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长公主府里最不受宠的面首,原因无他,纯粹是因为我长得不够柔美。
长公主的贴身侍婢不止一次暗示我,公主纳我,纯属意外。
她说:「面首就该要有面首的样子。」
可我第一次做面首,实在不知道面首该有的样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于是我只得去偷偷观察其他几个面首,他们涂脂抹粉,很是妖娆……
我咬咬牙,下定决定要改变自己。
虽然长公主现下不待见我,但只要我努力,终有一日,她会看到我,爱上我,宠幸我,不能没有我。
心动不如行动,当日我便勒紧裤腰带,花重金请了府外有名的化妆师回来教我堪称换头的化妆术。
可数月过去,我依然是府里面首中最最阳刚的那一个。
毕竟,那些面首个个都不是吃素的,且因为比我受宠,他们的私房钱可比我多了去了,请的化妆师自然也比我的好上许多。
真是晦气,不仅钱没了,连公主府面首排名都没上去一位。
「全都是没主见的狗东西,除了模仿老子还能干点什么像样的事儿?」我骂骂咧咧蹲在院子墙角无聊地逗蛐蛐玩。
长公主恰好与她的贴身侍女琼脂路过,我抬头对上了她的双目。
她长得可真好看,浓眉大眼,挺俏的鼻,一张樱桃小嘴红润润的,盈盈一握小蛮腰,简直是我心中世无其二的女神。
可惜,我至今都未能够搂一搂她的腰,牵一牵她的手。
沉迷于长公主的美貌,我咧着嘴傻笑,全然忘了要上前请安。
长公主与我对视了一会,居然……吐了……吐……了……
我愣在原地,抽动着嘴角,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长公主终究还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她接过琼脂递上的帕子擦了擦嘴角,柔声对我解释道:「樊卿,本宫方才在母后那吃多了酒,胃不舒服才……你不要介意。」
我哪里敢介意,只好上前去行了个礼:「长公主可要仔细身子,少喝些酒。」
「本宫记下了,谢谢你,樊卿。」她说着,便朝我点了个头继续往前走了,也不知道要去哪个狗东西的院里,tui!
长公主对我总是客气又疏离,我时常抬头问天,该怎么样才可以当一个称职的面首?可天一副「我知道也不告诉你」的坏胚子模样,气煞我也!
「唉。」我听到公主轻声叹息,「你说我那会怎么会鬼迷了心窍,收了他这么一个……」
想来,也是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来形容我。
我自问长相并不寒碜,相反未来京城之时,小姑娘都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递情信。遇上那些个有才华的姑娘,谁不对着我感叹一声「陌上人如玉,樊卿世无双」?
可来了公主府,见了那些个仿若柔弱不能自理的面首,才知道世人的品味各有不同,公主的尤其独特。
来公主府之前,我还是准驸马杨将军府里的一个小厨子,那日我新做了一盒玫瑰糕,杨将军尝了觉得不错,派了个小厮将糕点给公主送来。
也是巧了,那小厮正好身子不爽快,于是托了我来送。
我提着糕点候在一旁,长公主连正眼都没有瞧我,只一杯一杯往嘴里灌着酒。
我偷偷瞄了一眼,她一双眼睛早已迷离,白皙的两颊染上了红晕,真是美啊!
于是我当场暗下决心,此后娶妻当选长公主之流。
「玫瑰糕啊?本宫最讨厌玫瑰了!杨旭这个王八蛋,是存心找本宫不痛快吗?」长公主将酒杯往地上一摔。
然后朝我伸出食指勾了勾,「你,给我过来!」
我一颗心「砰砰」直跳,想的并不是要挨罚,而是觉得,美人就是美人,生气的样子也如此可爱。
我规规矩矩地上前去,还未行礼,她便「忽的」站起来,一把抓住我的前襟,「你回去,告诉姓杨的……你……」
长公主的眸子真亮啊,像天上的星星一样。
她矮我半个头,仰着面冲我说话,哈出的气还带着酒香,我不自觉地吸了一口……
「你的眼睛……真好看。」她语调温柔。
我有些慌:「长公主谬赞了。」
「做我的面首吧,我会对你好。」她说着扑进我怀里,双眼一闭睡了。
稀里糊涂的我被人安排到了一个院里,这晚,我躺在床上,长公主伏在我胸口睡觉。也不知是做梦还是惯性使然,她的手伸进我衣衫在我胸口抚摸了许久。
我绷直了身子动也不敢动,生怕是自己在做梦,一动,美梦就醒了。
一夜无眠,第二日太阳升起,长公主睡眼惺忪地起身,然后眼神移到了我脸上,幽幽地问我:「你是谁?」
我的眼皮子重得快要掉下来了,但我依然强撑着答道:「我叫樊卿,是长公主你昨晚新收的面首。」
「哦……」她应了一声,然后……吐了,「呕……」
这以后,长公主再也没从我院前路过。
听人说,长公主每次去往府里各处都刻意避开了我的院落,就是怕遇上我再次呕吐。
我很是感动,长公主知道我看到她对我吐会伤心,所以才远远绕开我,如此照顾我的自尊心我怎会不知她的心意呢?
虽说长公主是为我着想,可我作为一个面首怎么能坦然地接受着这种恩宠却没有任何回应呢?
可长公主又没法见我,见了我必然又会引起她的身体不适。
所以我决定给她写信。
我写:雾柔,见字如面。
我原本也寻思着应该恭敬地写上长公主这个称呼,可写信本就是抒发我情感的时刻,且她的名字又着实好听,于是便斗胆写了。
虽心中略有忐忑,但又想,长公主是个心胸宽广的女子,必然不会在意这种细节。
第一封信太过直白的叙述思念之情恐怕有些唐突,于是我便随意地扯了一些家常。
譬如我早上只喝了一碗白粥,看了会书后竟然又到了午膳时间,时间果然如白驹过隙,可一想到是跟雾柔你在同一个府邸里虚度着时光,我又觉得万物可爱了起来。
可这封信没有到长公主手上,便被琼脂退了回来。
她将那信一掌拍在我胸口,「你居然敢在信中直呼长公主名讳,小命不想要了?」
我很是生气,朝她怒吼,「你懂个 p,我与长公主乃是夫妻,喊她名讳以示亲昵罢了。」
「什么夫妻?驸马与公主才是夫妻,你不过是长公主随手纳的一个面首罢了。」琼脂叹息了一声,「樊卿,你就安分一些,即便长公主不宠爱你,也不会亏待你。你便在府里好生养着,这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琼脂说的倒是大实话,可我天生就不是个会认命的人。
我当即跑去书房盘算,要怎样才能当上驸马。
首先必须要除掉杨旭,接着就是公主府里其他七个面首。然而可悲的是,即便这些人都被我一一除去,也还是会有下一任驸马前赴后继地出现。而那个人,永远都不会是我。
唉,累了,投胎是门技术活,可惜前世的我十分不争气。
意识到驸马之路不通后,我又给长公主写了第二封信。
即便是做面首,我也要做一个独特的面首。
我写:雾柔,我吹过你吹过的晚风,这样我们便算是相拥过了吧?你与我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是否我的心跳你会懂?
我托琼脂帮我带给长公主,琼脂当场就拆了开来。
「你这个人,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隐私?」我很是不满。
琼脂斜了我一眼,「你从哪里学来这些酸溜溜的句子?」
「嘿嘿。」我干笑两声,「无师自通。满满的都是我对长公主的爱。」
「我看你是有病。这次不光直呼长公主名讳,还……啧啧,我都不好意思看这些句子。你可知道面首到底是个什么地位?」
琼脂可真是个好人,她在教我认清自己的地位,免得不懂尊卑犯下大错。
面首,哪有什么地位呢?不过是长公主一时兴起便可宠幸的玩物罢了。可我也说了,我要做一个不一样的面首,我有思想有主见,我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我要努力站到长公主身边去,哪怕是以面首这个身份。
「琼脂,你便帮帮我吧,将此信交给长公主,福祸由我一人承担。」
琼脂拗不过,终究还是帮了我一把。我就说她是个好人,也是,长公主那么完美,她所信任的侍女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听说长公主看了我的信,当场连饭也吃不下,直接跑去偏房呕了一刻。
我想,长公主一定是明白了我对她的思念之情,她心疼我,才伤心至呕。
于是,我又写了第三封信,琼脂不肯替我送,说长公主根本就没法读你的信,一听你名字她就胸口沉闷。
「可她也没说不让我写信给她是不是?」
琼脂词穷,只好又替我传了一回。
我爱上了给长公主写信的感觉,哪怕她一封都没回,我还是乐此不彼地继续写着。我知道的,她不是不想回,只是想说的话太多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我也曾有过这样的瞬间,我懂她。
琼脂哭着来求我,「求求你别再写信了,你的信长公主见一回吐一回,你可饶了她吧!」
「可是……她也没有阻止我继续给她写信吧?琼脂姐姐,好姐姐,你再替我送几封,长公主吐着吐着也就习惯了。」
可直到我写到第十封信,长公主还是在吐啊吐。
我突然陷入了沉思,长公主这吐恐怕不是因为我,而是……有了身孕吧!
