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胖女人也有春天

知乎盐选5个月前发布 spoo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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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 年 10 月 3 日,我差点杀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前夫,罗军。
2019 年 10 月 3 日,我差点杀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前夫,罗军。

起因是,孩子在发烧住院。

我做好饭菜后,叫他和我一起去医院,他拒绝了,说约了朋友吃饭打麻将。

但凡打麻将,必定半夜回家,必定一身香水味。衬衫上有颓败的口红印,背上有指甲划过的痕迹。

每每询问,得到的答案都是:

「你烦不烦?逢场作戏而已!」

「别这么较真行不行?」

「你自己照照镜子,胖得像个猪,倒不倒胃口?」……

我那天是新仇旧恨,从家到小区停车场,一路暴吼:「罗军,你 TM 不是人!你信不信,我撞死你!」

那一刻,我真想的是:把他撞死,我去坐牢!

双手在方向盘上紧了又紧,牙齿把嘴皮都咬破了,口腔里满是血腥,终究一脚油门踩下去,没有撞向罗军,而是往医院开了。

这就是现实!

咬碎牙齿和血吞的现实。

1

我和罗军是高中同学。

别看我现在吨位大,当时却是窈窕淑女,追我的人不少。

罗军又高又帅,成绩好,合眼缘,我和他从高中开始谈恋爱,再到大学毕业结婚。同期的小鸳鸯们早就劳燕分飞了,修成正果的只有我们。

每次同学会,我们都是别人艳羡的对象,他对我很好,很宠。

早上起得比我早,给我做早饭,晚上等我上床了,再把家里检查一次才睡。

他会接我上下班,如果我开会,他就在公司楼下等,我爱喝奶茶,他就每天给我带一杯奶茶。

读书那会儿,有句广告是「你是我的优乐美」,我在他手机上的昵称叫「优乐美」。

我经常问他:「喝这么多奶茶,你不怕我长胖?」

他笑眯眯回答:「长胖才好呢!就是要把你养成小猪,没有其他男人看你,你就是我一个人的小猪了!」

那时多甜。

周围朋友和同事经常说我们撒狗粮。

我无数次感谢命运,何其有幸,遇到深爱且深爱自己的男人。

然而,我错了。

2

我最该感谢的,不该是命运,而是爸妈给的脸和身材,因为古人说的「色衰而爱弛」很快会应验到我身上——

结婚后一年,我怀孕了。

从前怎么吃都吃不胖的身体,像吹皮球似的越来越大。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我脸上长斑了。

女人一旦长斑,看起来仿佛老了好几岁。

怀孕前,我和罗军站在一起,那是郎才女貌,怀孕后,他是青年才俊,我是黄脸婆。

「老公,你会嫌弃我吗?」

「怎么会?你怀着我儿子呢!再说,胖一点,抱着多舒服。」

男人擅撒谎,他一边对我说情话,一边在外面找女人。

我发现的时候,胎儿已经 6 个月了,我挺着大肚子和他吵。

他说,只找过一次,是付钱的,走肾不走心。

他叫我原谅他,再三保证没有下次……

我给我妈说过这事儿。

我妈说,孕期嘛,很多男人都熬不过,罗军虽然爱你,但他也是普通人。

我妈说,等孩子生了就好了,孩子是家庭的纽带,忍一忍,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

我妈说,我和你爸都在外地,暂时帮不了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胎儿 8 个月,我两条腿肿得像萝卜。

罗军越发繁忙,他说升职在即,要冲业绩,要加班,要出差……

我经常一个人在家。

我对自己说,他忙…… 等孩子生下来就好了。

然而,

发作那天,我小腹疼痛,下面见血,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一直没有人接。

晚上 11 点,我一个人去了医院……

3

孩子生下来。

男婴,6 斤 3 两。

我躺在病床上,罗军赶到医院,忙着给他妈报喜:「妈,儿子,是个儿子!」「妈,你错了吧?蒋丽肚子圆成那样,一样生了儿子!」

我这才明白,怀胎十月,罗军爸妈一共看了我两次,对我不冷不热的原因。

他们想要孙子,以为我怀的是孙女。

「不是说好的,生男生女都一样吗?」

我看着喜出望外的罗军,止不住的失望,我爸妈也是重男轻女,我从小讨厌这种观念。

「当然一样,都是我的崽!」罗军一只手撑在病床上,另一只手逗着孩子,「但是爸妈那里,有些老思想转变不过来也很正常。老婆,你现在是我们家的大功臣!」

我叹息着,但又隐隐庆幸:幸好生了个儿子,若是女儿,还不知被他们家怎么嫌弃!

当天傍晚,公公婆婆提着鸡汤,喜滋滋赶到医院,一口一个「乖孙子」。

4

有了儿子,我从此母贫子贵了吗?

没有。

怀孕之前,我也曾听说过「产后抑郁症」,当时觉得矫情,等到一切发生在自己身上,才知道那是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孩子两个小时喝一次,随时会拉,随时可能哭,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要拉,为什么要哭,只能 24 小时待命!

生完孩子后,我从前没半点毛病的腰,如今,每次弯腰给孩子换完尿不湿,就直不起来,要在床边撑好久;乳头皲裂,孩子每吸一口奶,我都痛得打颤……

我和罗军商量,要不喝奶粉吧?太痛了!

得到的答案是:

「那怎么行?奶粉哪有母乳有营养!做妈的,哪有怕痛给儿子喝奶粉的?」

我是真的痛,每次孩子醒来,在床上哇哇大哭,我就害怕。

偏偏奶水不多,婆婆天天叫我喝油腻得不行猪脚汤,我看着越来越厚的肚皮,越来越粗的大象腿,说真的,连我自己都嫌弃自己。

「妈,你看我胖成什么样了?以后减肥很难的!我不能喝了!」

「那怎么行?!你现在是我孙子的口粮,你不喝,想把他饿死吗?」

婆婆说,奶水要越吸才越多,她给我买了个手动吸奶器,叫我在孩子两次喝奶的间隔期再吸一次奶。

那天,我记忆如此深刻——

我捏着吸奶器,咬着牙,疯狂挤压,看着肉沫混着血水混着奶水流入奶瓶,眼泪哗哗往下流。

到后来,奶水基本没了,压出来的,全是血。

我把奶瓶往婆婆身上狠狠砸去:「拿去!你记住!你的孙子是喝我的血长大的!」

婆婆说我没当妈的样儿。

我冲回卧室,把脑袋埋在被子里痛哭。

那时,我不光痛恨婆婆,痛恨罗军,痛恨自己,也痛恨孩子。

无数次,我想抱着孩子一了百了。

可每次看着他在我怀里熟睡的样子,又觉得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宝贝……

5

我活下来了。

在一千次,一万次自杀的念头中活下来了。

孩子 5 个多月时,我回到单位,之前我的工作已经被其他同事接手,升职机会也没了。职场对女性的最大不公便在这个时候。

所有重要的活儿派不到我手上,领导照顾我,给我的都是打杂的活儿。

我每天早上提着全套吸奶器坐公交车上班,每天在公司卫生间吸奶 4 次,每次小心翼翼生怕把奶污染了,再小心翼翼把吸奶器刷干净,到下班时间,再提着奶坐公交车回家。

是的,坐公交车,且一个人。

那时,我们家已经买车了,可罗军再也没有接送过我,我也很久没有和他同床了。

我不是一个完全没需求的人,我提过两次。

第一次,他上下打量我,说「累了,没兴致」。

第二次,他眼中厌弃更多。

「别人生完孩子,一个月就恢复了,你看看你,除了没尾巴,和 pig 有什么区别?你这个样子,也不怕我恶心?」

他走出房间,我的眼泪在眼眶里包都包不住。

容貌有那么重要吗?他曾经说过爱我一辈子的,都是假话吧?

