我在这斑驳光影中有了一种和身边人是多年校园情侣的错觉。
摇摇头把这层妄想甩掉。
我听见纪年在身旁问到:「你在 S 城上这么多年学,有没有听过 S 城高校圈的一句俗语?」
「什么?」
纪年慢悠悠开口:「玩在 F 大,住在 S 大,吃在 T 大,爱在 A 师大。」
我「噗」一声笑出来,「这都多老的传说了。而且在郊区这边的校区,也爱不起来啊。」
纪年被我逗笑,清俊的眉眼在柔软的阳光下甚至有了美好而灼人的热度。
我心中一动,问他:「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叫,爱在 A 师大?」
纪年挑挑眉,一脸等我普及的表情。
于是我向他讲了老校区那条情人河的传说。
据说民国初年,S 城开埠不久,风云际会,A 师大老校区那片地方当时是一片花园,后来,这座花园来了一家流亡到中国的白俄贵族。贵族家里有一个很漂亮的女儿,女孩后来爱上了一个中国的书生。但,遭到了自己父亲的严厉阻挠。
于是,一个春天的雨夜里,那女孩跳进了花园中的那条河。
听完这个故事后,纪年的表情有些动容,「悲情却又无比浪漫的故事。」
我点点头,「所以大概是因为这个浪漫传说,爱在 A 师大就传开来了。不过情人河的风景确实好,一到春夏,河边的情侣乌央乌央一片……」
「那其中有没有你?」
嗯?
我反应了好一会,才明白纪年这是在问我,我有没有谈过恋爱。
内心涌起一阵颤动。
这是,试探吗?
还仅仅只是一句顺嘴的提问呢?
我定了定心神,拿出和朋友们聊自己傻逼过往的满不在乎的态度。
「害,有是有过,不过校园恋爱嘛,太幼稚了。两人就像两个小孩过家家似的。后来有一次吵得很厉害,我和他谁都不愿先低头,结果都咬死不找对方……」
我停住,脑海中出现那段很久远的过往回忆。
纪年见我停下,好像有点着急后续结局似的,问我:「那后来你们?」
「当然是分手啦。」我笑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垂下眼眸,不让身边的纪年发现我眼中闪现的情绪。
「那次吵架,最后还是我先忍不住去找了他。但不知道是两人冷战太久了还是怎样,我在他宿舍楼下等了快一个小时,还是没等到人……
「后来,就分手了。」
记得当时还是冬天,S 城的冬天很少下雪,但会下雨。
那天我刚查完考研的分数,急匆匆去到男友厉钦的宿舍,想问他考的怎么样,我们曾经约定好两人继续留在 S 城,等研究生毕业,就一起在这里结婚、成家,也许两人都稳定后,可以要一个孩子,过上我和他都向往的那种安稳而宁静的日子。
还有,还有。我想告诉他,我想明白了,在两人相爱的决心面前,矛盾都是可以解决的。
我可以先道歉,我可以先低头。
因为没有什么比两人相互理解相互支撑走过人生更重要。
因为,我还想和你走下去。
但——
那天晚上,我等到他们宿舍都快关门了,仍然没有人影,也没有任何消息回复。
S 城冬天的雨无比阴冷,我在那雨中想,可真没意思啊。
身边纪年的声音响起,把我从六年前的回忆中拉出。
纪年的话有点模糊,仿佛是一个人自言自语,好像在说:「……我的话,一定不会的……」
纪年不会什么?
纪年和我同在 S 城工作的消息传遍了高中同学之间。
连没加同学群却知道当年一些内情的闺蜜都来问我,是不是和纪学神有点什么情况了。
我怼她:「有什么情况啊,没边的事别瞎说。」
闺蜜毫不客气地怼回来:「怎么是瞎说,你敢说当年你心里没点情况?是谁毕业散伙饭的时候还抱着高一那本同学录喝醉了默默哭?没记错的话,那一页,是纪学神签的吧?」
我被她怼的哑口无言。
是的没错,我承认,遥远的青春年少,我是对纪年有过一些模糊难明的感觉。
但是,十二年了,我们都长大了。
这些年里,我经历了一场平淡无奇惨淡收场的恋爱。快要三十岁了,人生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一个不值钱的学历,余下一份发财无望只够混过日子的工作。
而纪年——
他和十二年前一样耀眼,一样走在我们大多人的前面。
遥不可及。
语音消息中闺蜜的口吻恨铁不成钢,「你说说,男未婚女未嫁,上天给你机会重新遇见纪年,自己还不把握住,那你就真成憨批了。」
我挠头,追男人,这简直比考研、做报告、应对难缠领导都难多了。
而且这「男人」还不是其他什么歪瓜裂枣,是纪学神呐。
我们出版社是个神奇的地方,忙的时候忙死,闲的时候闲死。领导最近给我布置了一个无比艰难的任务,忙到我根本没有时间思考怎么追男人的事。
两天没有联系,纪年的
顶尖名校的副教授这么闲的吗?没事不知道多做点科研项目给国家做贡献啊。
我在加班间隙中抽空回复他:「被工作折磨着呢。领导让我不解决完问题就不要下班。」
发过去后,对面仍是秒回。
纪年问我,什么难题,也许他有能帮忙的地方。
虽然我觉得纪学神再厉害也管不到出版行业的事,但还是当闲聊一样回复到:「我们一个营销活动,需要邀请一个艺术领域的大咖,叫十月,挺年轻的,也是最近两年通过网络红起来的。之前大家都没接触过她,我给她发了私信,根本联系不到。」
「十月?我认识,回头把她联系方式给你。」
我嘴巴张大。
纪学神,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
但紧接着纪年的第二条消息让我愣在当场,「其实你也应该认识十月的,她就是我们高一时的同学,林漓。」
林漓?
那个全校公认的女神林漓?
她当时确实是一直上艺术课的。
但我不知道,她竟然已经成了小有名气的艺术家。
我在活动的晚宴现场见到了林漓。
高二那年,纪年去了少年班不久后,林漓也办理了出国手续,离开了我们班。
男神女神各自离去,高二(7)班也就此泯然众人。
十多年不见,林漓的样子早已经和记忆中大相径庭。
高二的时候她还是短发,常常一副中性打扮,神似年轻时少女感和少年感兼具的广末凉子。
而现在,她一袭长长的栗色卷发,耳垂上坠着香奈儿最新款的白金镶钻耳环,酒红色的礼服和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无比贴合,举手投足间,是成熟且成功的女性的优雅与风情。
虽然这话很酸,但我还是要说,有些风度,真的只有金钱才能带来。
成功女性林漓举着一杯香槟摇曳生姿,缓缓向我走过来。
她似乎有抽烟的习惯,开口的嗓音似乎有点烟嗓的味道,和这个纸醉金迷的夜晚倒是非常相宜。
「好久不见呢,江楠。
「之前在欧洲和纪年在一起的时候,还听他提过你。你现在怎么样?」
我送酒杯到唇边的手,停住了。
什么叫做,「之前在欧洲和纪年在一起」?
我的脑海里瞬间涌起无数种猜测。
是的,她去的是法国。纪年后来出国去的是德国。
很近。
所以,所谓的「在一起」,其实是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吗……
还没等我的大脑中跳出那个自己不敢承认的可能,林漓就拍了拍我的肩膀:「今天辛苦你了,下次我和纪年一起请你吃饭吧。」
说完扬长而去。
而她离开之前,我在流光溢彩的灯光映衬中,看见了她眼中的一丝嘲弄。
是我的错觉吗?