毕竟,除了我,这公主府里还有七个面首。长公主与我虽没有夫妻之实,但不保证她没有宠幸过其他面首啊!
大意了大意了,我心痛难当,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可不过片刻,我便静下心来。我既成了长公主的面首,便一生一世都是她的人了。我爱着她,必然也要爱她的一切。即便那个孩子不是我的,我一定也会将其当成亲生骨肉来心疼。
是不是我的血脉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长公主开心,要我跟这孩子姓,也不是不可。
这几日我忙着查典籍,得知有了身孕的女人喜食酸物。
正值立秋,酸枣成熟的时节。
可我囊中羞涩,不得不把那支表妹赠我的玉簪子当了,去集市买了些酸枣回来。
说起表妹,已经许久没见过她了。只记得小时候总爱跟在我屁股后面嚷着长大了要嫁给我。
可惜,我现在已成了长公主的面首,再也没机会与表妹一生一世一双人了。
想到这,我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我是长公主的面首,我心里就只能有长公主一个人,怎么还能想别的女人呢?真是不知好歹。
长公主的吃食自然是顶好的,她也不会缺酸枣吃,所以我需得做点不一样的,才能讨她欢心。
好家伙,我终于想起来我原先可是将军府的厨子,虽说不是主厨,可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我怎么早早的不利用起我这优点来呢?
我决定做酸枣花糕——自然不是一般落了俗套的花形,而是一种极为罕见,只存在于话本子里的花,叫曼珠沙华。
在厨房做糕点的时候,瞧见了两个石榴,于是顺手剥了,将其汁液也搅拌进了酸枣泥里。如今长公主有了身孕,多吃点营养丰富的总没坏处。
我满心欢喜地拿着花糕去见长公主,却被守门的告知公主府近日来了贵客,长公主不方便见我,并奉劝我接下来几日都不要随意走动,否则长公主怪罪下来可就不好了。
我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贵客,贵到影响了我的自由,连在公主府走动也不怎么方便了。
「大哥,你们可知道这贵客是何方神圣?」
那两守门的互相看了一眼,随后朝我摆摆手,「知道的太多并不是什么好事。」
瞧,能在公主府当差的人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瞧这谈吐,颇有大家风范。
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问,于是将糕盒递过去,又掏了点用簪子当来的银子。
「两位大哥,这点小钱就当樊某请你们喝酒了,这个糕盒还麻烦你们替我送到公主房里,交给琼脂姑娘便可以。
有钱真是能使鬼推磨,他们欣然答应。
要不是许久未见琼脂,我万万不会塞钱请这两个守卫去办这事。真是让原本我那并不富裕的生活,更加的雪上加霜。
当天午后,琼脂就拿着个钱袋子来找我,说是我做的糕点好看又好吃,长公主很是开心,这钱袋子里都是她赏我的钱。
我接过那银袋子一瞧,深蓝色的底布上绣着一朵白色的莲花,针脚略显粗糙。
「啧啧,没想到,公主府还有女红如此之差的绣娘。」我感慨了一句。
琼脂轻咳了一声,「这钱袋子是长公主亲手绣的。」
我一听,高兴得很,长公主心里还是惦记着我的。
嘴上却倔强得很,「这钱袋子是单给我一个人的,还是他们七个都有?」
琼脂掩嘴一笑,「长公主闲来无事就会绣一些钱袋子或荷包,别说他们七个,公主府很多次下人都得过长公主的赏赐呢。
我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下的也不会给我。」
琼脂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知足吧,总比没有的好。」
也是,做人呢不能太贪心,只要长公主高兴,她做什么都可以,我怎么能有一丝怨言呢?
我点点头,「替我谢谢长公主,并请她一定要保持心情愉悦,多吃些有营养的食物,这样生出来的宝宝才健康。」
「宝宝?什么宝宝?」
我挠挠头,「长公主肚子里的宝宝啊。她不是孕吐好久了吗?」
琼脂愣了几秒,「谁说长公主吐是因为怀了身孕?不过是长公主小时候吃多了酸食伤了脾胃,每年入秋之时总要发作,服了药也没多大用处,只能等适应了秋季的气候,才能有所改善呢。」
「原来是这样……」我心里既高兴又担心,「那酸枣糕……」
「什么糕?」琼脂问。
「我送去的……酸枣糕啊……」
「酸枣糕!你送的居然是酸枣糕!你没事送什么酸的啊!不知道长公主近日不能吃酸的吗?」
「我不知道啊……」我何其无辜,「我以为她有了身孕,才做了一些酸枣糕缓解她的呕吐症状……」
「我要被你害死了!」琼脂说着一跺脚就跑了。
长公主果然吐得一塌糊涂,我趴在长公主院子的外墙上,看到她的房间灯火通明,侍女们进进出出,端着盆的捧着毛巾的,一个个神色慌张。
我呢,不仅慌张我还心疼,她的呕吐声不绝于耳,我自责不已。
到了子时,她屋内已安静下来,应该是睡了。我也打着哈欠回自己院落去,虽然累得很却久久没能入睡。
翌日,我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呆坐在书房时,长公主来了。
她见着我,第一句话便是:「樊卿,一段时日不见,你越发憔悴了。」
看到没?长公主在关心我。
「为伊消得人憔悴,我是自愿的。」
「唉。」长公主叹息一声,「樊卿,你知道我那日喝醉了酒,才纳你做了我的面首,你原本有更好的前途,却硬生生要折在我手里。」
我见她紧锁眉头,不由的想起典籍中记录的一个美人:西施病心而颦其里。
我没见过西施,只知道人人觉得她美,可如今长公主在我面前,我只觉得什么西施东施,都只不过是一个名字,谁都比不上长公主的天人之姿。
「长公主不要妄自菲薄,你在樊卿心里无人能比。」
长公主嘴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看了琼脂一眼。
琼脂心神领会,对我说道:「长公主意思是你不适合在公主府生存,寻个时间你便出府去吧。」
琼脂说的这个话有点莫名其妙,我急了,「什么不适合!我觉得挺适合啊。」
长公主抿嘴摇了摇头,「我原想着面首这个身份,你是不愿接受的。」
「接受啊,一日面首终生面首,为了长公主,我受些委屈不打紧的。」
长公主许是被我的衷心打动,她瞪大了眼瞧着我,「你既然不愿意走……」
呦吼,她已经在试图挽留我了。
「就留在院子里安分守己……这几日也不必做什么吃食给我。」
长公主真贴心,就是怕我下厨房太辛苦,才特意这么嘱咐的吧。她应该是忘了,我原先是个厨子,下厨房对我来说并非难事,这个粗心小可爱,我感觉自己又多爱了她一点。
长公主应该是累了,一张小脸煞白地走出门去,我柔声嘱咐道:「天气越发凉了,长公主一定要多喝热水。」
她没有回头,但我看到她的双手握紧了拳头,一定是接收到了我满满的心意,暗下决心要努力养好身子,不让我担心吧。
接下来的几日,长公主很忙,忙得有些不合常理。
我去各个面首的院子遛了遛,长公主哪儿也没去,就待在自己院里,据说是接待贵客。
我心想什么贵客啊,排场还挺大,自我送糕点那日开始就日日都到公主府串门。
于是我捧着一罐瓜子去长公主院里,意料之中我被拦在了门外。
不让进就不让进,我倚在门边磕着瓜子问守卫,「两位大哥,这贵客到底是谁啊,能日日与公主在内院相谈甚欢的,应该是哪个名门淑女吧,也不知道长什么样,不过定然是没有公主好看的。」
右边的守卫咽了一下口水,问道:「你这磕的什么瓜子,味道如此香甜。」
我从罐子里掏出一把,「喏,你尝尝,这是我自制的,外面可买不到。」
他将信将疑地接过,尝了一个,「这味道……真是神奇,既清新又甘甜,有些油味,又觉得丝毫不腻。」
「行家啊!」我朝他打了个响指,「我这个瓜子可不得了,煮的过程中可是放了许多珍稀材料,新茶和甘梅便不说了,你也尝得出来。最难能可贵的是,我还放了一味金银花,所以啊,这樊氏瓜子吃再多都不会上火。」
这守卫立马成了我的小迷弟,对我竖起大拇指,「论吃的,樊大哥才是行家。」
见我们此番对话,另一个守卫也崩不住了,立马凑过来,「我也尝尝。」
我大大方方将那罐子往他们怀里一推,「都送你们了,只要跟我说这个贵客是何方神圣,往后做了新吃食,必然不会少了你们的。」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们一面磕着瓜子,一面一人一句给我科普起来。
「这贵客是刚刚出征归来的陶煜陶将军,长公主幼年时溺水,曾得他相救。」
呵,是个男的,将军,还是救命恩人。
「自那以后,长公主便倾心于陶将军,皇上为长公主指了杨将军为驸马,长公主还闹了一阵子,所以这婚事如今也就一直这么拖着……」
好家伙,这哪是什么贵客,这是一个实打实的情敌。掐指一算,这情敌还是长公主心里无可替代的白月光。
我有些颓丧,看来英雄救美的戏码永远不会过时,那才是俘获少女真心的利器。
我暗暗记在心中,看来,以后要多往公主院里走动,寻找英雄救美的时机。
这日,我闲来无事做了点桂花羹,想着给长公主送去一碗。既然她脾胃不好,吃不得太酸的东西。那这碗暖乎乎的甜羹应该能得她些许欢心吧。
途径花园,我听到长公主带着哭腔的声音:「陶哥哥,我纳那些面首不过是因为,是因为你同我说,你无意于我,我一时生气才……」
「即便是我无意于你,你也不应该这般糟践自己。」那男声低沉沉的,透着几分寒气。
「陶哥哥,我与他们并没有……」
「你不必同我讲这些,公主的未来夫婿是杨旭,你无愧于他便可。即便是有愧,那又如何,你是公主,无人能奈你何。今日是我最后一次来公主府,公主以后,不必再邀请陶某。」
「陶哥哥,你明知道我不喜欢杨旭……」公主的哭声越发大了。
「喜不喜欢,他都将是你未来夫婿。陶某告辞了。」
我吸了一口气,这男的怕不是个傻子吧。公主都哭成这样了还在那装冰块呢?现在知道避嫌了?前几日邀请你的时候来的倒是勤快,呸!
