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过新上司是高中死对头的经历吗?
我有。
初恋前男友,分手不美好。
但我没想到,有一天宿醉,醒来发现,他在我床上。
早上九点,总经理办公室门口。
我忐忑地叩门,摆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陆总,早啊!」
「你迟到了。」里面的人声音堪称冰冷
嗯?
这冰封万里的声音……
昨晚同学会太嗨,早上起晚了。
试用期规矩,迟到早退扣三百。
紧接着董秘宣旨,新皇登基,宣召我这个基层奴婢来面见。
我踩着上周刚买的恨天高,一瘸一拐站在门口。
偌大的电脑屏幕阻隔了那张传说中贼帅贼帅的脸。
「进来,关门。」
我赶紧快步走进,小心关上门,忽然发现脚后跟有点疼。
哎,破皮了。
对方声音微沉,带着一丝浓淡恰到好处的鼻音,说不出的好听,又莫名……有点熟悉。
「你知道规矩。」
我忙不迭点头,拂去心头的杂念:「迟到扣三百。」
「扣六百。」
「啊?可公司规矩一向是迟到扣三百的。」 我脱口而出。
「是吗?」
对面轻飘飘过来两个字,直棱棱往我脑门上砸。
像一只无形的手捏住我的心口,我的心被提起到了嗓子眼。
日理万机的陆总终于从文件堆里抬起头。
他双手交叉,手肘轻轻搁在桌面上,戴着一副金丝眼镜,衬衫的袖口微微卷起,嘴角扯着冷淡的弧度,标准的精英阶层斯文败类的英俊模样。
四目相视的瞬间,我的世界崩塌了。
他是我整个学生时代的噩梦,一直延续到了今天。
见到他的那一刻,我捏住了双手,指甲抠进了肉里。
我在微微颤抖。
人呐,在激动的时候,真的会发抖。
陆南风!
你特喵还有脸回来!
还有脸颐指气使扣我六百块大洋!
你是个人嘛!
我恨不得抄起李逵大锤,奔过去给他两锤子。
我表面维持微笑,心理活动激烈,问候了他祖上一百八十遍!
陆南风镇定自若,没表现出老情人,啊呸,老同学见面的热络,仿佛第一次见面一样。
「在这个公司里,我就是规矩,迟到扣六百。」
「可我……」
他摘下金丝眼镜,露出一双会吃人的眼睛,深邃又好看,好像宇宙黑洞。
「要解释?」
还解释你妹啊!
「不不不,您是领导,您说了算。」
我摇头,迟到是事实。
「你是不是觉得不公平,为什么扣你六百。」
我决定躺平,经济基础决定脸皮厚度,把他当领导,一脸假笑。
「您就是规矩。」
他有一瞬间愕然,不愧为表情管理十级大师,很快镇定自若。
「很好。」
我皮笑肉不笑。
「谢谢陆总肯定。」
他拿起一叠 A4 纸,我瞟眼过去,那是我的个人简历。
他不戴眼镜的时候人很硬朗,乌黑柔亮的短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就像高二那年的盛夏,他在灿烂的阳光下冲我笑,我眯着眼看他,他整个人像带了滤镜一样光彩夺目。
我的脸又有点潮热。
我承认,他确实长得很对我的胃口,不管是七年前,还是现在。
我捂着额头,不安地扭了扭。
「怎么?」他抬头打量了我一眼,「骨质疏松,站不住了?」
我强行按捺住扭他耳朵的冲动。
「不是。」
气氛诡异,他似乎用这种沉默的方式在对我凌迟。
过了好一会儿,他放下我的简历。
「为什么迟到?」
「车破了,临时挤地铁和公交上班,来不及了。」
「不能早点起床?」
「昨天回家晚了。」
「为什么晚?」
「高中同学会。」
「哦。」
「老江他……老江他大病初愈,想见见我们。」
我口干舌燥,声音越来越小,「不过,您没来。」
「哦。」 他不带感情。
我只想赶紧结束这冗长又尴尬的谈话。
「陆总,要是没什么事,那我……出去了?」
陆南风突然问:「你未婚?」
我睁大眼,「嗯啊。」
「没离异?」
「啊?」
我都快被他惊奇的脑回路气笑了。
「我人生中的确有那么一次差点脱单的机会,不过嘛,操狗了。」
他的声线柔和下来:「顾筝。」
可我却穿上了一身芒刺。
「陆总,您是我领导,您要是工作上有什么吩咐,我义不容辞。但是希望您别对我的生活品头论足,谁年轻时候没有遇到过几个渣。哦不,一个渣,极品大人渣。」
陆南风的嘴唇抿成一条线,男人唇薄,就是薄情。
我哼了声:「您要是没有吩咐,我出去工作了。」
我一扭一拐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一声嫌弃。
「不会穿高跟鞋就别穿。」
我深呼吸,转头赔笑:
「还不是公司规矩嘛,女员工要穿职业装上班。得,您就是规矩,我马上去换拖鞋。」
董秘书在门边诧异地看我。
「你吃错药了,这么跟陆总说话,我可跟你说句实话,这公司是陆总家开的,你得罪了他,试用期啊,过不了。」
「啊?来头这么大!」
这年头找个工作不容易,我枯坐在位置上,想起这些年的遭遇,空悲切啊!