林漓回国 S 城的消息同样在同学群里掀起一阵轩然大波。
体委在群里带头:「今年是什么奇迹巧合,男神女神都回来了,还都在 S 市。」
于是提议借这个机会,在长三角周围的同学们聚会一波。
正讨论热烈的时候,有人想起我来,「学委是不是也在 S 市?」
我见躲不过,只能留言回应。
于是举办聚会的活就这么落在了我的头上。
纪年紧接着跟了一句话,「大于他们不是下个月要来上海出差,大家一起帮忙组织吧。」
群里热火朝天的讨论停了。
说实话,这还是纪年第一次参与到大家的群聊中来,简直如同彗星撞地球一样稀有。
我明白纪年这是出面替我解围,私信他过去:「谢谢你。」
良久,他回复我:「不用谢。」
几秒后,又紧接了一句,「早点休息,晚安。」
我对着那句多出的晚安,失眠了很久。
聚会那天,因为要接外地过来的同学,我晚到了半个多小时,刚推开包间门,就听见里面一阵热烈的喧闹。
原来纪年也刚到。
而人群热烈围着的两人,是早已到来的林漓,和刚刚到的纪年。
学生时代的男神女神重聚,这个画面,已经让很多人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林漓面对同学们的起哄丝毫不惧,大方的站起身来,走到纪年身边,亲密而熟稔地给了纪年一个拥抱。
那种亲密而不见丝毫扭捏的姿态。
像是多年好友——
也像是久别重逢的恋人。
我又联想到那次活动现场,林漓慵懒而暗含示威般的声音:「之前在欧洲和纪年在一起的时候……」
我垂下眼睛,摇了摇头笑了笑,将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其实她远不用那么费心的。
也不用那么绕着圈地要提点我。
她想要和纪年破镜重圆的话,我能威胁到什么呢?
漫长的十二年里,纪年可能连我的样子都记不得。
而这段时间,他们可能一起去过卢浮宫,一起看过法国南部的海,一起在花神咖啡馆讨论过只有他们那个圈子彼此才能懂的艺术与哲学。
而我,也充其量也不过是一位接待过纪年的「老同学」而已。
再过几年,大概也会在他们的人脉圈之外。
大多数同学都多年未见,今天又有男神女神坐镇,气氛愈加热烈,很多人也越开越放得开。
有人提议到,不如玩会儿游戏吧,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
提议的人挤眉弄眼,大家心照不宣般地恍然大悟,而后目光都集中在中间的两人身上。
林漓看透般的笑道,「大家放过我。我可从来都没玩过这个。」
体委带头起哄到,「放心女神,我们不为难你,我们啊,为难你旁边这位。」
纪年漫不经心地抬眼看了看他,嘴角不动声色地扯出一缕微笑,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咽下口中的酒后,他坦然状开口:「好啊,你要问什么。」
纪年这么直接,那帮起哄的人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但已经被架到这个份上,体委只能开口,只是问话的时候明显不如刚才那么放得开。
他问纪年,「第一个问题,纪学神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有。」纪年丝毫不遮掩地回答。
有好事的男生甚至开始吹起口哨。
体委紧接着问,「是以前的同学吗?」
「是。」纪年丝毫不慌。
体委兴奋的汗都出来了,「她今天在不在场?」
「在。」
我手上一紧。
全场已然沸腾。
林漓坐在旁边,托着腮,似专注又似好整以暇地玩乐一般全程盯着纪年。
而听到最后一句,她好像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收回托着下巴的手,站起身来,让大家平静下来。
「好了,光问纪年也没什么意思,体委,我问问你怎么样?」
「哈哈,林女神开玩笑吧,我有什么好问的。」
……
当天余下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我好像灌了自己很多杯酒。
最后一个人默默退场,走到门边时,纪年过了来,问我没事吧。
我用全身的力气忍住眼里即将涌出的眼泪,想要推开他,手上却软绵绵地使不上什么力气。
而即便如此,我还是坚决地,推开了他。
走向门外那条长长的、安静的走廊。
第二条想来,头炸裂般的疼,幸好是周末不用上班,我把自己团在被子里,像一只欲将度过寒冬的茧。
打开朋友圈,最新一条就是林漓的状态。
「人生中有很多错过。如果回到多年前慕尼黑的那个下午,你再问我一次当初的问题,我的回答一定会不同。可是,你还愿意给我第二次机会吗?」
配的照片,是昨天聚会现场掉落的一只装饰用的心型气球。
这条状态下已经有了十多条评论。大多都是,「林女神,加油~」或者「放心,该明白的人一定明白。」之类暗示的鼓励和兴奋嗑 CP 的话语。
自然是没人敢直接提纪年的。
但,如果这是一道推理题,种种这些已经足够真相大白。
我似乎可以脑补出当年的两人大概各有理想,在欧洲一起经历一场浪漫而契合的恋爱后,双方大概都不肯放下自己的追求而分手收场。
林漓,自然是没有放下的。
而纪年呢?
我想到聚会那场游戏中,他坦然而坚定的答案。
他,大概也不曾放下吧。
只是骄傲的两个人,都不肯先低下头。
我在这一刻充分体会到了恋爱游戏中 NPC 的心情。
看着男女主暧昧难明的你来我往,无论有多少关卡,帮助男女主通关的 NPC,却是始终不能拥有姓名的。
NPC 要有 NPC 的自觉。
我又看了看自己昨天发的那条聚会状态,下面只有一个人给我评论。
是一个小学妹。
「学姐你和纪大神是一个中学的嘛?o(≧▽≦)ツ」
来自亲学妹的扎心。
这个学妹是我工作第二年的时候突然来加我的,说也打算考我们学校,想要请教一下。
而后来她也顺利考上,不过比我强多了,考上了 S 大。
我想着大家都在一个城市,她也差点当上我直系学妹,不如约一下,但学妹每次都说有事,是以我们当了这么长时间的网友,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个萌妹子长什么样。
我还没回她的评论,她的私信先过了来。
「学姐~早啊!
「你知道嘛?现在带我们专业课的就是纪教授(=•ω•=)m」
纪年是她老师?
「学姐~纪教授超受欢迎的哦。我都打听好了,他还没有女朋友诶。学姐你不是被家里催婚很久了嘛,要不要和我们纪大神,试试?( ̄▽ ̄)~」
现在的孩子,都那么八卦的吗?
我回复:「还不知道?你们纪大神已经名花有主了……」
刚回过去没几秒,属于纪年的聊天框就亮了起来。
纪年:「大清早,赖床刷朋友圈不好。」
嗯?
纪年是在我身上装监视器了吗。
我没回复他,第二条消息又过了来:「宿醉好点了吗?帮你订些早餐?」
为什么,完全是一副老朋友的口吻样子啊。
难道一夜过去,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火速推进了我和纪年的关系?