「陶哥哥你别走……」
我猫着身子上前,看到公主从身后抱住了陶煜,脸上的妆都哭花了,身子一颤一颤令人心疼。
我捧着那碗温热的桂花羹,心里有些凄怆。
直到,陶煜挣脱开公主的手,转身轻而易举地将她推倒在了地上。
老子心心念念当做宝贝的女人,居然被陶煜这个狗东西推倒在地上了?
我心中一股怒火直窜脑门,立马冲过去把那碗桂花甜羹朝陶煜劈头盖脸地泼了过去。
「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敢对长公主如此无礼!」
陶煜本能地闭上了眼,我转身朝伏在地上的长公主伸出了手,「公主,别怕。」
我以为此刻的我应该是形象高大,帅气迷人,公主该含情脉脉看着我,随后一头撞进我怀里拿小拳拳捶我胸口。
而我,会轻轻握住她的小手,凑在她耳边自责道:「对不起公主,是我来晚了。」
可公主皱着眉头对我怒道:「你来干什么?」
问完也不等我回答,她一骨碌爬起来,从袖袋中拿出帕子,绕过我给陶煜擦脸。
「陶哥哥,你不要紧吧……」
我收回了手,并不怪公主对我如此的态度,她能第一时间想到去安慰陶煜必然也是怕他怪罪我,毕竟他是当朝大将军,而我是个小小的面首。
「他是谁?」陶煜的语气里含着怒意。
「陶哥哥,他也是护我心切,你不要同他计较。」她上来扯了扯我袖子,「樊卿你快走吧。」
我突然就开心了,公主果真是在为我着想,她这般疼我,我怎能一走了之,让她留下去面对这个怒气冲冲,也许会随时推倒她的狗男人呢?
于是我转身,对着那个男人说道:「公主倾心于你是你的福气,你不要不知好歹。」
陶煜本垂着眼擦拭脸上的桂花羹,听我这般说便抬起头,看向我。
与我目光对视,我惊了,他也愣住了。
我突然意识到那一日,醉酒的公主为什么要纳我做面首了。
她夸我眼睛好看,不是因为我眼睛真的好看,而是我的眼睛和陶煜一般无二。
「这便是你新纳的面首吧。」陶煜嘴角微微一斜,带着几分讥诮,「眼睛倒是十足的像我。不过……」他的目光一凛,「你可知道,得罪了我,会是什么下场吗?」
「我只知道,公主身份尊贵,容不得他人亵渎。」
「呵。」
该死,这个狗男人居然笑起来,还挺帅,公主的眼睛恨不得抠出来贴到他脸上去。
「来人。」公主目不转睛地盯着陶煜,「把樊卿关进西冷阁,面壁思过三天。」
我一脑子问号,还未分辨半句,陶煜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面壁……看来公主,很是喜欢这个面首呢。」
「那就再罚他三天不许吃饭!」公主转头看了我一眼。
这个眼神,哀怨中带着一丝怜悯。
我本来还有些气急败坏,觉得公主太过重色轻……面首!现下看来,她应该是有苦衷的,惩罚我她一定也很难过吧。
不过是三天不吃饭,问题不大。
于是我再也没说半个字,皮笑肉不笑的被两个家仆架去了西冷阁。
西冷阁虽地处公主府偏远一角,可这里的陈设用品一应俱全,房间内也干净得一尘不染。
我倒头睡了一觉,醒来觉得饿了,就推门出去,跨出的一只脚还没落地,就被守门的拦了回来。
「樊大哥,公主吩咐了你不许出房门。」
呦吼,这不是那两个磕我瓜子的守卫吗?
「哟,怎么是你俩。」我瞬间一身轻松。
「我们平时守着院门,可一旦有人被关押,就是我俩当值,毕竟这公主府守卫里也就我们两兄弟武功最高强。」
「不错不错。」我鼓了个掌,「你们樊大哥饿了,去搞点吃的来。」
「这个……」他们面露难色,「不是小弟不帮你,是公主吩咐了三天不让你吃饭,要不,给你弄点水来垫垫肚子?」
「我不吃饭啊!」我打了个哈欠,「我吃烤鸡吃糕点吃面条,公主不是说了不让吃饭嘛,那我就不吃饭。」
他们面面相觑,「这……」
「哎呀。」我抬手勾住一个人的肩膀,「三天什么都不吃,我人早没了,公主真想弄死我,何必那么麻烦把我关起来。」
他们思虑一番,「有道理。」
这两兄弟是实在人,果真给我搞了一只大烤鸡,一盘糕点,一大碗面,还有一壶酒。
「上道啊,兄弟!」我拍了他们肩头一人一掌,举起壶就往嘴里灌,「酒是好酒,就是比起我自己酿的,还差点味儿。」
「大哥,听说你以前是个厨子?」
「不仅是个厨子,还是杨将军府上的厨子。」
这一开话茬啊,我就忆起了往昔。
没来京城那会,我可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小神厨,但凡哪家摆宴席约不到正儿八经的厨子,都会找我去掌勺撑一撑场面。
久而久之,我在庖厨界的名声越来越大,我都做好开个酒楼的准备了,可谁知我爹拿着竹竿子追着我跑了三条街,把我打回了私塾。
此后,我便过起了寒窗苦读的凄凉岁月。
起初,我尝试过带着三五同窗好友逃课出去游玩,捕鱼打猎,挖红薯,他们都夸我,即便是简简单单的烤红薯,我做出来的味道要比那些摊贩卖的好上许多。
谁知,夫子去我爹那告了状,我爹拿着鞭子把我关在家里狠狠抽了一顿,抽得我屁股开花,使得我半个月坐也不是躺也不是。
别看我爹平时沉默寡言,可居然能够徒手劈砖,百步穿杨。我娘又十分敬重他,对于他鞭打我一事,不仅不责备,还投以赞许的目光。
我也不是没抱怨过,「爹,人家说虎毒不食子,你这下手也太重了些!」
我爹冷哼了一声,「虎父无犬子。」
他可真是个狠人啊,贬低我不也是贬低他自己?又或者……我不是他两亲生的吗?我陷入了沉思。
也许是为了迎合「虎父无犬子」这句话,我屁股上的伤好了以后,他便每日逼着我练功夫。好家伙,我这才知道,我爹并不是有些功夫在身上,而是功夫颇深啊!