要不是陆南风那厮不辞而别抛弃我,我的成绩怎么可能一落千丈,在二本学校都挂科!
后来大二时奋起直追,好不容易考上 211 大学硕士研究生!
毕业入职全市最顶尖的设计公司,结果上司是前男友,分手还极其不欢喜!
抛弃我的人,不仅羞辱我的人格,还践踏我的荷包!
我打开一看,陆南风被同学拉进群。
班主任老江第一时间发言。
「南风回国了啊。」
「哇,我们班两大校草南风和林珩都回来了啊。」
「必须再搞个同学会才行。」
「大帅哥,你这次回来是旅游啊,还是定居啊。」
陆南风简单回了两字:「创业。」
「稳了。」
「以后可关照同学们啊。」
「陆总威武。」
后面是同学们的一串彩虹屁。
陆南风发了抱拳表情。
群里跳出了三个红包,同学们蜂拥猛抢。
紧接着,一个卡通女孩跪地磕头「谢谢老板」的表情迅速刷屏。
闺蜜刘希希马上跟我私聊。
「还不快抢红包。」
我回:「不要。」
「陆南风发了六百的红包。」
「呵呵。」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你知道他这六百块咋来的?」
「啥?」
我熄灭了屏幕,赶紧工作。
刘希希看我长久没有回复,急不可耐给我打电话。
「顾筝,陆南风回来了,你们有没有旧情复燃啊?你苦守寒窑这么多年,总算拨雾见日了啊。」
「希希,我总算知道得尴尬癌有多痛苦了,你别打扰我工作,我今天要加班,赚加班费,非要把六百块给挣回来。」
「别啊,再聊两句啊!陆南风啊,你初恋啊,人家还是个富二代啊,你这辈子脱贫机会不多,抓紧啊。」
我抓着电话,手指骨骼攥得很用力。
「希希,我的人格很贵,他配不上我!」
刘希希纳闷。
「你咋这么恨他啊?」
我咬牙切齿,惺惺作态。
「我不恨他。他教会我成长。」
「他该不是……」
刘希希已经脑补出十八禁画面了。
我连忙斩钉截铁,把她拉回阳光下。
「不是!没有!好好上班!挂了!」
「别啊!他是不是把你给日了啊……」
我不留情面挂了电话。
刘希希又发挥钉钉子的精神,语音电话再次突袭。
「刘希希,听着,没日!」
「那怎么?」
「被狗啃了!」
刘希希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答案,我终于通过出卖隐私换得一上午的宁静。
我的精神高度集中在电脑屏幕上画图,隔壁的胡晨敲了敲隔板。
「阿筝,隔壁开了家日料店,吃不吃?」
「日料?人均多少?」
胡晨眨眼,「六百。」
「吃不起,告辞。」
「别慌,不用你买单。」
「真的?」
「陆总请客,算是团建。」
我拒绝的话脱口而出:「不去。」
「为啥?」
我赶紧给自己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养生,不吃生冷的东西。」
大部队像海水退潮一样,流向隔壁日料店那片沙滩。
我托腮叹气。
「顾筝啊顾筝,面子有这么重要嘛。」
如果那个夏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那么七年后,见到陆南风这个优秀精致体面的老同学,我一定不要尊严抱大腿跪舔,求他升职加薪。
可偏偏……
我过不了自己那关。
那年暑假,陆南风约我在图书馆。
我们肩并肩坐在角落里。
