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区别墅。
「我回来了。」白泠在玄关处换了鞋。
母亲从客厅探出头来,略有些惊讶:「小衡没跟你一起吗?」
年近五十的女人,举手投足本就端庄而又贵气,而今天更是穿戴得尤为正式,深红色的旗袍搭着满串的珍珠项链,妆容也相当精心,显然是要在家里接待客人。
一想到母亲曾经一夜白头的样子,白泠的心里就微微刺痛。
「我让他不用来了。」她涩然道。
「你们发生什么事了?」父亲也闻声下了楼。
白泠抬眸,眸光平静如水面。
「没什么。就是不合适了。」
那一瞬间,白政对上了女儿的目光。
她说出了那么重要的一件事,眼底却毫无波澜。
白政突然觉得,自己的女儿好像和几天前不一样了。
直到上周末回家的时候,她还在为程衡的事情而生气,但却也能看得出来,因为喜欢这个人才闹的别扭。
此时此刻,她的口吻像是将对方弃之如敝履。
平静的湖面下,暗流汹涌。
「他出轨了?」白政忽然问道。
父亲是个很敏锐的商人。
白泠只是勾唇笑笑:「我和他又没有正式在一起过。」
「好了,先吃饭吧。」母亲道,「今天泠泠过生日。」
阿姨将菜一道道端上桌,热气氤氲,偏偏这顿精心准备的晚饭却显得索然无味。
整个餐厅弥漫着不合时宜的安静。
直到白政放下筷子。
「我去找老程聊聊。」男人道。
「不用。」白泠给父亲的碗里夹了块排骨,「正好我抽出时间多学学家里的事情,这样不好吗?明天是平城商会聚餐的日子吧?听说有不少小辈会去,我也去看看好了。」
「女儿长大了啊。」白政低声道,「也是好事。」
白泠蓦然间想起,曾经的自己,也是骄傲且骄纵的。
张扬恣意的性子。对周绵绵不屑一顾。
只是时过境迁,一切都变了。
深夜。
白泠找了个明天还要上课的理由,回到自己在校外的住所,然后又开了一瓶甲州白葡萄酒。
不同于意大利或者法国的产区,东京西部山梨县的甲州葡萄自有一股淡雅的东方禅意,很适合静心。
如果没有酒精助眠,她并不确定自己今晚能不能睡得着。
白泠浅浅啜了一口,眼睛却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上的微信界面。
从 23:59,到 0:00。
日期变化的那一刻,微信上的「破产倒计时 29 天」,真的自动变化成了「破产倒计时 28 天」!
这种分毫不差的变化,不可能是人工手段。
白泠的目光晦明变换。
她发送了那段早就编辑好的文字。
「我们见一面?」
深夜的路灯下,空气中飞扬的细小尘埃都在灯光下一览无遗。
白泠并不想浪费时间。她约了对方今夜在自己家附近的马路边见。
这个地方空旷,还有摄像头,至少看上去很安全。
只是到了约好的时间,白泠并没有等到人。
手机屏幕还显示着她五分钟前发送的「我到了」,对方并没有回音,白泠略有些焦躁。
就在这时,路灯杆上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然后,一只肥肥的、圆滚滚的橘猫从天而降,跳跃下来。
典型的田园猫品种,皮毛上带着虎斑花纹,称得上是油光水滑。它的四只脚垫和鼻头都是粉色的,毛茸茸的尾巴竖得笔直。
而下一秒,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传来。
「嗨,白泠。」
白泠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她左右张望,想要找到这个声音的来源,而猫咪则抬起肉垫拍了拍她的脚踝:「看我。」
「???」白泠茫然了。
「ほら见て!Look at me!」
白泠终于顺着声音看到了脚下。
会说……三国语言的胖橘猫?