可奇怪的是,他要我练功夫,却不让我露身手,说学功夫一则为了强身健体,二则为了自保,并不是拿去显威风的。
反正,我也志不在此,不用就不用吧,这乡里乡亲的也都很尊重我,实在没有什么可动武的地方。
一边学文一边学武,日子倒也充实,临近赶考,表妹忽然来找我,赠了我一支玉簪子。
「表哥,我爹说你即将去赶考,这个簪子作为我们的定情信物,待你高中便来娶我为妻。」
表妹肤白貌美,一双大眼睛水灵灵的,有妻如此,怎么看都是我赚了。
虽不懂话本子中所描述的,心如小鹿乱撞,面若朝霞绯红,可想着,能与表妹这样的美人相敬如宾过一辈子,也是不错的选择。
我从未觉得自己能高中,自觉对于表妹的信任无以为报,于是做了一盘玉兔水晶糕给她尝尝。
她吃得狼吞虎咽,「表哥,我从未吃过如此精致好吃的糕点,你要记得早日把我娶回家,日日做好吃的糕点给我。」
她说这些话,眼神没有离开过那盘水晶糕,我轻叹一声,她想嫁给我只不过是为了吃我做的糕点罢了。
初入京城那日,我就被京城姑娘的热情惊到了。
她们前呼后拥地拽着我关切地问道:「公子不是京城人士吧,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姑娘,可以挑一个陪你饮酒作乐。」
我一听,大喜。京城就是京城,姑娘们一个个大气率真,跳个舞还婀娜多姿,媚眼如丝。
「公子,奴家敬你一杯。」
美女的盛情邀约怎么能无礼拒绝呢?于是我接过杯盏便一饮而尽。
「多谢姑娘。」
话音刚落,一个接着一个杯盏递上前来。
「公子,小女子也敬你一杯!」
「公子,我这杯你也要喝!」
「来来来,喝完了这杯还有八杯!」
好家伙,这儿的姑娘真是热情似火,我实在招架不住,十几杯酒下肚,酒量还不错的我竟有些晕晕乎乎了。
「公子,先把酒钱付了,我们去别处快活。」
娇滴滴的声音在我耳边绕啊绕。
我双眼迷离的笑笑,「好啊,多少?」
「不贵不贵,二十两。」
「二十两?!」我瞬间酒醒一半,「你们这酒也不是什么好酒啊,都没我自己酿的好喝,怎么这么贵?抢钱呢?」
那些个娇滴滴的妹子立马收起了笑容,扯着嗓子喊:「妈妈,有人要喝霸王酒啦!」
我回头正要分辨,不曾想被人一板砖拍晕了过去。
我醒来的时候在厨房,身边的人忙忙碌碌走来走去,却没人瞧我一眼。
后脑勺涨涨的疼,我摸了一下,居然有个大肿块。
这下手够狠的啊,我心里暗骂了一句,揉着脑袋起身。
还没站稳,手里就被塞了个锅铲。
「若有人问起,便说是你做的红烧肉!」
「什么?」我话音未落,厨房里忙碌的人群立马站成两排整整齐齐,抬头挺胸退在我身后。
我望着手中的大锅铲手足无措间,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女子冲了进来,她的眼睛灵活地转了一圈,然后双手叉腰怒吼道:「谁做的红烧肉!」
说着又转身接过后面丫鬟递上来的盘子,「瞧瞧,多好的五花肉被折腾成什么样?告诉你们多少次,必须炒出糖色,这白花花像豆腐上淋了几丝酱油的,能给杨将军吃吗?」她说着,犀利的目光扫过人群,定格在了我身上,「好啊你,才来这么会子就掌上勺了?」
我斜眼瞧了瞧她手上那碗异常油腻的红烧肉,轻笑一声,「如此难登大雅之堂的红烧肉,怎么会出自我樊某人之手?」我上前接过那盘肉,「还有的救,来个人烧火!」
我当小厨神那会,什么样的菜没做过?一碗红烧肉对我来说,再简单不过。
肉下锅前我吃了一块尝尝,很淡,还很腻,几乎没什么调料味儿,这种水平的厨师居然也能在京城落脚,着实出人意料。
众人皆沉默不语,有个小厮倒是听话,利索地跑去烧火。
锅热了后直接放油,趁着油未热放入桂皮、香叶、八角等调味料炒出香味,再放入五花肉。因本身肉已炒熟,只需加热后放入糖和酱油炒出糖色。
因还有些腥味,我又倒了些黄酒去味。再加入灶台边备着的高汤大火煮开。撇掉浮末后加入姜片和红枣提味,再吩咐烧火人转小火炖煮。
肉炖软烂后,再大火收汁。一碗浓油赤酱,色泽金黄,飘着糖香的红烧肉便做好了。
「好香。」那中年女子露出笑容,「你这厨艺看着倒是不错。」夸过我,又吩咐身后的人,「还不快把红烧肉给杨将军送去。」
我放下锅铲,想问一问我的包袱在何处。
谁知那中年女子朝我眨了一下眼睛,「往后你就在我这做厨子吧,我们明月楼不养闲人,但也不亏待能人。」说完,她又急匆匆走了。
原本规规矩矩站成两排的众人都散了开来,各忙各的去了。
我正要跟着那中年女子的脚步追出去,却被方才帮我烧火的小厮拉住。
「兄台有何事?」我问道。
他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摸了摸鼻子,「那碗红烧肉是我做的,今日楼内特别忙,主厨和其他帮厨都没空,我寻思着自己也学了不少时日,于是便一时手痒……若不是你,我今日恐怕要挨一顿打了,谢谢你。」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举手之劳罢了。」
「我叫苟富贵,你呢?」
「勿相忘。」我自然接道。
「勿兄。」他居然还装模作样地朝我行了个礼。
赶考在即,此刻我只关心我的包袱,于是随意回了个礼,「苟兄,我现下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下次详聊。」
说完我跨出门去,迎面竟撞上方才那中年女子。
她笑得整张脸都皱起来,眼睛眯得都快找不到了。
「哎呀,你可真是走了大运了,你做的红烧肉味道甚合杨将军心意,他给你赎了身,让你去杨府做厨师呢!」
「什么?」我嘴角抽了抽,「赎身?我什么时候卖身过?」
「喏,这是你的卖身契。」她说着从腰间抽出一张纸递给我。
看着白纸黑字,我皱起眉头,「我什么时候摁的手印?」
「你……晕过去的时候。」她呵呵笑着,「跟着杨将军吃香的喝辣的,可是你的福气。
我的拳头硬了,「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她一脸惊喜,「当然要。」
「想的美!」我一拳过去,把她打晕了。
「啧啧啧,樊大哥能进杨府也是机缘巧合啊!」
「谁说不是呢!进长公主府更是缘分!」
听完我的往事,他们两一人一句感叹了起来。
为了赶考,我提前三个月赶路进京。其他赶考的多数为文弱书生,坐着马车到京至少也得两个多月。我就不一样了,身强体壮,快马加鞭的,不到一个月就到了京城。
只可惜出师不利,有了明月楼这一出。幸得杨将军赏识,去了杨府做厨子,也拿回了赶考文书。又辗转到了长公主府,还落得如今这局面……唉,真是人生如梦啊!
三日之期终于到了,西冷阁什么都不缺,伙食也有两守卫的照应,平日里看看书日子过得倒也不枯燥。
只是,这期间长公主一次都没来看过我!我一打听,原来是那日我打了陶煜后,那小子一次也没来过,导致长公主日日借酒消愁。
我故技重施,爬上墙头去看长公主。只见她一身红衣似火,举着杯盏对月出神。
她长得着实眉目清秀,小而白皙的脸在月光下似乎透着温和的光。我想,她一定是从九重天上下凡至人间历劫的仙女吧
她将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杏眸微抬,便看到了我。
我朝她招招手,「晚上好啊,雾柔。」
她面无表情地瞧了我一会,对我直呼她名讳并没有生气。许久,她叹了口气,起身走了。
「唉。」我也对月叹息,「月色真美,可惜她不在身旁。」
「樊卿!」
琼脂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为防止她斥责,我立马从墙头蹦下。
「我这就滚,马不停蹄地滚。」
「长公主要见你。」她语调轻快,「你这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我听她这么说,心头一喜,长公主要见我,这还是头一回。
我抬头望了望那轮皎洁的月:「可不是嘛。」
长公主让琼脂给我带了个面纱,问我可不可以与她见面的时候用面纱把脸遮起来。
我知道她的用意,无非是只想见一见我的眼睛,就当作是跟陶煜见面。我心下如此了然,我不过是长公主心中白月光的替身,可……可我依旧甘之如饴。
但当我捞起那面纱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出来,「琼脂,是不是你自作主张选的这么娘们唧唧的东西。虽然我是个面首但我也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种女人家的东西我是绝对不会戴的。你去给我弄个寻常的黑色面巾来!」说着便把那女式面纱丢给琼脂。
哪知琼脂邪魅一笑凑近我:「这是长公主去太庙为天下百姓祈福时候戴过的。」
我立马取回戴上,「不早说。」
只要是长公主的东西,哪怕是穿了七七四十九天的臭袜子我都会双手接过。
呸,我在想什么?长公主是仙女,她的袜子穿多久都是香的。
我被引入长公主闺房,一眼便看到坐在桌边的长公主。
桌上放了些酒菜,她见我来了,眼睛一亮,斟了两杯酒,招呼我过去,「过来。」
我才刚在她身边坐下,她便直勾勾盯着我:「你知道吗?我遣散了所有面首,只唯独留下了你。」
她这话说的何其深情,若不是我带着面纱,他应该能看到我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朵了。
「承蒙公主厚爱,樊某……」
她伸手捂住了我的嘴,「你应该明白的,我那日醉酒纳你为面首,不过是因为你的眼睛像极了他。」
我当然知道这个「他」是陶煜,当即收起了笑容问道:「他多大?」
长公主一愣,「十六。」
「我十七,若说像,也是他像我。」
长公主「啊」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这么说,也有些许道理。」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于是我拿起杯盏,撩起面纱一饮而尽。
「樊卿,你明知道我只是把你当成他的替身……」
我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天下间相像的眼睛何其之多,比我长得帅气俊朗的亦多如牛毛,他为什么不找别人当替身,却找我当替身?说明心里还是有我一点位置的。
「我不介意,只要你开心。」
她微微湿了眼睛,「樊卿,你真好。可是你要知道,你做得再多,我都不会爱你,你何苦在这府里熬着呢?」
长公主的语气温柔得像是佛面而过的春风,但说的话却很伤我的心。
「不爱我没关系,别阻止我爱你就行了。」我郑重其事地答道。
「樊卿,你真傻。」她低低叹息了一声。
唉,女人心海底针,前一刻还在夸我真好,现在却说我傻。
「确实,我不仅傻,还穷,活该没人爱。」我有些负气。
长公主将斟好的酒送入口中,然后留给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转身离去了。
我瞬间就原谅她了,她一定是心疼了,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我,才用那无可奈何的眼神瞧了我一眼。
我有什么资格怪她呢?她不爱我是我的问题,谁叫我不够优秀。
这以后,她再也没来见我,也不让我去找她。
我既难过又气愤,男儿志在四方,我本就是为着前程来进京赶考的,如今怎么能困在这公主府当一个没出息的面首呢?