我是个不被人需要的人。

在这个家里,我除了是生孩子的工具,就只是奶牛,夜间保姆,以及赚钱补贴家用的那个。

我给我妈打电话,我妈说我太敏感了,叫我别胡思乱想,好好带孩子,说孩子才是重心,等断奶后再减肥。

至于罗军,我妈叫我多体贴他,要温柔,不要只顾着孩子……

我笑着流泪。

挂了电话后,再没找我妈诉过苦。

6

人生太苦。

我晚上睡不到安稳觉,白天撑着上班。

我每天走在公司走廊上,都觉得自己像鬼一样,头重脚轻,就靠着中午午休时补半个小时睡眠。

人生太苦。

罗军和公公婆婆吃饭,我喂孩子,等我喂完孩子,剩下的是残羹剩饭,一桌狼藉。

这些东西,和猪食有什么区别?

我吃完这些东西,还要洗碗,收拾厨房,因为婆婆已经做了晚饭,我没理由不做余下的家务。

等厨房收拾完,孩子又拉了……

我每天每夜忙得像个陀螺,手腕处得了腱鞘炎,经常肿出个大包。没有人关心我,我贴着膏药还得继续抱孩子,还得干活儿。

人生太苦。

年轻时的所有爱恋,在怀孕生孩子后,如沙塔般崩塌,余下是森森白骨。

我大概生病了,和很多产妇一样,得了抑郁症。

我经常莫名其妙哭,自杀的念头如影随形。

很奇怪,这个时候我也没想过离婚。

「全天下这么多生娃的?谁不是又带娃又上班,哭什么哭?就你事儿多!」

「你手上拿的什么?娃还没断奶呢!你怎么能喝奶茶?有没有一点当妈的自觉?」

「腰疼就去看医生!别在家里装!」

……

与此同时,罗军外面有人的事儿不再遮遮掩掩,夜不归宿是常有的事儿,甚至当着我的面儿给外面的女人打电话。

我抱着孩子,瞪着他。

婆婆却说:「这是你的福气!男人有本事,外面才有女人!」

婆婆说:「说明你眼光好!这做女人啊,就要睁只眼闭只眼!」

婆婆说:「要想家庭稳,头上飘点绿。你照照镜子,你现在什么样?我要是男人,我也对你没兴趣!你怎么和外面的小妖精比?」

……

我没精力吵,我所有力气都在对抗死亡。

我若死了,孩子就没有妈妈了。

从此,我学会了疏离,学会了行尸走肉……

我以为我这一生,会一直会如此,没想到——

冥冥中自有天定。

7

同学会。

我本来没想参加,因为只要不上班,孩子的事情都是我的,我哪有时间出去玩儿?

但罗军说:出去散散心。

他说,孩子交给婆婆,叫我轻松下。

我还有点感动。

(现在想来,呵,真的是受虐久了,施暴者给一点点善意,就感恩戴德!)

我认认真真化了个妆,找个条最得体的裙子,宽松的,遮肉的长裙,再把头发盘起来。

「怎么样?是不是精神一点?」我转头问罗军。

他靠在卧室门口,看着我笑了笑。

他很久没朝我笑过了,那一刻,我以为我们能重新开始。

晚上吃饭的时候,罗军当着老同学,很殷勤地给我夹菜,剥虾,盛汤,我虽然比从前胖了两圈不止,却依然是无数人艳羡的对象。

我知道罗军在演戏,我竭力配合。

到后来唱 K,老同学陆续有人离开,余下的大多是男生。

我嫌房间里烟味重,呛得眼睛都睁不开,便出去透气,在走廊上的沙发上坐了许久。

再回房间时,罗军喝醉酒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

「哈,艳福?老丁,你开什么玩笑?就蒋丽现在那蠢样儿,和老母猪有什么区别?我看着她就想吐!」

「咳,谁知道啊?生了个娃,人就变形成那样了!你们谁要有兴趣,领走!白送!……」

他的话没说完,房内「吱嘎」一声,随即「哗啦啦」一片玻璃碎响……

我心头一紧,猛地推开房门——

罗军瘫在沙发上。

当年的体育委员宁杰像一头豹子,一条腿跪在沙发上,整个伏在罗军上方,右手挥着啤酒瓶。

若不是周围好几个男生拦着,怕那瓶子已经砸在罗军头上。

茶几被人踢出一截,酒水流了一地。他们背对着我,没人知道我已经进来。

「杰哥,息怒息怒!这是人家的家务事!」

「对对,有话好好说!军哥也是喝醉了!说的话当不得真。」

「兄弟一场,何必为了个女人……」

「谁和他是兄弟?」宁杰大喝,用瓶底指着罗军,恶狠狠的,「罗军,你 TM 做个人吧!蒋丽高中时就跟了你,多少年了,她给你生孩子容易吗?你 TM 现在嫌弃她?!」

「她是我的女人,我嫌弃她怎么了?!」罗军梗着脖子,扬着下巴,「宁杰,你该不会现在还想着她吧?」

「我 TM 看不惯你这么欺负她!」宁杰咬着牙低吼,「当年,你要我们退出时,你给我们这群人怎么保证的?!你 TM 当我们都是死人啊?」

这一句出来,周围那些拦着宁杰的手,肉眼可见的卸下力来。

宁杰猛地再向前半分,一把抓住罗军领口,啤酒瓶「哐当」落地,拳头狠狠砸了下去。

那一拳,仿佛砸在我的心头。

我大喊着罗军的名字,冲过去抱住宁杰的手臂。

罗军的鼻血已经飙出来了,宁杰单膝抵在罗军小腹上,他猛地转身,一双眼睛赤红,燃烧着怒火,真的像一头兽。

我吓得后退半步。

罗军看着我笑,笑容中满是讽刺。

宁杰却忽地站起,抓着我的手腕,踩过满地酒水,大步走出包间。

那一瞬间,我仿佛回到年少。

8

酒精燃烧出的热血,风一吹就凉。

走出 KTV 后,宁杰低头在原地踱了几步,转身:「抱歉,我刚冲动了,没有考虑你的立场。」

我摇头。

他那一拳打在罗军身上时,我确实心疼。

这么多年,罗军就仿佛长在我心头的一块肉,可当罗军看着我,讽刺的笑,我一下清醒了——

他不爱我,他作践我!我又何必心痛?何必舍不得?

