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嫂不满我掌控着管家大权,在祠堂里大闹。
她拿匕首抵着脖子威胁我们:「若不让我管家,我带着孩子死在这儿。」
「小姑一个庶女,配马夫都高攀了,而我是给你们徐家续香火的。」
「家产本就是儿子的,小姑赖着不嫁人,不就是贪图家产吗?」
全家人默不作声地看着我。
我笑得风轻云淡:「新妇无礼,那便一纸休书送回娘家吧。」
我徐南慈挣下的家业,还轮不到你来指点。
大哥徐令则官升二品后,成了京城里最受欢迎的公子哥儿。
徐家每天门庭若市,全是来说亲的媒婆。
在一众端庄聪慧的贵女里,大哥选中了柳侍郎家的庶长女柳紫嫣。
「我曾在马球会上见过她,明媚活泼、大度良善,虽是庶女,举止却很得体。」
「多亏了小妹你,我才能有机会娶得贤妻。」
大哥一边为我作画一边感慨道。
我「嘿嘿」笑道:「大哥哥喜欢就好,无论嫡庶,只要咱们一家子和睦就好。」
大哥用墨笔点了点我鼻尖,笑得爽朗:「对啊,要紧的是家宅安宁和睦。」
可我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大哥眼里贤惠的贵女,竟然是个泼皮。
新婚第二日,柳紫嫣来向双亲请安,我心里暗自感叹难怪大哥爱慕她,确实美若天仙。
请过安后,她陪着母亲一同用早饭,我在一旁听佩月回禀昨日喜宴上的赏赐。
余光瞥见柳紫嫣的表情有些错愕。
她低声地问大哥:「竟然不是婆母管家?」
大哥看着我笑得一脸骄傲:「南慈虽年纪尚轻,但办事稳妥、有主意。此次婚宴便是她一手操持的。」
「这几年母亲身子不好,她心疼母亲,便挑起了管家重担。」
柳紫嫣这才掩嘴笑道:「这些年辛苦小姑了,往后有我呢。」
这些话飘进了我的耳朵里,直觉告诉我这柳紫嫣是个不安分的。
但我没想到她暴露得那么快。
因为忙着大哥的婚事,我一直不得空休息。
眼见着一切安定了,我准备去梅园住几日调养调养。
这日我正在和佩月收拾行囊,柳紫嫣来了。
我看了一眼怯生生地跟在她身后的丫鬟,便明白,她是硬闯进来的。
平日里我的院子若有人要来,都得先通报一声的。
「罢了,你去吧,长嫂刚来还不懂这儿的规矩。」我朝着小丫鬟挥挥手,她这才松了口气走了。
柳紫嫣脸色有些难看:「都是一家人,小姑却要摆架子。」
「我既进了你徐家,便是徐家人,这府里哪儿我不能去?倒是小姑,日后出嫁便是客了。」
我原想发火,但碍于大哥新婚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只能压住火气笑道:「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各院有各院的规矩。」
她径直坐在罗汉床上撇了撇嘴,满脸不愤:「我听令则说,你要去梅园玩儿?」
「那儿可花销不菲,你住个三五天,便得上百两银子。」
我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她淡淡地问道:「所以呢?」
柳紫嫣有些激动:「小姑如今虽管着家,可也没道理来挥霍官中银子,百两银子只潇洒了你一人。」
感情是为这。
我笑了笑:「我的花销,不用家里出。」
她脸色变了变又说道:「便是你自己出,也不应该啊。你有那些闲钱,不如为双亲置办几件衣裳、为你大哥买几件古玩,再不济,你送嫂嫂我几支簪子,好歹也能留存下来。」
我无语地看向佩月:「佩月,你说大哥莫不是失心疯了才娶她?平白地拉低我们徐家的格局。」
佩月捂着嘴笑道:「姑娘整日地和公主待在一块儿,自然不知道这京城里也是有刁妇的。」
柳紫嫣听了这话,蓦地站起身来,冲向佩月就要扬手打她:「你一个下贱的丫鬟,也敢编排主子?」
我抓住她的手冷声道:「佩月是我的人,更何况她说得没错,嫂嫂若是敢打她,今日我便让嫂嫂去家祠里跪着见见先祖们。」
柳紫嫣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的鼻子吼道:「我告诉你大哥去。」
说完气急败坏地走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知人知面不知心,看来以后大哥日子难熬了。
听说柳紫嫣在大哥那儿哭了一场,说我欺辱她。
大哥好言好语地哄劝了一番,她才收了哭脸。
他们回门那日,我去了梅园。
悠闲自在地和公主一块儿玩了几日,刚回到家就看到了柳紫嫣在我院门口站着。
看到我回来,她阴阳怪气地说道:「小姑的院子不能随意进,这规矩我如今也记住了。」
虽然我如今不太喜欢她,但都在这府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总得过日子,不好闹得太僵。
便笑道:「嫂嫂有事?那进屋说吧,正好我带了礼物给嫂嫂。」
我让佩月取来一枚羊脂白玉坠子:「这坠子我瞧着倒是很配嫂嫂呢。」
从小到大大哥都护着我待我好,看在他的份儿上,我也得给柳紫嫣几分薄面。
她接过玉佩,「啧啧」地感叹了两声:「这才对了嘛,钱呢就是该给自家人花。」
「小姑早晚得出嫁,若是留着这些钱,日后也只会补贴夫家。」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
我脸色一沉:「嫂嫂如今也在夫家,怎不见嫂嫂拿嫁妆来补贴?」
她讪笑道:「这不徐家家大业大轮不到花我的。可你不同,你只是个庶女,日后若想做正房夫人,那门户定是比徐家低。到时候只能徐家拿钱来填补你夫家了……」
我有些惊愕。
好歹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怎么眼皮子这么浅薄?