我当下收拾好包袱,打算离开公主府。
毕竟,长公主明里暗里,给我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只是我装傻不想懂。
是时候离开了,再待下去也是自取其辱。
再见了公主,今晚我就要远走。
不必担心我,我有健硕的双腿走多远都不会累
今日之后,你也许会觉悟,我樊卿也是个有志气的人。
被一个人牵动着情绪很烦,可想起你的明媚脸庞,我的内心也可以感觉到些许甜蜜。
够了,这单薄地靠我的想象来支撑的,你我之间的故事,已经足够温暖我的余生了。
夜深人静,我翻墙出了长公主府。
没走两步就听到琼脂焦急地唤我:「樊卿,樊卿!」
我跳上墙头对着正敲我门的琼脂清了清嗓子。
琼脂回头,对我立在墙头这行为颇有些费解:「樊卿,大晚上的你立在这墙头做什么?」
「我……赏月。」我本想不告而别,于是将包袱往身后藏了藏,「这大半夜的你不在公主身边伺候着,来找我做什么?」
她上前两步:「公主喝醉了,嚷嚷着要见你。」
我自嘲一笑,对月叹息:「怎么会呢,他想见的应该是陶煜吧。」
琼脂急了:「不是,他喊的就是你的名字,我还反复确认了好几遍,你赶紧的过去吧,我怕晚了公主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
我心里又喜又惊,立马将包袱丢给琼脂:「帮我放回屋,我先过去了。」
我跑得飞快,风在耳畔呼呼地吹,我心里一股热火熊熊燃着,嘴角也不自觉的勾了起来。
原来,公主已在内心留了一席之地给我,我真是感激涕零。
琼脂在后面大喊:「樊卿,你赏月怎么还带包袱?」
我无暇回答她,飞速跑到了公主住所,一进门,就看到公主正举杯畅饮。
「公主!」我上前几步。
她眼神迷离地看过来:「樊卿,你来了。」
她红着一张脸,双眸如同两汪清泉,眼角微微泛红。
「公主,你可看清楚了,我是樊卿,不是陶煜。」
她嘿嘿笑了两声,然后上前一头撞入我怀里哭起来:「我知道啊,你是樊卿……呜呜,陶煜才不会来呢,他最讨厌我哭了……呜呜……」
我心下一紧,抬手轻拍她的背,昧着良心安慰她:「他不是讨厌你哭,他一定是因为不忍心看你哭。所以……不要哭了好吗?乖……」
她稍稍止住了哭泣,低声问我:「真的吗?就像樊卿你不忍看我哭一样,是吗?」
「是的。」
她叹息了一声:「你骗我……呜呜,他才不会心疼我。」
我语塞,实在不想再为陶煜多说半句好话。
良久,她的抽泣声渐止,覆在我胸膛的手动了动,慢慢滑至腹部,我身子一僵。
「咦?」她抬头,仰着小脸看向我道:「我今日才知,樊卿的身材……真是相当不错呢。」
我的脸忽的就发起热来:「公主谬赞了。」
多年习武,练就了一副好身材,此刻能得公主一句夸赞,值了。
可不过须臾,她离开我的怀抱,斟了一杯酒继续神伤:「喜欢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真的好辛苦。」说完,便又一杯酒下肚。
我挨着她坐下:「公主少喝些吧,当心胃不舒服。」
她不理我,兀自斟酒。
「如果觉得辛苦,就不要喜欢他了好不好?」我深深望着她的双目,「雾柔,我喜欢你,你要不喜欢我吧?我不会让你辛苦的。」
屋内只有我与公主二人,气氛很好,我情不自禁喊了她的名字。
她也不恼,只是看着我,呆呆地问:「我先喜欢的是陶煜,你怎么能后来者居上呢?」
我愣了,然后纠正她:「你与他并非两情相悦,我怎能算后来者居上?」
她听完点点头,又「哇」一声哭了出来:「樊卿,你怎么那么讨人厌啊!非两情相悦我不知道吗?你为什么要点醒我?呜呜……」
她有些醉了,起身颤颤巍巍地往里走。
我上前扶住她,心中懊悔不已,我怎能跟喝醉了的她讲那般道理,还专挑了她的痛处戳。
「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哭好不好?」
她不理我,喃喃自语:「樊卿啊,如果那日路过荷花池畔的人是你,该有多好啊!」
说完,就身子一软倒向我,睡着了。
我将她抱起放到床上,又盖上一层薄被后退了出去。
琼脂在门口候着,我问她:「公主最后那句话你听到了吧?知道是何意吗?」
她点点头:「那日公主去荷花池畔赏荷,见池中的鱼儿好看,便俯身去捞,不曾想失足落水。我被她遣去拿糕点,而身旁侍从又无人会水。恰逢陶将军路过,将公主救了。自此后,公主便一直想寻找机会去报答陶将军,久而久之,便喜欢上了。」
说完,她深深叹息:「若是那日路过的是樊卿你,公主必然不会受这诸多委屈。」
原是救命之恩,报答也是应当,只不过陶煜仗着救过公主一回,便那般不可一世,当真是可恶。
我暗下决心,以后须得更注意公主的安危才是,绝不能再给陶煜英雄救美的机会。
回到院里,我拍了拍桌上的包袱:「小包,辛苦你了,我们再多待些时日吧,待公主好一些再离开。」
这以后,公主依然郁郁寡欢,我每每在墙头见她蹙眉,心中总是顿生痛意。
感情无非是投其所好嘛,虽说我追公主隔座山,但她追陶煜合该隔层纱才是。
我花重金去打听陶煜的喜好,得知他喜欢喝醉风楼的梅子酒,春回阁的栗子糕。
这两样东西都很昂贵,无奈我囊中羞涩,于是偷偷当了房中的一个青瓷花瓶。
谁知这事被公主知道了,可她没有责怪,而是遣了琼脂给我送来了一沓银票。
我心中感激,自然对陶煜的事更加上心。
在醉风楼和春回阁各排了一个时辰的队,才买到梅子酒和栗子糕。
只是梅子酒烈了些,梅子的果味也不是很浓厚,想来是批量酿的酒并不十分上心。纵然如此,也比寻常人酿的梅子酒口感要好上许多。
栗子糕倒是粉糯且入口即化,可糕中加了一味蜂蜜,初尝时自然觉得惊喜,但吃多了会腻。
陶煜是吃惯了这两样东西的,可见送这些也并不能让他眼前一亮,于是我决定自己动手做。
恰好是栗子上市的季节,我一口气买了一大筐,回来在院内的小厨房慢慢剥。
公主路过来过一回,我丢下手中的栗子欣喜万分。
她看着我破了皮的手不由地红了眼眶:「樊卿,你为何要做这种粗活。」
眼见她要哭了,我自然是舍不得的,于是故作轻松道:「为了消磨时光。」
琼脂「噗嗤」一笑:「公主,樊卿这人你也不是不知,一向不做寻常之举。」
公主收了情绪:「樊卿若是觉得在这府里无趣,不如……」
她欲言又止,微微垂眸。
我知晓她的意思,可现下我还不愿出府。
「公主,请容樊卿在府中再待上两月,到时我一定……」
「我……我不是要赶你走……」她抬眸,那瞳仁如同初生小鹿般,湿漉漉的惹人怜爱,「樊卿想住多久便住多久吧。只是,不要伤着自己。」
说完她瞥了一眼我的手,便转身走了。
没多久,琼脂就给我送来一小盒金疮药。
我嘿嘿一笑问她:「是公主让你送的吧?她一定是心疼我了。」
「是是是,公主自然是心疼你的,毕竟你是她仅剩的面首了。」琼脂耸肩,「所以你少作妖,免得让她担心。」
我将最后一颗栗子剥完,无视琼脂的揶揄:「琼脂,你说……如果我也救公主一回,她会喜欢我吗?」
琼脂愣了一下,随后怒道:「你这是咒公主遇到危险吗?」
我连连摆手:「不是这意思,我只是随口一问……」
「樊卿,你既还是公主的面首,便做一些让她开心的事吧。」
我点头:「那是自然。」
公主如今的心结是陶煜,陶煜开心了,她便也开心了。
今日我所做之事,正是为了讨陶煜开心。
琼脂走后,我便着手制作栗子糕。
因不是茉莉花开的季节,可又为了解糕点的腻,我只好将茉莉干花瓣研磨成分掺在糯米粉内,又减少了蜂蜜的量,使得做出的栗子糕清爽无比,口感及其细腻。
刚出锅,便差人给公主送去了一盒。
若说要解腻,茶是最好的东西。
如今正是茶叶采摘的季节,且秋茶较之春茶香味更为浓郁,口味也更温和。
于是我买了茶叶亲自炒制,又将炒好的茶叶放置一晚,第二日起个大早又做了一盒栗子糕,差人以公主的名义将这两样东西送去了陶府。
隔天,陶煜差人送了公主一把防身的匕首,以谢糕点之礼,公主很开心。
于是我又趁机做了柿饼、梨膏、山楂酥送去陶府。
皆是当季水果为原料所制,做法也与市面上不尽相同,自然口感也要独特一些。
陶煜回了许多礼,想来是对我的手艺很是满意。
公主的心情自然也好了许多,我每每路过她的院子爬上墙头,都能瞧见她嘴角含着的笑意。
落寞不是没有,但只要她开心,为谁开心又有什么重要呢?