但,想到昨天聚会最后纪年表白完皆大欢喜的场景,还有林漓那条已经非常明显意有所指的朋友圈,我心下一沉。
我承认,再次在 S 城见到纪年,是我这 27 年来平凡人生中最大的惊喜。
可已经十二年了啊。
早已经远远把我们甩在身后的他,在社会的这片丛林中,更加显得遥不可及。
才子终究是要配同等位的佳人。
我看着和纪年的对话框很久很久,久到眼睛酸涩才终于下定决心般,缓慢打字回复到:
「不用了纪学神,你昨天已经很累了,我不饿,别麻烦了。」
纪年没有再回我。
从周末那天已经过去两天了。
这两天里,我每次打开手机都会一阵下意识的紧张。
但属于纪年的那个头像,始终没有红色的消息提示数字再出现过。
我知道自己简直逊爆了。
明明是自己要连最后属于老同学的体面交情也拒绝掉。
可却在拉开距离后又不断回头想要再看一眼。
犹犹豫豫,百转千回。
想放下,却又舍不得。
我点进纪年的头像。
纪年很少发朋友圈。一般进了职场的人,朋友圈很少有全部敞开的,但是他却没有设置这个限制。
饶是如此,除了一些风景和一些读书思考外,他的朋友圈也很干净。
从那天的表白现场到现在,也没有一条新状态。
反而林漓的朋友圈几乎天天有新进展。
今天的最新一条,她发了一张照片,一张戴着戒指的女生的左手拿着一片落叶,模糊的前景里,是一条长椅,和,坐在椅子上看书的男人。
是纪年。
挺拔笔直的背影,双腿交叠的姿势从容又带有一丝优雅。
从在咖啡厅里见到的那一眼起,这个身影就印在我的脑海里,根本不可能忘记。
我看着她中指上那个熠熠生辉的铂金戒指,心头涌上不可名状的复杂滋味。
才子终究配了佳人。
那年少入梦来的少年身影,最终在现实里,也只能成一场梦罢。
「江楠姐,江楠姐!」
从恍惚中回神,我看见刚入职的男生谢寰在叫我。
谢寰是从国外名校毕业的硕士,本来是要入职北京的总社,属于总部重点培养的新人。
但他自己主动要求先在全国分部实习,多学习了解情况。
两周前到了 S 城这里,暂时先交给我来带。
我抬头,谢寰 187 的身高让人看他有点费劲。
谢寰笑着递给我一杯咖啡,「楠楠姐是不是困了?下午还有李主任的会,坚持一下。」
我接过杯子闻了一下,浓郁醇香的味道,根本不是公司茶水间的速溶咖啡。
看见我疑惑的眼神,谢寰冲我绽放出一个阳光笑容:「我自己冲的,没记错的话,楠楠姐应该很喜欢喝这种口味的拿铁对吧!」
确实是我喜欢的拿铁味道没错。
但是我自忖又不是他的顶头上司,本来就是按部就班带他一个月就完事,他实在没有必要这么「讨好」我吧。
疑问在下班的时候得到了解答。
我从储物柜拿出健身包的时候,迎面碰见谢寰。
他已经就换了一身运动服,额头上戴了一条黑色发带,衬得他的五官更为立体英挺。
「楠楠!」
我一愣,四下看了看,还以为他在叫其他什么人。
等到他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小孩是在叫我。
我佯装生气:「下了班就不尊敬前辈了?」
谢寰笑着求饶:「姐姐,是你把头发散下来的样子太年轻好不好,像我的学妹一样,哪里还叫得出楠姐。」
被他这么一开玩笑,我郁闷一天的心情都得到了释放,抿住嘴巴不让自己笑出来。
谢寰的五官突然在我面前放大,「姐姐,笑的话就好好笑嘛,这样憋着也是不好的~」
我一把把他突然凑近的脸推开,「走开走开,我要去健身房了。」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我后边,这会儿身穿运动服的他展露出还是个大男孩的样子,从我身后伸来脑袋:
「姐姐,我教你锻炼好不好,我之前在国外考过教练证呢,还有网球和游泳的教练证,正儿八经地那种,不是单纯减肥或者练肌肉的。」
我瞅了瞅他从运动短袖中露出的半截手臂。
漂亮的小臂上覆盖着薄薄一层肌肉,肌肉下的青色血管急势待发,肌理线条流畅纤长,而没有那种硬练出来的堆积感。
是属于那种经常锻炼的少年身材线条。
我在心底默默羡慕了一下,然后拒绝了他的「好意」:「不了,我没什么目的的,就是想单独一个人听听音乐跑跑步什么的。」
他听完,有点想被主人拒绝的大狗狗似的,情绪肉眼可见低落,头也垂了下来。
我感觉自己有点欺负了小孩,犹豫开口,「不然……」
谢寰立刻抬起了头,期待地看着我。
「不然你也一起去吧,反正也是公司合作的店,如果中途有什么不懂的,我再请教你。」
「好的!我一定把姐姐教会!」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我打开手机,看到了小学妹的信息。
小学妹:「学姐,我很 emo _(з」∠)_」
我知心姐姐状询问:「怎么啦?」
她回到:「纪大神最近上课气压都很低,我们瑟瑟发抖。我现在好担心这门课过不了怎么办。」
几秒后加了一个很委屈的:
「嘤。」
纪年最近心情不好?
难道和林漓复合不顺利,出什么矛盾了?
我想到林漓的朋友圈内容,每条的感觉,包括那条前景是纪年的照片,都清新又深情。
没有什么不好的兆头出现。
我回复:「纪年是出什么事了吗?」
小学妹:「不知道鸭,听班长说,纪大神貌似是失恋了。(﹏)」
失恋?
我更疑惑了。
他和林漓之间发生什么了?
上次活动现场采访,林漓面对镜头已经说过这次回国是有做长远在国内发展的打算。
两人都在国内,情侣间最重要的冲突应该已经不存在了。
所以,是为什么呢?
安慰了小学妹两句,我对着纪年的
该问吗?
这好像是别人的私事。
但小学妹说纪年最近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正在犹豫的时候,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
是谢寰。
「姐姐,这周末你有空吗?」
谢寰说有事要和我商量。
我问他为什么不在上班的时候说,他却说这事只能周末详聊。
无奈之下我只能应了下来。
想着是不是他有些关于工作和职场的难题,要和我这个「前辈」聊一聊,有些话不方便上班的时候聊太多。于是和他定好周六中午见面。
回完谢寰消息我还在想着小学妹提到纪年失恋的事。
我打开纪年
因为我想不到以什么立场来关心纪年的这个事。
晚上和闺蜜聊天的时候,我把盘桓在心底的这些事情和闺蜜全盘托出。
她听我说完,手指头简直要隔着视频戳到我的脑袋来。
「江楠啊,你是不是傻啊,这不是大好的机会吗?」
「嗯?」
闺蜜一脸恨铁不成钢,「趁着纪学神失恋的空档,你就赶紧上啊。」
我满脸黑线,「这样好吗?」
闺蜜开始严肃教育我:「不是我说。感情里没有什么先来后到,感情这回事,其实没那么玄乎,和工作、赚钱一样,有时候也是要靠自己争取的。
「你如果都不给自己机会,哪有开始?
「退一万步讲,即便他最后真的拒绝了你,你也没有遗憾了,正好毫无负担地迎接新生活对不对?」
我和闺蜜的性格是两个极端。
和风风火火的她不同,我做事情很少会冲动行事,有些时候甚至会觉得有一半以上的把握才会着手行动。
工作中还好,换到感情里,其实挺怂的。
尤其是对纪年。
可是我现在竟然真的开始思考起闺蜜的提议。
我这样的人,离开一个环境后,是会渐渐脱离开那个地方的人和事没错。
可唯独纪年,十二年来,却从没遗忘过。
大概是因为知道我和他的差距太远,所以从没敢主动去想。
甚至,某种程度上,我在故意在把他封存。
封存到多年前那个彼此还年少的春夏。
但,从在 S 城和他重逢的第一面起,这道封存的结界好像就被打破了。
就像一瓶你渴望多年的酒,猛然一下被打开,醇厚的香味散发在你的鼻息之间。
不闻则已,一闻,就再也不能忘。
纪年于我,就是这瓶愈加浓烈的酒。
要不,就上吧。
至少至少,就像闺蜜说的,他拒绝了我,但表白之后,就没有遗憾了。
大不了……以后阳关道和独木桥两不相干好了。
S 城那么大,也足够两个熟悉的人,一辈子不会碰见吧。
一切思想工作就绪后,我壮士断腕一般,满怀悲壮地给纪年发了一条信息:
「纪学神,周六晚上有空吗?能不能见一面?」
一分钟后,纪年的消息回了过来,没有问缘由,直接回了五个字:
「好,不见不散。」
我感觉自己的心现在就开始跳了。
宅系社畜出门原则,尽量所有的事情都在一天办完。
于是这个周六我早早起床,收拾好,化好妆,准备先和谢寰聊完工作的事后,就去踩点餐厅,订好地点后静待纪年的到来。
本来以为是要在咖啡厅之类的地方聊天,到了谢寰发我的地点后,才发现是一家书店。
小小的门店,分成上下两层,一层是咖啡水吧和座位还有小小舞台,二层如同阁楼一般的空间内,则是三面立墙书架。
虽然空间狭小,却有一种秘密的温暖感,在这里看一下午书,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
我饶有趣味地问他,是不是不谈工作的烦心事,而是要谈新项目的喜事了。
谢寰被我调侃得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姐姐,其实,这是我开的书店。」
我是真的惊到了。
谢寰看起来刚毕业不久的学生样子,竟然已经坐拥一间书店。
原来谢寰从大学时候起就开始和同学一起创业。
他家里本来就条件很不错,自己也聪明努力。读的是传媒相关的专业,自己也一直对文创产业感兴趣。
从本科到研究生毕业,书店已经从亏本慢慢到盈利。
虽然不大,却实实在在是自己的事情。
想到这里,我开始为奔三的自己汗颜。
正参观的时候,纪年给我发了消息。说自己下午的汇报可以提早结束,他可以提前过来,问我在哪里。
我发了定位给他,和他说自己正在处理工作,不要着急慢慢来就行。
在书店四处转了转,我夸奖谢寰道:「真的很棒。诶对了,你其实可以开展那个书店对接的新项目,我们有很多活动都需要一个比较有格调有氛围的线下空间。」
