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哥哥,你先去看姐姐吧,我没事的。」
我坐在地上,穿着湿漉漉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揉着自己的脚踝。
抬起头眼圈微红,泛着丝丝泪光,小脸苍白,红唇微微嘟起,好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太子苏辙冷着脸一把抱起我,虽是训斥的语气却还是带着几分温柔:
「你倒是为她着想,可她若是领你这份情,便不会把你害成这样了!」
说罢,直接抱着我离开,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地上娇弱无辜的安语柔。
说我心中不爽,那是假的!
1
我是当朝丞相秦佑的嫡出女儿秦子衿,母亲云冉虽出身平凡,却曾救过皇后娘娘的性命,与其义结金兰,情分不是旁人能够比得上的,这样的出身无疑是让人羡慕的。
其中,就包括安语柔。
人如其名,她长着一副柔弱的样子,说起话来也是细声细语的。
她是我父亲在麟州救灾时认下的义女,据说父母双亡,被地痞流氓欺负,我父亲见她实在可怜,这才收留了她。
母亲原先是不同意的,觉得一个独身姑娘在我们府中传出去不好听,不如为她备一份嫁妆,找一桩妥帖的婚事,也好有个依靠。
只是这姑娘是个有本事的,在外面院子里顶着大太阳跪了一天,说是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愿留在府中为奴为婢报答我父亲的救命之恩。
我母亲到底心软,点头将她留了下来,其实在我看来,她就是讹人。
不过她到底是以义女的身份留了下来,不仅如此,她对我父亲母亲侍奉有度,事事细心,我母亲对她倒是也渐渐释怀了。
可是她却不满足于一个义女的身份,想要成为真正的唯一的丞相府千金。
我瞧不上她那些小心思,更不屑于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可我从未想过她真的能够一点一点地离间了父亲母亲对我的信任。
积少成多的矛盾加上安语柔那张总是委屈的脸,父亲竟然真的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对我太过于娇纵。
甚至连一直说喜欢我的齐王也觉得是我看她不顺眼,故意找事欺负她。
我自小骄傲,不愿解释,冷眼瞧着误会越来越深,父母失望,郎君厌弃,最后落得了一个庭前清冷。
可安语柔的日子却是过得热闹红火,只是她到底是个不知足的人。
我父亲是纯臣,只忠于陛下,可她却与齐王私订终身,嫁入了齐王府。
父亲母亲虽失望却还是为她备了一份丰厚的嫁妆,可她却劝说父亲支持齐王上位。
父亲不愿,她便传播流言,离间父亲与陛下,甚至在回门之日在丞相府的书房中放了一封足以证明父亲通敌叛国的书信。
父亲一生清廉仁善,却不想丞相府竟然败落在了这个小小的孤女身上。
我自从与父母离心,便一直住在后院,赌气不愿相见,却不想再见时竟是生离死别。
父亲被下了大狱,母亲收拾了些细软让心腹送我离开,为了掩护我们放火自焚,烧了丞相府。
可我还是没能逃得了,齐王亲自带人追了过来,他对我到底还是有几分不忍的。
他说,只要我与他回去,他便能够保我平安。
我淡淡地摇了摇头,转身跳下悬崖,连一句话也不愿与他说。
从他算计我父亲的那日起,我们便是仇人了。
我从未想过我再睁眼竟然回到了安语柔刚入府的时候,她还不是正式的义女,而我也没有与父母离心。
这一世,我会扭转乾坤,不会让悲剧再次重演。
我正回忆着,宫女已经帮我把湿透的衣服换了下来。
我摸了摸自己还有些潮的头发,索性把发髻拆开,一点点地擦干。
等到我收拾完毕,太子派来的太医已经在外面等候了。
我心中泛起一阵暖意,他待我总是这般的细心体贴,可是……
来的人我是认得的,是太医院的首辅李太医,医术精湛,可谓是医界圣手。
「不过是崴了脚而已,劳烦李太医了。」
李太医愣了一下,素来听闻秦家嫡女是个蛮横无理的,怎的这般礼数周全。
李太医瞧了瞧崴到的脚踝,细心敷了药,包扎好,抬头看着小姑娘明明怕疼还要咬牙坚持的样子,心里有几分怜惜,宽慰道:
「小姐放心,伤得不重,敷了药很快就会好的。」
「多谢李太医。」
李太医点了点头,收拾了药箱出去,越发觉得传闻果真不可信。
我刚收拾好,苏辙便进来了,看着我包得和个猪蹄似的的脚踝,眉头一皱:
「疼吗?」
我听着他冷冰冰的语气,忍不住笑出了声:
「太子哥哥,关心人不是这个样子的。」
苏辙愣了一下,似乎觉得我对他的称呼很陌生,有些僵硬地将桌子上的姜汤递给我:
「喝了,免得受风寒。」
我听着他冷冰冰的语气,叹了一口气,想着以后再慢慢教,低头一边喝姜汤一边问道:
「对了,安语柔呢?」
「谁?」
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刚才还凶人家呢,合着他竟连自己教训了谁都不知道。
「就是和我一起落水的那个女的。」
「她啊……」
苏辙皱了皱眉头,很嫌弃的模样:
「方才让人去看了,一直在哭,哭得人烦心,便让人打发出宫了,省得占地方。」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只怕安语柔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碰上了这么一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主儿!
落了水,又被丢出了宫,只怕她回去又要和父亲母亲嚼舌根了。
不过没关系,我早就不是从前那个秦子衿了。
「太子哥哥,我落了水受了惊吓,你送我回去吧。」
我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吃定了他不会拒绝。
果然,苏辙下意识地点了头,让人去备了马车。
苏辙喜欢我,我一直都是知道的。
只是前世我的一颗心都扑在了齐王的身上,所以我笃定我们二人不会有结局,可若是真的论起来,我与苏辙才是真正的青梅竹马。
他待我,也是真的好。
前世丞相府败落,唯有他一人敢仗义执言,甚至在御书房前跪了三天三夜为我父亲求情,这般恩情怎能不令人动容。
重活一世,我不会让丞相府重蹈覆辙,也不会再辜负他的心意。
果然不出我所料,安语柔先行一步回了相府,眼下正在会客厅里抹泪呢。
因为苏辙在我旁边,管家直接引着我们去了会客厅。
见我进来,父亲的脸色有些沉重,母亲的脸色也不好看。
若不是我身后跟着苏辙,父亲怕是要训斥我的。
他平日里虽宠我,可我若是犯了错,那是绝不姑息的。
倒是我,经历了上一世的事情再见到父亲母亲,眼眶微红,隐隐有些湿润,屈膝行礼:
「父亲,母亲。」
苏辙面上有些不悦:
「你刚落了水,身子虚弱,自家府中这么客气做什么?」
话已出口,苏辙才觉不对,这是丞相府,他是外人。
父亲却是惊讶加担忧:
「子衿,你也落水了?」
我再见父母,不必故意本就是有些伤心样子的:
「是,女儿与安姐姐拜见过皇后娘娘之后,在御园中喂了一会鱼,不慎落入了水中,让父亲母亲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母亲上前仔细打量,关心道:
「你这孩子怎么不说啊?可有受凉?那湖边都是礁石,可刮伤了哪?」
我摇了摇头,垂着脑袋一副委屈的样子。
地上的安语柔看不过去了,本来是打算借机离间一把的,怎么能允许发生这样的反转。
只见她纤纤玉指有模有样地抹了抹眼泪,语气六分柔弱七分自责:
「是我的不对,我自小出身贫苦,未曾见过什么世面,今日入宫又落了水,实在是吓坏了,这才一时之间忘了和义父禀告。」
父亲看她一副自责到了极点的样子,刚想要劝慰,苏辙却开了口:
「既知道自己有错,为何不去思过,到这里来做什么?」
安语柔愣了一下,继而更加委屈了。
苏辙却不看她,而是对我父亲行了一礼:
「这是丞相的家事,我本不该多嘴。可若是不多嘴,只怕秦小姐无辜受屈,如此唐突,还请丞相勿怪。」
「太子殿下折煞微臣了。」
苏辙看向安语柔:
「这位姑娘,你未见过世面,所以不知宫中的规矩,相府千金落水这是大事,本太子已命人去探查。有几个小宫女正巧在不远处瞧见了,是你执意要去摘湖中的一朵莲花,故而落了水,秦小姐好心救你,却被你拖了下去。」
「先不说御园之中花草珍贵,也不说你意图恩将仇报攀扯秦小姐,但说你身上的这套衣服。」
「你与秦小姐进宫,落了水,我已命宫人带你去换干净的衣服,可你如今这般的模样是做给谁看的?你是想要故作可怜让人同情,还是想让相府觉得我母后办事不周?」
我有些发愣,心中却是阵阵温暖,好久没有被人这般护着了,也未曾想到,他这个冷面太子竟能这般有理有据地说这么多。
安语柔眼睛一眨,泪便落了下来,委屈道:
「我没有,义父,我是真的吓坏了,才回府来的,我没有故意陷害妹妹!我没有!」
「义父?」
苏辙看向我父亲,语气惊讶:
「朝中重臣收义女,是要过了府牒入族谱的,这样的大事怎么本太子未曾听说?」
「这……」
我见父亲有些为难,柔声道:
「太子哥哥不知,安姐姐是我父亲在麟州救灾时救下的孤女,安姐姐知恩图报这才想要认我父亲为义父,只是父亲公务繁忙,所以还未过府牒。」
「既然如此,这义父还是先别叫了,否则传出去只怕是不太好听。」
「殿下说的是,本身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必需要认干亲这般厉害的报答。」
母亲笑得温柔得体,可据我对母亲的了解,笑得越美,生的气越大。
果然,母亲话锋一转,对着安语柔问道:
「安姑娘,今日落水之事重重疑点,不知道你可否为我们明示真相?」
安语柔眼神闪躲,语气结巴:
「这,这……」
我瞧着她这副模样,只觉得有趣得很,但是游戏这么快结束就不好玩了。
我笑道:
「母亲,只怕安姐姐确实是吓坏了,落水时才会不小心将我带了下去,幸而都没有什么事,就不要再追究了。」
「再说了,安姐姐在我们府上已经住了些日子了,性子最是温软,怎么会有害人之心呢?」
母亲见我这么说,只好不再追究,命人往我院子里送了不少的补品。
父亲虽未说什么,但是我知道,安语柔温柔善良的形象已经开始破裂了。
母亲前世本来就是不喜欢她的,若不是后来她太过讨好懂事,我又任性,这相府还轮不到她这个孤女。
相府后院。
「今日之事,多谢太子哥哥。」
苏辙瞧了我片刻,开口:
「你不喜欢她,借机赶出去就是了。」
我摇了摇头:
「人是一定要赶出去的,但是还不到时候。」
「你何时多了这么多的心思?」
「心思是藏在心里的,或多或少,太子哥哥怎么知道?」
苏辙被噎了一句,有些无语。
我换了正经的神色说道:
「太子哥哥,我知道你的心,我能分辨真假,所以无论我有多少不好的心思,都不会对着太子哥哥使的。」
苏辙瞳孔收缩,像是受了极大的震撼,他心爱的姑娘在告诉他,他的爱意,她知道,她感觉得到,并且愿意回应。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事情吗?