可府里流言四起,说我堂堂七尺男儿,不甘心安分做公主的面首,却好起了陶煜这一男色。
我很是不屑,他们懂个屁,只会看表面的一群俗人。
我好的是公主这款女色,对陶煜不过是爱屋及乌,谁让他牵系着公主的喜怒哀乐呢。
公主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府邸西院的葡萄架下摘葡萄,打算酿几坛葡萄酒送去给陶煜。
「樊卿,为什么要做到此番地步?」她问我。
我剪下一串熟透的葡萄放入竹篮内:「因为,我想让你开心。」
「值得吗?为了我,去讨好一个你讨厌的人。」
我与她对视,陷入她的温柔目光里:「值得,为了你,做什么都值得。」
「樊卿。」她怔怔望着我,「你喜欢我什么?」
她这一问,我心里霎时清明了。
初时,是因为她的皮囊。
后来呢?
是在我面前失仪而解释的她的礼貌。
是在我逾矩直呼她姓名时她的宽容。
是在我送错糕点导致她旧疾复发后她并不追究的善良。
是在我得罪陶煜后,并不对我下狠手的她的心软。
是剖析自己的内心后劝我离府不愿我伤得更深的她的清醒。
是希望那日荷花池畔我能以身替陶煜的她的期许。
是在我剥板栗指尖破皮后差人送药的她的心疼。
再比如此刻,我为她做了诸多事后她的不忍。
「喜欢你的一切,从你的每根头发丝到你藏在鞋子里的脚趾,都喜欢。」
我说得无比真诚,字字句句发自肺腑。
公主白皙的脸庞仿若染了一层晚霞,浅淡的红衬得她更加美艳动人。
「你……真傻。」
这不是她第一次说我傻了,我也懒得反驳,傻就傻吧。
就是希望她的心里能有我的一点位置,即便是只记得我的傻,也是好的。
「公主,要一起摘葡萄吗?」我将剪子递给她。
「那你呢?」她问,「你怎么摘?」
「我看你摘。」
她没接我话茬,抬头去看葡萄,扫了一圈指着一串紫色葡萄问我:「樊卿,这串可以吗?」
「可以。」
得到我的确认,她欣喜地去剪葡萄。
到底是自小被宠惯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竟不知从哪儿下手。
我上前,从她身后覆手上去,抓着她的手将剪子移到那串葡萄的梗处。
「剪吧。」
她抬眼看我,温热的气息近在迟尺。
「咔擦」一声,葡萄串落下,我眼疾手快上前一捞。
公主有些不好意思地将剪子还给我:「樊卿,我笨手笨脚的,妨碍你了。」
「怎么会,公主能来看我,我就很欢喜了。」
她未答话,琼脂从不远处过来:「公主,该回去用膳了。」
公主朝我甜甜一笑:「樊卿,你能教我做各种糕点吗?」
「当然能。」我应下后才觉得心中有些烦闷,公主的笑确然如同冬日的暖阳使得我整个人暖洋洋的,可她向我请教做糕点,应当是为了陶煜吧。
公主转身要走,我不由地问出口:「公主,你喜欢陶煜,仅仅是因为他救过你一回吗?」
她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我一直就想找个将军当我的驸马……陶煜又恰好救了我……」
没有必要说下去了,寥寥数语已经简单明了。
我低叹一声:「我懂了。」
自此,我决心每日勤练武功,赶考之时朝武举方向发展,说不定到时候谋个武官职位,再去努力做个将军。
这日我在院中舞了一套花里胡哨的自创拳法,恰逢杨旭来找我。
他一边鼓掌一边走进:「倒是没瞧出来,你还是块练武的料,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将你往军营里一放,磨练磨练。」
「杨将军谬赞了。」我双手在胸前合拢,规规矩矩作了个揖,「您是来寻公主的罢,她极少来我院里。」
「我是来寻你的。」
我讶异:「寻我?」
他不客气地在我院中石凳上坐下,拿起石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水说:「听说,你现在跟陶煜走得很近?」
「不过是做了些吃食,以公主的名义送去罢了,算不得跟他走得近。」
即便真的走得近,我哪里敢承认?这两人可是情敌。
「为情敌洗手做羹汤,真有你的啊樊卿。」他爽朗一笑,将杯中的凉白开一饮而尽。
「只要公主开心,洗手作羹汤算什么。如果有必要,为他两肋插刀都行。」我苦笑,「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挺傻的。」
「你倒是真心爱公主。」
「难道你对公主并不真心?」
他看向我:「你过来坐。」
「小的不敢与杨将军同桌而坐。」
「还有你不敢的事?」他嗤笑,「我可是听说你口口声声就喊公主闺名来着。」
我尴尬地咬了咬唇,也不再拘谨,于是坐下来:「让杨将军见笑了。」
他叹息一声:「我与公主本就没有情愫,只是皇命难违。即便有一日我与她成了婚,下半辈子也只能相敬如宾。」
我也给自己倒了杯水:「皇上也真是的,都是将军,且你对公主也没有那意思。不如就让陶煜做这个驸马得了。公主开心,我开心,你也开心。」
至于陶煜,他开不开心,与我何干。
「你说的倒是简单,不入朝堂你自然是不懂。」他摇摇头,一脸凝重,「皇上一早便知陶煜结党营私,只是苦于没有确凿证据。若是把公主嫁给他,表面上不会带给他任何实权。但鉴于他的将军身份,又加上公主对她的心意,届时巴结讨好之人趋之若鹜,谁能再与之抗衡?」道理我都懂,但那是朝堂,我还没成为将军呢,我不操心。
「这些同我来说,没有什么意思。我只希望自己喜欢的人快乐……哪怕她的快乐里没有我。」我舔了舔嘴唇,「我这石桌上,合该放一壶酒才是。」
「樊卿啊樊卿,原先我听公主府的传闻,还不信。现下与你畅谈一番,你果真是个大情种。」
「什么情种不情种,皆是看你遇没遇到入心的人。」
「不仅是个大情种,还是个哲学家。」杨旭不以为然,「既然你与陶煜没什么交情,那我便回去了。」他起身。
我喊住他:「杨将军来找我,就为这事?」
「就为这事。我与陶煜素来不合,你好歹是从我杨府出去的,我见不得你与他走得近。」
我起身,咧嘴一笑:「陶煜总让公主伤心,我早就看他不爽了。不如杨将军与我合作,将他拖下这将军之位如何?」
杨旭也笑:「樊卿,你是如何做到说着狠话笑得一脸灿烂的?」
「想学吗?」我问他。
「愿闻其详。」
「足够爱一个人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了。」
想要打击陶煜,便少不得打探一番他府里藏着的机密文件里,是否有结党营私的证据。
我与杨旭拟定,三日后他以公主日日为他优思为由去找陶煜的茬,我则趁机混入府内去他书房搜寻一番。
哪知那日我还未出门与杨旭去接头,他便带着我表妹来找我了。
我愣在原地,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你,你怎么也进京了!」
表妹上前一步,朝我伸出手:「表哥,那日你进京我给你的簪子呢?能否还我?」
我头上沁出一排密汗,轻咳两声:「咳咳,表妹……事情是这样的……那日我上街……不小心……」
把它当了几个字还未说出口,表妹一脸了然地挥了挥手:「丢了便丢了吧,反正旭旭送我的簪子,可比那支簪子好看多了。表哥,既然我们的定情簪子已经丢了,那么我们之间便也不存在定情这回事了吧?」
表妹一脸天真,我眯眼摸了摸下巴,好好咀嚼了一番她的话。
「旭旭?」我指了指杨旭,「你叫他?」
「对呀!」表妹抬手猛一把挽住杨旭的胳膊,「旭旭对我超好的!」
我看着杨旭的脸由白到红,一时间脑子有点乱,于是不动声色地「哦」了一声。
杨旭不好意思地摸了一把脸:「樊卿,你听我说……」
「行,我去泡壶茶,再坐下来好好听杨大将军是如何骗得无知少女对你如此死心塌地的。」
原来表妹在我离家之后,时常跑去问我爹娘,我什么时候回去。
她馋我做的水晶糕了,可我爹娘却以为她思念我心切,遂将我寄去的家书给了他,以慰她相思之情。
那家书是我在杨府做厨子时写的,表妹这个小机灵鬼,从书信纸张上杨府的标志处寻得了端倪,便打定主意要上京来找我。
舅舅舅妈也是心大的主儿,一听表妹说是来找我,顺便见见世面,居然就应承了她。
不过也是,我表妹自小习武,一般人还真不是她对手。
进了京,她拿着书信随手拉了个路人一问,就找到了杨府。
杨旭原本打算当天就带她来见我,可能是月老想将他们绑在一起,喊老天下了一场暴雨,把表妹暂时困在杨府住了一晚。