我向宁杰道谢,朝回家的反方向走。

不想回家。

不想面对和罗军有关的所有。

「蒋丽,你的包没拿!」

「蒋丽,你去哪儿?!」

「哎,你等一下,我进去去叫罗军……」

宁杰在身后喊,我摆了摆手,想一个人走走。

他追上来,跟在我身后半步的位置。

这个是男生对女生的保护,我转过身看着他:「放心,我现在这样,不会有危险。」

我胖得像猪一样,还会有什么危险?

宁杰笑笑:「没关系,反正也没什么事,我陪你走走。」

我知道他好心。

那一刻,我也真的需要依靠,便没有拒绝。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长又变短,街道两侧,店铺一家接一家打烊,余下只剩夜店和烧烤摊。

话匣子是怎么打开的?

也许是他问我「他什么时候开始这么对你的?」「你怎么不来找我?」,也许是我忽如其来的眼泪……

常年的委屈,无人倾诉的疼痛,在那个瞬间忽然就爆发了。

我絮絮叨叨,反反复复,一件事说无数次。

他的眼神克制,一次次给我说:「会过去的,会过去的……」

后来,有人给他打电话,是 KTV 的同学,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要不要回去?

他看我一眼,说要回。

再后来,同学再打电话,说等不了了,所有人都要走了,包间给我们留着。

再再后来,我终于倾诉够了,再次向他道谢,他问我「回家」还是「住酒店」?

我懵了,惊诧地看着他。

他笑着说我想多了,他只是不确定我愿不愿意回罗军那个家,如果不想回家,他替我在酒店开房。

还叫我放心,说他是好人。

我笑了。

我们回了一趟 KTV,因为他的包还在那里,令人诧异的是,我的包我的手机也在那里。

服务员替我们收着。

罗军早走了,他走的时候,特地没把我的东西带回去!

我再次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就是所谓的一家人。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已是凌晨两点。

没有人给我留灯,孩子和婆婆睡,我犹豫了一下,没去打扰他们,只轻手轻脚洗漱,再回到卧室。

这是我自生孩子以来,除了孩子出生后第二天住院照蓝光那次,第一次一个人睡。

睡了不到一个小时,我被孩子的嚎啕大哭惊醒。

我忙着起身,还没走出房间,只听「咔」的一声,卧室门锁开了,婆婆黑着脸,抱着孩子走进来——

「浪够了没?鬼混到三更半夜才回来,你到底记不记得你是个当妈的人?!」

她的声音一点不小,把孩子往我怀里一塞。

「你儿哭了半个多小时,一直在等你兑奶粉,你倒好,房门一关,被窝里一躺,就知道装死!瞧把我孙子饿得!」

我心里也有不忿:

一是我是真没听见,两个房间隔着两道墙呢!

二是孩子哭了那么久,你倒是起床兑奶粉啊,多大个事儿?怎么就非得我不可?!

孩子夜里刚饿的时候,只会迷迷糊糊哼哼唧唧几句,吃饱了继续睡,根本不会哭成这样,声嘶力竭,完全清醒。

我心里吐槽,当下也只是一只手抱着孩子,一只手兑奶粉,轻声解释:「妈,我刚才没听见孩子哭。」

婆婆冷笑,也不知大半夜的,她哪有那么好的精力:「你当然没听见,睡得跟死猪似的!」

从第一次罗军说我是猪,我对「猪」这个词语就极其敏感。

每每听到,绝望感都扑面而来。

「猪脑子。」

「胖得像猪。」

「睡得像死猪。」

「你跟一头猪说什么?」

「又不是睡不到女人,干嘛要和一头猪睡?」……

我低着头,牙关紧紧咬着,心头怒火一波灭,一波起,终忍不住,抬头看着婆婆。

「妈,你能不能不要说我是猪?」我的语气依旧克制。

「你不是猪是什么?!」婆婆语气尖锐,反驳得相当理所当然。

「我是人!!!」我把刚试好水温的奶瓶「砰」地往桌子上一放,「我为什么这么胖,还不是为了给你们罗家生儿子!你们凭什么这么作践我?!」

公公和婆婆睡一间房,孩子哭的时候,他应该也醒了,这会儿听见我和婆婆有吵架的趋势,忙跑出来劝。

我仇恨地盯着婆婆。

婆婆也不知是被我吓的,还是真听了公公的劝,她嘴里骂骂咧咧说我「神经病」,然后回了房间。

我顿坐在沙发上,给孩子喂奶,哄睡。

自始至终,罗军没有出来。

他当然没有出来,孩子出生不久,他嫌孩子哭夜太吵,就戴着降噪耳塞睡觉。

他睡书房,我睡卧室。

9

男人的占有欲很奇怪。

罗军头天晚上还在 KTV 大声嚷,你们谁要有兴趣,领走!白送!

第二天早上,我在卫生间洗漱,他靠在门框上,挑剔地看着我,阴阳怪气地说:「你昨天晚上居然回来了?我以为你们要在外面住一晚,折腾到早上。」

我透过玻璃镜,狠狠剜了他一眼。

他冷哼:「我告诉你,蒋丽,你要敢做对不起我的事,我把你的腿打折了!」

我记挂着「领走白送」那句话,「咕噜咕噜」把牙膏泡泡吐完,从镜子里冷冷地看着他,仿佛看着仇人:

「这句话,我是不是应该原封不动还给你?你要敢做对不起我的事,我把你的腿打折了!」

从谈恋爱到现在,我第一次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我看着他第三条腿的位置。

但凡男人,对那个地方都会特别在意,他的神色明显变了变,随即露出一贯的讽刺:

「哟,有了靠山,果真不一样了!你以为宁杰帮你一次,就能帮你一辈子?你也不照照镜子,你以为你还是当年的花容月貌?」

我心里全是不甘,镜子里那张脸充满怨恨,也确实丑,就听他一声嗤笑。

「死猪,摊在床上就是一坨死肉……」他边走边。

我头天晚上才因为「猪」这个字发作过一次,这会儿再次听到,心中怒火不但没少,反而越烧越旺。

也不知我哪儿来的勇气,哪儿来的动力,那一刻,我握着杯子,冲上去,朝罗军背上狠狠一砸。

然后胖手胖脚往他身上招呼。

男人在体力上有先天优势,我的满腔怒火,打在他身上不过花拳绣腿,罗军反手一抡,我跌坐地上。

婆婆冲过来,一脚朝我小腹踢去。

我结结实实挨了一脚,在她第二脚踢来时,我不顾身上疼痛,扑过去抱住她的腿,往旁边一拉,婆婆跟着跌在地上。

罗军忙去扶他妈,朝我大吼:「蒋丽,疯够了没?!」

「没有!」我的吼声更大,咬牙切齿,「我好端端个人,被你们当做猪!我告诉你们,我要有一天想不开,要拉你们全家人陪葬!」

也许是「陪葬」二字太过骇人,也许是他们没见过我发这么大脾气,一瞬间,家里就沉默了,没有人敢怼我。

那天,我终于明白,什么叫「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那天,我终于明白,当一个人无所畏惧,就真的什么都不怕了!