「是我给你发的微信。」橘猫抖了抖毛,「我就猜你是这个反应,这就是我不愿意微信里告诉你我是谁的真实原因。」
咕噜噜噜的声音传来,相当得不合时宜。
「呃……其实我现在有点儿饿了,不然我们去找个宵夜,边吃边聊?」
十五分钟后,夜市的一家烧烤摊。
白泠面无表情地把签子上的肉顺下来放在小盘子里。
胖橘猫很对得起它的体型,风卷残云地干完了五串牛肉串、五串羊肉串和两串鸡翅,然后心满意足地舔舔爪子开始洗脸,同时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旁边桌偶尔投来异样的目光,但却没人过问。
因为只有白泠听得见这只猫说话。她刚刚确认了,其他人只能听见喵喵的叫声。
也因此,她和一只猫自言自语,还喂它吃烧烤,就显得很智障……
但是比起「这猫会说三国语言」这件事,被人当智障反而显得无关紧要了起来。
还有,这猫也太能吃了……
「你叫什么名字?」白泠问。
胖猫沉思了好一会儿,仿佛在思考自己叫什么。
「不记得了。」它摇了摇头,「很努力回忆了,但是完全想不起来。」
白泠有些无语,接着问道:「那么,你是怎么跟我联系的?为什么会说话?又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情?」
「用意念。」
「……?」
「我现在意念一下。」
然后胖猫闭上眼睛,摆出一副在猫砂盆里使劲儿的姿势和表情。
白泠的手机在下一秒弹出了一条消息。
「……艹。」她忍不住国骂出声了,「你到底是打哪儿来的?是人是妖?」
「在我变成这只猫之前,我是个五讲四美的好公民,职业是写小说的。我写了一本爽文,女主角是个转校生,一路从学渣逆袭成学霸,去了一所很好的大学,还和一堆又帅又多金的男人有着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
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白泠盯着它:「你别告诉我,这个女主角叫周绵绵。」
胖猫很尴尬地点点头。
「——那我是谁?」白泠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呃,你是恶毒女配,为了让女主打脸而存在的。根据剧情,再过二十八天你家就破产了,然后会有人把你家里做殡葬业的事情捅出来,你会被周围所有人嫌弃,最后你精神崩溃退学了……其实你都经历过的,也犯不着我再描述一遍?」
白泠:「…………………………」
「不好意思,我也知道这个故事有点儿傻逼……可我写的正常书都没人看,我这次痛定思痛,研究了一下市场,写了个玛丽团宠苏爽文,这才火了。」胖猫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结果报应不爽,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被困进了书里,脑子里还有个系统。系统跟我说,只有拯救你,我才能回去……」
白泠在街边的夜风中凌乱了。
胖猫总结道:「总而言之,这一次,你可千万不要再破产退学啊!」
白泠花了好一阵儿才接受现实。
接受理由是:如果这么不符合逻辑的事情发生了,那代表她一定是在做白日梦,既然是白日梦,那就随它去吧。
——简称摆烂。
摆烂后的白小姐耷拉着眼皮,斜睨着那只胖猫:「所以,你要怎么帮我?」
「你看,你带着上辈子的记忆『重开』了,就好像游戏二周目一样,这样你本来就可以避开一周目的陷阱不是么?」胖猫神神叨叨道,「更何况你二周目还有了我啊!我是个 bug,是你的金手指,我大概知道你一周目经历过的所有人背后的动机,所以我肯定能帮你找到正确选项,杀出一条血路来!」
它的语调相当自信,但白泠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某个关键词——