就是这一晚,不知道杨旭施展了什么魅力,让我那个不谙世事的表妹对他产生了好感。
我这表妹从小就交际能力超凡,一回生二回熟,隔天就拽着杨旭去街上瞎逛,把我这个毫无存在感的表哥忘得一干二净。
要不是第三天杨旭提醒,她早忘了此次进京原是为寻我而来。
既然簪子没了,我与表妹之间的相守之约也就此作废。
鉴于我现在在公主府当面首,表妹与我同住自是不妥,于是我让她先回家去,待我考取了功名,衣锦还乡之时再考虑如何安置她。
表妹自小便是有主见的,她嘴巴一撅,不同意。
未等我再说些什么,便打定主意要去杨府暂住,我若真考取了功名,她再做打算。
可即便公主不爱杨旭,也不一定会与之成婚,可说到底杨旭还是公主名义上的未婚夫婿,表妹住在杨府恐会遭人蜚语。
但杨旭摸了摸表妹的头,笑得一脸宠溺:「樊卿不必担忧,我自会照顾好蓉蓉。」
表妹名唤江月蓉,「蓉蓉」这称呼是极亲近之人才会唤的。
「啧啧……」我倒吸一口气,「既然杨将军如是说,表妹这段日子便劳烦你照顾了。」
说罢,我扬手搭上杨旭的肩,推着他往前几步低声道:「杨将军,我表妹心性单纯,你若是真心要与她双宿双飞那可得想清楚了,一颗心必然完完整整挂在她身上,若是做不到的话,你就惨了,届时……」
大概是我神色凝重,杨旭牵了一下嘴角,问道:「如何?」
「以我表妹的脾性,必定将你的杨府拆个七零八落。你自己嘛,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小命。」
我分明看到杨旭额角落下的一地冷汗,他干笑两声:「我杨旭可不是始乱终弃的人,你若是处理好公主这边的事,让皇上退了我两的婚约,我与蓉蓉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会对其他女人动任何念头。」
「那么问题来了……」我往他耳边凑了凑,「你还记得我与你初次见面,是在哪里吗?」
「自然记得,是在明月楼。」
我抬眼与他四目相对,他神情坦荡,并无丝毫闪躲。
「明月楼,是京城最大的风月场所。」我提示他。
他浅笑:「也是获取情报最隐秘之所。」
我愣住了,看他泰然处之的模样,想是没有撒谎。
「去调查陶煜?」
「正是。」
我点头:「明白了,好好照顾我表妹,两日后去陶府,依计划行事。」
到了约定那日,我乔装打扮成杨府侍卫跟着杨旭去陶府挑事。
门前侍卫认得杨旭,一人去通报,一人将杨旭引去正厅。
一进府门,杨旭便高声挑衅:「陶煜你这个不知道好歹的东西,给我出来!几次三番冒犯公主,该当何罪!」
待到了正厅,他抽剑打碎了好几个花瓶,将地面弄得一片狼藉。
陶府的下人们一时间方寸大乱,慌慌张张地围成一圈面面相觑,时不时朝远处望一望,应是等着陶煜过来。
陶煜很快便来了,远远就看到他黑着一张脸。
我趁乱溜了开去,心中期许杨旭能与陶煜多周旋一些时间。
陶府虽大,但远没有公主府大。
对于认路能力一绝的我来说,要找到陶煜的居所轻而易举,且一般这种府邸建造得都很有规律,书房必然是主要居所附近。
我很快就找到了陶煜的书房,里面有许多书架,架子上满是书籍,大都是兵法书,未见半本话本子,可见陶煜这人,着实无趣的很。
我翻他书桌的抽屉,找到不少精致小玩意,狼牙、宝石、不知道什么树的枝条,多半是战场上随手留下的战利品。
与大臣们结党营私的书信倒是没找到,只是他案上那封回信上写着:公主如我囊中之物,待我寻个日子对其小意温柔,她便不会计较我从前种种冷漠,是为欲情故纵之终章也。
我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一掌拍在那信笺上。
掌心火辣辣的疼将我丢失的理智恢复了过来,陶煜这个小人,我必不让他得逞。
只是这信件收件人处还未填名字,这信到底是寄给谁不得而知。
案上有个香炉,冒着些许烟气,我打开见灰烬中有一角未完全燃尽,上书:公主……除杨旭。
看来书写这信件之人,便是与陶煜联络之人。
我将那一角拾出,连同陶煜未写完的信件一起,塞入怀中,便赶紧离开。
去往陶府大门,老远就看到杨旭和陶煜打了起来,两人皆手持利剑不分上下。
我跨出府门,被陶府守卫拦住:「这位小哥,你主子还与我家主子打得不可开交,你要去哪儿?」
「两位大哥,我就是看我家主子与陶将军打起来,才想着回府去告知老夫人来劝一劝啊!我主子那个脾气你们是不知道,这一打能打上两天两夜,到时候惨的不就是我们这些做手下的吗?」
两个守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朝杨旭喊:「主子,你不要把事情闹大了,老夫人一会该管教你来了!」
喊完,我便头也不回地跑了。
杨旭以「冒犯公主」为由去找陶煜的茬十分聪明,公主与杨旭的婚约满朝皆知,公主爱慕陶煜也几乎满朝皆知。
所以此次杨旭去陶煜府里闹,早在多数人预料之中。
况且陶煜本身就心中有鬼,更是不敢去皇上面前告杨旭的状。
即便他知道信件遗失与杨旭此举脱不了干系,却也无法。
我将证据交予杨旭,他又将陶煜平日里联络较多的人列成一份清单,逐个与那未烧完的一角去比对笔迹。
而这期间,我则开始温习书本,为科考做准备。
考试那日,杨旭找到了与陶煜互通书信,企图迷惑公主将杨旭拉下朝堂的那位朝臣。
皇上治了那朝臣的罪,也训斥了陶煜,释了他的大部分兵权。因其祖上劳苦功高,皇上并没有给陶煜定下大罪。
我担心公主伤心,去琼脂那旁敲侧击打听消息。
琼脂却说公主心情很好,完全没有为陶将军之事忧心。
也是,陶煜不过是失了一些兵权,并没有其他责罚。
再者,若是成为驸马,必然是要放下所有兵权的,与公主来说,陶煜失去兵权,并非什么坏事。
等待放榜的日子,我的葡萄酒酿好了。
可我,并不想送去给陶煜讨好他。
我买了些苹果,做了苹果酥,连同一坛葡萄酒命人送去了公主那。
我的心意是给公主的,若是她将这些心意转手送给了陶煜,我亦是无悔的。只是,我再也不能自己安排,以公主的名义送去陶府。
是夜,我在墙头对月饮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啧啧,没有夜光杯。」我转了转手中的白瓷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哈哈哈,将军……将军……」谁人不喜欢将军?公主喜欢将军,我也喜欢……当将军。
「樊卿。」
听到有人唤我,我低头一看,只见公主一袭红衣站在墙下。
「嘿!」我闭眼一笑,「也就喝了一壶葡萄酒,怎么就醉了呢?这时候公主怎么会来找我呢,应是和陶煜喝着美酒赏着月才是……」
越说,我越是委屈,不禁哽咽起来:「你说,我酿的葡萄酒,陶煜那个兔崽子怎么配喝呢?」
「樊卿,你酿的葡萄酒很好喝,我没有把它送给陶煜。」
我再次睁开眼,见公主依然站在那,眉眼弯弯对我笑着,两颊的酒窝在月光下可爱至极。
我脑中一热,丢了酒壶酒杯,飞身下去揽住她的腰,又飞回墙头。
她许是有些怕,伸手环住我的腰,低呼一声:「樊卿!」
我与她那双明亮的美目对视着,口中喃喃道:「雾柔,不要喜欢陶煜了好不好?」
然后情不自禁,吻了下去。
第二日醒来,我头痛欲裂,竟想不起昨日与公主飞上墙头之事是梦还是现实。
桌上放着一碗热粥,粥旁是一枚碧绿的玉佩。
若是我没记错,那应该是公主贴身佩在腰间的玉佩。
可我完全想不起来,这玉佩是怎么到了我手中。
诚惶诚恐两日,我也不敢去问公主。
放榜那日,我出府去,在门口遇到了提着一筐梨从外归来的琼脂。
我小声问他:「公主近日有没有丢什么东西?」
琼脂微微一笑:「你是不是想问那枚玉佩?是公主命我送去的……哦,那碗粥也是。」她说完便掩嘴笑着走远了。
我脸颊一热,无视府门两侧侍卫的八卦脸,手背在身后悠然出府去了。
科考的时候,我将心思皆用在了武举上。
不曾想除了骑射、枪法等技艺外,还对考生外貌有一定要求。
得亏我之前与公主府的其他面首争过宠,曾寻了化妆师传授过我些许手法。
出门前,我修了个眉,净了个面,要比其他一众考生多出许多胜算来。
看到武状元那一栏名字是我,我整个人立在原地脑子空白了好一会。
我想过会有名次,可没想过能一举夺魁。
缓了一阵子,我便飞也似地跑回了公主府。
我迫不及待想要告诉雾柔,我中了状元。
也想问一问,若改日面圣能争一个将军之职,她可否给我个机会做她的驸马?