「嫂嫂也是庶女,不照样六十六台聘礼做了我徐家的正室。」我收拾着东西冷冷地回道。
柳紫嫣听完这话,眼里露出一丝得意:「我虽是庶女,却是柳家的第一个孩子,从小受到的宠爱不比那些嫡女少。况且人人都知,我的容颜在京中数一数二。」
「但小姑,你姿色一般、身形尚可,脾气又不好,大户人家可瞧不上你。」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这样说,对方竟还是我嫂子。
「嫂嫂若无事请回吧,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些话。」我不想再听她啰唆,下了逐客令。
她没好气地出门,临走前还留下一句话:「我说的这些话是为小姑好。小姑如今若不收敛,日后嫁了人还以为自己有徐家撑腰呢,到时候再肆意挥霍,只会自讨苦吃。」
我抄起桌上的琉璃盏砸向了她:「哪儿来的疯狗在这儿乱吠!」
她躲闪不及,被擦破了额角。
下一瞬便尖声地惊叫:「你,你敢打我?徐南慈,我是这家里的嫡长媳!」
我冷笑道:「那又怎样?惹我不爽,下场便是如此。」
她捂着脸跑了出去,不到一刻钟,整个府里都知道我把她打了。
父母把我叫去厅堂时,柳紫嫣还捂着脸在哭,额前的那一点血迹已经快凝固了。
「南慈,紫嫣说你把她打了,可有此事?」母亲柔声地问道。
我看到她那副娇柔样子,只觉得厌烦极了。
「是,但女儿现在很后悔。」
「后悔下手轻了。」
柳紫嫣听到这话,哭得更厉害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哭:「求公婆为儿媳做主。」
「儿媳不过是去劝诫小姑,有些话我知道她不爱听,但忠言逆耳利于行啊。我是把她当亲妹妹,才会苦口婆心地对她讲那些。」
「可小姑却不分青红皂白,先是指使丫鬟羞辱儿媳,后来撵过来打儿媳。若不是我躲闪得快,只怕今日这张脸便毁了。」
她越说越激动,越哭越厉害,几乎瘫软在地。
大哥忙去扶着她,她顺势钻进大哥怀里继续哭:「谁家闺中的姑娘会这样泼辣啊?」
「小姑打我便也认了,可她口口声声地说我是庶出,说我生来命贱,说我是娼妇。」
「我,我从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啊。」
柳紫嫣说完这句话,便晕了过去。
厉害啊,把各种脏盆子往我头上扣,扣完只要装晕便能躲过对峙。
母亲看着晕过去的柳紫嫣不知所措,她从未见过这种场面,父亲虽有妾室,但都安分守己、相处和睦,她一辈子都没有陷入争斗中。
「慈儿,这,这可如何是好?」母亲惊慌地看向我。
我笑道:「去请郎中来,为嫂嫂开几服药,嫂嫂身体虚,得好好地补补。」
大哥赞同地点点头,便把她带了回去。
父亲这才叹了口气:「紫嫣她怎么招惹你了?」
我反问道:「她说的这些,父亲信吗?」
父亲摇摇头:「我养出来的女儿我最是了解,你虽性子决断,但不会是非不分。」
「她说我长相一般、性格暴躁,又是个庶女,日后只能下嫁。所以让我把名下的钱都花给她和兄长,免得以后倒贴夫家。」我如实地把她说过的话全部转述。
母亲听完气得胸口不断地起伏:「岂有此理!她一个新妇,入门不过几天,倒管教起我的女儿来了。」
「我的慈儿,便是配太子也是配得起。下嫁?她做梦。」
父亲一边安抚着母亲一边劝我:「慈儿放心,不论什么时候,你的钱你想怎么花便怎么花。谁若是敢拿这来说事,家法伺候。」
父母的态度很快地全府上下便都知道了。
佩月从外面转了一圈回来给我学:「这两日正巧大公子休沐结束,公务繁忙顾不得她,柳紫嫣气得在床上躺了一天不吃不喝。听说,她的贴身婢女回侍郎府了。」
我放下书笑道:「这是去搬救兵了。」
「我倒要看看,她能翻出什么浪。」
柳紫嫣的婢女从侍郎府回来后,柳紫嫣身子就突然好了。
不再躺床上抹泪,每日晨昏定省,伺候公婆十分尽力。
早饭后,大哥拽了拽我衣袖,低声地说道:「南慈,你嫂子前些日子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多担待。」
「可能是刚到徐家一切都不适应,有些女儿家的脾性正常。你看这几日,她多贤惠呢。」
我笑了笑应了。
大哥被她的柔情蒙蔽了,可我不会。
她的本性我早就看得清清楚楚,如今突然转性,必然是有新的算计。
早饭后,我正在花厅看账本,柳紫嫣端着一碗参汤进来了。
「小姑整日看账本,眼睛都看坏了,我特意炖了参汤来,小姑喝了补一补。」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没眼色的人?