午后暖阳照在这一对璧人的身上,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2
因为落水的缘故,父亲与母亲对安语柔的看法发生了改变,态度也冷淡了几分,毕竟作为父母对于对自己儿女心怀不轨的人总是不喜的。
从前的喜爱也不过是因为她的演技太好,忍耐力太好,而我如今要做的就是要拉下她这张伪善的面孔,露出她的狼子野心。
父亲事忙,有时晚上也会在外面应酬,我炖了补汤,备了些小菜,带到母亲的院子和她一块吃。
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说前世的我对父母的关心太少,所以才会这么容易就被人钻了空子。
重来一世,所有的遗憾我都要补上。
我亲自为母亲净手、布菜,忙活了好一会才坐下:
「这是我特意命人做的,母亲瞧瞧,可还合胃口?」
母亲笑着点了点头,继而道:
「你这丫头,平日里可不是这么细心的人,今儿这是怎么了?有事求我?」
「母亲……」
我拉长了语气撒娇:
「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嘛,难道没有事求您就不能和母亲吃饭了吗?」
母亲瞧着自己闺女娇憨的模样,心中自然高兴,自从安语柔来了,自家闺女已经很久没有和她这么亲近过了。
「你这丫头啊,总是古灵精怪的!」
我瞧着母亲高兴,忙盛了一碗鸡汤端上去:
「母亲尝尝,这可是我自己炖的,没让人帮忙的!」
母亲喝了一口,笑着点了点头,忍不住感慨自家闺女真的是长大了,懂事了。
这一幅母慈女善的画面很是温馨,可偏偏有人不识趣要来打扰。
「夫人,小姐,安小姐来了。」
母亲眉头一皱:
「她来做什么?」
「说是炖了汤,给夫人送来。」
「不必了,就说我已经吃过了,让她回去吧。」
「母亲!」
我叫住传话的小丫头:
「安小姐也是好心,母亲不想见她,让她进来放下东西走便是了,拒之门外传出去不好听。」
「你这丫头,对她这么好做什么?那日落水之事你真当我不知情吗?我之前与她没什么交集,可从此也看得出她是个有心机的,你别傻乎乎地让人给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母亲苦口婆心地教育着自家闺女,殊不知她家这闺女也并不是吃素的!
我挽住母亲的胳膊,笑道:
「女儿知道。可毕竟是父亲留她在府中的,孤身一人,也是可怜。母亲若是不喜她,让她放下东西走便是,直接拒之门外,让外面的人听了以为我们相府欺负人呢。」
「行吧,听你的。」
母亲招了招手:
「让她进来吧。」
过了一会安语柔便端着汤走了进来,见到我微微一愣,继而屈膝行礼:
「见过夫人。」
母亲微微点头,算是回应。
安语柔直起身子,唇角含笑:
「妹妹也在啊,我炖了汤给义母送来,不如一同喝些吧。」
我的目光落在她端着的碗上:
「真是不巧了,早知姐姐来,我便不来了,这汤送的真是巧。」
母亲附和道:
「子衿带了吃食来的,眼下我也饱了,这汤先放着吧。」
安语柔把汤放下,笑容有些僵硬:
「是我不好,不如妹妹勤奋。」
「安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论请安,你每日晨昏定省;论女红,你晨起便做工。我只不过是勤谨了这么一回,哪里比得上你了。」
说罢,我转身与母亲说话,都是从前的往事,我们俩聊得尽兴,安语柔却是有些尴尬了。
聊到兴起之处,我突然话锋一转;
「后日的元楼诗会,不如安姐姐和我一同去,也好认识认识这京中的人。」
安语柔正坐立难安呢,猛地听我说,愣了一下,犹豫道:
「我,我可以去吗?」
「当然可以了,这不是一般的诗会,届时王公贵族都会去的,很热闹的。」
我在等着她点头,安语柔的野心无穷无尽,我再清楚不过。这么好的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果然,假模假式地犹豫了一会之后,吞吞吐吐地答应了。
我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去了就好,到时候我一定会为她送上一份大礼。
3
元楼诗会是每年固有的娱乐项目,说白了就是年轻的世家子女一个交往的机会。
但是并不局限时间,谁家什么时候想办了,往元楼交钱就行,但是并不妨碍世家子女对它的热爱。
安语柔这般地喜欢攀龙附凤,怎么会错过这样的好机会。
到了日子,下人一早准备了马车,我换了一身雪青纱裙,挑了两只素雅的簪子戴上,这便够了。
我在门外等了快半个时辰,安语柔才出来,她出身不高,可眼光确实不错,也知道什么样的衣服最配她。
飘逸的白裙,散落的青丝,配上她柔弱不能自理的气质,活脱脱一朵惹人怜爱的小白花。
「让妹妹久等了,是我的不对。」
「安姐姐客气了,上车吧。」
我懒得与她多说,先行上了马车。
今日,便是我开展计划的第一步。
元楼离得不近,我便在车上小睡了一会,却不想到了地方,掀开帘子看到了苏辙的脸。
我下意识地抹了抹嘴角,幸亏没流口水:
「什么时候了?到了地方怎么不叫我?」
旁边的侍女脸上带着笑意:
「到了有一会了,太子殿下看小姐睡得香,不让叫您,说是要您睡醒再进去也不晚。」
苏辙伸出手,我愣了一下,搭上他的手腕下了马车。
「谢过太子哥哥。」
我笑得温柔,语气带着刚睡醒的软糯:
「太子哥哥怎么来得这般早,我记得你一向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的。」
苏辙抿了抿嘴,淡淡道:
「闲来无事,过来看看。」
「那一会太子哥哥和我一起,你五岁便能作诗,等会一定是: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
苏辙瞧着眼前姑娘娇俏的笑容,嘴角忍不住也微微上扬。
安语柔默默地出来刷存在感,用她特有的柔弱语气道:
「妹妹与太子殿下的关系甚好,当真令人羡慕。」
世风日下,当众说男女关系好如同说两人关系不一般,安语柔的一句话,让在场不少人变了脸色。
连苏辙的面色都有些难看,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我却是不甚在意地笑道:
「那恐怕安姐姐只能羡慕一下了,我与太子哥哥的关系旁人可学不来。」
此话一出,安语柔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偏偏我还抓着苏辙的衣袖摇了摇:
「太子哥哥,你说是不是?」
苏辙看着她拉着自己衣袖的小手,玉指如青葱,白嫩纤细,正如它的主人,豆蔻年华,美好得不像话,开口回道:
「子衿说的自然不会有错,至于其他不相干上不了台面的人,何须理会!」
说罢,大手直接握住我的手,拉着我进了元楼。
我愣了一下,便随他去了,我的太子哥哥,上辈子待我如珠如宝,我却那般地辜负他。
重来一次,我再也不会让他有半点的伤心。
这般的光明正大,惹得人群之中窃窃私语:
「这秦小姐与太子殿下这般的亲近,只怕是早就……」
「你知道什么!我听说啊这秦小姐的母亲与皇后娘娘义结金兰,这太子殿下与秦小姐是一同长大的,也算是青梅竹马。而且皇后娘娘对秦小姐也是极为疼爱呢!」
「这样啊!那这秦小姐岂不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
「那是自然,这秦小姐是丞相府的嫡出女儿,身份高贵,二人门当户对,也是一桩美谈。」
「这秦小姐在世家小姐中是翘楚,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都是拔尖的,这太子殿下自幼便有神童之名,体贤下士,深得民心,这场良缘,简直是天作之合。」
「是啊,这才子佳人也是一段佳话!」
众人纷纷符合。
安语柔却是要气死了,面上还要装着弱柳扶风的样子。
她本来是想要破坏秦子衿的名声,却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了,真是晦气!