他的笔尖落在纸面上,轻轻地划过,好像在我心上一点点碾压,然后慢慢勾勒成陆南风的样子。
他勾起嘴角问我:「你在看书,还是看我?」
我不承认,打趣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他突然侧过脸,乌黑的眉、浓密的睫毛、星辰般的眼。
他的鼻子很挺,笑起来很灿烂,仿佛一整季节的夏花都怒放在他脸上。
「我在看你。」
我咽了下口水。
我有点后悔,这个吞咽动作有点欲啊。
他笑了。
「你能不能收敛下你的口水。」
「我没有。」我坚决否认,「我就是口渴。」
「出去买饮料?」
「好。」
走出自习室,他过来拉我的手,我本能地缩了一下。
「害怕?」
「不是。」我笑起来眉眼弯弯,「我家很保守的。」
他站在我对面,比我高一个头,身上带着洗发水的清香。
「有多保守?」
我嘴角上扬。
「我妈跟我爸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你牵我的手,我就要嫁给你,你怕不怕?」
「后来你爸就牵了你妈的手?」
我笑嘻嘻地看他。
「我爸可怂了,牵手是一个月以后的事情了,我爸整整考虑了一个月。」
「所以,你爸妈是初恋结婚。」
我不假思索:「是啊。」
在我眼里,这就是最好的爱情。
掌心温热,五指被握紧,我低头看,陆南风抓住我的手,提上来扬了扬。
「怕不怕?」
「哎?你这小流氓?你不再考虑考虑啊?」
「考虑什么,毕业就结婚咯!」
那天我们笑得很灿烂,躲在图书馆背阴的榕树下,第一次认真的拥抱。
过去兄弟相称掩饰暧昧,偶尔擦边的勾肩搭背。
他的手叩在我的后脑勺,我的头埋在他肩窝。
陆南风勾起我的下颌。「顾筝。」
「小流氓。」
「我认真的。」
「嗯,认真耍流氓。」
他认真看我的眼睛,我也回应看他。
「好不好看?」
我嘴硬:「凑合。」
「你真好看。」
「当然啊。」我嘚瑟,「x 大的小可爱啊。」
「你将来有什么心愿吗?」
「有啊。」我扬唇一笑,爽朗道,「有猫有狗,还有陆南风。」
话音未落,温热的唇落上一个轻轻的吻。
我承接那个吻,闭着嘴,但又舍不得推开他。
半晌,他的唇跟我分开了稍许。
我故作镇定,其实脸早就红成熟虾。
「喂,你拖进度条了。」
「我保证目前进度条就卡这里,以后我会规矩的。」
说完,他揩油似的,低头又啜了口。
记忆被拉回,我想到他说过的话。
「规矩?」我冷笑三声,「去你娘的规矩。」
我一时激动打翻了手上的茶,连忙去茶水间找拖把。
等我拿着拖把回来,桌上多了一个外卖盒。
「小晨晨,鳗鱼饭是你给我打包的?」
胡晨一脸得意:「当然啊,远亲不如近邻嘛。」
我的五脏六腑早就唱起空城计,扒拉着鳗鱼饭,发出直冲天灵盖的惊叹。
「太好吃啦!这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鳗鱼饭!小晨晨,么么哒!」
胡晨探过脸:「当然好吃,188 一份。」
「啊?你这么舍得,晚上我陪你睡。」
「陪睡?188 一晚?」
咦,这声音?
我瞬间石化,这声音不就是骗我初吻的那个流氓陆南风嘛。
我咽下一口饭,肚里热热的,没来由有了底气。
「陆总,胡晨给我买了午饭,我向她表达谢意。」
陆南风的眼神玩味地在我身上转了圈,落在我的唇上。
老流氓想干嘛?