便是扮柔情,都学不会。
「劳烦嫂嫂了,先放着吧,刚刚吃过早饭还喝不进去。」我笑着回她。
她眉头一皱,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嘴角抖动了几下,换了个勉强的笑容。
「好,那我不打扰小姑了。」
过了几日,公主送来了帖子,邀我一同赏花。
柳紫嫣知道后,带着一众婆子浩浩荡荡地来了我院里。
「小姑平日里穿得素净,但毕竟要去行宫,还是得穿得亮丽些。我特意去做了这些衣裳来配小姑。」
柳紫嫣笑得一脸得意,似乎很满意自己的眼光。
我扫了一眼,一件比一件花哨。
佩月看懂了我的嫌弃:「大奶奶还不了解我家姑娘?姑娘向来不爱在衣裳上绣些花鸟。」
柳紫嫣眼里闪过一丝不快,但还是笑道:「小姑你是庶女,从前应该也没有机会进宫,不懂宫里的规矩。听嫂嫂的,准没错。」
哦,原来是想在我这儿显摆自己进过宫。
我虽与公主交好,但不爱宫里那套规矩,所以宫中人多的宴会从未去过。
柳紫嫣没见过我,这才来我跟前不经意地炫耀。
「既然是嫂嫂的心意,那我便收下了。」
见我收下了,柳紫嫣这才满意地离开,留下了一脸为难的佩月。
「姑娘,这大奶奶好歹是侍郎府家的长女,怎么审美这么差?这衣裳又有玉珠又有金丝红线,又有绣花又挂着些坠饰。您又不是去唱戏,这身行头像个行走的珠宝铺子。」
我掩嘴笑道:「你倒是会形容。这些衣裳你收起来,自然会有用处。」
柳紫嫣虽是庶女,却也养得和嫡女一般,书画皆精,她怎会不懂这衣裳堆叠过多呢?
不过是想让我穿去出丑罢了。
赏花那日,我出门时的确穿着柳紫嫣送的衣裳。
她站在府门口看着我的马车走了才放心地回去。
傍晚我回来时,她早早地候在门口等我。
看到我笑着从车上下来,手里还捧着个匣子她有些傻眼:「小姑,今日,今日赏花宴玩得高兴吗?」
我笑得一脸无邪:「高兴呀,多亏了嫂嫂送的衣裳,公主和皇后娘娘看到了都直夸呢。」
「听说前几日北域使者来便是这么穿的,他们说这是富贵的象征。在他们国家,地位越高的人,衣裳越花。皇后娘娘说我们和北域如今关系缓和,这样穿利于两国友好。一高兴还赏了我一颗夜明珠呢。」
说着我打开匣子给柳紫嫣看。
那颗夜明珠光泽极好,个头也极大,看得柳紫嫣眼睛都直了。
「原来如此。」她低声地呢喃着走了。
月末,繁花盛开,京中贵族们也陆续地开始办赏花宴。
第一场自然是皇帝亲弟弟穆王爷家的,他家的赏花宴每年邀请的人数不多,但都是京中最有权、有地位的。
因着哥哥的关系,今年柳紫嫣也在被邀行列。
她提前三天就在准备,一副要在赏花宴上艳压群芳的架势。
看着她穿着那身花里胡哨的衣裳出门后,佩月两步一蹦地来给我回禀。
「好啊,今晚有好戏看了。」
晚饭时,柳紫嫣回来了,哭肿了双眼,沉着一张脸。
「这是怎么了?不是去赏花了吗,怎么还哭了?」大哥问道。
柳紫嫣瞪了我一眼,恶狠狠地说道「你问问你的好妹妹。」
我一脸无辜地眨巴着眼睛。
柳紫嫣顿了顿,放声大哭:「我待她还不够好吗?你去京城里打听打听,谁家的长嫂能和我一样,对待小姑子低声下气。」
「回过头来,她却哄着让我穿这身行头去穆王府丢人,现在只怕满京城背地里都在说我穿得像只花孔雀。我再也没脸出去了。」
不等大哥问我,我便学着她也一副委屈样:「嫂子也知道这衣裳不好看啊,还哄着我说是宫里的规矩,让我穿去宫里。」
说完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原来我丢人不要紧啊。」
「还是,嫂子原本就诚心地让我去出丑呢?」
在我的质问声下,柳紫嫣的哭声渐渐地止了,眼神有些慌乱。
大哥语气有些不快:「紫嫣,到底怎么回事?」
柳紫嫣嗫喏道:「我,那日我专门熬了参汤给小姑送去,可小姑却不喝。她眼里从来都瞧不起我,当着丫鬟婆子打我脸。」
我说呢,那日突然好心,还非要赶着我吃过饭送来。
合着是为日后控诉我做准备啊。
我淡淡地开口:「你的脸面我可没兴趣,我只知道我吃饱了喝不下罢了。」
「若真是为我着想,便不该在早饭后送去给我为难。」
「只怕嫂嫂是早就准备拿这个做文章吧。」
大哥的脸色沉了下去:「把大奶奶送回院里吧,让她早日歇息。」
这一次,柳紫嫣又败给我了。
大哥也不再说让我多担待她的话,他近日忙得脚不沾地,柳紫嫣想哭诉也找不到他。
我和佩月坐在院里葡萄藤下吃西瓜,佩月一脸不解。
「姑娘,你说为什么这柳紫嫣就非得要和你作对呢?把咱们一家子搅得鸡飞狗跳。」
对啊,为什么呢?