10

宁杰从班级群加了我

没错,这之前,我和他没联系。

确切地说,高中毕业后,和我有联系的,除了罗军,就只有几个玩得好的女生。

我不是那种什么事情都会到处说的人,头天晚上是意外,是压抑了太久几欲崩溃的爆发,如今,理智回笼,心理防线再次高高筑起。

对话框上显示了好一会儿「对方正在输入」,几分钟后,跳出来的不过三个字: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再过了一会儿,对话框再次亮了,这次是噼里啪啦的几行字——

我打过去。

原以为他会摁断,没想到他接了。

「是我。」

「我知道,听到你声音,我就踏实了。」

我不习惯这样的关心,毕竟,昨天晚上之前,我们不算太熟。

「那,我挂了?」我征求他意见。

「嗯。」他的声音有一点笑意,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那天,我想了很多。

罗军梗着脖子,宁杰,你该不会现在还想着她吧?

宁杰低吼,当年,你要我们退出时,你给我们这群人怎么保证的?!

当年,宁杰喜欢过我?也许,喜欢过我的还有其他男生。他用的是「我们」「我们这群人」的字眼。

当年…… 我怎么就什么都看不见呢?

当年…… 风华正茂,花好月圆。

11

人是个奇妙的动物,你进我退,此消彼长。

自从我不管不顾,在家里又是吼又是打后,不论是罗军,还是婆婆,再也不敢当着我,说我是猪了。

我在家里的地位似乎比之前又高了一点点。

只是一点点。

我依旧忙得像陀螺,手腕贴着膏药,下班后的所有家务和带孩子事宜都是我的,夜里睡不好,吃他们吃剩的食物,每一天都在他们嫌弃和挑剔的眼神中度过……

只是没了那个让我发狂的字眼。

至于工作,我虽然再没有委以重任的机会,却是相对轻松的时候。

再次见到宁杰,绝对是意外。

那天中午,我没去公司食堂,和同事们一起叫外卖。

那么巧,送外卖的人就是宁杰,他穿着黄马甲,提着四个塑料口袋,走得那叫器宇轩昂。

「宁杰!」我喊他名字。

「啊,蒋丽!」他这才看见我,打了个招呼后,打量办公室其他人,随口,「你们办公室叫的外卖?」

「是,我们一起叫的。」我接过其中两个口袋,带着他朝部办会议室走。(办公室集体喊外卖就在这里吃。)

「原来你在这里上班?」他随口。

「是啊!」我把外卖放在桌上,然后铺报纸,把饭盒一件件拿出来,「没想到会碰到你,你什么时候……?」

我的话没说完,指了指手上的外卖。

之前许多年,我和他虽然没联系,可班级群的信息还是会看。

他应该是我们班混得最好的那几个之一,听说之前还得过「市十大杰出青年」,开公司做手游,现在怎么会送外卖?

(我没有任何看不起外卖小哥的意思,只是对他的信息不对称,好奇罢了。)

他笑笑,先是一言难尽的样子:

「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啊!」

接着一脸坦然:

「我现在每天送外卖,自在,没有公司要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我折服于他的豁达,完全没把他最后那句话往深里想。

宁杰很快离开,同事们这才涌进办公室。

「刚那人是谁?气质 man 爆了!」

「刚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哪家的霸道总裁!」

「是啊,搞得我们都不敢进来了!」

……

之后,我和宁杰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主要送我们这个片区的外卖,每每往我们办公楼送东西时,他就会顺便给我带一杯饮品。

我很久没喝奶茶了,才知道这两年又出了许多新品。

他说请我,我坚持发红包把钱还给他。

后来,下午不忙的时候,他再往我们办公楼送东西前,会发个菜单问我想喝什么。

我会点餐,再发红包给他。

他和很多店熟,偶尔会带个甜品给我,焦糖布丁或者黑森林又或者芒果班戟,说是店家送的。

我:

他:

我:

他:

大概是甜食会分泌多巴胺的缘故,每次和宁杰说话,心情都会好很多。

他的出现,像一泓清泉,又像劈开乌云的一片光。

然而,这片光在干体力活这一项上,绝对不及格。

经常送完下午茶,就到了他自定义的下班时间,把手机软件一关,什么单都不接。

我坐过好几次他的顺风车。

在他的小黄车上,那么巧,我看见罗军搂着其他女人说话,和其他女人排队买咖啡,和其他女人从商场出来……

12

我公公又双叒劈腿了。

很多年前,我还在读高中的时候,罗军给我讲过一次,对方是个寡妇,他妈跑到对方门前骂;

后来读大学,婆婆有一次把罗军叫回去陪她捉奸,是单位新来的;

再后来,公公退休后,爱上跳广场舞,据说撩了两个舞伴……

如今,还是广场舞。

我那天回家的时候,婆婆正一哭二闹三上吊,嚎着说公公对不起她,在外面又撩了一个,对方已经骑到她头上,跑到她面前显摆。

公公皱着眉,一脸不耐烦,沉默地坐在单人沙发上。

罗军拉着婆婆,数落公公不是。

我看了他们两眼,不想掺和,径直去卫生间洗手,转身到卧室看宝宝。

外面的声音不断传来——

「爸,你怎么能这样?你自己算算,这么多年,这都第几个了?也就我妈脾气好,一直忍你!」

「你外面那些花花草草,什么时候是个尽头?我以为换个地方,你就能和妈好好过日子!」

「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这叫为老不尊!说出去都要被人笑话!」

「我妈养我,操持这个家不容易!做人要有良心!你这是典型的渣男。」

……

我在卧室里听着听着就笑了。

什么叫双标?

没有人比他们一家子演绎得更加透彻!

婆婆耳尖,听见我笑,尖声叫我出去,问我在笑什么,是不是在笑她?

我本来不想说的,可婆婆恶声恶气,说我是闷葫芦,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我索性一屁股在另一个单人沙发上坐下——

「妈,您怎么就是想不开呢?很多事情换个角度,坏事就变好事了!」

「爸在外面有人了,这是您的福气!男人有本事,外面才有女人!爸和罗军,都是有本事的人!」

「您之前教我,做女人啊,就要睁只眼闭只眼!要想家庭稳,头顶飘点绿。」

婆婆脸色像便秘一样,这些可都是她的原话。

「再说,您你照照镜子,您现在什么样?人老珠黄,也不知道打扮打扮,怎么和外面的小妖精比?」

「我要是男人,我也对你没兴趣!依我看,爸每天能回来睡一睡,已经是给您面子,对这个家负责了!」

公公吃惊地看着我,就差没把「懂事」二字刻在额头上。

我心里冷笑,话音一转,看着罗军,用最最语重心长的语气:

「咳,老公啊,你怎么能说爸是渣男呢?咱爸要是渣男,那你是什么?咱爸一个时间在外面不过一两个女人,你这两年,外面睡过的女人怕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吧?也不怕得病?」