元楼诗会每年都会有彩头,彩头不一,且皆是珍贵无比之物,今年的是两枚同心玉佩。
听说那玉是上好的冰种,极其珍贵,连那打络子的红线都是精心挑选的上等蚕丝线。
苏辙见我一直瞧着那玉佩,问道:
「你喜欢?」
我愣了一下,自小在相府长大,珍奇异宝见过不少,但是这玉佩我确实是一眼就看上了。
「喜欢。」
我抬头眼中含笑,认真地看着他:
「太子哥哥要给我赢过来吗?」
苏辙看着眼前自己喜欢的姑娘,满眼笑意地看着自己,怎么能拒绝呢?
「好,我给你赢过来。」
「子衿!」
突然出现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温存,我的眼中划过冷意,今天是豺狼虎豹都聚齐了。
来人是齐王苏临,也就是上一世联合安语柔害了丞相府的人。
他看到我时满是笑意,可看到苏辙时眼中多了一抹冰冷,虽然掩饰得极好,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太子殿下素来是不喜欢这种场合的,今日怎么会纡尊降贵前来?」
不等苏辙开口,我抢先说道:
「是我邀太子哥哥来的,凑个热闹而已,齐王殿下不会介意吧?」
苏临愣了一下,有些惊讶我会为太子开口,半晌才道:
「自然不会。」
说罢,他眼神看向我身后,有着一瞬间的呆滞,我知道,鱼儿上钩了。
「这位姑娘从前未曾见过,不知是哪家的小姐?」
我心中冷冷一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这是我父亲在麟州救灾时遇上的孤女,见她无所依靠便带回了相府,她姓安,叫安语柔。安姐姐,这是齐王殿下。」
「原来如此。」
苏临笑道:
「安小姐好,这京城虽好,却是远离故土,安小姐过得可习惯?」
安语柔行了一个礼,只是她学的时日较短,有形无魂,有些不伦不类:
「见过王爷,相府招待周全,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这两人可谓是一见如故,聊得很是投缘。
我心中冷笑,这两人,蛇鼠一窝,聊到一块去也不稀奇。
我拉着苏辙走去别处,给他们留下充足的空间。
「这就是你想要的?」
苏辙话中带着些许的疑问。
我点了点头:
「太子哥哥,若是有一日你发现我不似你想的那般单纯,那般好,你还会喜欢我吗?」
苏辙心中一震,脑子里不断回响着「喜欢我」三个字,久久才消失,坚定的声音响起:
「会!」
一个字,给了我莫大的鼓励和勇气,我的笑容不再带有任何的顾忌,我可以在他面前展露自己所有的好,所有的坏,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他不会不要我。
苏辙猜的没错,我的目的就是要把苏临和安语柔凑到一块去。
安语柔是个攀龙附凤的女子,若是选郎君,她排在第一位的应该是苏辙,只是苏辙对她无感,甚至是厌恶,所以此刻出现的齐王便会成为她的下一个目标。
齐王身份尊贵,亦是凤子龙孙,相貌仪表也算是上乘,安语柔不会不满意。
至于苏临,他的野心不亚于安语柔,而且他虽然面上儒雅谦和,实则是个极为自负的人。
他有所有男人的通病:对美的欣赏和追求。
安语柔虽然出身不高,但容貌却是上乘,再配上柔弱无辜的气质,很容易就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这样的女子,正是苏临喜欢的,而我想要做的,就是要把安语柔送到他身边。
不仅如此,我还要让她和丞相府再也扯不上任何的关系。
4
诗会开始,我与苏辙坐在一处,而安语柔如我所愿地与苏临坐在了一处。
就是要这样,好好地培养感情,我才能更好地把人推过去。
关于这一点,我对安语柔有着很大的信心。
「今儿来的都是才子佳人,我们聊的自然也是风花雪月!」
「今儿的彩头大家也看到了,同心玉佩,上等的冰种材质,想要轻易得到那是不可能的。」
「今儿的题是皇家书院的太傅大人出的,太傅大人知识渊博,曾经还教导过当今陛下,所以各位,竭尽所能吧。」
太傅大人学富五车,在京中很受敬仰,大多读书人都以能拜在他门下为荣,他出的题自然不会太简单。
不过太傅大人年事虽高,却也是个极为风趣的老头,并不守旧,出的题目也是很新颖。
元楼诗会,聊的便是风花雪月,而今日的题目也是围绕着「风花雪月」四字,杰出的诗文层出不穷,却是没有很让我喜欢的。
苏辙的文采在京中是数一数二的,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倒也顺畅。
只是这玉佩似乎安语柔也想要,这题目越发的难,人也越来越少,这苏辙与苏临便像是较上了劲一般。
最后一题是以「花开四季」为名题一首诗,其中要包括代表四季的四种鲜花。
余下的人不多,写出来的基本上也都是中规中矩没有什么太过出彩的。
苏临略微快些,念出自己写的诗,倒是比其余人出众一些。
他面上有些得意,似乎这同心玉佩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我怀着仰慕的神情看向苏辙,只见他与我对视,眼中似有笑意,淡淡道:
「万树桃花映小楼,
荷花深处小船通。
马穿山径菊初黄,
怎得梅花扑鼻香。」
虽然我面前没有镜子,但是我也知道我看苏辙的眼睛在发光,他的光亮照到了我身上,让我和他一样明亮。
很多人看着苏辙的眼神和我是一样的,尤其是各位世家小姐,敬仰,爱慕,毫不掩饰的眼神看得我有些不舒服。
或许真的是我的反应比较迟钝,我到现在才意识到苏辙也是很讨京中贵女的欢心的,也是京中佳婿顶尖选择之一。
我之前一直觉得我对苏辙大多数是愧疚,可是现在我突然意识到我喜欢他,我想要独占这个男人。
毫无疑问,最后的魁首是苏辙,只是那同心玉佩在他手中还没捂热乎,便被他塞进了我的手中。
我看着自己手中的两枚玉佩,再看他明明有些激动却要装作一脸淡漠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我把其中一枚玉佩塞回他手中,剩下一枚系在了腰带上:
「既然是同心玉佩,那自然是你我一人一枚。」
苏辙愣了愣,我看得出他眼中的喜悦,可他却硬是不愿表现出来。
他这副假正经的样子,看得我实在是想笑,却又怕他恼怒。
苏临没拿到玉佩,心中懊恼,安语柔正在他身边安慰,柔声细语,最能抚平人的情绪。
事情,正顺着我的想法发展。
诗会结束,安语柔有些扭捏地走到我旁边,细声细语道:
「妹妹,齐王殿下说有花灯庙会,离这不远,我想要去看看。」
我愣了愣,实在是没有想到齐王会这般急切,第一次见面就已经约上了。
我笑道:
「齐王殿下既然邀安姐姐前去,安姐姐自己决定就好。虽然现在你借住在丞相府,但是有绝对的自由的。」
安语柔明显地眼中一亮,脸上带着小女孩特有的天真:
「既然如此,那我便去了,还请妹妹回去向丞相请示。」
瞧着二人远去的背影,我唇角带笑:
「他们二人是不是很般配?」
苏辙点点头,有些疑惑:
「只是我不明白,你这是想要做什么?你不喜欢那个女人的不是吗?那为什么不让她离开?」
「是啊,我不喜欢她,所以才不能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我喃喃道,从我重生的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我可以轻而易举地让安语柔离开京城,回到她原本的地方,可是我没有这么好心,更不愿轻易地放过她。