「大概知道?」她重复道。
猫猫心虚:「因为很多地方我偷懒了……讲逻辑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又不能让我多挣钱,我就写个起因经过结果,打脸的地方够爽就好了嘛……」
越说越小声。
白泠木着一张脸。
她脑海里突然涌现了一些莫名其妙到惨痛的回忆。
例如高中的时候,明明从备考到考试,什么问题都没有,发挥也很正常,结果一出分就突然掉下去好几百名,而转学生周绵绵则从倒数一路扶摇直上。
例如程衡明明和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结果一见到周绵绵,就跟被下了什么迷幻药似的,整个人都一门心思扑了上去。
还有那个如鲠在喉的自主招生事件……
光是想想都觉得咬牙切齿、无法接受。
可更加无法接受的是,她似乎意识到,自己不是真实的。
白泠的眼睫微敛轻颤:「你是说,我是被创造出来的、任人摆布的存在?」
「可能上辈子是吧。」胖猫挠了挠脖子,「但现在绝对不是啊。否则我们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呢?」
「……」白泠没接话。
「其实人类本来就没搞清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宇宙不会是某只巨兽的身体呢?地球为什么不是身体里的某个细胞呢?这么看人类果然是病毒吧?」胖猫碎碎念道,「或许我是从一个时空来到另一个时空跟你相遇了呢?我以为你是我创造的,但只是你的时空到了我的脑子里……」
「你的意思是,让我接受现实吗?」白泠抬眸。
「——我的意思是,不管人生多么操蛋,我们也要努力活下去才行。」
胖猫伸出了爪子。
「来,give me five!」
白泠没有理它,直接起身结账走人。
胖猫从桌子上一跃而下,跟了上去:「你不打算带我回家吗?那我睡哪儿?」
「幕天席地。」
「真刻薄,不愧是我笔下的恶毒女配,简直想给你鼓掌。」
「………………」
「讲真,我对睡的地方不挑,你只要给我一个纸箱,把我塞得满满当当的,我保证……」
「家里没有 oversized 的纸箱。」白泠打断了它,「我也没有同意你住进我家。」
「能不能友好一点?我不住你家,我怎么监督你……」胖猫突然刹车以及改口,「帮助你。我不住你家,我怎么帮助你避免破产的命运?」
「我要破产是拜谁所赐?难道我还应该谢谢你吗?」
「我们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小学鸡吵架……」
……
她们一路走一路吵,在静谧的夜晚里实在是显眼过头,以至于极少数路过的人都投来了莫名其妙的眼神,仿佛在说「看呐这里有个智障,她在跟一只猫讲话诶!」。
白泠望了望星空。
她觉得胖猫的歪理似乎也有些道理。你其实根本不知道浩瀚无垠的宇宙深处到底有什么,或许你只是某只巨兽的体内细胞正在战斗的病毒也说不定。
可她知道,她想好好活着。
她不甘于放弃本属于她的一切,更加不会让过往的一切重演。
最后胖猫还是跟着白泠进了家门。
白泠翻箱倒柜给它找了个纸箱出来,拿毛巾铺了两层,然后丢下一句「自己睡客厅」,就进了卧室。
「晚安安~」胖猫很自觉地把自己塞进了纸箱里,塞得满满当当的。
连接客厅和卧室的门被白泠关上了。
就在这时,胖猫的脑子里响起了一个调侃的声音。
系统:「哎呀宿主,你笔下这个恶毒女配,怎么还有烂好人设定啊?」
「……」猫猫无语。
在纸箱子里打了个滚儿,胖猫和脑海里的那个声音对话:「这是我很早很早以前,给她最初的设定。「
系统:「最初的设定?」
「嗯,在她还是女主角的时候。」胖猫轻声道。
平城商会的聚餐,在柏悦酒店的晚宴厅。