按理说她和我同为庶女,更不应该处处刁难我。
「那你去查一查吧,找人打探打探柳家的真实情况。」我吩咐佩月。
真正重视女儿的大家世族养不出来这样刻薄算计的女儿。
除非,柳紫嫣在柳家过得并不如她表面上这样光鲜亮丽。
一块西瓜吃完时,柳紫嫣来了。
几日没见,她整个人瘦了一圈。
「小姑,我收到信家中母亲病了,我要回趟侍郎府。」柳紫嫣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灵气,干巴巴地说道。
「好,我让佩月去安排。」
我和她不愉快到底是私人事项,侍郎府夫人病了,作为亲家,我徐家自然得表示一番。
于是柳紫嫣前脚走,我和母亲带着药品礼品后脚也去了。
我们到柳家时,柳紫嫣已经哭红了眼,我瞧见她站着有些发抖,似乎是跪久了的样子。
「还劳烦亲家母跑一趟,我真是不好意思。」柳夫人坐在床上和母亲聊天,我坐在一旁圈椅上喝茶。
「这位姑娘就是南慈吧?不愧是徐家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把内宅管得井井有条。不像我们紫嫣,性子软。」
说完又对着我笑道:「南慈啊,辛苦你了,这管家自古以来都是儿媳的差事,是我家紫嫣没用,还得劳烦你。」
得,这是个笑面虎。
看似在谢我,实则是提醒母亲,家里的事该交给柳紫嫣。
不过我母亲从来听话都只听表面这层,根本没往深层想:「亲家母说哪儿的话,紫嫣身子是弱些,三天两头地病着。但是你放心,我定会请最好的郎中为她调理。」
母亲说得诚恳极了,我看到柳夫人眼里的不快,也看到她生生地吞下一口气。
心里偷笑,这种老狐狸还得母亲这种纯善之人来治。
这一趟应该是柳夫人计划的,先让柳紫嫣回来侍疾,母亲得知她病了后定会来探望,再由她把话递给母亲——管家权不应该交给女儿。
只可惜,我的母亲心思单纯,没有领悟到她的意思。
柳紫嫣回来后,整个人更瘦了。
母亲拉着她的手看了好几圈:「这几日照顾你母亲,辛苦坏了吧?回来了就好好地歇着,让小厨房做些补品给你吃。」
或许是我的错觉,我在柳紫嫣眼里看到了泪花。
柳紫嫣回来后消停了一段时间,不再来招惹我,加之大哥公务刚忙完,两人小别胜新婚,感情迅速地升温。
初秋时,柳紫嫣有孕了。
这一怀孕,柳紫嫣水涨船高,扯着大哥袖子哭,称想念家中妹妹,能不能接妹妹过来陪她。
大哥来找我商议,这提议并无不合理之处,我便也允了。
于是柳紫嫣的妹妹,柳红俏便来了。
她和柳紫嫣长得很像,人如其名,娇俏妩媚。
但是很快地我就发现,她来的真正目的,并不是照顾柳紫嫣。
而是勾引大哥。
那日我去书房找大哥,碰到了前去请教大哥文章的柳红俏,她穿着一件薄纱外罩衣,胸前露出一抹白花花的嫩肉。
大哥正尴尬时我进去了,见到我大哥如见救星,马上跑到我跟前:「南慈来了。」
我看懂了他的眼神,笑着向柳红俏打招呼:「难怪旁人作的文章不如红俏姑娘,是因为他们不如红俏姑娘这般用功,夜深了还在向自己的姐夫求教呢。」
「只是,柳家世代名门,我徐家也是清流人家,若是被旁人知道了,只怕会误会,对两家都不好。」
「姑娘还是避嫌些好。」
对于这种狐媚子,我向来不会留情面。
柳红俏被我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哭着跑了出去。
我转头看向惊魂未定的大哥:「如今红俏姑娘在,内宅住着大哥也不方便。不如我让人拾掇拾掇外院的书房,大哥去那儿住?」
大哥连声应了,我知道,在他心里家人和官职都重要。
他不会为了美色断送自己的前途和家里的名声。
隔天一早,我还在做美梦,就被佩月喊醒了。
「姑娘,出大事了,柳红俏要跳楼。」佩月声音有些急。
我瞬间清醒过来,这姐妹俩怎么没一个安分的?