难道……莫非……他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我……
他一抬手,含笑指了指我嘴角。
「饭粒,注意形象。」
「是!」
我大脑充血,连忙摘掉嘴角的饭粒塞到嘴里。
「吃好饭,洗把脸,下午一点陪我出去见客。」
「洗脸?不行,我今天化妆了。」
「化妆?」陆南风直男的眼神在我脸上逡巡,「没看出来,还是黑丑黑丑的。」
陆南风绝尘而去。
我内心抓狂。
我抓住胡晨的爪子,怒吼:「他什么意思?这都没看出我化妆?我六百的粉底液啊,我有这么残嘛?」
胡晨按住即将暴走的我。
「阿筝,拿人家手短,吃人家嘴软,你忍一忍,毕竟是领导。」
「吃人家的?」我猛地咬了口鳗鱼,急赤白脸地吞下去。
「这鳗鱼饭不是你买单的?」
「188 一份啊,我买得起嘛?我跟男票存钱买房,哪有闲钱养你。乖,找个有钱人嫁了吧,别说鳗鱼,东星斑、象拔蚌当早饭吃。」
我哭丧着脸:「也是。」
下午一点。
我认怂,敲了敲陆南风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
门从里向外开了一缝,看见一张明光四射的脸,是孙菲。
她是我们的校花,曾经追求者无数。
后来与陆南风双双留学海外,据路边社消息,两人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在海外过上没羞没躁的同居生活。
她如今俨然一副总经理夫人的口吻:「南风,没想到啊,顾筝跟你一个公司的。」
陆南风扣好衬衫上衣扣子,我只觉得五雷轰顶。
他们在办公室干嘛呢?
光天化日之下,白日宣淫吗!
真的没眼看!
「陆总,您要是不方便,我去楼下等您?」
不管他方不方便,反正我是待不下去了。
我转身就走。
「等下。」
陆南风的大长腿迈了两步,人停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我。
他把车钥匙递给我:「地库等我。」
「我开车?」
「难道我开?」
「哪能呢。」我连忙狗腿堆笑,「您相信我的车技,那就我来开。」
「你车技好不好?」
「开玩笑,我老司机啊!」
「是吗?」他忽然笑了,语气裹了层暧昧的砒霜。
我在车里等了他十分钟。
心乱如麻。
陆南风你跟孙菲有完没完,兽性大发就回家,别把公司搞得乌烟瘴气的。
我那个气……
突然,副驾驶座门一开,陆南风悠闲地坐上来。
「去南山雅郡。」
豪宅区。
我点头,开车启动。
「您完事儿了啊。」
「完事儿?」
他起初一愣,倏然明白我话里带颜色的意思。
他哼哼一笑:「十分钟,怎么可能完事,嗯?」
「那您就这么半道撤退,夫人没意见吗?」
「夫人?孙菲?」他忽然转头看我,露出磨牙般的冷笑,「你想知道吗?」
我举起右手摇一摇。
「对不起,我不该打听领导的私事。」
旁边车辆加塞,我一个急刹车,陆总往前搡了搡。
「这车是我私人的,银灰色宝马 840i。」
「所以呢。」
「撞坏了要赔。」他冷笑道,「你 188 陪一晚,你自己算算,得陪几个月?」
我急坏了。
「188 那是陪胡晨的价。」
陆南风歇斯底里地坏笑。
「那陪我呢?」
「我……陆总……」我支吾了半天,「我很保守的,不卖身。」
说罢,又是一个急刹车。
红灯。
他往前一撞,保险带把他又勒了回来。
「顾筝。」
「唉唉唉,我知道了,我开慢点。」