他那些毫不避讳我的电话,称呼可不止一个。

婆婆一向护着儿子,听我这话,比听我讽刺她还生气,当下尖叫:

「蒋丽,我叫你出来,是叫你说这些吗?你怎么做人媳妇儿的?哪有儿媳妇支持公公在外面乱搞的!」

「那你是怎么做人婆婆的?」我毫不示弱,「哪有做婆婆的,支持儿子在外面乱搞的?说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为老不尊!」

「还有,你这种行为,外面任何人听了,都会说是报应!」

……

公公这事儿在家里闹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看了很长一段时间笑话。

没有结果。

婆婆根本没勇气离婚,只每天阴阳怪气说话,指桑骂槐,公公则依然每天搂着撩家跳舞。

13

至于我,我为什么不离婚?这个问题,我反复问过自己。

也许是,对自己没有足够自信,不知道一个人能不能生存下去;也许是,舍不得孩子,我如果离婚,不一定能争取到孩子的抚养权。

我家的家境比不上罗家,法官也能可能会把孩子判给罗军。

也许是,怕人笑话。

这么多年,我和罗军一直是很多人眼里的爱情典范,我怕被人在背后指指戳戳。

不过,很快,他踩到了我最低的那条底线!

带过孩子的人都知道,孩子从一岁左右开始,因为自身免疫系统还未建立,很容易生病。

我家孩子也不例外,一岁后,去医院是常态,经常半夜三更往医院跑。

开始的时候,罗军还会心疼孩子,我叫他起床,他还能配合,开车送我们去医院。

后来,我听得最多的是:

「你自己不会开车啊!车就在楼下。别吵我,我明天还要上班!」

「烦死了,三天两头感冒,谁家的孩子像他这样?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带孩子?你要真带不好,我就换人了!」

「蒋丽,我警告你,别想着用孩子把我绑在你身边,孩子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嘟~嘟~ 你所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

罗军爱不爱孩子?

我不知道。

但我知道,他之所以没和我离婚,不外乎想我把孩子再带大点。

有一次,我听到他打电话的内容:

他说再等两年,和蒋丽已经没感情了,现在就是个免费的保姆,还给买奶粉买衣服……

他说,小崽崽这个年龄最难带了,你要现在给他做后妈,得累得哭鼻子……

原来,众花丛中,他已有了选择。

罗军高兴的时候,一回家就冲向孩子亲亲抱抱举高高,时不时买个玩具;不高兴的时候,无论孩子怎么哭闹,都仿佛听不见。

孩子倒是喜欢爸爸,每次看见罗军,就会伸出小胖手,嘴里咿咿呀呀喊着:「爸爸,抱。」

便是孩子对罗军的这种喜欢,让我在一次次绝望后,一次次还想挣扎。

他虽然对我不好,但好歹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对孩子还是好的。

为了孩子,也许可以忍一忍。

14

2019 年 9 月,孩子反复高烧。

5 天后,再一个 39.1,我怕孩子烧出问题,连夜带他去了医院。

罗军不知睡在谁的肚皮上,我打了无数个电话,他一次次掐断,最后干脆关机。

我心急如焚,抱着孩子又是缴费办住院手续,又是做检查,一项接一项,特别是抽大腿动脉血的时候,孩子嚎啕大哭,我按着孩子的腿,跟着哭。

到第二天清晨,孩子早睡熟了,化验结果出来,是 EB 病毒感染。

罗军的电话终于来了,在电话把我暴吼了一顿。

「蒋丽,我一晚上不回家,你是不是就不得安生?」

「孩子高烧,住院了。」

「你又做了什么?!我警告你……」

我没等他吼完,挂了电话。

我和罗军之间,不光是没有爱,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他总觉得孩子的每一件事,都是我在找事。

我忙了一个通宵,第二天下午接到宁杰的电话。

「蒋丽,你今天没上班?」

「是。」我闭着眼睛,手肘撑在床尾钢架子上,揉着眉心,疲惫地应付,「你怎么知道?」

「你们办公室有人点了奶茶,我顺便给你带了一杯,没看见你。」宁杰顿了下,「你在做什么,感觉很累的样子,吃饭了没?」

「吃了。」我是真吃了,中午婆婆有来送饭,虽然没有我的份儿,只有孩子的,但我吃了医院的盒饭,「孩子病了,我在医院。」

宁杰问我在哪个医院,很快赶到医院。

他穿着送外卖的黄马甲,顺手塞给我一杯奶茶,一盒碗装的巧克力。

「你休息会儿,我替你看着。」

他一边说,一边走到病床旁,看了看孩子正在挂的吊瓶,又看了看插在床头墙上的医患双方信息表。

「放心,有什么事情,我会叫医生。」

我不好意思麻烦他,推辞说我能行,耽误他上班就不好了。

「耽误什么呀?也就是半天的事儿,没听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吗?」他看我一眼,「你瞧瞧你,精神这么差,晚上怎么撑?真当自己是钢铁侠?」

我的鼻子很酸,眼睛一阵阵涩意涌来。

「好了,别顾着感动了,赶紧睡!」他用命令的语气,温柔而坚定。

我实在困倦得不行,喝了两口奶茶,双臂交叠在床尾,趴着秒睡着。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护士来量体温,来换药,听见宁杰小声和孩子说话,有人给我搭了件衣服。

「嘘,你妈守了你一个通宵,刚睡着,我们小声点。」

「我知道你叫贝贝,你可以叫我宁叔叔。」

「你爸在上班,下班后来看你……」

「乖一点,你妈说你很勇敢,是真正的男子汉,男子汉长大后要保护妈妈。」

我忍不住唇角扬了扬,安心地遁入沉沉梦中。

15

罗军下班后才来看孩子,踏入病房的第一句话就是冲着我吼:

「你怎么带孩子的?!怎么又住进医院了?」

「我怎么带孩子的?!」我一下就怒了,人与人的差异怎么这么大?

「我半夜把他送来,你在做什么?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接过吗?!孩子反反复复发烧,你不在家呆着,跑出去找其他女人!你这样的人,你好意思让他叫你爸?」

婆婆也在病房,她破天荒没站在她儿子那边:

「军儿,这次是你不对!昨天我也给你打电话了,你为什么不接?我孙儿若出什么事,你也有责任!」

罗军一脸烦躁,连带看孩子的眼神都透着不耐烦。

「这不没事吗?」他走到病床边,薅一把孩子的额头,扯长声音,「有蒋丽,怕什么?!她现在能干得很,连无照驾驶都学会了!」

他说的是我开车的事。

我原本是不会开车的,去年冬天,他半夜爬不起来,嫌我烦。我抱着孩子,站在小区门口等车,天气太冷,车迟迟不来,我索性拿了车钥匙自己开。

左右不过刹车和油门。

半夜人少,开慢点,问题不大。

后来又找了汽车说明书和交规看,硬生生逼自己把开车学会了,只是没有驾照。

果真是……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婆婆带到医院的饭,这次多了点,不光她孙子的,还有她儿子的。