苏辙皱着眉头,大手顿了顿,终是握住了我的手:
「子衿,你有任何事都可以和我说。」
我看着他,竟然生出一种要拥抱他的冲动,这是我的太子哥哥,无论什么时候都会帮我信我的太子哥哥。
「听说桥东那家桃酥做得不错,太子哥哥陪我去尝尝吧。」
5
安语柔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她开始频繁地出府与齐王相会,对于我父亲母亲也没有往日那般用心。
而齐王习惯了之后,甚至连避嫌都不顾了,直接到相府门口接她。
久而久之,两人的关系可谓是水涨船高,而京城中也渐渐有了一些传言。
有人说,齐王在元楼诗会对丞相府的义女一见钟情,愿意以正妃之位求娶。
也有人说,这相府义女不知廉耻,意图勾引齐王,是个不知检点的。
甚至还有人说,这相府义女其实并不是什么孤女,而是丞相府一手培养起来,为的就是笼络皇子用的。
话传多了就是真的,听底下的奴才回禀的时候,我有些想笑。
看来有时候真的不能忽略老百姓的想象力,这没有的事情传得就跟真的似的,有鼻子有眼。
母亲眸中带着冷意,沉着脸,面色难看得紧,一拍桌子猛地起身:
「你听听,你父亲带回来的到底是个什么人?我看我丞相府的清誉都要断送在她的手中了!」
我忙扶着母亲坐下,帮她顺气:
「快,上杯凉茶来!」
我服侍母亲喝了水,轻声劝道:
「母亲消消气,不过是传言而已,安姐姐温柔善良,怎么会是谣传的那般,只怕是有心人利用吧。」
「利用?她若是自己干不出那些子腌臜事,人家想利用也没有机会!」
「虽然没过府牒,可她在丞相府已经住了些日子了,外面哪个不知道她是相府的义女,她这般行事,是要将我相府的名声败光吗?」
母亲说罢,指着屋中的一个婢女道:
「你去,去把安语柔给我带过来,我倒要问问她在外面到底干了什么好事!」
我看着母亲气急的样子,有些愧疚,虽然这些流言不是我传出,可安语柔与齐王却是我促成的,我确实没有想到京中传言竟是这般的可怕。
安语柔来得倒是快,看得出她最近春风得意得紧,衣裙首饰都是好的,面上也不似从前恭顺有礼,多了些不耐烦。
只怕是觉得自己攀上了高枝,不必再委曲求全了,潦草地行了个礼便道:
「不知夫人叫我来是有何事?」
我面色也有些不好看,这安语柔聪明的时候是真聪明,蠢的时候却也是真蠢。
她头上那根红玉簪子,应该是齐王送的。那是今年外邦进献的贡礼,珍贵非常,非有诰命的夫人不能佩戴。
齐王应当是送她讨个欢心,也没有想到她会将此物这般招摇地戴出来。
母亲阴沉着脸瞧着她的样子:
「想你刚入我府中时,衣裙素雅,只一根发带即可,如今到底是不同了。」
安语柔愣了一下:
「夫人的话,我不太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那我便和你说道说道。」
母亲抿了一口茶,面色严肃:
「安小姐,你在这京城中举目无亲,你既住在了相府,我相府自然也是以礼相待,从未亏待过你。你虽未过府牒,可你在外用的是我相府义女的名头,一举一动自然也代表相府,所以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这是京城,民风不似别的地方保守,却也并不十分的开放。未出阁的女子与男子相见不必隔着面纱屏风,却也要知道男女有别,可你与齐王殿下如今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你是想要毁了我丞相府的名声吗?」
「夫人这话不知是从何说起的?」
果然,安语柔没有了往日的恭顺,语气也变得放肆了起来:
「我与齐王殿下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可互称为知己。怎么到了有心人口中变成了见不得人的事了?」
「还是说原本夫人瞧着我是个孤女,无依无靠好把持,如今我与齐王殿下交好,夫人觉得我找到了靠山,不能为人鱼肉了吗?」
「你!」
母亲气得拍桌而起:
「好!好!好!我们真是救回来了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自问入府以来衣食住行我相府何曾亏待过你?哪怕你未过府牒,你的待遇也是与子衿一般。如今你这般言语,倒像是我丞相府欠了你什么!」
「一般?夫人这话说来可笑。无论我多乖顺,终究不是你们亲生的,你们心中想的终究还是秦子衿!怎么,她与太子拉拉扯扯便是才子佳人,我与齐王说两句话便是不知廉耻了吗?」
火烧得已经很旺了,我适时地开口道:
「安姐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齐王殿下虽是皇亲,可他后院妻妾众多,风流之名人尽皆知,实非良配啊!母亲是为了你好,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不可马虎行事啊!」
安语柔却是不屑的目光看着我:
「姐姐?如果你真的将我当做姐姐,就不要阻拦我,还是说你们只是虚伪地看不得我好,看不得我比你们过得还要好!」
话说到这,安语柔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柔弱温顺,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夫人你放心,我不会待在丞相府多久了。用不了多少时日,齐王便会来娶我,我会是齐王妃,我会成为这京城中最尊贵的王妃!」
「不好意思,我与齐王约好了下午去茶楼喝茶,先告辞了。」
说罢,安语柔便转身离开,她真的是觉得攀上了高枝,骄傲得像开了屏的鸡。
母亲气得不轻,命人去把父亲请过来,她要问一问父亲带回来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我连忙帮母亲顺气,劝慰道:
「母亲宽心,您细想想,或许这并非是坏事。」
「怎么说?」
母亲疑惑地问道。
「母亲想想,齐王殿下是什么身份,而安语柔又是什么身份?齐王怎么可能娶一个没有任何身份背景的女人为正妃呢?」
「再说安语柔,她如今还未嫁给齐王便已经这般态度,可见此人并非是良善之辈,之前种种都是装出来的罢了。」
母亲火气已消了几分,可面上还是有些担忧:
「可是,若是她在外败坏相府的名声?」
「母亲放心,安语柔今日已经与我们撕破了脸皮,她现在一定急着搬出相府,她不仁,我们也不必讲情意了,她走是一定要走的,但我绝不会让她走得这般顺利。」
「你要做什么?」
母亲焦急地抓住我的手:
「子衿,为了这么一个女子,你没必要去做什么傻事!」
「母亲放心,我不是傻子,不会有事的。」
好不容易将母亲劝好,让她放心,我命人备下了晚膳。
今日过后不久,好戏就要开场了。
6
母亲到底还是性急,安语柔与我们撕破了脸面,也不再一日三次地来母亲这儿请安问礼。
我听着跟着她的人向我细细地汇报,嘴角上扬带着几分冷意。
安语柔果真是耐不住了,竟然这般轻易就把自己给了齐王,她当真以为齐王是那重情重义有责任心的人吗?
只怕她还盼着一朝有孕,真正飞上枝头做凤凰呢!
「他们幽会的地方在何处?」
「在云安寺后院一处荒废的茅屋。」
「什么?」
我顿感无语气愤,这两人当真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竟然敢在佛家圣地行这种龌龊之事!
冷静下来想想,也是他们二人聪慧,谁能想到有人敢在佛祖的眼皮子底下犯忌讳呢?