我赶去园子里时,柳红俏正在赏月楼顶层,穿着薄薄一件衬衣抱着柱子哭。
「你们徐家仗势欺人,我来陪伴姐姐,你们却要坏我名声。」
「我好端端地找姐夫请教文章,怎么就能说是我没廉耻了?这样羞辱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母亲气得大骂:「好,你现在跳下来,我马上去找柳家人来给你发丧。」
我抬眼看着她,冷冷地说道:「懂得礼义廉耻的女子,谁会夜深了去姐夫房里?衣不蔽体地,不是勾引是什么?」
「不要又当贱人又立牌坊,我徐南慈最不怕人威胁。」
「你只管跳下来,你看柳家是想保全这个皇帝跟前的红人姑爷,还是保全你这个家里一抓一大把的庶女?」
大概我和母亲的态度并不如她预想的那样,柳红俏呆愣愣地抱着柱子不说话。
「母亲,母亲,求您为媳妇儿做主啊。我自小与这个妹妹交好,她可不能出事啊。」柳紫嫣坐着软轿赶了过来。
「我这妹妹,最是明事理,断然干不出勾引官人的事儿啊。」
她哭诉着,突然指向我:「母亲,定然是小姑污蔑她。小姑早就看我不顺眼,可是如今我怀孕了她拿我没法子,只能把火气发在我妹妹身上。」
按理说,自己的妹妹勾引自己的夫君,柳紫嫣再怎么大度也该生气才对。
可她这样子,像是早有预谋,就等着我劈头盖脸地把柳红俏骂一顿再来说这些话。
既如此,那我便顺着你们。
「那你说,要怎么做?」我问道。
柳紫嫣擦干了眼泪:「小姑如今这样目中无人,不过是拿着管家大权。母亲,今日您便下令,让小姑别再管家,让她向我妹妹道歉。一则磨一磨小姑的性子,免得以后嫁了人被夫家棍棒撵出来;二则我妹妹的清白也能证明。」
母亲反问她:「南慈不管家,那谁来管这家?你还怀着身孕,自然是不能的。」
柳紫嫣顿了顿:「为了小姑好,儿媳愿意暂且管家,况且还有红俏在府里,她在家里就管着账,也能帮衬我,不会太累,母亲可以放心。」
我听完笑着拍手:「大嫂真是好算计啊。只是这一切的前提得基于,我真的污蔑了红俏姑娘。如今唯一能证明她心思不轨的人马上就下朝了,咱们等着看。」
话音刚落,大哥回来了。
在听明白整个经过后,低声地呵斥柳紫嫣:「我是看在你的面儿上,才对她留几分情面。那穿着实在不妥。若只偶尔一次,那或许是我们冤了她。可夜夜如此,况且我还提醒过,如何解释?」
「她若愿意闹便闹吧,出了人命我徐家也担得起。」
说完大哥扶着母亲转身回去:「南慈,这事儿你也别管,随她们折腾。」
午饭前,柳红俏灰溜溜地回了侍郎府。
过了两日,佩月终于把消息打探来了。
「柳侍郎妾室甚多,子女也多,可唯独正室柳夫人没有女儿,所以柳紫嫣从小便养在她房里,被按照嫡女的规格调教。旁人看在柳夫人的面上,诗会雅集也都会邀请她。」
「听说是柳夫人待她们严苛,年前还把一个生母死了的庶女嫁给一六十岁老头做妾。」
「目前柳家出嫁的几个女儿了,就柳紫嫣嫁得最好。」
我忍不住感叹:「我就说怎么柳家为了帮柳紫嫣争这管家权,连柳红俏的名誉都不顾了?原来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女儿,才让她夜夜去勾引大哥,那样早晚我都能撞见。」
「只是从柳紫嫣撒泼装弱,到柳夫人称病给母亲递话,再到这柳红俏来闹一通,仅仅只是为了管家?」我突然反应过来,或许柳紫嫣的目的不只是管家,而是管家以后的好处。
徐家有什么东西,能让柳家得到好处呢?
钱。
只有银子不会像地契、房契那样写名字。
「佩月,你去悄悄地给我查清楚柳紫嫣院里的花销,她们报来的可能是假账。」
柳紫嫣有孕后,大哥把所有好的、贵的都流水一样地往她那儿送。
父母也三天两头地给她贴补,可柳紫嫣脸色还是蜡黄。
我问过郎中,她并无强烈的孕吐,不存在吃不进去这一说。
如今把这一切梳理一通后,我怀疑拨到她院里的银两,她根本没用。
佩月把柳紫嫣的院子查了一遍后来回禀:「厨房每日实际消耗和他们报来的数目对不上,我算过了,她顶多只用了一成的银子。」
和我猜测的差不多。
「你看紧她陪嫁来的那几个丫鬟,有异常就来告诉我。」
五日后,佩月来报:「那几个丫头几乎每天夜深了以后,都会轮流出府,在侍郎府的后院处递东西进去,我听响声,估摸着是银子。」
这几日我特意借着母亲的名义给柳紫嫣又送了一笔银子,说是宽慰她受了惊吓,让她安心地养胎。
没想到,就连这么五十两银子,她都送回了侍郎府。
堂堂侍郎府,竟如此缺钱?