谢寰只笑而不语。
上到二楼后,我再一次看了看整体的空间布置,由衷表达自己的羡慕:「哎,这是我做梦都想拥有的书店了……」
「那我把它送给姐姐好不好?」谢寰笑眯眯地看着我。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边摸着书架上的书,边心不在焉地顺着他的话道:「好啊。那我要在这里办好多好多场读书会、live,还有观影俱乐部……」
「姐姐想办什么都可以。」不知不觉,谢寰竟然已经离我这么近,近到快要用他的怀抱把我包围在书架中间。
我不解地推他:「谢寰,你干什么,让我出去。」
谢寰开始露出小无赖的表情:「不要,除非姐姐答应我。」
我似乎开始有点明白他的意图,「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个玩笑真的不好笑,快点放我下去。」
他把手臂架在书架上,身体堵着我的去路,牢牢形成壁咚的姿势。
低下头,靠近我的耳朵,温热的气息缠绕在我耳边。我听见他有点无奈地开口:「姐姐,我是真的等不及了。」
而后倏然离开,拉开了距离,我周身的压迫感随之消失。
我刚放松下来,定了定神,就看见谢寰站在我面前,低着头牢牢地盯着我,一脸严肃地开口道:「姐姐,我是认真的。离我轮岗结束只有一周了,我怕回到北京后,你根本不会记得我。所以我今天必须说出来。
「我喜欢你江楠,我想和你交往。」
其实平心而论,谢寰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男朋友人选。
长得帅,学历好,家世好,人也上进。
也没有所谓富二代的一些毛病。
作为男孩子,他也真的很细心。
我们之间也只差三岁,也并不是什么值得遭受非议的年龄差距。
如果我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我父母、朋友,他们大概会怕谢寰跑了似的赶紧替我答应下来。
我甚至能听到他们劝我「老大不小了赶紧定下来吧」的声音。
是啊。我有无数理由需要答应他,必须答应他。
可是——
我想到大学的那场恋爱。
那场并不是由 100% 相互喜欢,而是觉得对方满足自己的一些条件,「啊还不错啊」,而开始的那场恋爱。
我还想到了,那个独自站在雨中,最后「被分手」的冬夜。
大学那场所谓的恋爱结束之后,有人告诉过我:
恋爱、婚姻……这些亲密关系之中注定伴随着一定的消耗和消磨。
如果不是两人一开始就带着满腔爱意和勇气,决意一同走下去,那么在必然到来的消磨中,就更容易兰因絮果,一切烟消云散,乃至遍体鳞伤。
所以啊,请你记住,你永远要因为喜欢一个人而进入一段关系,而不是虚荣、利益、算计……或者,仅仅的「适合」。
这样,哪怕最后依然没有结局,那段爱和被爱的时光,却是永远真诚的。
谢寰灼灼的目光仍然盯着我,等着我的回复。
我也抬头看向他,诚恳地开口:
「谢寰,谢谢你,你真的很好,我相信你也会是一个很好的男朋友。
「你那么好,那就更要找一个对你 100% 喜欢的人。不然,真的会有遗憾的。」
谢寰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笑容里失去了一向的明朗。
他扯起嘴角,苦涩地笑了一下:「姐姐 100% 喜欢的那个人,是叫纪年吗?」
我一惊,他怎么知道。
「对不起姐姐,那次你在聊
「抱歉姐姐,我当时,真的太在意了。」
我捂住脸,隐私是真的泄露完了。
谢寰仍然耷拉着脑袋,像被主人抛弃的狗狗。
离开前,我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头,安慰他道:「好了,乖啦,你想一想,你年纪轻轻就有自己的书店,长得帅还那么有钱,之后还会有很爱你很爱你的女朋友。我都要羡慕你了好不好。」
谢寰被我逗笑,可笑容里还带着说不出的苦涩。
他推着我的后背,把我往楼梯口方向推,「好了,你快走吧,说不定下一秒我就后悔,不让你走了。」
我朝他摆摆手,走下楼梯。
但即将走出大门的时候,背后却传来一阵焦急奔来的脚步声。
接着,我就被拉入一个温热的怀抱。
谢寰抱着我,急切地在我耳边语无伦次地说着:「姐姐,没有 100% 也没关系的,不是所有恋爱都需要确定的喜欢的……
「我不会让你那么苦。姐姐,你考虑一下我好不好……
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一只大手一把将我从谢寰怀中拉出,那人将我带向自己的身侧,紧紧地护住我。
耳边随之响起一个熟悉的低沉清冷的声音:
「她不用考虑了。因为她,已经有男朋友了。」
我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说出这话的人——
纪年。
纪年紧紧握住我的手,没有看我,而是冲着一脸苍白的谢寰,以他一贯的冷静语气开口:
「我看你们『工作』也已经谈完,那现在,应该是私人时间了吧。
「那么我的女朋友,我带走了。」
飞速奔驰的车内,一片寂静无声。
车外迅速后退的景色没有一点停留在我的视网膜内。
因为我的大脑,现在一片空白。
纪年刚才,说了什么?
女朋友的意思,是指我吗?
我心中涌起满满的不可置信,却又在这不可置信下隐隐暗含着一丝自己也不敢承认的激动。
从一片空白中回过神来的我转头去看正开着车的纪年,纪年面沉如水,仍是一向冷静而不动声色的目光。
但是握住方向盘的手,却紧紧用力到骨节突出,令人感受到这手主人冷静之下暗涌的怒意。
我缩了缩脖子,明智的默默闭好嘴巴。
车子开到中环外一个小区里停下来。
因为靠近郊区,这里的光污染没有市中心那么强烈,清冽如水的月光打在法国梧桐树上,月光透过树影斑斑驳驳落到车内,衬的纪年的冷白肤色更添一丝凉意。
我的目光悄悄看向纪年,他停下车后,就静静待着,右手捏着自己的眉心,神色有一丝疲倦,似乎正在为什么而苦恼着。
良久,我听见一句话从他的唇间吐出。
「抱歉。大概,是我自作主张了。」
我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
所以,果然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纪年清冷低沉的声音继续缓缓说着,「刚才我没有考虑周全就擅自闯了进去,没有考虑你的感受。
「看到你被他纠缠,一时情急就用了这个办法,吓到你了吧。」
「但刚才的话我……
纪年一字一句向我解释着自己的考虑,我却感觉心口那块地方,越来越凉,似乎有一块冰堵在心间。
啊,原来,只是帮我这个「老同学」的忙而已啊。
我捂住脸。
啪嗒。
一滴水落在了我膝盖放着的包上。
这声音在夜晚格外清晰。
纪年的话停止了。
我抬头看向纪年,满眼泪水中,我模糊看见纪年一向冷静的脸上,露出某种可以称之为无措的神情来。
泪水从眼眶中奔涌而下,我却露出一个微笑:「纪年,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约你吗?」
纪年有点着急地拖过前面的纸巾抽出给我,我却阻止了他的动作。
「因为,我有一句在心里想了很久很久的话,想对你说。」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像要求得解脱一般开口:
「纪年,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了。」
说出口的瞬间,一个压在心里很久的石头仿佛终于被掀开,我也彻底放松了下来。
我睁开眼,直视着纪年的眼睛,接下来的话也越来越流畅。
「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是不是有点冒犯。毕竟,你从来都像一座高山一样在大家心里。
「十几岁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从来不会停留在我们的世界,而十多年后,你果然已经走在我们遥不可及的前方。
「曾经的曾经,我还不自量力地想过要追上你,但后来我想明白了,我只能做我自己。可喜欢你的这份心情,我却还没有办法说放下就放下。
「喜欢人又不犯法,对吧,只是抱歉,最后的最后,我还是给你添了麻烦,让你听完我这番啰嗦的话。
「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也不会再找你……」
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我只感觉到眼前一暗,接着唇上就传来猛烈而炙热的触感。
纪年吻了上来。
我全身僵硬,根本来不及反应。
热烈的触感一瞬离开,纪年一把拉下他的银边眼镜,随意丢到仪表台上。而后又猛然吻了上来。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纪年。
充满着侵略性和控制欲,却又让人感觉到他热烈的动作下,似乎还有酝酿了许久的隐忍和痛苦。
天旋地转了不知多久后,世界才平静下来。
我睁开眼睛,看见纪年的眼眶泛红,似乎不只是因为情热——
因为那双深邃的眼睛中,还闪烁着隐隐的泪光。
「抱歉。」我听见他喑哑的嗓音。「我已经忍耐太久了。」
他凑到我耳边,轻声耳语:「江楠,我也喜欢你。」
第二天醒来,看着头顶的天花板,我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自己这是在哪儿。
「啊!」
一把拉过被子蒙住脸,我完整回忆了昨天下午到晚上发生的所有事。
我这是,把纪学神给睡了?