这事说容易容易,带着人去一趟,安语柔的名声就算是完了。
说难也难,毕竟在外界看来,安语柔还是我父亲的义女,稍有不慎,影响的便是丞相府的名声。
还有一点,便是她幽会的对象是齐王,皇家子嗣,若是轻易被人下了面子,恐怕不好收场。
所以啊,这个领头人万万不能由我来做,可若是要闹得满城风雨,人必须要多,领头人还必须是身份贵重有分量的人。
一个计划在我心中悄悄地形成……
那日安语柔对母亲不敬,以母亲的性子,定会和父亲好好地说道说道。
既然如此,那我便再加一把火。
无论是前世还是如今,我与父亲都不是太亲近。
父亲疼我,可他的疼爱是内敛而含蓄的,深沉却不知该如何去表达。
前些日子落水太子哥哥给我送来了人参补身子,今日倒是用上了。
我亲手炖了乌鸡人参汤,赶着饭点的时间送去了书房。
我掐卡的点正好,到的时候,父亲还没有吃饭。
父亲瞧见我来,倒是有几分惊讶,平日里我也往书房送吃食,但自己过来却是极少的。
「再忙也是要吃饭的。」
我盛了一碗汤放与父亲面前:
「这汤是女儿亲手炖的,父亲尝尝。」
「你炖的?」
父亲喝了一口汤,点了点头:
「不错。这人参一尝便是上好的极品,珍贵非常啊。」
我顿了一下,笑道:
「太子哥哥送来的东西,自然是好的。」
我看到父亲的手顿了一下,神色有几分犹豫,最后道:
「太子待你是极好的。」
「太子哥哥待我自然是好的。」
如今哪怕是提起他,我的唇角都会微微上扬。
父亲看了我的样子,倒是放心了许多,可面上却还是有些愁容。
我忍不住问道:
「父亲面色不大好看,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唉。」
父亲叹了一口气:
「是语柔的事情。我之前不过是看着她孤女无依觉得可怜,这才收留了她,却不想会是这种结果。」
「安姐姐性子温和,只怕是一时看走眼,这才出了这样的事情。」
「温和?那是之前!」
父亲语气中隐约有些怒气,想必是因为安语柔对母亲不敬的事情:
「你瞧她如今的作为,与往日可有半分的相似?可见她从前那份乖巧温和也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一旦达到了目的,便不再伪装了。」
我看着父亲烦恼的样子,开口道:
「父亲若是不放心,我这儿倒是有个主意。」
「你说。」
「安姐姐与齐王殿下纠缠,也不过是找个依靠罢了。况且齐王殿下后院充盈,并非专一深情之辈。父亲门下有不少门生,年少有为之人不在少数,京中也不乏有青年才俊,这些人比起齐王殿下,虽不及其权势,但良配之名却是担得起的。」
「你的意思是为安语柔选一门婚事?」
我点了点头。
父亲沉思片刻:
「这事是好事,但是我怕她不会同意,况且她未过府牒,以什么名义?」
「齐王殿下虽没有正妃,但他身份贵重,与其去王府做个侍妾不如去寻常富贵人家做个正妻,我想安姐姐是看得清的。至于名头嘛,如今正值花季,以母亲的名义办个赏花宴便是了。」
父亲思虑片刻,点了点头:
「子衿,还是你想得周全,但愿安语柔能够明白你的好意吧。」
我笑得温婉:
「既然如此,父亲便别再发愁了,再喝些汤吧。」
「好。」
我与母亲说了我的想法,母亲有些怀疑:
「你瞧她那日的样子,她哪里会这么轻易地同意!」
「先试试嘛,眼下这是最好的法子了,说不定安姐姐会愿意呢。」
母亲叹了一口气:
「好吧,眼下也唯有这个法子了。」
母亲的效率很快,不过两三日的功夫便给各个府里下了帖子,名头便是赏花,只是安语柔那里还要有一个人去说。
母亲不愿搭理她,我便接了这个担子。
安语柔虽然与母亲不睦,但到底是母亲心善,衣食住行都未曾亏待她。
我去的时候她懒懒地窝在榻上,旁边摆着一个还未绣好的锦囊,黑金丝线配上银丝祥云,想必是给齐王的。
她瞧见我来,也不过是抬了一下眼眸,便再也没有别的动作。
我自顾自地坐下,自觉地找话:
「安姐姐当真是好清闲啊。」
安语柔瞥了我一眼,淡淡道:
「这儿不是外面,你有话直说,无须这般假模假样的,瞧着让人生厌!」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安姐姐这话说的,若非是你我还学不会这套本事,说起来姐姐还算是我的老师,姐姐这般说,我应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你!」
安语柔虽恼怒我的嘲讽,却也找不出话来反驳,只好道:
「你来做什么?」
「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我父亲母亲瞧不惯你与齐王殿下纠缠,想要为你寻一门好亲事。明日的赏花宴,你是主角。」
安语柔冷笑道: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是见不得我好的,你们想把我嫁出去,没有这么容易,我不会同意,齐王殿下更加不会同意!」
我毫不在意道:
「这些事情不是我应该操心的,我只是带个话,安姐姐明天出席便是了。」
「我不会去的,你走吧。」
「既然如此,我便告退了。」
我在安语柔的眼中看到了些许的坚定,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我眼中多了些笑意,回去美美地睡一觉,明天有的是好戏看呢!
母亲下了帖子,没有人会不给丞相府这个面子。
今儿的主角不是我,我自然乐得清闲,瞧见苏辙过来,我眼前一亮,迎了上去。
「太子哥哥今日来得好早,这宴还未开呢。」
我看了看四下的环境:
「太子哥哥不喜嘈杂,我带你去后院竹林,那儿清净些。」
丞相府后院有一竹林,是夏日里避暑乘凉的好去处。
竹,往往象征着品性端正,高风亮节。但相府种其的缘故却是有些好笑,只因为丞相府夫人爱吃竹笋。
「这环境倒是清幽。」
苏辙四处打量:
「倒是个人烟稀少的好地方。」
听着他的形容,我忍不住笑了笑:
「宴还没开,太子哥哥来这么早是想要瞧什么?」
苏辙淡淡道:
「瞧你。」
我一怔,呆愣愣地看着他。
一直木讷寡言的人突然这么直接,我竟有些不适应。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
是苏辙的手,他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
「平常瞧着你挺厉害,一口一个太子哥哥,原也是个不中用的。」
我慌忙打下他的手,脸红得更加厉害,嘴上却是不服输道:
「太子哥哥欺负我!」
苏辙笑得更加开怀,我看得有些蒙,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瞧见他笑得这般放肆没有顾忌,当真是好看。
「好了,不逗你了,说正事吧。」
苏辙正了神色:
「你今日设这个局,有多大的把握?」
「七八分吧。」
「这么有信心,可万一安语柔坚持不愿呢?」
我歪着脑袋奇怪地看着他:
「谁说我这七八分的把握是她愿意嫁人了?」
苏辙愣了一下,疑惑地看着我。
我摇了摇头:
「安语柔是个聪慧且有些自负的女子,她聪慧,所以能够媚惑齐王,她自负,所以有拿下齐王的决心。她是个有野心的,渴望荣华富贵,意图攀龙附凤,这样的女子,怎么可能愿意嫁一个平凡人,过普通的家常日子?」
「那你还建议办此次宴会?」
「我就是要逼她,逼她与相府决裂,这样以后不管她再做出什么事情都不会损害到相府。」
「那若是她真的答应了呢?」
我冷笑一声:
「她不会的。退一万步讲她真的答应了,那只能说她回头是岸,我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苏辙看着我,轻声道:
「你算得倒是极好,无论她如何选择,对你来说都是双赢。」
我认真地看着他:
「太子哥哥会觉得我心机深沉、工于算计吗?」
苏辙笑了笑,伸手拂过我面颊旁边的碎发挽与耳后:
「若非她自己品行不端,你也不会算计于她。」
「我还是会算计她,我不喜欢她,不会让她待在丞相府。」
「你这般好脾气的人,能惹你不喜,到底还是她的不对。」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中如蜜一般甜:
「太子哥哥的嘴是抹了蜜吗?怎么说出来的话都让人甜到心里去了!」
「你如何知道?」
苏辙一把揽住我,低下头在我的唇瓣上轻轻地点了一下:
「你尝尝,可是比蜜还要甜?」
我看着他有些得意的样子,满脸绯红:
「太子哥哥的胆子越来越大了!」
苏辙在我鼻子上轻轻地刮了一下:
「该出去了,否则你母亲都要起疑心了。放心,有我给你担着,什么事都不算事。」
我慌忙推开他,快步跑了出去,到了外面才停下,拍了拍自己发红发烫的脸颊,心中却是前所未有的甜蜜满足。
我深呼吸几下,整理好自己的衣服,重新回到宴会之上,今儿有的是好戏看呢!
7
来的人多,赏花宴也热闹,安语柔在其中,面上不很上心,倒是有几分懒散。
父亲特意寻了几个相貌堂堂,颇有家底的书生过来相看,还特意叮嘱母亲为他们介绍。
父亲细心,母亲用心,安语柔却是并不上心。
经过之前一次,母亲虽对她有意见,却还是耐着性子为她相看介绍,可她却是满脸的敷衍,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母亲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安语柔虽然面上敷衍,但是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门口。
我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果然没一会的工夫齐王便出现了。
母亲的面色有些不大好看,安语柔却是满脸得意地迎了上去。
「殿下来得这般晚,我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语气娇媚,听得我直起鸡皮疙瘩。
齐王倒是不避讳,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揽入怀中:
「你是本王最上心的人,你的事本王怎么会不管呢?」
「我就知道,殿下待我最好。」
母亲的脸色难看得紧,今日宴会的目的来的人多少都知道一些,齐王这番作为相当于是打了丞相府的脸面。
人群中隐隐也在议论,无非是说安语柔不知避讳,不懂廉耻。
效果与我料想的相差不多,不过眼下安语柔还顶着相府义女的名头,她坏的是我相府的名声。
他们二人倒是温存有加,母亲却再看不下去,面色难看,语气沉重道:
「今日是我相府办宴,齐王殿下举止还请注意一些。」
还未等齐王开口,安语柔便是一副柔弱害怕的模样:
「殿下,夫人要逼我嫁人呢,我一介孤女,身如浮萍,无所依靠,幸得殿下垂怜,求殿下为我做主!」
此话一出,才是真正的炸了窝!