「佩月,准备一下,我要进宫一趟。」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情背后牵扯的可能更多。
从宫里出来后,我去了趟南阳山,马车在山下被拦住了,说是寺庙在翻修,不许人进入。
我和佩月绕到后山,从小路上去,就看到了破败不堪的南阳寺。
果然如我所料,去年陛下拨款给柳侍郎,让他负责京郊这些寺庙的修缮,这是五年一次的例行差事,陛下从不过问。可今年却突然召了柳侍郎去,让他好好地准备,明年祭祖不去国寺了,要去陛下小时候常去的南阳寺。
柳侍郎作为官场老滑头,以为这次和往年一样,或许早就把那银子贪了。
直到陛下改了主意,而他还未修缮寺庙,这才慌了神。
看到南阳寺时,我就明白了,这修缮的银子,肯定是被柳侍郎吞了。
这才急着让柳紫嫣拿到我徐家的管家权,想把我徐家的银子都搬去填柳家的窟窿。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我这个被他女儿瞧不起的庶女,才是掌控着徐家命脉的人。
柳侍郎犯错,本不该牵扯他的子女。
但柳紫嫣已经被教成了这样,只怕难改。
大哥听完后,脸色凝重:「如今她毕竟已经有了身孕,到底嫁进了我徐家,便是徐家人。若以后能和柳家断了往来…」
「若是真能好好地和咱们相处,便是没了娘家,我们也照样好好地待她。我也敬重她这个大嫂。」我接着大哥的话说道。
大哥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我知道他心里难受,当初那个在马球场上惊艳了他、让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女子,嫁给自己竟是为了图谋财产。
其实私心里,我也希望柳紫嫣能变好。
因为我知道,不是所有庶女都和我一样,能遇到心善的嫡母。
那次去侍郎府,我看得出柳紫嫣事情没办好被罚跪了,加上佩月打探的消息,我便明白,她表面看着风光,背后日子肯定不好过。
从前的各种作妖,我可以接受她是被娘家胁迫的,只要她能迷途知返,我们自然当她是徐家的一份子。
可柳紫嫣似乎并不这样想。
为了给她留体面,这件事情我们并未知会父母,我和大哥还有她三人当面说。
在我指出了她院里账目不对后,她眼神一直闪躲,就是不肯说那些给她安胎买穿戴的银子都花了哪里。
我叹了口气,轻声地说:「我如今叫你一声大嫂,那咱们就是一家人,你实话说了,我自会帮你把账抹平。」
柳紫嫣还是不说话。
大哥有些生气:「你便是不为自己,你也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南慈怕你拘束,分了银两让你自己想吃什么点儿什么自由些,郎中那儿的药买最好的,父亲母亲得了什么新鲜玩意儿都送来给你,生怕你孕期辛苦。可你呢?你克扣自己孩子的吃食,以后生下来能健康吗?」
柳紫嫣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开始抹泪。
大哥气得起身在屋里走了两圈:「你是不是把银子都送去侍郎府了?堂堂侍郎府,缺你这几百两吗?」
柳紫嫣终于抬起头来,满脸惊恐地摇着头:「我没有。」
我拉过她的手安抚她:「大嫂,若是你自己愿意那便当我没说过这话。若是你不情愿,侍郎府的人逼你这样做,有什么为难你尽管说出来,我们定全力地帮你。」
柳紫嫣挣开我的手高声地喊道:「我没有!徐南慈,我不要你假装好心地来做好人。」
看来她已经听不进去了。
「佩月,吩咐下去,今日起大嫂院里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地都要向我回禀。告诉厨房,务必要让大嫂吃好,花多少银子无妨,但是要用最利于安胎养神的食材。郎中每日问诊后都要来向我禀明情况。大嫂院里的人,若要出府须得经过我同意,擅自离府的,一旦发现马上找了人牙子来发卖出去。」
从今天开始,我要把柳紫嫣看得牢牢的,不给她一丝一毫的机会去和柳家联系。
柳家想添贪污的这个窟窿,别来打我徐家主意。
几天后的夜里,佩月快走过来:「姑娘,她身边的陪嫁丫鬟换了衣裳从后门溜出去,回侍郎府了。」
第二天一早,柳紫嫣派人来告诉我,她想去宗祠里拜拜祖宗,保佑她腹中胎儿。
父母知道以后很高兴,叫着大哥大家一起陪着她在祠堂里跪拜。
跪拜结束后,柳紫嫣坐在地上哭:「徐家列祖列宗在上,新妇乃徐家嫡长儿媳妇柳紫嫣,如今新妇受了委屈不得不说。」
「这偌大的家,都被一个庶出的小蹄子把控着,传出去会被外人笑掉牙啊。」
「新妇为了腹中胎儿,不得不求求各位祖宗,让她把这管家大权还给我。只有我,才能生下徐家嫡亲的血脉啊。」
她哭得情真意切,大哥听得火冒三丈。
「柳紫嫣,你闹够了没?在祠堂说什么胡话?」大哥过去想要拉她起身,被她一把甩开。
紧接着她从怀里抽出一把匕首:「你们若不让我管家,今天我便死在这里。我的血溅满你们徐家宗祠。」
「徐南慈,你得意什么啊?你不就是个庶女吗,若不是婆母可怜你,只怕现在你早就被卖给哪家高官做妾了吧,你在我跟前嚣张什么啊?」
「你,是贱出的庶女;我,怀着徐家嫡子,我才是续徐家香火的人。你们明白吗?」
柳紫嫣的匕首抵着脖子,大哥一时也不敢碰她。
「今日你们要我腹中的孩子,还是要这个庶女,自己选!」柳紫嫣伸手抚摸着自己的腹部说道。
我这人,从来都不怕威胁。
我看着歇斯底里的她,笑得风轻云淡:「列祖列宗都看到了,新妇无礼,不配为我徐家儿媳。」
「那便一纸休书了断,今日便将你送回侍郎府。」
柳紫嫣没料到我会这样说,她看向大哥和父母「你们才是当家的人,徐令则,你是儿子,这家里的家产本该是你的,你怎么能甘心让徐南慈管?」
我冷冷地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这家产,是我挣回来的。」
我亲娘生下我就死了,她原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外祖父病逝后家产被人骗走,她为了葬母卖进了徐家。可是为了生我,她耗尽了所有气血最终在生下我后离世了。
嫡母便把我抱到了她屋里,从小当亲生的养着。
我十岁时,嫡母带我回北疆她的娘家游玩,一日我正在后山采花,遇到了被狼群袭击的两父子,我用嫡母教我的北疆法子赶走了狼群,救下了那对父子。
回京后,父亲难得奢侈一次地带我去梅园玩,在那里我跳进湖里救了个溺水的小姑娘,她笑着拉我的手:「徐南慈,我记住啦,我会回报你的。」
第二天,我被宣入宫,我才知道我救得小女孩是皇帝和皇后唯一的女儿。
公主热情地拉着我到处玩,带我去了皇帝宫殿,见到皇帝我才意识到,皇帝和太子便是那日我在北疆救的两父子。
于是一夜之间,我成了皇家的救命恩人。
皇帝问我想要什么赏赐,我想了想认真地答道:「臣女的哥哥才华横溢,臣女想为他求个官。」
皇帝朗声地笑道:「好啊,只要你哥哥过了会试便行。」
但皇帝又说:「三个人、三条命,剩下两条命的恩情,朕便做主给你赏了。你这孩子心眼实,却不知为自己求点儿什么。」
于是皇帝赏了我一座皇城边上的大宅子,赏了我一大片皇庄和铺子,又封了「襄和县主」的封号给我。
因为公主喜欢我,所以皇后特许我可以随时入宫,可以在宫中留宿。
不过我不喜张扬,所以陛下答应我,这些赏赐只有我们徐家人自己知道。
我问过大哥,我得到的这些赏赐,是不是过于投机?