苍了天啊,亵渎学神,上天不会让我折寿吧。
悄悄拉开被子一角,我撇向床的另一边,却发现空无一人。
我蹑手蹑脚走到门边,隐约听到外面的客厅厨房方向穿来动静。
趁着纪年不在卧室,我快速溜进卫生间,开始洗澡。
洗完后,我发现一个问题,我没有拿替换的衣服。
昨天的衣服肯定没法再穿了。
但,总不能裹着单薄的一条浴巾出去吧。
虽然,能发生的是都已经发生了。
但是,我还是没法想象自己以如此「大尺度」的没规矩形象出现在纪年面前。
正在琢磨怎么办的时候,卫生间的门被敲了两下。
纪年的声音透过磨砂玻璃传了进来,「我找了一件我的衬衫给你,先将就一下可以吗?」
我慌乱应到,「好的好的,谢谢!」
门外纪年似乎轻笑了一下,「别洗太久,对身体不好,洗完快点来吃早饭。」
我的脸,在卫生间的蒸腾雾气中,又红了个彻底。
纪年的白色衬衫上是晒过阳光的洗衣液味道,我抱着嗅了嗅,虽然是新洗过的衣服,却好像还能闻到纪年身上的味道。
清新又温暖的味道。
衬衫对我来说都可以当裙子了,我穿着它走到厨房。
纪年已经把早餐都端上了桌,我看到还没有来得及布置餐具,便主动去橱柜找。
纪年家的橱柜安装的有点高,我踮起脚,好不容易把刀叉拿到手,转过身来,却看见纪年的眼神暗了暗。
纪年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接过我手上的餐具,柔软的嘴唇贴上我的耳廓,声音麻麻酥酥蔓延在我耳边:「看来,下次我家的餐具要放的再高一点。」
我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的眼神变换,红晕从脸颊快要飞到耳朵尖。
端庄自持的纪学神不正经起来,简直,要命。
餐桌上,我吭哧吭哧往嘴里塞三明治,一句话都不敢说。
纪年优雅地啜了一口咖啡,等了半晌,看我还在吃,他放下咖啡杯,开口问我:「没有话要和我说?」
我红着脸,不敢看他,磨蹭了很久后才开口:「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
纪年不自然地低咳了两声,脸也转向窗外:「也有一段时间了……」
我看着他脸上有些不自然的神情,灵光一闪,问他:「不会是那次同学聚会之后开始的吧。」
纪年听完我的话一口水没咽下去被呛到,咳到脸颊发红,我忙跑过去拍拍他的背。
止住咳嗽后,我眼睛亮晶晶看着他等待他的回答,他微笑回答到:「是啊,没错。」
只是他的牙关貌似咬的有点紧。
我回到桌子对面,心情愉快地继续吃三明治,却又想到一件被我忘在脑后的事情。
还是一件我不想开口的事情。
纪年看着我用刀叉默默地戳着面包片,好脾气地把下巴抵在交叉的手指上,等着我主动开口。
面包片已经快被我凌虐成碎片的时候,我才开口:「纪年,你和林漓,要怎么办?」
纪年微微蹙眉,似乎不太明白我怎么来了这么一句。
我抬眼看他,「你和林漓,不都快要订婚了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们突然……又分开了。
「但我还是觉得自己这样,有点趁虚而入。」
智商高达 140 的纪年,花了三分钟才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事。
我拿过手机给他看林漓此前发的朋友圈,从那颗同学会现场的心形气球到映着纪年身影的戒指照……
纪年在我手机上一条条刷过,眉宇间的冷意越来越凌冽。
看完后,他似乎是有点气极反笑,「很好。」
而后抬起头对我说,「这件事我会处理。小楠,你只需要记住一句话。
「我的另一半,只可能是你,只有你。」
第二天晚上下班,一条陌生的
是林漓。
她给我发了一句话:「所以,最后他还是做了不明智的选择。希望他未来不会后悔。」
我知道她在说的是纪年和我在一起的事情。
我想到闺蜜当初劝我的那句话,考虑了几秒后回复她:「爱情没有先来后到。
「你们没能复合,这不是纪年的问题。」
林漓发来语音,语气带着疑问:「复合?」
而后她又想到了这么似的,继续笑着说:「所以你以为纪年和我谈过恋爱?」
我疑惑于她的反问,难道不是他们曾经在欧洲留学的时候在一起过,她才上演了这一出多年后旧人重逢复合的戏码,已经成功进行到快要订婚的阶段,两人却突然分手的吗?
林漓继续说,「后来那些朋友圈,我承认,是在存心在误导你,那张戒指照,也只开放给你一个人看,让你以为我和纪年已经非常亲密,这样才好方便我追他……」
「但是,我真没想到会误导的那么成功。原来在你眼里,我和他是多年恋人呀。」
林漓在语音电话里似乎笑得直不起来腰,「早知道你会把我们的关系脑补的那么完整,我就不那么快认输了。」
我听的云里雾里,感觉她似乎在瞒着我一些很重要的信息。
关于纪年的信息。
我连忙追问她:「所以你们在欧洲的时候没有在一起过?」
林漓打断了我,慵懒的嗓音中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意:「我可不想再给他做嫁衣了。」
对面停顿了下,我似乎能脑补出她嘴角带着不在乎的笑又无奈摇头的样子。
她自言自语小声了一句:「这么长时间,他竟然能忍住没说……」
紧接着她提高声音对我道:「纪年这个嘴硬的混蛋,既然他没有告诉你,那你就去猜吧。
「这个局里,我可是输家。大概我和他,还是更适合当朋友吧。哎,真是有点不甘心呢。」
她如此态度,我是问不出什么了。
我着急地赶往纪年家。
直觉告诉我,林漓话里瞒着我的,似乎是一个已经很长时间的秘密。
纪年正在准备晚饭。
厨房里穿来葱烧鲫鱼的味道。
是我最爱吃的一道菜。
纪年在厨房忙碌着,一向带着银边眼镜西装革履的他此刻穿着米色的家居服,头发也自然散开,整个人看起来不可思议的温暖。
谁能想到这是高冷理智的纪教授呢。
纪年从厨房探身出来,「回来了。」
我放下包,一步一步走向他。
纪年逐渐看清我脸上严肃的神情,带着笑意的嘴角渐渐放下来,恢复他一贯冷静的神色,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我抬头直视他,「林漓找我了。」
纪年周身放松下来,继续手上的动作,「嗯我去找她谈了。」
「我问了她,她说你们之前没有在一起过。」
纪年失笑,放下手上正在切的菜,抽出纸巾边擦手边侧过身问我:「你怎么会以为我和她在一起过。」
我没有回他这句话,而是继续问他:「林漓还说,你是个嘴硬的混蛋。
「还有,你有一件忍了很久的事情……没告诉我。」
纪年擦手的动作慢了下来。
我静静等着他。
一下,两下……直到缓缓擦干净指间最后一滴水滴后,纪年才把纸巾丢到垃圾桶。
双手撑住流理台,胸膛起伏两三次后,他才转过身,正面面对着我。
「小楠,我确实有个隐藏很久的秘密。」
我心脏急跳,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那天你问我,是不是在同学聚会后才开始对你有感觉……其实不是。
「我喜欢你很久了。久到,我已经,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了。
「也许是多年前离开的那一天,也许是在德国,某个做完实验,独自回宿舍的傍晚。
「『喜欢你很久』。那天晚上你对我说了这句话,我却没能说出口。」
纪年的手紧紧握着流理台,「但第二天早上听到你那样猜测,心下失落的同时我又松了一口气。」
他垂下眼睛,手指反复摩挲着台子最外侧的边缘弧线:
「因为我其实,是很胆小的人。希望所有事情,都能发生在自己掌控的范围内,如你所见,人生的大部分事情……考试、留学、读博、任教,也都可以在我的掌控之内。
「但喜欢你,和让你喜欢我,是我唯一无法掌控的事。」
他抬头直视我,脸上带着点似乎对自己无可奈何的苦恼:
「所以,你不知道的话,在一起之后如果你觉得我并不好,如果哪天我们分开,也许,我就不会那么狼狈吧。」
我在一旁听着,已经鼻涕眼泪糊满脸,妆也彻底花了。
纪年抽过纸巾,微微倾下身,替我擦已经被眼影晕成熊猫眼的眼睛,「傻瓜,明明是我在坦白从宽,你哭什么。」
我按住纪年的帮我擦眼睛的右手,看进他那双深褐色的眸子:「你是傻瓜。」
纪年一愣。
我把踮起脚尖,双手轻轻挽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继续说:「纪年才是最傻的傻瓜。」
他的眼眶开始微微泛红,双手回抱住我,「是,我是。」
我替他吹吹红了的眼眶,而后认真对他说:「纪教授,我的房子这个月月底就到期了。」
纪年在我耳边轻声道:「嗯。」
「所以纪老师,你愿意收留我吗?