官宦世家是非多,非议也多,如今安语柔一句话,难免不让人怀疑我父亲收留她是别有用心,甚至稍有不慎便会被言官扣上一个「结交私党」的帽子。
齐王听了她的话,面色严肃地看向我母亲:
「夫人,语柔虽是相府义女,可她双亲故去,无所依靠已经够可怜了,您怎么还能够逼她嫁人呢?」
「臣妇未曾做过,她一面之词,殿下便信了吗?」
安语柔闻言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靠进齐王怀里,好像是被我母亲吓着了一般。
母亲瞧着她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指着她想骂,却是说不出口。
我连忙上前帮母亲顺气,从桌上端了茶水喂她饮下:
「母亲消消气。」
我扶着母亲坐下,转身对着齐王行了礼:
「殿下金尊玉贵,今日驾临有失远迎是我相府的过错,还请殿下见谅。」
「子衿妹妹客气了,妹妹礼仪周全,本王也不过是就事论事,并非针对。」
齐王语气倒是客气,看我的眼神中似乎还流转着些许的情愫,看得我直犯恶心。
「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说了,若有得罪还请齐王恕罪。」
「子衿妹妹请说。」
「请问殿下,可曾亲眼目睹我母亲逼迫安姐姐嫁人?」
齐王语塞,他确实未曾看见。
我转身看向众人:
「请问诸位,可曾看见我母亲逼迫安姐姐嫁人?」
人群中寂静片刻,一位夫人开口道:
「未曾,宴席的目的本身就在于结交新友,安小姐名义上是相府的义女,夫人为她引见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此话一出,众人连连附和。
「既然如此……」
我话锋转向齐王:
「齐王殿下未曾目睹我母亲逼迫安姐姐嫁人,众位也没有看到,殿下仅仅是听从一面之词便定了罪,无凭无据,苛责我母亲,该殿下给我相府一个交代。」
齐王未曾想到自己不过是仗着身份随意的一句话,竟能引出这么多来,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开口。
「妹妹误会了,殿下不过是因为忧心与我的缘故,因此语气重了些,哪里算得上苛责呢?既是因我而起,若是妹妹不悦,那便由我向夫人请罪就是了。」
说话的是安语柔,娇娇弱弱的语气,格外地惹人怜惜,只可惜今日来的不少是各位官员的夫人女儿,都是见过大世面的,没人吃她这一套。
「安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你在京中一向是以相府义女的身份自居,齐王殿下虽是心焦与你,却也不该如此不知稳重,传到圣上耳中,还以为是我相府出了一个妖女媚惑皇子呢!」
这话说得极重,安语柔的面色一下子难看起来,齐王也是面色沉重,可揽着安语柔的胳膊却是收了回来。
「多谢子衿妹妹赐教,是本王大意了。」
「殿下客气了,不过是寻常聊天罢了,哪里来的赐教?」
我命下人将备好的四季茶端了过来:
「这茶是取四季花蕊鲜果,用蜂蜜烹制而成,请诸位品尝。」
众人喝了,皆是一片赞赏之声,唯有安语柔与齐王面色难看得紧!
我了解安语柔,她虽然没有什么动作,但是我看得出,她已经快要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了,既然如此,我便再给她添一把柴!
齐王毕竟是王爷,有不少世家公子需要应酬,而安语柔是个什么货色,京中女眷都是人精,没人愿意理会她。
只留她一人孤零零地在一株花前停留,倒是有几分孤芳自赏的落寞。
我倒是很欣赏她这种不愿混迹于女流圈,而非常向往和权贵男子交谈风月的坚持。
「安姐姐独自一人在这不觉得无聊吗?」
齐王不在,她自然也不必做那副娇弱样子:
「秦子衿,你真是一张好嘴!」
我满脸无辜的样子:
「安姐姐,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安语柔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你以为单凭你一张嘴就能够迷惑殿下吗?做梦!我最后嫁的人一定会是齐王,你和你母亲的那些小心思最好都歇了。若是你们妨碍了我,别怪我真不留情面!」
安语柔还是知道分寸的,话语中虽满是威胁阴狠,声音却是拿捏得恰到好处,只有我二人能够听见。
我不在意地笑了笑,往前一步,轻声道:
「那又如何?京城中讲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你是相府的义女,你的婚姻大事终究还是要由我父母做主,齐王虽是皇子,可他可管不到官员的家里来。」
「只要你是相府义女,母亲要你嫁,你就必须得嫁!」
最后一句话我特意加重了语气,安语柔脸色发青,不等她发作,我便后退了一步,笑容端庄大方:
「既然如此,那便祝安姐姐早日达成心中所愿。」
说罢,我便向一旁走去,独留安语柔一人在原地思考。
苏辙迎面走到我身边:
「你又去使坏了?」
「我哪有?」
我一副无辜的样子,毕竟我说的都是大实话,若非她心中有谋算,我哪里有机会使坏呢?
「你啊……」
苏辙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悄悄地握住了我的手,小指在我手心里挠了挠。
我慌忙躲开,脸红得发烫。
这人,何时变得这般大胆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没过一会,安语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走到了母亲的面前,说有事情想要宣布。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母亲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让她说。
安语柔双膝跪地,行了大礼,三叩首,看着倒是实诚。
她这一举动,顿时招来了众人的瞩目。
安语柔起身,面容严肃道:
「今日这三个大礼,是我还丞相与夫人的收留之恩。我父母双亡,丞相收留我在相府,夫人照顾我的饮食起居,这份恩情,安语柔没齿难忘!」
这一番话说得是大义凛然,不过接下来的话就不是这么好听了。
「我在相府住了许久,在外都认我是相府义女,此事我本也不反驳,能做丞相与夫人的义女是我三世修来的福分。」
「可如今我已经有了心爱之人,夫人却要为我做主,将我嫁与旁人,我虽对您有感激之情,却也不愿做违心之事。」
「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索性澄清,我只是借住于丞相府,未过府牒,未上族谱,并非是义女。我安语柔父母双亡,我的亲事除了我以外,无人可以做主。」
「今日我便把话说下,我安语柔就是安语柔,不是相府义女,这三叩首全了丞相与夫人对我的恩情,今日我便会搬出丞相府,不再叨扰。」
事发突然,我母亲竟不知道作何反应,面上难堪之中带着些不知所措。
我适当地开口劝慰道:
「安姐姐何必如此呢?你已到了适婚的年龄,父亲母亲不过是为你相看,你的意思我们也会尊重,你何必如此决绝呢?」
安语柔看了我一眼,沉声道:
「秦小姐不必再劝,我心意已决,不会更改,这『姐姐』二字日后还是不要再叫了。」
我母亲闭了眼睛,片刻之后睁开,有些许的无奈,些许的愤怒,可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
「好,既然你下了决心,我也不再挽留。自始至终,我丞相府是对得住你的,这就够了。」
「是。」
安语柔行了礼,缓缓退到齐王身边。
人群中发出窃窃私语,大多都是在议论安语柔的身份。
有人说她不知廉耻,闺中女子竟敢妄议自己的婚事。
也有人说她忘恩负义,一步登天便过河拆桥,弃相府于不顾。
有人说她是至情至性的女子,为了自己的爱情奋力抗争,值得敬佩。
也有人说她是受了相府的逼迫和克扣,百般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不过眼下无论他们说什么我都不在意了,话一出口,覆水难收,安语柔总归是和相府没有任何关系了。
只是眼下齐王的表情我还是乐意看一看的。
齐王显然是没有想到安语柔会来这么一招,再者她这话说完之后直接走到他身边,这是典型的要跟他离开的表现。
齐王虽然爱美色,但对安语柔,应当就只是抱了玩玩的心态,留恋温柔乡,仅此而已。
至于嫁娶之事,应当只是说说而已。
可今日安语柔这一举动,恰恰向齐王证明了她是个有主意的,也不是个好随意打发的。
这一点与平日里温顺娇弱的她并不相符,也会让齐王对她生出不悦,而这一丝的不悦很容易就会变成二人之间的嫌隙。
宴会结束,母亲头痛先去休息,我代母亲将宾客一位位送走。
苏辙留在了最后一位:
「秦小姐一出手,真是惊艳众人啊!」
我翻了一个白眼:
「太子哥哥想说我心机深沉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苏辙低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
「即使心机深沉,我也喜欢。」
我感觉自己的脸又有些发烫,忙推开他的手:
「太子哥哥现在真是变了,从前这样的话你都是不说的。」
「心意到了此处,自然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苏辙话锋一转,问道:
「只是心意到了,还未曾实践,不知何时能够在你的名字前面冠上『太子妃』三个字?」
我怔愣了许久,才晓得他是在问我什么时候赐婚合适。
从来太子选妃,都由皇后娘娘挑选,陛下下旨赐婚,哪里轮得到我自己来做主!