大哥温柔地抚平我的碎发:「我们南慈心善、勇敢,小小年纪敢去对峙狼群,敢跳水救人,这是南慈拿命换来的。因为南慈救了陛下和太子,大齐才少了一次内乱争斗,百姓才能安稳太平。所以南慈,你的胆识和心肠,配得上这些赏赐。」
在我的经营下,那些铺面生意蒸蒸日上,成了京城最赚钱的商铺。
而我们一家也搬进了御赐的宅邸,这个在京城里仅次于穆王府的大宅子。
大哥做了官后,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和学识,一步步地升到了二品。
徐家这才被京城众人知道,也因此被人盯上,想要从徐家分一杯羹。
柳紫嫣身边的丫鬟、婆子被我换了一批,一群人每天尽心尽力地伺候着她,只是我断了她和外界的联系。
按照我估算的时间,柳家最多再撑十日,等不到柳紫嫣的信,便会上门来。
可没想到柳家一直没来,我派佩月去南阳寺看,南阳寺竟已经开始动工。
佩月从小跟着我,不用我说便一道打听完了消息回来。
「我一瞧柳家筹到了钱,便去打探了,没想到柳家竟如此龌龊。我派人守到夜半,才看到有人陆陆续续地进了柳家,竟都是朝中官员。我让人从柳家后园子溜进去看了,姑娘您都猜不着发生了什么。」佩月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
「说啊,难不成是他们家又卖了个女儿?可聘礼应该也不够补齐赃款啊。」我绞尽脑汁也没有想明白这钱从哪儿来,而且也没有听说这短短一个月内柳家有喜事。
佩月左右瞧了瞧,犹豫再三才伏在我耳边说道:「柳夫人竟在家里开了琴楼,客人是那些不便去烟花柳巷的朝中官员。」
剩下的话不用再说,我都明白了。
姑娘们,自然是那群可怜的庶女。
佩月咬着唇半晌,才又骂道:「姑娘,天底下哪儿有这样的父母啊?嫡母不是亲的便也算了,好歹身上还流着父亲的血,怎么忍心这样对待女儿呢?」
是啊,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父母。
我整个人僵在原地,许久才缓过劲儿来,这样荒唐、滑稽、无耻的事情竟然真实地发生在不远处的一座宅子里。
想起来柳红俏,我心里又一阵难受。
那样娇俏的姑娘,如今竟然……
我连夜去找了大哥,把情况告诉了大哥,大哥听后气得摔碎了茶盏:「这样的人不配为人父,不配入朝为官。」
「可是,这到底是家事,况且没有真凭实据,柳侍郎如今又把南阳寺修了起来,我们便是想参他也无法。」
为了这事儿,我焦心了几个晚上,依然没有想出来法子。
就在我焦躁时,柳家竟然主动地找上门来了。
柳夫人一进门便沉着一张脸,稳稳地坐在正中的罗汉床上后瞪着我怒斥:「我当初是瞧着你们徐家清流,才把女儿嫁到你们家。可如今有了身孕后,竟囚禁了我女儿,这许多天,一点儿她的消息都没有。」
母亲赔笑道:「紫嫣有孕后身子弱,只是让她安心地养胎而已。」
柳夫人冷哼一声:「那便带我去见见她,我才能安心。」
我递了个眼色,佩月带着她去看了柳紫嫣。
总归我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她挑不出什么问题来。
大约半个时辰后,柳夫人笑着回来了:「紫嫣的确是在养胎,亲家母你得体谅我,自己养大的孩子,这些日子没了音信,一时着急才说了那些气话。」
母亲赔着笑把她送走后,我立刻去找了柳紫嫣。
「柳夫人又给你安排了什么事?你若还在意你腹中那个孩子,你就给我说实话,我还能保你们母子。」
「我知道,柳家贪了朝廷银两,她逼着你来和我作对争管家权,从前的事情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你必须说明白,这次她要你做什么。」
柳紫嫣满眼含泪地左顾右盼,咬着唇不说话。
我轻叹一声,柔声地劝她:「她拿你当棋子,你觉得若是徐家出了事,你还能再回去柳家吗?那时候你就是弃子没用了。你的孩子呢,你辛辛苦苦地怀胎,他若是生在徐家,日后可荣华富贵尽享。」
柳紫嫣缓缓地张开嘴,唇上深深浅浅的牙印,已经渗出了血。