南山雅郡,清一色的联排、别墅,在城区边缘,绿化率 75%,物业费六块八一平方。
「你以后跟着我。」
「嗯?陆总,我主要是做什么工作?」
他又戴上金丝眼镜,表情肃然:「非常重要的工作。」
我被他气势压倒。
「是什么样重要的工作?」
「拎包。」
「啊?」
「这个工作还不够重要?」
「非常重要!!」
但凡不动脑子的工作,都很重要,比如拎包,拿水。
陆南风一身手工西装,小羊皮软底皮鞋,整个人气度弘雅,一看就是金山银山堆出来的。
我是他下属,屁颠屁颠跟在后面拎包。
「你去测量面积,然后给我出一份设计草图。」
我哦了声,顿时发现不对。
「陆总,不跟业主讨论下装修风格、设计思路什么吗?」
他言简意赅:「按你的想法来设计,直接出图。」
三百五十平方的东边排屋,地下室一百五,花园三百。
我都快哭出来了,这是我打一辈子工,也买不下的豪宅啊。
一幢豪宅,我一个人单枪匹马量面积,工作量大到直接把我榨干。
直到太阳落山,我还没有忙完。
陆南风道:「回去吧。」
我如蒙大赦,差点掸袖子,给他来一声「嗻」。
我实在累坏了,可又不能不懂规矩,只好开了副驾驶室的门,比了个请的姿势。
「陆总,您请上车。」
他瞟了我一眼,径直开门上驾驶位。
然后,干净利落一声,「上车。」
「谢谢老板!」
「嗯?」他笑了笑。
我挠了挠头,差点融化在他温柔的目光里。
陆南风开车很优雅,一个漂亮的三角掉头,打灯、变道、转弯,都有预判性,像他的气质一样从容。
我坐在车上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脚
我的脚后跟被磨破了,血肉淋漓,实在很痛。
「陆总,我能脱个鞋吗?」我小声问。
他蹙着眉:「脱。」
我小心觑他脸色。
「我怕有味儿,要么您先通个风?」
他从善如流开了窗,夜色中空气微凉。
凉风拍在脸上,我有点怅惘。
「哎,起风了。」
这些年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身旁,可身份隔了天堑似的。
「陆总,这个点您回公司,还是回家?」
他没理我,直接停车,潇洒摔门下车。
莫名其妙又生气了?
几分钟以后,陆南风拎着透明塑料袋回来,把东西扔给我。
「把创可贴贴上,你没事穿什么高跟鞋,走高跷似的。」
他说得难听,可我没往心里去,只是心里涩涩的。
我麻溜扯开胶布,往伤口一贴。
「陆总,您要是方便,能不能在路口把我放下?」我看着路边的街景越来越清晰,咬了下唇。
陆南风眉峰一扬:「嗯?」
我指了指路口的方向:「我家就在拐角的小区。」
他面无表情打右转向灯,车子滑出一个完美的小转弯。
我又堆起笑没心没肺的笑。
「谢谢陆总,我明天保证不迟到。」
停好车后,陆南风抓了我的手肘,眼神往车屏幕时间上一扫。
「这个点,你不请你上司去家里吃个便饭?」
我有一种触电般的感觉,从手肘直冲脑门,脸又涨红了。
「您家里人没准备饭吗?」
他自动过滤掉我的问题。
「我作为给你发工资的领导,都不配让你挽留吃一顿饭?」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啊。」我的嘴角尴尬地扬起又放下。
「哎呀,小筝,回来了?」
父亲大人遛狗,经过我和陆南风,他弯腰往车里打量,看到陆南风的一刻,眼角的喜悦都快压不住了。
敢情女婿大人上门啦!