本地商会多沾亲带故,特别是实业起家的这些,从上一代就爱联姻,到了这一代,更是青梅竹马、自幼一起长大的,小辈们玩得好,见了长辈们也要叫一声叔伯。
是以,白泠替白政来赴会,根本没人觉得意外。
大家闲聊时,除了生意,总爱关注一些家长里短。
程白两家的婚事自然是近日的焦点。
然而,订婚没订成的事情,已经传开了。
小圈子的消息总是传得很快。甚至不需要人出来正式回应,只消小辈的在家里提那么两句,就人尽皆知了。
毕竟,程衡在白泠生日会当晚离开的事情被很多人看在眼里。
白泠抵达包间门外的时候,正好听见有人在问程志军。
「老程,你和白家怎么回事啊?我看今天白政都没来。」
男人们靠在椅子上吞云吐雾。
程志军对着烟灰缸点了点手中的烟蒂,丝缕灰烬落下。
他笑笑,道:「原因不太方便讲,我们家只能说是尽量配合。给各位老朋友见笑了。」
这番话讲得相当暧昧,好像在遮遮掩掩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一般。
程志军这个人,好面子。
但白泠却不打算给他这个面子。
她推开包间的门,轻微咳嗽了一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程志军回头一瞧,道:「泠泠来了啊。来坐。」
语调自然,仿佛刚刚什么都没发生。
白泠笑得很大方得体。
她给自己满上了酒,举起酒杯。
「我来迟了,先敬各位长辈一杯。」
一饮而尽。
随着她这杯酒,气氛又重新欢快起来。却只见白泠给自己又满上了第二杯,这次却是对准了程志军——
「我再敬程叔叔一杯。」白泠走上前,语调不卑不亢,「我和程衡从小玩到大,他有自己的幸福要追求,我很替他高兴。可惜我没这个福气,不能给叔叔阿姨当女儿。」
程志军的脸上一时间风云变幻。但偏偏因为白泠的最后一句话,他又完全不能生气。
明眼人都能听出来白泠的意思。很显然,白泠是在强调,婚事黄了确实是他们家提出的,但却是程衡犯了错,而程志军还故意引导大家往白家不地道的方向去想。
程志军似乎也没想到白家的女儿有胆子当场发难,尴尬地受了这杯酒,又想摆出长辈的姿态再说两句。
然而就在这时,另一边的孟元向白泠招了招手。
「泠泠,来坐。」
白泠立刻走了过去。
她根本不怕得罪程家。
你总要经历一次,才知道关键时刻,谁落井下石,谁雪中送炭。
父母自以为和程家关系亲近,然而家里出事的时候,程志军声称没有余力帮忙,程衡甚至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反倒是平日里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孟元,是当时唯一雪中送炭的那一位。
「孟叔。」白泠坐到了他身边。
「白政怎么不来?反倒让你来了。」
「我爸今天有事。倒不是我替他来,而是我自己想来。我有事情想请教孟叔。」白泠礼貌道。
白家的生意虽然做得很好,几乎垄断了全省的殡葬业,但收入构成却非常单一。
这是一个不会「夕阳」的刚需行业,就算政策有变化,产品只要适时跟进调整即可。
但白家并没有想过,会有新的竞争者前来搅局。
虽然她阻止了周绵绵进闻远,但最核心的风险依旧没有解除,如果没有新的现金流,那么单一收入构成的风险依旧存在。
白泠想了想,道:「我刚开始帮着家里打理生意,我爸想锻炼我,让我自己出去找业务。我想了想,电商这块儿,家里没做过。孟叔您的品牌是电商起家的,我想来讨一下生意经。」
「原来是这样啊。」孟元听明白了来意,「你家有厂,供应链这块儿有优势。我给你引荐一个人,做电商平台的,做得很大。他是外地来的,又是互联网新贵,不习惯传统商会里的氛围,但和我私交还不错。」
说着,就打开微信开始找人。
「喏。」孟元把对方的主页展示给白泠看,「闻睿。闻远科技的 CEO。」
白泠一怔。
与此同时,隔壁的包间沙发里,面对面地坐着两人。