「留一辈子的那种。不许反悔。」
纪年没有说话。
只是环在我背后的那双手,越来越紧,似乎要将我融进它主人的血液之中。
在一起后,我才发现,纪年的「控制欲」,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比如上大学后,我就再也没经历过家里有门禁这回事了。
但现在,门禁时间比我上高中的时候还要早半个小时。
晚上加班的话一定要和纪教授报备,如果和同事或朋友聚餐,一定要提前和他说结束时间。
等他来接我。
谢寰的见习期在一周后结束。
他离开的那天,我作为带他的前辈,按惯例组局和整个部门欢送他。
一帮人闹到了晚上快 11 点,我微醺着和纪年说完结束时间就把手机丢进了包里,却不知道手机后来没电自动关机。
纪年冲进 KTV 包房里的时候,所有人一瞬间寂静。
纪年收回门把手上的手,扶了扶镜框,向众人微笑致意:「不好意思打扰大家,我来接我女朋友。」
我晕晕乎乎看纪年,「回家!纪老师!」
听到我的称呼,众人看纪年的目光微妙了起来。
纪年不急不躁,微笑着解释:「在下在 T 大任职。」
大家「哦~」了一声,放松了下来。
纪年半抱着我要出门,我却冲着座位扭过头,手还往那个方向伸过去。
纪年回过头,看见那个方向坐着的正好是谢寰。
肩膀上的力道瞬间加大,我快哭了。
包,那个座位上有我的包啊。
身边伸过来一只手,递过来我的包。
是谢寰。
纪年停顿了一下,接过来,还是说了句:「谢谢。」
谢寰看着他,没有应。
走出门的时候,他在后面说了声:「回北京也不意味着就回不来了。纪老师,我会关注着你啊。」
纪年一言不发带我离开。
回到家进了门我就开始冲纪年抗议,控诉他管制我「人身自由」。
纪年慢条斯理地挂好外套,又从玄关挂壁的整理盒里拿出眼镜布,仔细擦了擦镜片,而后戴上眼镜,微微笑着,对我说:「我说过了,我胆小。」
镜片上一闪而过头顶 LED 灯的冷光。
我打了个寒噤,又不敢继续顶撞纪教授,气急败坏地从包里拿出手机,想要给同事说一声让他们结束记得帮我开发票,才发现手机居然没电了。
充电器在卧室,我懒得去拿。
于是我冲纪年伸手,「手机给我下。」
语气十分不善。
纪年挑着眉看我。
我回复正常语气,不情不愿地再开口:「我手机没电了,借我一下,和同事说一声。」
纪年拿给我手机,又使力揉搓了下我的头。
啊,我的发型。
这个小心眼的男人。
还我高冷理智完美无缺的纪学神啊。
我打开纪年手机,打开他的
这是?两个号?
我缩着脖子,往卫生间方向看了下,纪年在洗澡。
OK,今天就让我看看纪教授的小号都有哪些见不得人的秘密吧。
打开小号,最上方却是一个非常眼熟的头像。
这不是我的头像吗?
我点开,发现聊天记录最后一行,是我曾经安慰告诉我纪年失恋的小学妹的消息。
退出,点开小号资料。
果然是小学妹那张魔卡少女小樱的头像。
「噔!」
「噔!」
「噔!」
我的脑中炸开三道雷,一声比一声大。
脑子里仿佛有个人掐住自己的脖子在问我:
小、学、妹,是……纪……年?
那个天天在朋友圈给我点赞,发一张美食图就问是不是我爱吃的菜,时不时就和我聊纪年八卦的小学妹——
就是纪年自己?
十分钟后,纪教授披着浴袍出来。
我靠在卫生间门口,皮笑肉不笑地散发关怀:「纪老师洗的还舒服吧?」
纪年擦着头发,「不错。怎么,现在才知道关心你男朋友了?」
我嘚瑟着脚步靠近他,踮起脚尖把下巴靠在他肩膀上,在他耳边说:「纪大神,是不是真的很胆小?」
纪年继续理直气壮,用他不容置疑的口吻耍着赖:「没错。所以某个人以后记得要主动报备,连吃饭的人也一起报备。」
「那要是我和小学妹一起吃饭呢?」
纪年的身体僵住了。
我飞速跑开,一边跑一边得意:「我可都截图了哦。保留了证据。
「真没想到哈哈哈哈,纪教授爱好蛮特别嘛。」
纪年将毛巾一把丢开,三两步就追上来,一把把我抄腿横抱起来。
我再也嘚瑟不来,心虚地问他:「你,你要干嘛……」
纪年抱着我走进卧室,一脚踢上门,黑暗中,他回了我四个字:
「毁尸灭迹。」
半夜,我爬起来看着快要睡着的他,企图问出真相。
趴在他耳边,模仿电话里听到的他妈妈的声音,小小声问:「年年,那个小号是怎么回事呀。」
谁知道纪年一把拖过我,把我塞进怀里,睫毛还在微微颤动。
这家伙明明就是装睡。
纪年装着已经熟睡的含糊不清的声音:「那是另一个故事了,改日再说。」
我窝在他怀里数他长长的睫毛。
没戴那副银框眼镜的纪年,眼睛露出它本来的美好形状,好像又让我看到多年前那个春天的末尾,在满窗繁花中离开的少年。
岁月,终于成全爱情。
窗外长长的柳条随风荡过。
又是一个春天了。
好吧,那就给纪老师留一个面子好了。
(正文完)
番外一:记尔之年
1
如果给性格以维度记分,纪年一定是理智值拉到满分的那个。
他好像从没有过笨蛋混乱的青春期。
从小到大的每一步,他都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以及如果这个目标没有完成,预案 Plan B 是什么。
当然多数时候,目标都没有过没完成的情况。
跳级,上市第一的高中,考少年班,甚至选择科研之路,甚至都是 15 岁的他已经给自己安排好的计划。
计划是不容被打乱的。
在外人看来,纪年是性格彬彬有礼的好学生,虽然已经被同龄人贯上学神的名号,但从来没有自傲过,别人来问题,永远是态度温步骤详细的回答对方。
尽管,对方的名字他从来没有记住过。
是的,高智商如纪年,早就学会在人和人的环境里应对的技巧。
只是除了他的计划和理想,一切都似乎不太重要,除了要用一些不太重要的精力应对好简单的人际关系即可。
但江楠似乎是他没有花精力就不自觉记住的名字。
高一的九门功课,纪年是八门拿第一的,剩下的那一科是语文,落给了江楠,而且还是在答题分超过她的情况下,作文分落下了。
和靠条理清晰的议论文拿高分的他不同,江楠的作文,时常有一些包含不一样观点的记叙性散文,和「八股式」的议论文相比,总有一些让人耳目一新的灵气之感。
每次课堂上念高分例文,纪年念完从讲台下来后,总会饶有兴趣地听江楠念她的作文。
江楠的声音平静清冽,和她的文风恰如其分的相宜。
纪年把这些时刻当作繁忙的计划里难得的休息。
后来每次从讲台下来后,纪年也会下意识地用目光找到这个叫江楠的同学的位置,不动声色地瞥上一眼。
也许两年不到的高中生涯里,他唯一记住名字的人,也只有她了。
两年的时间很快,转瞬即逝。
他记得,到他离开前的那一天,全班好像只有她没有来问过自己问题。
离开的那一日,他收拾好东西,在窗外扑面而来的花香中深呼吸一口气,而后起身,转身往教室的后门走去,经过过道的时候,他抬眼看见后面她的目光。
平静清澈,一如她念作文的声音。
他想到,似乎自己还没有和这位唯一记住名字的同学说过话。
纪年看进她的眼,微笑着举起手——
她却飞快地低下了头。
纪年放下手,最后看了她一眼,离开了教室。
往后的时间仿佛是加速过一般,再也没有在中学时候的悠闲(如果纪神的时间能叫悠闲的话)。
读少年班,德国交流,申请 Ph.D,做科研,发论文……
他的人生超过同龄人太多,却仍然繁忙着。
计划表上永远都会有新的计划,目标实现后还会有新的目标,纪年对此乐此不疲。
直到有一天和妈妈视频,她在那一头说,纪年,我们对你的学业和事业已经没有丝毫担心了,但是不是现在咱们也可以考虑下个人问题了?