我不得不残忍地打碎父亲大人的美梦。
「爸啊,他是……」
父亲大人兴奋地口不择言,对着狗喊:「南风,叫人啊,打个招呼。」
陆南风顿时挽起得体的笑容。
「嗨,伯父,我是……」
被我爸称为「南风」的大黄狗蓦地冲着陆南风汪汪两声。
下一秒……陆南风和大黄狗「顾南风」面面相觑。
我父亲大人拍了拍大黄狗的脑门:「乖,南风,没给咱顾家丢人。小筝,快介绍介绍,你男砰……」
我做梦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社死场面。
陆南风修养极好,嘴角扯了扯,下车摸了摸南风得意的小脑门。
「顾筝,你家的狗真精神,叫……南风?」
「是啊,南风是狗。」
我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捂着脸,原地风化。
陆南风犀利的眼神,快把我戳瞎了。
「爸,这是我公司的老板,陆总,以后我跟着他,他会教我的。」
「是啊,伯父,我会倾囊相授的。」
陆南风把教字踩得很重:「我一定会让她毕生难忘。」
「原来是小筝的上级领导啊。」
父亲大人显然有点失望,但瞬间又打起鸡血。
「领导还没吃饭吧,我家饭做好了,能不能赏脸来寒舍吃一顿便饭?」
陆南风假装征询:「方便吗?」
「当然方便,求之不得!」
在父亲大人眼里,这餐晚饭有着极高的公关意义。
他牵着南风,麻溜在前面开道。
我快步跟上,又被陆南风拎回他跟前。
「你家的狗叫什么名字,你再跟我说一遍。」
「叫……」
反正砍头一刀缩头一刀。
「叫……南风……」
「陆总,您听我解释,我家南风是狗,东风是猫,西风是乌龟,北风是金鱼!我爸爱打麻将,所以起这些名字,跟你无关。」
陆南风嘴唇翕动:「你确定?」
「啥啊,还不是你死活要叫大黄南风。」父亲大人突然扭过头,不背这锅,忙不迭解释,「我说叫大黄,你妈说叫小黄,你非说南风是狗,就叫南风。从此咱家所有宠物都以这个规格起名字,风雅。」
「原来如此啊。」陆南风不动声色,「伯父,忘了向您自我介绍,我叫陆南风。」
「啊这。」
父亲大人脸色一僵,半晌说不出话。
「南风……南风?」
「没事,你俩不同姓!」
陆南风顿时朝我飞来一个狠厉的眼神。
吃饭的时候,父亲大人破天荒上了珍藏多年的茅台。
「陆总,这茅台我藏了七八年了,今儿咱们把它开了,刚才的误会就当粉笔字抹了。」
「伯父别,这酒贵,今天就是便饭。」
父亲大人一叹气:「原打算留到咱们小筝找到对象后,她第一回带对象上门,我跟她对象喝,看看他的底,结果……」
陆南风突然说:「咱们喝!」
父亲大人倒了两小杯,两人一碰杯,我尴尬至极。
心说陆南风你家这么有钱,你来骗我爹的茅台喝。
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怎么也不能给你个骗子占便宜。
我眼疾手快抢了陆南风手上的小杯子,一饮而尽。
「陆总,一会儿还要开车回家,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这杯属下小顾替您挡了。」
父亲大人面色赧然。
「小筝不懂事,喝多了不怕,咱们有客卧,让陆总在家休息,明天正好一起上班。」
「伯父,别叫我陆总,叫我南风就好。」
坐在桌旁啃骨头的大黄顾南风以为喊它,连忙松口抬头,汪汪汪。
母亲大人趁机问了声:「陆总一表人才,结婚了吗?」
「没有。」陆南风回答。
我翻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白眼。
呵呵两声,又不能当面戳穿。
母亲大人继续发出灵魂拷问:「有对象了吗?」
陆南风朝我瞥了眼。
「等她点头。」
我低头往他耳边一贴,酒气轰然上头:「你跟孙菲那点事儿当我不知道吗?我妈问你对象的事呢,你看我干吗?」
这时,父亲大人的小酒杯又递过来了。
「南风啊。」
我家的狗又叫了,汪汪汪。
「呃。」
场面一度僵化。
父亲大人赶紧调整了称呼:「小陆啊,咱话不多,都在酒里了。」
「伯父,我会照顾好小筝的,您放心。」
「放心?」我拿过酒杯又一饮而尽,酒精醇香上头。