李隼懒懒散散地斜靠在沙发上,穿着简单的黑色 T 恤衫和灰色休闲短裤,碎发兀自落在眉间和耳畔,脸上面无表情。
他对面坐着一位穿着西装套裙的女人,看上去三十来岁,头发高高盘起,妆容一丝不苟,相当职业化。
「找我有事?」李隼问道。
「大少爷,太太让我过来一趟,是想询问您为何要插手闻远的事情。」何丽姿道。
她是李梁淑怡的秘书。秘书这个岗位,当然非心腹不能担任。
如果不是李隼根本不接消息不回电话,她也不会被李梁淑怡派来平城找人。
「这和她有关系吗?」李隼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我想插手,就插手了。」
「大少爷不是完全不管家里的事情,甚至连老爷也不告诉一声,就自行来平城读书了吗?为何又突然对李记与闻远的合作感兴趣了呢?」
李隼支着头,似乎在沉思。
然后,他突然道:「我现在不太习惯这些称呼。」
「……?」何丽姿疑惑地抬眸。
「在内地待久了,什么少爷、老爷、太太,听上去就跟解放前似的,我不习惯。」李隼懒懒道,「所以,下次再说吧。」
他起身出了门。
反正,想要传达的信息,都已经传达到了。
他确实插手了闻远的事情,并且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他是有好几个月没管集团的任何事情了,但现在突然又管了。
他不需要和任何人交代自己的动机。
何丽姿跟了上去。
就在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的瞬间,隔壁大包厢的门也被推开,一大群人鱼贯而出,多是中年男女,偶有几位年轻人夹杂其中,而身形高挑、四肢纤长的那位最为显眼。
白泠穿着塔夫绸过膝白裙,手上拿着精致的黑色手包,亮片闪烁。
一头柔顺的黑发,末梢自然地打着卷,显然来之前找人特别护理过。
她在嘈杂寒暄、各自道别的人声中,撞上了李隼的视线。
平淡的双眸里突然染上了几分诧异。
而后,她的视线越过李隼,滑过李隼背后的何丽姿,又重新回到了李隼的身上。
这一次,眸光里多了几分探究似的耐人寻味。
就这一眼,漂亮、高贵又狡黠。
李隼突然觉得有些不妙。
白泠的车从地下车库开出来时,正好遇到李隼站在柏悦酒店的门口,单手拿着手机,修长漂亮的指节快速敲下,似乎在回消息。
李隼低头注视着屏幕。
何唐:「隼哥,你前两天让我查的白泠,我又深度追踪了一下——她家生意做得还挺大,几乎垄断了整个省的白事业务,但确实和李梁淑怡没任何往来。」
William:「嗯。」
何唐:「具体的我电话跟你说?」
William:「晚点。」
William:「一会儿进地铁了,信号不好。」
何唐:「……」
何唐:「我的少爷,就算是辛德瑞拉,出门也是有南瓜马车接送的,你怎么还天天挤地铁呢?」
William:「『流放』不就是这个待遇么。」
港媒的八卦小报称,李记大少爷触怒父亲李厚呈,惨遭流放。
前阵子的小报头条,则是李梁淑怡小三上位的铁证。
何唐:「我也是服了,你和你的恶毒继母就知道互相掐架放狠料,搞得你家股价一路跌跌不休。」
William:「跌吧。我无所谓。」
何唐:「说好的辛德瑞拉善良美丽天天被欺负呢???」
William:「不皮会死?」
何唐:「不会死,但是会失去生活的乐趣。」
李隼扯了扯嘴角。
然而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奔驰 S 系停在了他的面前。
副驾驶的车窗降了下来,露出女孩子白皙的面孔来。
大地色系的眼影,豆沙色的口红,相当得体的淡妆。
黑长直的末梢打着微卷,耳畔的 LV 耳钉在夜色中微微闪烁。
「她不送你吗?」白泠问道。
李隼「嗯」了一声。
「那你上我车吧,我送你回家?」
「你家司机?」李隼看向开车的男人。
「是代驾啦。我喝了酒。」
女孩子干脆趴在了车窗上,用狡黠的目光看着他。
看上去像是要做什么坏事。