纪年挑挑眉,以为一向开明的父母也要开始搞什么相亲那套。
结果证明他是多虑了。
父母一个是老师一个是科研人员,对纪年他们一向是让他自主学习和成长,只是在情感问题上,爸妈是这么说的,身为知识分子,他们当然明白探索科学的边界对纪年来说是多么有挑战和诱惑的事情。只是人活在世界上,除了精神的形而上世界,那个物质和情感的形而下世界也不可或缺。
也许在现在的纪年看来,这些的高度和必要性远不如自己的理想,但他们也想倚老卖一回老,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过于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错失了一些本没有错误的美好。
和妈妈的这场谈话仿佛是给纪年的世界打开了一道口。他的脑海里,开始出现以前从没有过的一些漫无边际没有目的的思考。
或者可以称之为,情绪。
除了对世界杯外,德国人整体都是保守而冷淡的,加上不同文化背景的关系,虽然纪年也和周围的同事朋友关系很好,一起露营爬山参加 Party,但总归,还是有一些世界不曾敞开,也无法触及。
纪年此前从来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过。
只是那时候的有一些时刻,他在学校最高楼的天台,看着四周的森林,看着远处的阿尔卑斯山脉,然后从楼梯一阶阶下来,独自一人穿过石板路,走回宿舍。
好像有那么一刻体会到了,孤独。
他想起这些年遇见的这些人,同学,同事,朋友的朋友……每一个关系相近的人他当然都能记得住名字,可是,好像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让他饶有兴趣地倾听着,观察着,然后某一刻心念一动,在人群里第一眼看进对方的眼中。
他想起那个可能已经在潜意识中埋藏多年的名字。
江楠。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当然不会觉得对方在等他。
只是从那天起他开始时时梦见离开的那一天,满窗繁花,他抬眼望进少女的眼里,看见那目光平静而清冽——
再也没有那样平静而清冽的眼神注视过他。
2
博士第一年的夏天,有一位故人来到德国找他。
他看着那张有些熟悉的脸,反应了好久,对面的姑娘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下:「就知道纪学神不会记住老同学,林漓,还有印象吗?」
他想起来了,那个特立独行的艺术生学霸。
乍见老同学还是有些意外的新奇,他看着和高中时中性打扮大不一样的她,想到不知道记忆中的那个女孩变成了什么样子,有些感慨,「你也长大了啊。」
林漓迎着风撩了撩被吹散的长发,听到纪年这罕见的带有感慨意味的话,眼睛动了动,最后却没说什么,只是笑着让纪年一定要带人生地不熟的她逛一逛。
纪年没有理由拒绝,应下来,快速安排好了行程。
不得不说林漓是个很好的交朋友的对象,她主修设计,兼攻艺术哲学史。每一处景点,美术馆,博物馆,她都可以发散讲述一二。
纪年笑着摇了摇头说,「你实在不需要我这个导游。我算是跟着你来开眼界的。」
林漓也笑了,把一边的头发撩到耳后,托着腮咬着吸管看他:「纪学神可不要折煞我,我这是苦学了多少年,要是你,估计只需要用几周的时间就全背下来了。」
纪年并不是一个情商全都赔给了智商的人,他听懂了林漓言谈举止的弦外之音。
他微笑着,不动声色地把双手从桌面上撤下来,往后仰着,看向远方的森林湖泊。
「对了,这周围有很多湖很美,还有阿尔卑斯山也值得一去,你还都没去吧,我帮你找一个向导,我学弟,专业玩户外的一个男生,非常厉害。」
末了还补充一句,「中德混血,大帅哥。」
林漓扑哧笑了,笑完后眼神中带上些许落寞,不过她仍然进退得体:「OK,那就拜托纪博士帮我找向导了,对了科研也得要个好身体,你忙完的话可以一起来啊。」
纪年也微笑点点头。
林漓一个月的游学生活很快到了尾声,最后一天,她把纪年约到市中心广场。两人静默无言地喂完鸽子,林漓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残渣,整理了下自己的帽檐和裙摆。
逆光中,她的影子笼罩着纪年,纪年在一阵微扬的风中听见她貌似不经意的声音:「喂纪年,如果我要追你的话,我们有没有可能啊。」
纪年没有回头,继续等手边的鸽子啄完他掌心的食,等鸽子拍拍翅膀飞走后,他也站起来,拍拍掌心,没有回答林漓刚才的问题,而是另起了一个问题问她:「你有没有为了某个人改变目标过?」
林漓一下就明白了他的问题,先愣了一下,而后微笑着显露出明白的样子,昂首回答:「没有。」
纪年也温声回道:「我也没有。」
他看着河岸,接着转头看向林漓:「我知道你的梦想,是当旅居艺术家吧,你的艺术生命需要不断新鲜事物的刺激,新的体验和感受,但我不一样,我向往的生活状态,是平淡而充实的,最好一成不变。」
林漓毫不相让地反驳:「但生活不可避免的会变化,也需要变化。」
纪年双手扶住栏杆,「这么说吧,我是一个精神世界和物质世界极其矛盾的人,我希望我的理想我的精神世界不断去开拓新的边界,但与此对应的,我需要我的现实生活稳定不变。甚至比一般人来的要更加固执。」
林漓回到了原先进退有礼的优雅姿态,「我明白了,那,希望你找到自己的稳定不变。」
纪年笑着道谢,「你也是,希望你找到自己的激烈变化。」
临走的时候,林漓开玩笑要加他的
「老同学,总不会因为这次这样就要彻底绝交吧。」
纪年无奈摇摇头,「怎么会呢」,并表示自己真没有
他 16 岁出国,国内
林漓现场监督他注册了
纪年心念一动,顺着群内成员列表开始找,幸好大家都老老实实改了群昵称,用了自己的真名。最后,他终于发现了那个人:江楠-S 城。
他在某个深夜鬼使神差地又打开那个绿色的软件图标,然后深呼吸一口气,找到那人的头像,点开,一鼓作气发送了好友申请。
一个小时后,他空白的
他有点莫名的紧张,编辑良久才发了一个打招呼过去:
「你好江楠同学,我是纪年,好久不见。」
半个小时后那边才回到:「嗨,纪学神你好!」
智商情商双高的纪博士不知道怎么往下回了。
而那边也再没有新消息发出来过。
后来的很多次,看见春天的雪山时,喝到学校餐厅一杯新品咖啡时,在德国又一次度过春节时,他都打开了那个聊天框,想说点什么,最后却都没有发送出去。
那个人的朋友圈是半年可见,他无论如何都翻不到她之前的状态和消息。
他有时候也在想,她谈恋爱了吗?
应该谈了吧,大家不都嚷嚷着大学要谈一次恋爱吗。
她男朋友优秀吗?
可他又有点苦恼的想到,优不优秀和能不能谈恋爱,好像不能呈正相关。
那,她男友对她好吗?
他翻完半年的朋友圈也看不见任何关于她恋爱生活的信息,心里涌起一丁点的安慰。
而在群里,她也是最少说话的那一个。
仿佛这群曾经生活中出现过的人,都和她没有关系。
也从来不再群里说话的纪年平生第一次患得患失,甚至有点牙痒,怎么会有这么冷血的女生呢。
可是,她好像确实没有任何理由要记住他。
快十年了。
他于她而言,已经算是陌生人了吧。
纪年关闭
可总是会有这样的时刻,一个人穿过暮色从研究所走出家,一个人周末去郊外的深湖边徒步,一个人在聚会友人全都离开后的啤酒公园喝酒……然后,忽然之间,一阵孤独从呼吸的缝隙钻进心底,不肯散去,经年累月,酝酿出一种名为思念的更危急的东西。
升职称后,某个深夜醒来,他填写了一张应聘 S 城 T 大教职的表格。
父母听闻他愿意回国工作,表面不说但看得出很高兴。
手续很快,过年后他就要奔赴 S 城了。
在德国公寓的最后一夜,他打开
「你好江楠。听说你在 S 城工作?」
所爱隔山海,亦曾入梦来。
如今,他要奔赴自己另外一个梦了。
(番外一完)
番外二:纪学妹的故事
自从加上江楠
最近纪大神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江楠发朋友圈隔太久了。
按纪大神超强的分析能力,他早已经总结出江楠发朋友圈的规律。
一般一个月会发两到三条,一条纯是公众号等转发,两外两条基本上和心情还有日程有关。
而日程方面的 80% 都是食物,她挺爱发吃的,在哪里吃到什么好吃的或者很特殊造型的菜肴,总会发朋友圈。
纪年就是靠这个不知不觉对她的口味了如指掌。
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先要抓住 TA 的胃。
纪大神对自己的厨艺学习能力非常有自信。
但今天她新发的朋友圈和上一条隔了将近一个月,而且两条都是转发。
不对劲。
很不对劲。
纪大神眯了眯眼,像被逗猫棒钓起兴趣的猫,一定要抓到其中的原因。
经过多方打探,纪大神知道了他没看到的那条朋友圈是什么。
一张江楠在旅行中的自拍。
所以,纪大神盯着江楠的朋友圈反应了好一会——
她是,把我屏蔽了?