我整个人火烧火燎,但莫名有点亢奋。
「爸啊,妈啊,他就是一个骗子,骗了我七年的感情,你们现在还用茅台招呼他,你们得用鹤顶红啊。」
父亲如临大敌:「小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陆南风一把托起我支撑不住肩膀。
「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撒酒疯,「你说过毕业跟我结婚的,结果呢,你跟孙菲去留学双宿双栖了。」
我扯着喉咙,捶胸顿足:「我算什么,王宝钏吗?啊?」
父亲大人的酒是喝不下去了。
「小陆啊,你跟那个小孙什么关系,你这可得说清楚啊。」
我一抹两汪眼泪,又给自己倒了杯茅台。
「话说,爸啊,咱家这条件,你啥时候囤得茅台啊?」
陆南风架起我,看我软泥似的往下坠,他索性打横把我抱起来。
「伯父,小筝喝多了,我扶她进去休息,一会儿陪您喝,不醉不归。」
酒醉三分醒。
陆南风把我放在床上,给我脱了外套和鞋子,盖上被子。
然后,关门,他走了。
我心里空落落,缺了一块。
过了会儿,有人给我洗脸。
「顾筝。」
「嗯。」
「谈过恋爱吗?」
「谈过啊。」
「几个?」
「一个?两个?没有十八个……也有十五吧。」
「就凭你?」
「是啊,你可别不信,我是当年 x 大小可爱啊,喜欢我的人海了去了。」
「那你喜欢的人呢?」
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他跟小妖精跑了,不要我了。」
「如果他回来找你,你会原谅他吗?」
我闭着眼,只觉得眼泪往耳边流,凝固成两条白线。
「当然……不会。」
「为什么?」
「他身边有人了。」我顿了顿,半晌翕动嘴唇,「那个人……不是我。」
陆南风突然低下身,他温热的吻,像春日的细雨,落在我的眉心、鼻梁、唇上,继而又落到了脖颈上,我心里泛起了渴望。
我想挣脱,又舍不得这酥麻的触感。
「我……」我捂着脸。
「怎么了?」
「我这是要做春梦了吗?」
陆南风的声音循循善诱。
「春梦?做过吗。」
我呜了声,咬唇:「……」
「梦里和谁?」
我闭着眼,只觉得潮湿从四面八方席卷上来,我连忙拉扯被子裹住头顶。
少顷,又被一双手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和谁?」
「和……」我声如蚊呐,「陆南风。」
那双手突然像着了火,带着微微的颤抖,陆南风低低说:「我满足你,好不好?」
我没有力气,但本能搭着他的手腕。
「不好,你不是……陆南风。」
「只有陆南风可以吗?」
「嗯,我妈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陆南风似乎哽咽了一下。
我慢慢睁开了眼,隔着雾蒙蒙的云山雾海,我好像看到陆南风在对我笑,一如七年前那么年少。
「顾筝。」
「嗯?」
他说:「我要拉进度条了。」
浑身战栗,做梦的感觉太他妈真实了。
我一个激灵醒过来,发现自己枕在陆南风怀里。
「我……你这个老流氓!」
陆南风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大手把我揽过去,将我抱在怀里。
「快闭上眼,你还在做梦呢。」
门外传来顾南风的汪汪声。
我欲哭无泪。
「你……你居然潜规则女下属。」
陆南风强行抱我,把我禁锢在他遒劲有力的臂弯里。
「顾筝,别闹了。」
我不敢大声疾呼,怕把我爸妈引过来,这个场面任谁都不好解释。
「你喝我爸的酒,还欺负我爸的女儿,你……」
我一时词穷。
「茅台是我孝敬给岳父的,我睡的是自己老婆,怎么,犯法?」
「我什么时候成你老婆了,你个老流氓,还想重婚啊。」
「孙菲是我表妹,什么同居,都是谁瞎传的,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陆南风脸上闪过一丝凝重。
「那你跟林珩什么关系?」
「林珩?」我不疑有他,「普通同学。」
陆南风眼中流露一丝精光,他仔细辨认,就差要吃人了。
「他跟我说,你们在交往,还给我看了你写给他的情书,我认识你的笔迹。」