李隼也不着急,静静等着她发言。
直到白泠问道:「她给你多少钱?」
这个问题有点儿耳熟。
好像两天前,他在这个女孩子的家里,才问过她一句一模一样的话。
所以他也按照当时白泠的回答,淡淡重复道:「你要给双倍吗?」
女孩子的眼珠转了转。
「唔——」她拖长了语调,「也不是不可以。」
李隼挑起了眉。
他上了白泠的车。
白泠指挥代驾司机将车开到了江边,靠边停下。
长江的支流平江从平城的 CBD 穿过,对岸灯火通明,霓虹灯带着迷离的氛围。大城市的灯红酒绿都化为了点点星光,繁华而又悠远。两人下了车,顺着大坝一路往前慢悠悠地走,肩并着肩。
「刚刚跟你一起出来的那个女人,是李记的人吗?」白泠问道,「高管?股东?」
「你怎么猜到的?」李隼反问道。
这样的反问,也相当于承认了。
白泠笑笑:「你对李记很熟,一定是特别了解过。你的金主是四个字的名字,除了日本人,还有可能是香港富婆。我就综合现有信息推理了一下,没想到猜中了。」
李隼不置可否。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他继续问道,「假装你的男朋友,对付难缠的前未婚夫?」
「噗。为什么我就不能是贪图美色呢?」白泠歪头看他。
眼睛里依旧是玩味和探寻。
「你看上去像是要跟我谈生意。」李隼一脸云淡风轻。
「这么明显的么?」白泠摸了摸鼻子。
「好吧,我确实看中了你……」她拖长了语调,「的香港身份。」
李隼微微皱眉。
这个回答他倒是完全没有想到,以至于略略带上了疑惑的表情。
「港澳台同胞有税收优惠。」白泠解释道,「而且更方便去香港注册公司。」
她当然是有自己的小盘算在里面的。
根据她和那只胖猫的对话,那个不靠谱的家伙因为偷懒而没有写到的地方,反而是她的机会区。如果她把业务拓展到超出原著范围的领域,甚至把公司开到内地之外的地方去,那么谁又有本事让她破产呢?
别人转移资产是为了跑路,她转移资产是为了防止破产。
妈的,听上去还是有点儿惨。
李隼当然不知道她脑海里的百转千回。
年轻男人抬眸瞥向她:「你找别人也行吧。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不对周绵绵动心的人。白泠在心里道。
这个世界里,周绵绵是女主角,女主角有她自己的磁场,所有相关的重要角色都被周绵绵所吸引。
——除了李隼。
但她当然不会把这件事跟李隼说。
她只是扬起了一个极为明丽的笑容来,轻飘飘道:「你长得好看嘛。」
甚至让李隼一眼就看出来,她在说谎。
但真有趣,他居然完全不介意。
李隼淡淡道:「你和你的未婚夫,彻底结束了?」
「对啊。所以我现在准备全身心投入事业。」
李隼颔首:「那我们来聊一聊事业。你要做什么业务?」
「骨灰盒。」白泠道,「我家有厂,我想把电商业务做起来。我明天会和闻远谈商家入驻,同时还要在 Ebay 和 Amazon 开店,卖到海外去。其中海外这部分业务,我准备在香港注册公司去运作。」
「……」
骨灰盒……
如果不是刚刚何唐发来消息说白泠家做白事生意,李隼觉得自己有可能被第一句话惊到。
「其实我昨天在课堂上听你现场问答,就知道你逻辑思维很清晰,能力更不可能差——那为什么还要跟着那个女人呢?」白泠看向他。
李隼沉思了一会儿。
然后决定现编一段。
「你知道深水埗吗?」他问道。
「嗯?」
「香港最穷的区域,十几块可以买一份叉烧饭——这么说吧,香港是个你在餐厅端盘子也能挣一万五六一个月的地方。」李隼平静地描述道,「我就是在那里出生的。」
白泠静静地听着。
「底层出身的人,想往上爬的欲望太强了,所以难免想走捷径。」
白泠觉得,这个人像是抽离了出来一般。明明说的是自己的事,却又好像在描述另一个人。
李隼注意到了白泠认真望向自己的目光。
他突然有点儿想逗逗她。
「所以,像我这种不择手段要往上爬的人,光给钱是不够的。」
「……?」