可苏辙,他竟然想得这般细,甚至连时间都要顾及我的心意。
「快了,太子哥哥,还有最后一件事,办完我们就成亲,我要在成亲之前送你一份大礼。」
8
自打上回安语柔在宴会之上宣布不是相府义女,并且当天搬出了相府之后,我原以为以她的手段,会让齐王接她入府。
却不知齐王是如何哄住了她,在京中最好的酒楼开了一间上房,一直住那,但二人之间的来往却还是在云安寺后面的茅屋。
只是这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甚至稍微不注意便会引火烧身。
「小姐,齐王府递来了帖子,说是邀您明日去云安寺上香踏青。」
「齐王府谁下的帖子?」
「是宁侧妃。」
「哦?齐王没有正妃,这宁侧妃论家世论得宠都是拔尖的,算是齐王府的当家主母了。可知道这次要去的都有谁?」
「京中三品以上官员家都下了帖子。」
「既然如此,想必去的人不少,也热闹些。帮我备好马车,莫要迟了才是。」
「是,小姐。」
我选了简便的衣裙,对着镜子看了看,很好,既不出挑也不失特色,正适合今天的场合。
我到的不算早,已经来了不少的姑娘,我寻了几位我熟悉的凑过去聊天,只听旁边人道:
「怎么好好的,这宁侧妃想起去云安寺上香来了?」
「听闻侧妃娘娘求子心切,应该是想去求菩萨赐一麟儿。」
「那也不对啊,求子最灵的是城北的送子观音啊!」
「好了,说不定娘娘只是想求个平安顺遂,我们何必瞎猜呢?让人听见了怕说我们议论皇族。」
「姐姐说的是,天气晴朗,出来走走也是心情舒畅。」
「是啊是啊。」
没过多长时间,宁侧妃便来了,她出阁之前我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将门之女,哪怕是身为人妇也带着几分英朗。
她穿着嫣红色的衣裙,头戴七尾金凤钗,乍一看,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位正妃娘娘。
「今儿天好,邀众位来上香踏青,实则也是聚一聚。我一人在王府中待得烦闷,不如大家一起热闹热闹。」
「是。」
客气地说了几句话,便进了寺中。
这云安寺的香火是京城中最旺的,可寺中布置倒是极为素净雅致,却也不失风范,处处透露出一股庄重。
我原先是不信这些的,可重活一世的人,多少也有些动摇了。
跪在蒲团之上,双手合十,诚心恭谨地请求佛祖保佑我家人平安康乐,保佑苏辙一生无恙。
上完香,宁侧妃说她乏了,要去歇息,让我们自便。
我也有些累了,便让丫鬟寻了一处干净的的屋子,小睡了一会儿。
却不想,不过半个时辰,便听见有人唤我。
我揉了揉睁不开的眼睛:
「沛儿,何事如此喧闹?」
「小姐,是云小姐来了。」
我起身整了整衣服:
「让云姐姐进来吧。」
「是。」
一个身着粉衣的女子如一阵风般跑了进来:
「你倒是心大,这外面都快要闹翻了天了,你还能睡着!」
我笑着打趣道:
「云姐姐一向是不动声色的,这是出了什么大事,能让你这般的惊讶?」
云如瞪了我一眼,接着道:
「你是不知道,知道了你定然比我还要震惊呢!」
「我们上完香不都去赏景了嘛,没过多会就听见后院传来吵闹的声响,我们几个便过去看,谁知道去了才知道是齐王和安语柔在后院废弃的茅屋里幽会被宁侧妃给撞见了!」
「我们去的时候就已经吵吵起来了,宁侧妃不愧是出身将门的女子,扇了安语柔三个巴掌,一张嘴更是泼辣,不给人一点还话的余地。」
「不过也怨不得宁侧妃生气,那安语柔不知检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我们去的时候身上只披着一缕薄纱,那赤色鸳鸯肚兜还挂在齐王的手腕上呢!」
「姐姐!」
我红着脸捂住她的嘴:
「你也是未出阁的姑娘,这些话说不得的。」
云如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一开口就是不管不顾了,听我这般说,忙闭了嘴。
「那如今呢?这三人一台戏,可还在庙中?」
「在呢,齐王被下了面子恼羞成怒,可宁侧妃家世深厚也不是好惹的,二人对上,正在后院吵着呢!几乎所有人都在那看,我就赶忙来叫妹妹了,这样的好戏哪能错过!」
我顿觉有些好笑:
「姐姐若是不想被迁怒,最好把这幸灾乐祸的笑容收一收。」
这表情,也太像是去看戏的了吧!
「是吗?」
云如微微收敛了一点点,然后拉着还有点迷糊的我就往外跑。
京中世家女子我和她的关系最好,也是因为她这种性子,单纯,活泼,善良,没有一点的小心思。
我们远远地便看见那茅屋的院子被围得水泄不通,时不时地还传来吵闹声,当真是热闹非凡啊!
等挤进去了才看清,当真是一出好戏啊!
宁侧妃满脸厌恶不屑地看着眼前的齐王和安语柔,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染了她的心灵。
齐王只着一件中衣,满脸通红尽是恼怒之色,应该是被气得不轻。
最可怜的还要数安语柔,虽没有云如说的那般不堪,但是也只披了一件外衣,发丝披散,脸上被打得红肿不堪,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美貌了。
京中平日里无聊至极,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出好戏,大家自然都不会放过,只怕不出三个时辰,齐王幽会安语柔的消息又要传得满城风雨了!
「够了!」
齐王怒发冲冠:
「闹成这样你还想干嘛?非要弄得人尽皆知你才满意吗?」
「我闹?」
宁侧妃不屑一笑,嘴上半分不留情面:
「殿下和这贱人做出如此丢人现眼不要脸面之事,臣妾虽是殿下的妻妾,却也为殿下羞愧,我若是殿下,如今早就掩面而泣不愿见人了!殿下倒好,不仅不觉羞耻,竟还问罪臣妾,殿下是当真不觉得丢脸吗?」
「你,你!」
齐王气急攻心,竟是说不出话来。
偏偏安语柔是个不安分的,这个时候还要插上一脚:
「是我的过错,是我的过错,还请姐姐不要责怪殿下了,若怪就怪我好了。」
这一番话说得楚楚可怜,只可惜她对上的是宁侧妃,这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儿!
果然,宁侧妃一个眼神,她身边的一个丫鬟走到安语柔面前,扬起手「啪啪」两下甩了她两个耳光:
「看来刚才那番打还是没教会姑娘规矩,我家主儿身份尊贵,她和殿下说话岂是你一个上不了台面的的贱人能够插嘴的!」
安语柔委屈得紧,偏偏还要装着柔弱的样子。
未语泪先流,蝶翼般的睫毛上沾着泪珠,一颤一颤的,当真是可怜得紧!
齐王看着心疼,可宁侧妃看着却是十分的扎眼,言语中满是冷意和讽刺:
「不过是一个下贱的孤女,竟也这般能为自己加戏。殿下也是,看上了带回府中也就罢了,偏偏干出来这样的苟且之事,平白败坏了名声!」
「够了,你还要闹到什么地步!」
齐王拍案而起,未系好的领口处还有几分松垮,看得一些待字闺中的姑娘面色通红:
「你不过是本王的侧妃,本王身为皇子,看上一个女人这是多大的事情?值得你这般的大动干戈?」
「本王还告诉你,本王就是看上她了,语柔温柔可人,比你这个悍妇不知要好多少倍,你若是识趣还好,若是不识趣,不如本王休了你!」
「休我?」
宁侧妃竟是气笑了:
「好,这是殿下说的。殿下无情,就莫要怪我无义了,我告诉你,今日不是你休我,而是我要与你和离,像你这般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伪君子,我早就受够了!」
「来人,把这个贱人绑了,我要进宫,去请陛下评理,我倒要看看殿下有多大的本事,能够护得住这个贱人!」
宁侧妃今日来带的应该都是从娘家带来的人,只听她一人的指挥,动作干净利落,很快便把安语柔绑了个结结实实。
宁侧妃高高在上,如同睥睨天下的女王一般:
「殿下,你我夫妻之情从今日起便断了,这贱人我先带走了,哪怕是和离我也要一个公道!」
宁侧妃转身离去,任凭齐王如何说都没有回头。
她是个杀伐果断的女人,安语柔落到了她的手里,只怕是命不久矣。
三个主角走了两个,这场戏也就落幕了,大伙自然也都散了。
不过,过了今天,齐王就是这京城中最大的笑话了。
我与云如一同回去,路上她感叹道:
「幸亏安语柔已经和相府脱离关系了,否则今日之事只怕相府的名声也会影响。」
我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有件事倒是奇怪,怎么说这宁侧妃和齐王都是一家的,这事是家丑,可我瞧着宁侧妃的样子竟是半点也不打算遮掩的,反而想要闹大,真是奇怪。」
「是啊,确实奇怪……」
我的目光飘向远方,或许也不过是失望够了,所以绝望,也不奇怪。
9
宁侧妃的父亲是宁将军,位高权重,她这一状告了上去,哪怕告的是皇子,皇上也要掂量掂量,不能委屈了她。
听闻宫里闹了许久才出了一个结果,安语柔被打了五十大棍,以勾引皇室的罪名流放边疆。
宁侧妃,与齐王和离之后便回了宁府,听说为了安抚宁将军,皇上赐了不少的东西。
至于齐王,被夺了封号,从此只称做皇子,被打发到皇室园陵守墓去了。
这一点百官倒是觉得奇怪,不过是美色误人,何以罚得这般重?