我满脑子浆糊,半晌回过神,捂着脸。
「那不是写给他的啊。」
陆南风有明知故问的嫌疑。
「那是写给谁的?」
我从指缝里露出一只眼。
「写给陆南风的。」
他明媚一笑,低头吻我的唇。
「七年前,我爸妈在海外做生意,他们一直想带我过去一家团聚,但我不想走,因为这里有你,我亲你的第二天,林珩来找我,给我看了你写的情书,所以……」
我挣了挣他结实的臂弯,表达出愤怒的情绪:「所以,你就不分青红皂白出国了?太草率了吧,你连问都不问我一声?」
「我不敢。」
我的表情管理失控了,一排牙咬住他的肩窝。
「你不敢问我,但你敢欺负我。」
他忍着痛,笑出了声:「我已经拜过码头了。」
我松开牙口。
「什么意思?」
「昨天你量的那套房子,写的是你的名字。房产证已经给你爸妈了,我还给你爸送了两箱茅台,两箱富春山居,他觉得我很有诚意……」
我抢白:「我爸卖女儿啊?」
陆南风赶紧补充。
「还有你妈。」
我一时无语,满脑子问号。
「你怎么会有我的身份证?」
「你工作第一天,身份证上交给人事部门办手续,你还记得吗?」
幸福来得太突然了。
「你心机可忒深啊。」
「我离开你七年了,回来可不得抓紧。」陆南风笑着拥紧我:「我每天都想你……。」
「呃?」我把我埋下去,声音渐渐衰弱。
「那天同学会,你为什么没去?」
「分身不暇,我正在拜见岳父岳母大人。」
「你们……团伙作案啊。」
我把脸埋进被窝。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呀?」
「结婚啊。」
「可我们恋爱都没谈过啊!」
他又孜孜不倦把我挖出被窝。
「先婚后爱嘛。」
「这也行。」
他粲然一笑:「当然。」
朝南的房间盛满了阳光。
「松开我,都八点了,又要迟到了。」
陆南风一脸慵懒。
「怕什么?」
我着急,谈钱就抓心。
「迟到扣三百啊,不对,六百。」
他一手撑头,笑得晃眼。
「那是昨天的规矩,今天改了。」
「改什么了?」
「顾筝,因彻夜陪伴领导而迟到,一次加六百。」
「啊?还能这样?」
我的耳垂吃痛,又被咬了一口。
他说:「我就是规矩。」
我嘤嘤点头。
他暴风雨式狂放热吻,扑面而来,我反抗不过,立刻躺平,任凭命运把我翻过来翻过去摆布。
再次睁开眼,已经十点了。
陆南风看着我,眼中笑容满溢。
「怎么样?」
我已经连抬手捂脸都没力气了。
「什么怎么样?」
他和我十指紧握,突然用手机自拍对准我们。
「我要去高中群里发照片了,让林珩这小子看清楚,你顾筝和我陆南风在一起了。」
「不行!别发!太丢人了!」
我挣不过陆南风的力气,他单手掌控,在群里编辑了一大段话。
啪嗒,发送成功。
我捂着一张没脸没皮的老脸。
群里又炸开锅,我打开一看,清一色的跪谢老板。
陆南风捏住我的手臂,放回被窝里。
「小心着凉,我没发自拍照,我就是发了红包,还跟他们说,下个月组织一场同学会,我做东,我还圈了一下林珩,让他务必要来。」
我悻悻然哦了声,慢着。
「你做东?那可不得好几万啊?」
「是啊,几万哪够啊。」
「你有钱也不能这么烧吧,刚买了房子,还要装修。」
「嗯,我错了,可已经撤不回了。」
他揉了揉我的眉心:「顾筝,我终于回来了,谢天谢地,你心里还有我。」
我叹了声:「我也不想的,可就是忘不掉你,还能怎么办呢。」
「嗯,你要对我负责的。」
「啊……」
反驳的话来不及出口,又被他以吻封缄。
外头起风了。
窗外的小雏菊迎风而立。
我还记得那年夏天,他在图书馆的大榕树下牵着我的手,一笑露出两个酒窝,好看得让我移不开眼睛。
那时我的心跳一震一震的,听见他说。
「顾筝。」
「嗯?」
「如果我是风筝,我生命的线头永远在你手上,你一拉,我就回来了。」
我还记得我鼓起勇气,踮了踮脚尖。
「好啊,我会拉着你,陆南风,我们一起走过四季。」
……
庭院静谧,大黄狗蹲在房门外,汪汪汪大叫。
岁月静好,微风和煦,一如南风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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