李隼勾了勾唇:「白小姐,你不会觉得,养我很便宜吧?」
「………………」
可是那一瞬,白泠只觉得他嘴角上扬的样子,有种致命的蛊惑力。
这张脸过于漂亮了。特别是那颗鼻尖痣。
要命,他笑起来,让人想倾家荡产哄他开心。
因为台风菠萝包的到来,平城下了两天的大雨,霓虹灯下,一地水光潋滟。好巧不巧,此时雨丝又飘了起来,细密地坠落在二人的肩头。
两人快步回了车里。白泠正准备重新叫个代驾,李隼却道:「我来开吧。我没喝酒。」
「那你怎么回去?」
「我住学校宿舍。」
白泠的公寓的确就在学校旁边,步行几分钟就到了。
结果本来是自己提出的送人家回家,现在却变成了对方给她当司机。
李隼开车很稳,等红灯的时候,他的食指在方向盘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那张刚才隐隐带着笑意的面庞又冷淡了回去,恢复了对一切看上去漠不关心的状态。
白泠感受到了李隼身上的这股气质。淡漠的,疏离的,好像整个世界与他无关,他只是那个抽身而出的旁观者。
白泠侧过脸,问道:「你刚刚说光给钱不够。那你想要什么?」
「合作可以,我要股份。」李隼目视前方。
「好啊。」白泠几乎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这反而让李隼有些意外。
他淡淡瞥了白泠一眼,而后者的脸上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也没有。
但她却勾了勾唇:「那你要干活。」
他们一来一回,每个人都试图得寸进尺一下。
「应该的。」李隼点点头。
——算是成交了。
白泠倒是早就盘算了个彻底。
胖猫说,李隼是四个男主里,周绵绵最喜欢的那一个,也是唯一求而不得的那一个。
周绵绵喜欢的每个人都是大佬。
在后面的剧情里,自己已经作为炮灰女配下线了,而周绵绵遇到的李隼,已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虽然胖猫没有说细节,但就像自己非常迅速地从风光无限到破产退学一样,李隼的目标兑现恐怕也只需要极短的时间。
那还不如让这份收益归自己。
至于什么觉得他逻辑清晰有能力,都是骗鬼的话。自己怎么可能只通过粗粗两三次见面,就能判断出一个人的实力?
汽车行驶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
李隼的余光瞥见了女孩子微微勾起的唇,笑得狡黠,像偷了腥的猫。
不知道打什么坏主意。
不过感觉并不坏。他想。
李隼把车开到了白泠住的公寓楼下。一路上雨势渐大,显然不适合步行。
「你这样走不了。去我家拿把伞?」白泠道。
李隼点点头,跟着进了公寓楼。
谁知道下一秒,一个熟悉的身影闯入白泠眼帘。
对方似乎完全没想到白泠还会带人回家,一瞬间怔在了那里,紧跟着拳头握紧,脸部开始涨红,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一头愤怒的狮子。
「他是谁?」男人的语调里带着赤裸裸的质问。
——居然是程衡。
他显然等在这里有一阵子了,没带伞,衣服也没湿,大概率是下雨前就到了。
白泠皱眉,反问道:「关你什么事?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白泠,这就是你要跟我撇清关系的理由?」程衡愈发激动,「你今晚,在我爸、在那么多长辈面前说那番话,是因为早就找好了下家?!」
李隼的眉头皱了起来,不悦直白地写在了脸上。
但是见白泠尚未动作,他没有出声。
而程衡却嗤笑道:「你都把人带回家过夜了,而我居然还在为你的话夜不能寐!」
「哈?」白泠亦皱眉,「哪句?」
她好像想了起来,接着问道:「哦,『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这一句吗?」