我在病房门口买的医院的盒饭,我看见隔壁床病友家属看我的眼神诧异极了,透着怜悯。

后来,婆婆和罗军不在的时候,对方家的女主人问我——

「你是全职太太?」

「不,我有工作,这几天请假。」

「这家子忒不是人,每天一来就呼来喝去,连我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你何必受这种闲气?」

「孩子生病,你一个女人半夜三更抱着孩子往医院跑,做父亲的在外面鬼混,电话不接!逼老婆无证驾驶!婆婆也是个极品,带饭到医院,也不知道给媳妇儿带一口!」

「你图这家子什么呀?我看他们也不是大富大贵的人家。」

我望向睡熟中的孩子,我不是没想过离婚……

只是舍不得,也不放心。

「这女人啊!不能一辈子为别人活,无论这个人是老公,还是孩子。」

「我看那个外卖小哥就挺不错的!人长得好,也体贴。除了工作听起来也许不那么体面,可人活着,不是为了面子!」

我看着她正在喝的奶茶。

她立马解释:

「我可不是他请我喝了两杯奶茶就帮他说话!我这是目光如炬!」

「一个连病友家属都能打点到的人,前途不会只是外卖小哥,至少也能做到外卖公司主管!」

16

我觉得宁杰跑外卖真是可惜了,趁孩子睡觉的时候,坐在病床旁边椅子上给他发信息。

我:

他:

我:

他:

我:

他:

我看着他最后这句话,最终回了句:

宁杰的心思,我不是不懂。

他说一次「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也许没注意,可说的次数多了,再愚钝的人也能觉察出意思。

他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等再见到他,他一点异常也没有,正常说笑,仿佛没有试探过,也没有看懂我的拒绝。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依旧喜欢我。

年少时的爱恋,真的能延续到中年吗?

17

我和罗军在孩子出院的前一天决裂了。

周末,我回家洗澡,顺便给孩子做饭,出门时,我顺手抓了他的车钥匙,叫他一起,孩子还在等他。

他拒绝了,说约了朋友吃饭打麻将,还当着我面儿,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宝贝儿,打扮漂亮点,洗香香,我待会儿就过来」,然后对着手机亲了亲,叫我把车钥匙还给他。

就是文章开头写的那件事。

我新仇旧恨一起涌来,从家里到停车场一路暴吼。

那天,我是真的想撞死他!

……

如今想来,幸好没有冲动。

否则,人生就真的毁了。

……

这件事对我而言是压抑太久的爆发,对罗军一家来说却是我罪无可恕。

我猜罗军把这件事给外面的女人讲了,对方怎会放过这个机会?一夜床头风后,第二天上午,我正在给孩子办出院手续,罗军打电话来提出离婚。

我站在护士站外,刚签完出院告知书,一只手还抱着孩子,不犹豫地对着电话:

「好,房子归我,存款一半归我,孩子抚养权归我。」

罗军愣了下,问我是不是算计了很久?早就想要他的房子了?

我一下笑了。

「什么你的房子?罗军,你怕不是忘了吧!房子你们家只付了个首付,总房款的 30%,贷款用的我的住房公积金,每个月房贷在我工资里扣。」

「夫妻离婚,要一半家产不是正常的吗?房子归我,车子和收藏品归你,存款各一半。」

「孩子抚养权给妈妈是常规操作,你扪心自问,孩子长这么大,你给他喂过几次奶,换过几次尿不湿?洗过几次小袜子小裤子?你知道你儿子穿多大的衣服,喜欢吃什么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因为你心里根本没有这个家!」

我越说越激动,最后两句直接在电话里吼了起来,孩子紧紧地抱着我。

罗军倒是平静,阐述了两点诉求后迅速挂了电话。

第一,孩子姓罗,是罗家的种,任何人都别想带走!

第二,我净身出户,一毛钱都别想得到!

我一只手撑在护士站的大理石桌面上,气得浑身发抖。

人不要脸,怎么可以这样?

当年,他说要爱我护我一辈子的…… 如今,夫妻一场,他要我净身出户!

我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不为别的,就为我识人不明,为我曾经坚信的爱情。

「打官司吧!」宁杰不知在我身后站了多久,他的声音传来,依旧坚定,「我帮你。」

18

宁杰的人脉比我想象牛逼。

办完出院手续后,他约了一位姓张的律师朋友和我见面。

我没打过官司,对这一行不了解,但他这位朋友所在的律师事务所我听过,当地一流。事务所里甚至有两个儿童房,且有专人照顾。

我把孩子放在小童房,然后和宁杰去了张律师办公室。

我偷偷问他:「价格不菲吧?」

他瞪着眼睛:「要什么钱?他前几年欠了我个天大的人情,现在正是他还人情的最好时机!」

我不信。

宁杰再说:「钱不钱的,你先不用管;就算收,也是友情价。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孩子的抚养权要到,其他的,都是下一步的事情。」

「等事成后,你请他好好吃一顿。」他笑着说,「不介意的话,把我撇上。」

我被他逗笑了。

后来,和张律师谈的时候,张律师专门提醒我:

「虽然大多数妈妈在离婚的时候,第一诉求是要孩子的抚养权,但是站在朋友角度,我不得不提醒你,『离异不带孩子』比『离异带孩子』的母亲更容易事业成功,且更容易创建下一段婚姻。」

「我知道。」我说。

我只是不放心孩子跟罗军,一个在孩子生病期间,都能出去和其他女人鬼混的父亲,能指望什么?

张律师隐晦地看了宁杰一眼。

宁杰居然回应了:「孩子这么小,还是跟母亲好,他那个父亲,虽然也是我同学,但实在不靠谱。蒋丽才是当事人,一切诉求,她说了算。」

张律师点头。

之后,我讲述了怀孕后的种种。

宁杰原本坐在我旁边椅子上,听了一会儿后,起身,端着咖啡走到窗前。

我和张律师齐齐朝他看去。

他背对着我们:「你们不用管我,我透透气。」

我看见他一只手扶在窗上,指尖狠狠抓着窗框,指节泛白。

我和张律师足足谈了两个小时。

张律师说,我手上有的证据交给他就好,其他的,他来办。

张律师说,既然罗军已经提出离婚,我也有这个心思,这段时间就别住在罗家,搬出来租房子好了。

至于孩子,暂时交给罗家。

我起初不同意,张律师说:「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为了你和孩子长久地在一起,短时间的分开,是值得的。」

宁杰也说:「听张律的,打民事官司,他没输过。」

那天中午,张律师非要请我们吃饭,婆婆疯狂给我打电话,尖叫着:「蒋丽,你这个肥婆,又跑哪儿去了?还不赶快给我滚回来!」

「你是不是把我乖孙儿拐走了?我告诉你,一个小时内,你要再不回来,我就要报警了!」

「…… 你这样的人,活该罗军不要你!」

手机不是免提,只是听筒模式,可婆婆的声音,清晰无比地传到每个人耳朵。

宁杰从我手上拿过手机,在婆婆的吼声中开口——

「你报什么警?蒋丽是孩子的母亲,她和罗军的关系也还在婚姻存续期内,母亲带孩子玩一会儿,都要受你控制?」

「你儿子是什么德行,你不知道?你给我记住了,不是罗军不要蒋丽,而是他配不上!」

婆婆愣了几秒,再次尖叫:「你是谁?是不是蒋丽那个肥婆的姘头?」

宁杰看张律师一眼,声音再低沉几分:「我是蒋女士的代表律师,孩子待会儿会送回来,珍惜这段时光,我们法庭见。」

说完后,他直接挂了电话。

张律师啧啧两声,笑着:「不专业!」

宁杰反驳:「我又不是吃这碗饭的,要那么专业做什么?对了,你老实说,几成把握?」

张律师摸下巴,做思考状:

「如果说六成,会显得我很不威武,但如果说十成,又会显得案子太简单,所以,马马虎虎八成吧!」

看他们这么轻松,我在面临「离婚」这种大事上,竟然不那么害怕了。

张律师看了看我,笑着解释:

「开玩笑的,我们这一行,是为当事人争取最大利益,没有几成把握的说法。」

那天下午,我纵然万般不舍,依然在张律师陪同下把孩子送回去了。(宁杰在小区外的车上等。)

迎接我的是楼下满地狼藉。

我的衣服,护肤品,化妆品,甚至书籍和电脑,全部丢在楼下绿化带里。

电脑砸得稀烂,文胸内裤飘在树上。

我老脸一热。

张律师迅速打开手机拍照:「丢人的不是你,而是丢你东西的人。你记住,他们越是没素质,越抢不到孩子抚养权。」

婆婆从楼上冲下来,一把抢走孩子。

孩子嚎啕大哭。

婆婆先朝孩子吼:「哭什么哭?她配做你妈吗?」

然后朝我吼:「还不快带着你的东西,和你的姘头滚!蒋丽,你给我记好了,不是你离罗军,是我们罗家不要你!」

她的声音巨大无比,生怕左邻右舍听不见。

张律师替我买了两个编织袋,再在门卫那儿借了个竹竿,我们一起把满地狼藉收拾了。

有的丢进垃圾桶,有的装入编织袋带走。

19

等待上庭的日子是难熬的。

我和孩子第一次分开这么久。

以前带他的时候,我晚上睡不好,大半心思在他身上,他每次「哼哼」两声我就会醒,如今,我住在租来的房子里,想孩子想得失眠。

他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夜哭的时候,有没有人哄他?他爹管不管他?婆婆会不会不耐烦地吼他?

正是身体抵抗能力弱的时候,最近有没有咳嗽?有没有发烧?有没有想妈妈?

……

张律师建议宁杰,这一段时间别来找我,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宁杰接过罗军婆婆的电话,对方说不定会倒打一耙。

外卖员宁杰会听吗?答案是否定的。

因为他跑我上班那个片区,往我们那栋办公大楼送外卖的时候,依然会挟带私货,给我送一杯奶茶。

当然,除了送奶茶,其他什么都没有。

下班时的偶遇顺风车也消失了。

我爸和我妈极力反对我离婚,除了「离婚后,孩子怎么办」那套理论,就是「离过婚的女人不值钱了」!

我妈和罗军的母亲有些观点很像,比如「睁只眼闭只眼,男人有几个不偷腥的」,叫我「回去说点软话」,「女人有几个不受委屈?」……

可我这几年,是受委屈这么简单吗?是连尊严都没了!

我脱口而出:「妈,我是你们捡来的吧?」

……

我每个星期都会提着礼物去看孩子。

罗家人根本不让我见,看见我来,就把孩子抱进卧室,孩子大哭大闹,我忍不住也会跟着流泪。

「丧门星!你来做什么?以前给你饭吃,给你地方住,你不知道珍惜!给我滚!」

「居然想夺我孙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下次再敢来,打断你的腿!」

「我警告你,你最好乖乖让出抚养权,否则,罗军一辈子不会原谅你!」

……

我带去的东西,罗军的母亲无一例外会在我走出单元门时,从楼上砸下。

「带着你的脏东西,有多远,滚多远!」

我每次都会默默捡起丢下来的东西,然后离开。

这些东西,等孩子判给我后,都能用。

这期间,我见过一次罗军想结婚那位。

她已经搬过去住了,那天开门时,她穿着黑色蕾丝吊带睡衣,很年轻,很苗条,带着一丝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风情。

我吃惊不小。

倒不是吃惊于她的年轻美貌风情,而是这套房子里,住的不光罗军一个成年男性,还有罗军的父亲。

穿成这样,不合适吧!

这样来给陌生人开门,更不合适吧!

「你就是蒋姐姐?」

她的眼睛在发光,声音很小,随即身体往玄关上一靠,垂眸,提了提睡衣肩带,懒洋洋的。

「别白费心思了!这里不欢迎你!罗哥早不爱你了…… 他只喜欢年轻漂亮的。」

「你能年轻一辈子?」我反问。

她笑了笑,不回答我的问题,只身体一扭,趿拉着拖鞋,转身喊「阿姨,您的胖媳妇儿回来了!」

那语气,和刚看见我时截然不同。

罗军的母亲提着扫把冲出来。

年轻女子给了我另一份答案,她回到的卧室传来嗯嗯啊啊的声音……

原来,罗军已经搬回卧室了,孩子跟公公婆婆睡。

我三观碎了一地,不等罗军母亲开口说话,转身就走。

20

开庭那天,阳光很好。

这之前,法院有调解过,我和罗军都没有接受调解,双方在财产和孩子抚养权上寸步不让。

我是没法让。

一旦让了,我和孩子就得住出租屋,每个月光租金就一大块,还有其他各种费用。

光工资根本不够开销!

再说,我凭什么让?

孩子是我生的,是我奶的,是我把屎把尿半夜不睡觉带大的,孩子也更亲我!至于家里财产,我没贡献吗?

房贷我在还,剩下的钱大多日常开销了。罗军的薪水虽比我高,但也高得有限。

凭什么一旦离婚,我就得变成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法庭上。

罗军的律师揪着我

他把我

父母在外地帮哥嫂带孩子,连离婚这么大的事都没回来看一眼,更不可能回来帮我带孩子了,如果让我争取到抚养权,把孩子一个人丢家里吗?

单位那边,因为带孩子的缘故,重要活儿轮不到我,这就意味着晋升通道向我关闭,薪水有限,很难给孩子带来更好的环境。

此外,

他说我性格阴晴不定,特别提到我在小区暴吼,要开车撞死罗军的事,导致罗军要和我离婚,暗示我有杀人倾向。

说我无视交规,屡屡无证驾驶,还调出小区监控。

至于财产,他方的观点是:

既然孩子跟他们,房子车子自然也应该跟他们,否则,孩子住哪里?万一半夜生病了,怎么往医院送?