夺了封号只怕是对其最大的侮辱了,那园陵苦寒不说,去了那地方只怕这一辈子也再难回京了。
有人猜测皇上这是为太子清除障碍,也有人说是齐王犯了什么大错。
只是君心深如海,他们又怎么能猜得准呢?
「小姐,太子殿下遣人过来,说是请您明天去元楼一聚。」
「知道了。」
我特意穿了最爱的衣裙,梳上好看的发髻,去见我心爱之人。
我还特意早走了一刻钟,可到的时候苏辙已经点好了菜在屋里等候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开口道:
「你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苏辙笑了笑:
「你爱吃的羊肉锅子和红烧狮子头都是要时间的,来得晚了等的时间便长。」
我更加不好意思地笑笑,京中提起相府小姐,都是仙女。
却少有人知道,这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是无肉不欢的。
苏辙夹了一块芙蓉桂花糕给我:
「上菜还要些时间,先垫一垫。」
我夹起来咬了一口,这元楼的点心就是要比别处的好吃。
苏辙看了我一会,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
「齐王被夺了封号,罚去守皇陵了。」
我咽下口中的点心:
「我听父亲说了,真是没想到皇上会罚得这般重。」
「我也没想到你知道的这么多。」
苏辙紧紧地盯着我:
「那封揭发齐王圈养私兵的书信是你派人送到我府上的吧。」
他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我本来还想装傻,一看他这笃定的神情好像也没有这个必要了:
「是我让人送去的,不过你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
「子衿,齐王平常虽然骄傲自负,可办事还是十分小心的,这么多年我和父皇都只是有所察觉但也抓不到他的马脚,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做梦,梦里周公告诉我的。」
「子衿!」
「太子哥哥!」
我打断他的话:
「太子哥哥不要再问了,太子哥哥只要知道,我是不会骗你的。齐王有如今的下场,是他罪有应得,做错事的人得到了该有的惩罚,何必去追问过程呢?」
苏辙盯着眼前的姑娘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放弃了:
「好,我不问。但是云安寺的事情你总能告诉我吧。」
我夹了一块羊肉放到他的盘子里,笑道:
「太子哥哥先吃饭,吃完饭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就明白了。」
苏辙顿了顿,还是夹起了那快羊肉,细细咀嚼。
……
「这就是你要带我来的地方?」
苏辙看着眼前高大的城门,皱起了眉头。
我点了点头:
「太子哥哥别急嘛,人还没来了。」
我们在城门外的茶摊上等了小半个个时辰,才看到我要等的那个人。
她穿着一身劲装,头发高高束起,一副男儿打扮,倒是英姿飒爽。
我起身迎了过去:
「宁小姐。」
她看到是我,笑了笑:
「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来送我。」
「你真的要走吗?边境山高路远,环境恶劣,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
「那里再贫瘠,却是我向往的自由。京城再荣华,却是我不愿停留的伤心之地。」
「既然如此,我祝宁小姐一路顺风。」
「嫁入王府之时,我便想我这一生是被束住了,虽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而如今,离了齐王,我自由了,天高任鸟飞,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秦子衿,我要谢谢你,若非是你,我这一生都要浪费在那四四方方的王府里。」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好了,客气话我就不多说了,从此山高水长,愿我们还有相见之日。」
说罢,她翻身上马,奔驰离去。
轻风扬起她的发丝和衣摆,仿佛在为她庆祝一般。
苏辙不知道何时走到了我身边:
「是你给她传了消息,让她去捉奸?」
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喃喃道:
「曾经,她是爱过齐王的。只是齐王没有珍惜,甚至带回一个又一个的女人在她的心上践踏。骄傲如她,怎能忍受。」
「别想了,她如今这个结局也算是圆满。」
苏辙为我系上披风:
「天冷,别着凉了。」
我看着眼前人认真的样子,心中涌上一股热流,脱口而出道:
「太子哥哥,你什么时候娶我啊?」
苏辙显然被我问蒙了:
「你说什么?」
我话出口时脸就已经红得如煮熟的虾子,偏偏他还问,我拂开他的手要走,却又被他一把拽回去。
苏辙把我揽在怀里,紧紧抱着,低沉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今日回去我便请父皇下旨为我们赐婚,我亲自去相府提亲。」
「你是我唯一的太子妃,我对天起誓,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离弃。」
我嘴角的笑意控制不住地溢了出来:
「好,我记住了,太子哥哥要待我好,一辈子都要这么好!」
番外
我第一次见到子衿的时候,我才七岁。
那天云姨入宫陪母后说话,我去给母后请安。
一进门便瞧见了那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大眼睛长睫毛,水汪汪比母后宫中的宝石还要好看。
后来听母后说,那是云姨的女儿,叫子衿,比我小个两岁。
我命膳房做了许多的点心,瞧着她吃得满脸都是,还在奶声奶气地说「谢谢太子哥哥」,我就开心。
后来我便盼着能看到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对她好,想要听她软软糯糯地叫我太子哥哥。
我甚至想好了等她及笄,我便去求父皇,让他为我赐婚。
可是她喜欢上了齐王,不是旁人,而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
我不知道我比他差在了哪里,我去问子衿,子衿很惊讶,她说她对我从来没有过那种心思,她一直把我当做最好的哥哥。
哥哥?
我心爱的人告诉我她把我当哥哥!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可看着她清澈的眼眸,我又怎么忍心逼迫她呢?
我只能尽力做让她开心,对她好的事情。
可是事情的发展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一切的变化都是从丞相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开始。
我见过她几次,好像叫安什么,一副柔弱可怜的假惺惺的模样,小家子气十足,哪里能够和子衿相比。
可偏偏就是这个一无是处的女人,丞相和云姨偏向她,甚至齐王也喜欢她。
我甚至都觉得他们是不是眼瞎,这样一个虚伪的女人,他们怎么能这么喜欢呢?
她哪里能够和我的子衿相比较呢?
她动的那些小心思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齐王和云姨他们却看不清,为此子衿受了不少的委屈。
可是子衿,她是那么骄傲的人,她怎么会自降身份去和一个不入流的小角色耍心机呢?
她不愿,也不屑。
我看着她和齐王争吵,看着她对父母的失望,我心疼,可是我却没有立场去管。
后来,那个女人嫁给了齐王,我的子衿她好像更加沉默寡言了,她把自己锁在院子里,不愿出门,也不愿和人交流。
我看到她这个样子,心痛得好像要死掉了一样。
相府出事的时候我正在禹州治理水灾,听闻此事,我累死了三匹马这才跑回了皇宫。
可惜我还是回去晚了,相府被抄家,丞相被下了大狱,云姨点火自焚,而她逃了出去,生死未卜。
我在御书房前跪了三天三夜,请求父皇彻查,丞相府绝对不会干出通敌叛国之事。
多日未曾休息,劳累过度导致我直接昏厥在了御书房前。
等到我醒来的时候,母后双眼含泪地告诉我,齐王找到她了,可是子衿拒不受捕,竟然跳下了悬崖。
我眼前一黑,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掉。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只是未到伤心处啊!
我的子衿,我这一辈子唯一深爱的姑娘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我不能接受,我甚至带人去那悬崖底下一遍一遍地搜寻,可最终连她的尸体也没有找回来。
恨意充斥着我的胸腔,我对齐王再也没有心软,我把这些年齐王收受贿赂、联络官员、豢养士兵的证据都递了上去。
父皇大怒之下夺了他的封号,贬为庶人,只留了一条性命苟延残喘。
至于那个女人,我让人给她带了刑具,流放充军。
而相府通敌叛国的事情我也查清楚了,父皇为表自己的愧疚,甚至追封丞相为忠义王。
我做了一切该做的事情,可内心却还是空荡荡的。
我知道,无论我做的再多,我心爱的那个姑娘,永远永远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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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嫁给了我爹宿敌的儿子。 新婚之夜,他牙咬得咯咯响,我笑开了花儿。 迄今我的人生宗旨是,尽一切之能,反严谨玉而行。 严谨玉讨厌我,我偏要嫁他。 「严家治家严谨,见不得骄奢淫逸的作风,公主打定主意嫁进来,微臣只能接着,望公主日后收敛,谨守祖训。」 严谨玉一张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