纪大神平生秉持的信念,就是 Plan A 不行的时候一定要有 Plan B。
这么多年,这还是他第一次动用上 Plan B 方案。
纪年申请了一个小号,准备设计一个新身份加江楠的
这个身份,一定要足够有距离,不能是同学介绍的熟人之类的,但又让人不设防。
想了又想,纪年给这个号起上了昵称:啾啾懒呀,并且在昵称最后配上了吹彩色卷纸小人和焰火的可爱小表情。
起完昵称,纪年打开浏览器,搜了一下著名少女漫,然后找了一张著名少女漫宗师——魔卡少女樱的图片换上头像。
一切 OK,纪年微微一笑,脸上挂上大功告成的表情。
写验证信息的时候,纪年停顿了一下,回想了下少女漫下女孩们的评论语气,最后自信满满地写了一条发送过去:
「学姐好鸭~想申请学姐学校研究生可以请教下嘛~拜托拜托(=•ω•=)m」
另一边——
半个月前,江楠和闺蜜出去玩。一向不爱自拍的她被闺蜜驱赶着走进花海里,闺蜜「咔嚓」一声,给她拍了个近照,并且发挥神功,P 成了一张可以当相亲图的美照。
闺蜜威逼利诱,一定要她发的朋友圈里带上这张。
选好其他自己拍的风景照,江楠手指点上发步按钮。
万幸在最后的千分之一秒想到了什么把手指撤了下来。
江楠慌忙从可见范围中找到自己设置的只有一个人的分组,然后给这个分组设置成不可见,这才发了出去。
那个分组的名字是:做个梦就好。
多年来,只躺着孤零零的纪大神一个人。
(番外二完)
番外三:我最好朋友的婚礼
29 岁生日的前一天,林漓收到了两个好朋友的婚礼请柬,还有让她做伴娘的邀请。
她看着卡片上标准北欧式简洁风的设计,和标准婚礼酒店会场的样子,嗤笑了一声。
真是没想到,超凡脱俗如纪大神,最后还是会选择标准婚礼该有的流程和样式。
不过,林漓叹了一口气,这应该也是他想要的「稳定不变」吧。
作为从中学时代就双商在线学业完美颜值爆表的女神,林漓拥有完美人缘。
却意外的没有什么交心的好朋友。
她能在任何环境中带上完美社交面具,和所有人保持着友善的关系。
但骨子里,她大概和纪年是同一种人。
看得太透,所以不会走得过近。
只是在不冒犯他人自己也同样不受损失的情况下,用最少的精力维持着最和谐的人际关系。
第一次面具破裂,大概是当年在德国那个广场,她好不容易直接放纵一次心意,对纪年说「要是追你的话,我们有没有可能。」
而纪年反问她的问题却直指核心。
她瞬间就明白了纪年的意思。
是的,他们某种程度上算是同一种人,可是最真实的自我世界里,注定要过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
她那时候明白纪年的言外之意,却在回国遇见他后,起了某种不甘心的心思。
青春时候的遗憾,总是长久的。
如果那年广场告别时纪年问她的问题,她带上惯常面具回答了的话呢?
「会的,我有可能会为一个人改变目标。」
一切会不一样吗?
她无法预知。却不后悔自己当时说出真实想法的回答。
而她知道自己注定失败的那些小心思,也果不其然的失败了。
她发的误导江楠的朋友圈,还有话里暗示江楠的意思,最后连称为两人双向奔赴的绊脚石都算不上。
继在纪年面前社交面具破裂后,她在江楠面前面具更碎了一地。
该怎么形容呢?
如果说纪年她有时还会迫于他穿透性的目光而不甘地戴上面具,那在江楠那里,她好像就没有想起来自己的面具过。
所以才会对她,彻头彻尾地把自己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和心思最后都索性做了坦白。
奇妙的缘分仿佛也就此结下。
自那之后,女神林漓拥有了两个可以说真话的,朋友。
虽然两人是一对,林漓咬牙切齿地想。
而这些年,也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林漓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和纪年聊哲学,和江楠聊艺术;
和纪年辩论,和江楠吐槽。
真是完美啊。
只是不希望我的江楠结婚后沾染上纪年那个家伙微笑看透却啥也不说的装 B 坏毛病。
林漓蹬掉脚上的高跟鞋,光脚走到公寓的落地窗前舒服地灌了一口咖啡遥想着。
十一假期,S 城某酒店的户外花园会场。
台上的新郎新娘已经宣誓完毕,台下的年轻人正起着哄,等新娘扔捧花。
江南往正躲着喝酒的林漓方向眨了眨眼,林漓忙放下香槟酒杯,做出求饶的表情,冲江南摆摆手。
江南脸上挂着和她家那一位纪教授十分相似的迷之微笑,转身面朝前方,然后对准林漓的方向往后一扔——
林漓手上空空,她旁边却突然出现一个年轻人,一挥手接住了要错掉在地上的捧花。
那年轻人穿着阿玛尼高定西装,身高超过在场所有人,即便身着礼服,那身材一眼也能看出是常进行户外运动的极致青年身材。
但他的脸上却有一种少年般的天真洋溢,仔细看,他的头发是淡淡的浅灰色,映着蔚蓝如大海的眼眸,还有白到发光的皮肤,江漓揉揉眼睛,总觉得似乎看见闺蜜家里那只精致可爱又粘人的蓝双弟弟布偶猫。
「布偶猫弟弟」举起手中的捧花,献宝一样双手送到林漓面前:「姐姐,送你!」
林漓优雅的身姿有一种撑不住的颤抖,脸上的表情介于假笑和发怒之间,不过在众人的目光中,她还是压下语气,温柔地解释:「这是新娘捧花,一般都是扔给单身女性的。」
「诶~」布偶猫弟弟疑惑地看看捧花,「可是我知道的男生也可以抢捧花的,只要送给喜欢的女孩子就可以啦。」
边说着,弟弟脸上绽放出甜美的笑容把花束塞到林漓怀里。
周围的人全都捂嘴,继而露出磕到了的姨母笑。
江楠看见林漓的额角已经挂上黑线,虽然嘴角还极力挂着优雅微笑。
她贴着纪年的耳朵悄悄问:「林漓身边那是谁?感觉她有点生气了,不要紧吧?」
纪年微微一笑,拍拍她的手,「不要紧,那是我在德国时的学弟。」
说完,纪年手抵眉间,又朝那儿看了看,「大概,这就是她的那个『激烈变化』吧。」
江楠露出疑惑脸,纪年又搓搓她的手,「没事的。不过接下来,你可能得问问你闺蜜,能不能当伴娘了。」
纪大神气定神闲地携自己恍然大悟的新婚妻子退场。
转过身,看见缀满白玫瑰的会场中,那个漂亮的青年手拿捧花围着一个优雅的女孩转来转去。
女孩克制着,频频以礼婉拒,最后一个没忍住——
一块婚礼蛋糕,拍在了男孩布偶猫儿般的眼睛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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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大比 重回剑仙少年时 1 第二日清晨,我得到了仙盟盟主的接见,令人诧异的是,他的修为显然不大高。也没和我臭美的师父一样掩盖年龄,正是一个普通中年修士所该有的方正模样。 盟主姓孟,笑眯眯地道:「你姨母早就给我来信说,你要来找谢如寂了。我很久以前就把如寂看作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