不曾想,在门口碰上了陶煜,真是冤家路窄。
我斜了他一眼不想理会,他却伸手拦住了我的去路。
「陶煜,小爷我今日心情好,不想同你纠缠,请你让开。」
他挑眉:「那日与杨旭一同来我府中的,是你吧?」
这我能告诉你?
我轻蔑一笑:「你猜?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他面上一沉,一掌过来就想拍我面门,我侧身躲过,退开几步。
「陶煜,你救过公主,我不想与你在公主府起冲突。」
陶煜收掌冷哼一声:「怕了便是怕了,何必以公主为借口。我救他只是机缘巧合,同救一只猫救一只狗并无什么出入。」
我知道,他是在激怒我,我本不该上当,可我就是见不得他折辱雾柔。
「陶煜,你的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说着朝他冲过去,握紧的拳头猛得挥出去。
陶煜身为大将军,武功自然不弱,但能成为武状元的我也没有差到哪里去。
来来去去几十个回合,双方僵持不下。
「樊卿!」
公主一脸焦急地跑来,一身红衣在秋日的日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陶煜出手越发狠厉,我亦加速了出拳速度。
「公主小心!」琼脂惊呼了一声。
我偏头看到公主被路边的石子崴了脚,身体歪斜下去。
我来不及多想便飞身过去,双手扶了扶她的身子,但终究没有站稳,两个人都向下倒去。
我将她护在胸,自己的后脑却重重磕在了路边的石子上,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公主坐在床沿哭泣,见我睁眼,她哭得越发大声了。
「樊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呜呜……」
她哭得极其伤心,梨花带泪,把我的心都要哭碎了。
我脑袋还昏昏沉沉,举起的手有些无力,但还是慢慢地擦拭掉她眼角的泪。
我哑着嗓子:「你是我的公主,你不会有错。」
公主吸了吸鼻子,命琼脂拿了梨汤来,她端在手上,舀了一勺递过来:「我早起便让琼脂去街上买的梨,想着你近几日必定喝了不少葡萄酒,嗓子会不舒服……」
「你说那梨,是为我买的?」我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又瞥了一眼琼脂。
琼脂心神意会,朝我点了点头。
我心中一喜,忙倾身向前将公主手上的梨汤喝下。
「甜。」嘴里甜,心里甜,哪儿哪儿都甜。
「樊卿喜欢便好。」公主说着,又舀起一勺喂我。
待我喝完梨汤,她起身嘱咐我:「樊卿,御医说你后脑撞击地厉害,需好好休养些时日。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改天再来看你。」
我深情款款:「只要是公主的话,怎样都不算打扰。」
公主行至门口,复又转头看我「樊卿,我发现你的眼睛跟陶煜的一点都不像。他的眼睛里藏了太多冰冷的东西,无端地让人生出些惧意。可你的眼眸里,皆是柔和的光,令人安心。」
她说着,勾起了嘴角,一双美目里眼波流转。
我的嘴角也弯了弯:「因为……我喜欢你啊。」
喜欢你,满眼是你,才会在看向你的目光中,衍生出诸多温柔的爱意。
公主脸颊一红,转过头去:「谁说不是呢……」
我这一磕着实伤得不轻,休养了数十日才好转。
这些时日,公主日日都来我院里,给我带吃食。
我心中欢喜,每每见了她,总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要说些什么。
本以为错过了面圣的机会,谁曾想皇帝亲自下了诏书到公主府,请我入宫。
我才请完安,慈眉善目的皇帝便凑上前来:「你便是樊卿?」
我哪敢抬头,低垂着眉眼答道:「草民正是樊卿。」
皇帝爽朗地笑了两声:「不愧是樊信的儿子,这眉眼同他一般如出一辙,丰神俊朗!起身吧!」
我愣了一下,随即起身问道:「皇上认识我爹?」
皇帝背着手踱了几步,感叹道:「你爹当年可是协助朕在战场上打下半壁江山的大功臣。可惜自古以来英雄难过美人关。你娘一来,他便再也没心思做我的武将,携你娘归隐山林去了。」
我大为惊叹,没想到我爹当年居然也是个将军。
「不过,你怎么入了公主府,成了柔儿的面首?」
我忆起往昔,不由地低头一笑:「回皇上,此事说来话长。不过草民喜欢公主,只要能陪在她身边,草民是什么身份都不重要。」
皇帝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呀你,真是跟你爹一个德行!」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不知说些什么。
皇帝回了座位上:「说吧,你想谋个什么职位?」
我双手交握鞠了一躬:「皇上,臣想做个将军。」
皇帝面露难色:「可你爹日前修书予朕,让朕给你个文官职位……你爹不敢让你当将军,就是怕有朝一日你去战场有个三长两短,他没法跟你娘交代。」
原来是有这层关系,难怪我爹从前教我练武只道是为了防身,也不许我将武功外露。
我沉默不语,不知如何是好。
公主喜欢将军,我若是当个文官,又要如何讨公主欢心呢?
「朕呢,暂时不缺将军。倒是朕的柔儿,缺个驸马,你意下如何啊?」
我喜极:「谢皇上,草民自然是愿意的,撇开杨将军与公主的婚约不谈……公主若是无意与草民……」
「柔儿对杨旭无意,且她的婚事自是由我做主,我说你做得了这驸马,你便做得了。」
我轻叹一声,跪下行礼:「皇上,草民不想委屈公主,若是她的心不在草民身上,便不要勉强她。」
皇帝又笑了,指着我朗声道:「跟樊信一模一样,是个大情种。」
直到出宫,皇帝都没有想好给我什么职位,却赐了我一座府邸。
可我想公主,于是没去看一眼那府邸便直奔公主府而去。
公主不在自己院里,伺候的小宫女说:「公主交代了,若是您来了,便告知您,她在荷花池畔等你。」
我急忙赶到荷花池畔,荷叶多数已蜷缩发黄,可池中的游鱼却自由穿梭着,丝毫不懂秋的萧条。
公主穿着一袭烟蓝色长裙,坐在池畔的岩石上喂鱼。
「公主!」我上前行礼。
公主转头:「你来了。」说完起身,露出一抹天真的笑容,「樊卿,你能救我一回吗?」
说着,她背对着荷花池往后仰去。
我大惊,快步上前伸手将她揽了回来,她的脑袋抵在我胸口,我一颗吊起的心才缓缓落下。
「我就知道,樊卿与他是不同的。」她仰起雪白的小脸笑道,「他会救我,而你,根本不会让我遇险。」
我不知怎的,一股热泪涌上眼眶,将她紧紧揽在怀里:「公主,往后……不能再这般吓我。」
她点头:「我跟父皇提了,要你做我的驸马,你……愿意吗?」
我与公主成婚那日,喝了许多酒。
因着心中欢喜,那酒一点也不醉人。
直到我掀起公主的盖头,她一双秋水明眸与我对视,我再一次清楚意识到,能让我醉的,便只有公主一人。
喝完合卺酒,公主甜甜一笑,故作神秘,「樊卿,我有一事要与你商议。」
我心头小鹿乱窜,能娶到公主是我三生有幸,祖坟冒青烟,还谈什么商议不商议。
「凡事,你说了算。」
公主忍俊不禁:「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我闻言,有些心慌,轻声道:「要不……你说说到底是什么事?」
「樊卿,你文武皆不凡,届时父皇必定会委你以重任。我是想着,待你公务繁忙之时,不如我纳一些面首……」
「不许!」我上前捂住她的嘴,「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公主掰住我的手,嘻嘻笑着道:「我逗你玩呢!父皇听闻你从前所行之事,说你事事都以我为尊,我还以为……」
「其他小事都行,这个事绝对不行。」
「可父皇赐了你府邸,往后说不定需得在那处理事务,我一个人在公主府甚是无趣,不若纳……」
「无妨。」我打断她,「我这就去把那府邸烧了!」
我说着佯装出门去,一面用余光查看她的动静。
许是我演技太好,她当真觉得我会去烧府邸,于是猛得冲上前来,在身后将我抱住。
「樊卿……别……」
我转身,反客为主,将她箍在怀中,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骗你的,春宵一刻值千金,这会我可舍不得走!」
说着,我一把将她抱起。
她脸颊一红,将头埋入我怀中。
往后,既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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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爷爷在职期间,曾经遇到过一个十分离奇的密室凶杀案,每次他向我们提起,这其中的曲折烧脑都让人不由得脊背冒出一股凉气。 这案子发生在 60 年代我们这个城市的郊村,虽然名义上是郊村,但因为这建有一个国营的工厂,职工们在这定居后人口规模已经达到镇的标准,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