存款不多,夫妻俩人,一人一半。

我当时特别担心,焦急地看张律师,因为对方说的都是事实。

张律师递给我稍安毋躁的眼神。

轮到他了,他先是一连串自问自答:

「我的当事人蒋丽为什么无证驾驶,而且屡屡在晚上?」

「因为她和罗军组建的家庭只有一辆车,孩子夜里高烧到 39 度,她的丈夫却嫌麻烦,不肯送孩子去医院!」

「我的当事人孤零零一个人,抱着孩子,提着奶瓶奶粉衣物,在小区门口等车。天寒地冻,孩子的体温在上升,网约车迟迟没人接单,门口也没有出租车经过……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不得不冒险自己开车!」

「她不知道这样不对吗?不知道她冒着的是生命危险吗?她知道!但是,孩子在她心里,是比她自己更重要的存在!」

「我查过孩子在儿科所有住院记录,除了第一次,其他所有家属签字都是我当事人蒋丽。」

「我问过儿科住院部医生护士,他们对我的当事人很有印象,因为几乎没有人帮她!她如果要去缴费,都得找护士帮忙看着孩子。」

「更有意思的是,从产检到生产,我当事人的丈夫,只出现过两次,分别是第 1 次产检和第 2 次产检,之后全是我当事人一个人完成。」

「甚至分娩!」

「我当事人从小腹疼痛下体出血开始,一直给她的丈夫罗军打电话,电话没人接。我查过移动公司电话记录,从晚上 8 点到第二天早上 7 点,整整 52 通电话。」

「医院的所有签字,都是我当事人一个人完成!医院产科医生对她实在太有印象了!到第二天孩子生出来,她的丈夫才来!」

「请问什么样的人,才会丢下怀孕的分娩的老婆,高烧的孩子,只顾自己快活?这样的人,孩子若判给他,他能照顾好孩子吗?」

我在听到分娩一个人时,记忆涌上来,整个人颓坐在椅子上,眼泪哗啦啦地流。

那是我刻意遗忘的一段,假装不记得了,就能假装不存在。

紧接着,张律师呈上罗军婚后多次劈腿的证据:和洗脚房小妹、KTV 公主,两个固定情人,以及最近直接住在家里那位。

有的是娱乐场所的记录,有的是邻居所见,还有几张情人在微博发的亲密照片!通通八出来了。

甚至,罗军在同学会后的 KTV 里,对我的公开侮辱,也被张律师八出来了。

「一个女人,把最好的年华给了她的丈夫,在产房经历九死一生,生下丈夫的孩子,就因为发胖,容貌不再,得到的就是这样的侮辱?试问,这样的话,哪个女人还敢结婚?」

再紧接着,小区物业和邻居纷纷证明罗军的母亲素质差,高空抛物,乱丢东西,不让孩子和我见面,以及涉嫌虐待儿童。

因为每每孩子大哭,伴随的必定有罗军的母亲痛骂孩子的声音。

张律师就原生家庭对孩子的巨大影响谈了许久,一再恳请把孩子抚养权判给我;财产方面,他沿用了对方的主张,孩子跟谁,房子、车子跟谁。

至于存款,

鉴于罗军是过错方,不但劈腿,对我有巨大精神伤害,还有转移财产的嫌疑,他现在那位经常在朋友圈秀恩爱,配图不是轻奢品,就是罗军的转账示爱。

张律师恳请法院把罗军存款的三分之二判给我。

……

那天,我终于见识到城市顶流律师所的顶流律师的厉害。

一场官司打下来,我拿到了孩子的抚养权,罗军几乎净身出户。

「给你们 15 天,搬出现在的家。」张律师走到罗军面前,「里面的家具若有任何损坏,我的当事人会再次起诉。」

罗军黑着脸,看我的表情恨不得吃了我。

「蒋丽,我警告你……」

「罗先生,注意你的言辞,我可以告你威胁恐吓。」张律打断他的话。

从法庭出来,孩子大叫着「妈妈」,从法院工作人员身边扑到我身上。我一把搂住孩子,在他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

「蒋丽,他在外面等你。」张律师跟上来。

我知道他说的是宁杰,心头微动。

若不是宁杰,我也许到现在都走不出来。

我拉着孩子,刚走出法院大门,就看见他。

他 180 的个头,白衬衣,休闲裤,踏着埕亮的皮鞋,左手端着杯咖啡,右手是某咖啡厅的手提袋。

他蹲下身子,先从手提袋中先取出一辆回力车递给孩子。

「贝贝,还记得我吗?」

「记得,你是宁叔叔。」孩子脆生生地喊。

「乖。」他摸了摸孩子的脑袋,起身后,随手递了杯咖啡给张律师,然后把另一杯递给我,「要不要考虑换个口味?」

阳光下,他的笑容温暖纯良。

我接过咖啡。

「好。」

21

后来,我和宁杰结婚了。

才知道他根本不是外卖小哥,那套行头是他借的。他的游戏公司仍在,业绩蒸蒸日上。

「你个骗子!那样骗我有意思吗?」

「若不骗你,你能接受我送的奶茶?我能把你追到手?」

「不是说『打江山易,守江山难』呢?」

「没说假话,最近市场竞争激烈,忙得我焦头烂额,很需要老婆多亲两口,安慰一下。」

「哎,真不要孩子?你爸妈那里能同意吗?」

「不是已经有贝贝了吗?追你的时候,我就说过,视如己出,你以为说着玩的?…… 生孩子太辛苦了,不想你遭罪。爸妈那边,我想办法。」

出乎意料的是,宁杰的父母虽表示遗憾,但尊重我们。

有一次,他的母亲拉着我,眼睛里噙着泪:

「真好!他喜欢了你一辈子,终于娶到你了,我生怕他一辈子打光棍……」

后来,断断续续听到罗军的消息。

当日已经住在他家那位,在我和他打完官司当天,嫌他没房没车,分了。

罗军很是消沉了一阵子。

后来,他又找了一个,两人按揭买了房,然后结婚,生子。

女人没像我一样发福,除了肚子隆起,其他没太大变化,可罗军对她的态度,和当年对我别无二样,很快没了兴趣……

他的兴趣仿佛只停留在年轻女孩身上。

女人挺着大肚子,闹到罗军公司,要罗军的领导给说法!大吵大闹间,羊水破了,淌了领导办公室一地……

后来,罗军工作没了,女人生了孩子后,回到娘家,再之后便是离婚……

我和宁杰讨论过这事儿。

「说到底,还是不够爱。」他说,「真要爱一个人,别说怀孕生产,就算一辈子不碰女人,也是能做到的。」

「嗯,对了,你不嫌我胖?」我现在还是个小胖胖,我翻身问他。

「我为什么要嫌你胖?」他一只手在我小肚子揉着,笑着回答,「你不觉得软软的,摸起来很舒服?」

我撇撇嘴,在他肚子上抓两把,小腹肌紧实着,手感忒好。

他的笑容愈加扩大,故意叹一口气:「哎,你不嫌老公肚子上腹肌多就不错了!」

我……

好想把他一脚踢下去!

「你这个老凡尔赛!」我在他肚子上再揉了两把。

「哈哈哈哈……」他把我搂进入怀里,一声接一声地叫着老婆,还凑到我耳边,「只要是你,怎么都喜欢……」

也许,这才是爱情该有的样子。

作者:青云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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