甚至还火上浇油一般挑衅道:「就这?这样就值得你夜不能寐啊?」
她似乎怼畅快了,一句接着一句。
「那你为了周绵绵,在我生日倒数一分钟放我鸽子,我是不是更应该坐到天亮?」
「我和她前脚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她后脚就给你打电话让你来质问我,还是在你要见我爸妈的当天,我是不是该羞愤至死啊?」
「嗯?你说说看?!」
电梯间里,李隼注意到了白泠的双手握成拳状,眼尾皆是绯色,像是在极力克制着痛苦与怒意。
一个念头忽然间冒了出来。
不止这点。
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子受过的委屈,远不止这点。
「还有,你拿了我的材料去替周绵绵自主招生这件事,你真当我不知道啊?你忘了跟我约的电影,假装有事,实际上却在拿我辛苦准备了大半年的材料,陪周绵绵做面试辅导!这一切,你真当我不知道吗?!」
程衡的瞳孔猝然间收紧。
她居然知道。
她怎么知道的?
「那是因为……」
「好了。闭嘴。我懒得听。」白泠打断了他。
冷淡的,疲倦的。
电梯已经到了 1 楼。
李隼拽过了女孩子白皙纤细的手腕,道:「上楼吧。」
很明确了,白泠不想再跟这个人废话。
她那一番话,似乎已经耗尽力气了。
白泠任凭李隼握着她的手腕,跟着进了电梯。
可就在这时,电梯外的程衡一拳朝李隼挥了过来。
李隼的目光锐利得跟利剑一般,刹那间,他侧身闪避,然后直接转身按住了程衡挥出的手臂,左手将其反剪,右手直接一拳砸到了程衡的脸上。
程衡痛呼出声。
「你在干嘛!」白泠惊声道。
她迅速拉过李隼,而程衡已然痛苦地蹲了下去。
李隼抬眸。
那一瞬间,他听见自己心里有一个恶魔一般的声音响起。
「嗨呀,她心疼啦。」
「也不过如此嘛。」
「你以为她会感谢你吗?不可能的,她心里已经在骂你啦——你怎么能对她的男人动手呢?」
「什么厌恶啊,结束啊,都是假的。女人就是这样,就算对方对自己再不好,还是义无反顾飞蛾扑火,简直蠢得可以。」
又开始了。李隼想。
这样的恶魔小人他根本驱散不了,也不知道这一次会在脑海里呆多久。
可是下一秒,白泠却握住了他的手。
「你打他做什么?!手不疼啊!」
她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番,语调焦急。
「怎么都红了啊?」
李隼脑海里的恶魔小人,倏然间烟消云散。
他静静地看着白泠,看着她走到程衡的跟前,甚至没有拉对方起来的打算。
「我警告你。」她咬牙切齿道,「我没有任何对不起你的地方,我认识这个人才三天,我只是请他上楼拿把伞。而我跟你解释这些,并不是我对你还有兴趣,而只是单纯想告诉你,我他妈跟你不一样!如果你不想好聚好散,我就把你跟周绵绵的事情闹得整个平城商会人尽皆知,到时候你看她怎么继续在平城混下去!」
看着程衡茫然的面孔,白泠厌恶地偏过脸,直接按下了电梯门的关闭键。备案号:YXX1DM9yydXc0D1wX6liZaZ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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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尸 豆坊梦魇:客人,能否借皮一用? 「那肯定是这个所谓的高人在骗你,因为这样做,根本不可能和你父母的魂魄沟通。至于原因,我刚才已经说过了。」 二叔又解释道。 这时候,巧姨是完全没有说话。 因为她现在,已然是陷入了完全的内疚之中。 我能知道她现在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