「可是,我若说了,我的妹妹红俏就会被卖给京外的员外,那员外比我父亲年龄还大些,我亲娘死了以后,我只有这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我坐在她床头,拉着她的手缓缓地说道:「她骗了你。你便是听了她的,你妹妹也已经…」
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开口。
佩月接过话来:「红俏姑娘的身子,已经不干净了。柳夫人让她和你其他的妹妹们一起,在府中伺候那些朝中官员。」
柳紫嫣瞪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许久,才放声哭了出来。
哭过以后,她告诉我,柳家这些年不仅贪了朝廷拨的各路款项,还贪赃了一些赈灾款。如今皇帝不仅要去南阳寺,还要去京外寺庙都走上一圈,现在柳家凑到钱只够修缮南阳寺。怕事情败露,柳夫人便以红俏和其他姊妹要挟她,让她死在徐家。
到时候柳夫人再来徐家闹,说徐家害了她女儿一尸两命。
那时候徐家为了保住大哥,不得不乖乖地拿钱息事宁人。
柳紫嫣哽咽道:「我是庶长女,姊妹里头算是有体面的,尚且被拿捏着过得如此艰难。更别提其他妹妹们。若是以我一人之命,能换来她们的安宁,我也认了。」
从柳紫嫣院子里出来后,我久久地缓不过气。
好歹是从小在身边养大的,便是养只猫儿狗儿,也有感情。
怎么能忍心用女儿的命来换银子?
晚上大哥回来后我才知道,原来皇帝决定要去所有寺庙走一遍,是大哥提议的,为了让柳侍郎贪污的事情暴露。
我和大哥商议后,决定让柳紫嫣将计就计。
三日后,柳紫嫣突发疟疾的消息传到了侍郎府。
柳夫人抹着泪来徐府讨说法:「我好端端的女儿嫁来你们家,被小姑子欺负,活得蝼蚁一般。如今还死在了这儿,你们若是不能解释清楚,我便去告御状。」
父亲冷冷地说道:「亲家母预备让我们如何解释?」
柳夫人抽泣道:「我家里女儿众多,如今长女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以后人人都以为我柳家命不好,女儿嫁不出去我便要养一辈子。这些花销谁来负责?」
父亲冷笑道:「原来亲家母这是要跟我讨银子啊。那不好意思,没有。」
「陛下面前,您愿意告便去告吧,若陛下判我赔钱,我徐家便是家底掏空也会负责到底。」
柳夫人这一招不成,但是她听进去了父亲的话。
「徐家家底掏空」,使得她有了巨大的勇气,出了徐府大门便直奔皇宫去告徐家。
我们被宣进宫里时,听说柳夫人和柳侍郎已经哭晕了三回。
「徐令则,柳侍郎状告你逼死良妻,可有此事?」皇帝列行公事地问道。
大哥叩拜后朗声道:「臣自从把紫嫣娶进家门后,一直善待着她,未曾伤过她分毫。」
柳夫人突然插话:「陛下,他们一家子合力给我女儿气受,儿媳妇管家天经地义,可为了不让我女儿管家,他们竟搬出个荒谬的理由,说徐家的家产都是徐南慈这未出阁的姑娘挣下的。我女儿被这样荒唐的理由气病了,这才起了病根。」
柳夫人满脸自信,毕竟这京城中的确没几家庶女过得如我一般体面。
她笃定,我是徐家推出去挡柳紫嫣的借口。
却不料陛下点点头:「此话说得没错,徐家现如今的宅子铺子、庄子,的确是南慈所有。这些,都是朕赏赐的。」
柳侍郎和柳夫人当场愣住。
「就算,就算是陛下恩赐,他们也不能仗着宠信便害我女儿……」
柳夫人话还没说完便被我打断:「陛下,南慈有罪,为了今日能告发柳侍郎,南慈说谎了。」
我跪拜在地认罪:「柳紫嫣并未死,她就在殿外,随时等待陛下传唤。对于柳侍郎做的这一切,她是最有力的证人。」
柳紫嫣被带上了大殿,皇帝贴心地命人拿了椅子过来,让她坐着回话。
柳紫嫣自始至终,没看柳侍郎一眼,她把柳家把她嫁进徐家的目的和过程,讲得明明白白。
把柳侍郎贪污受贿的事情,讲得清清楚楚。
「陛下,臣女做错了事,害得徐府鸡犬不宁,臣女愿意承担一切罪责。只是臣女恳求陛下,救救臣女的妹妹们,她们还年轻,一辈子没出过柳家大门,乖顺听话,每日过得战战兢兢。却还是被人拿来当作牟利的工具。」
皇帝听完后气得发抖:「好啊,朕竟然养出了这样丧尽天良的臣子。」
柳侍郎和柳夫人被扣在皇宫,大哥领旨带人去侍郎府查罪证,临走前,他轻轻地牵起柳紫嫣的手:「你先回家去等我,我会把你的妹妹们救出来,相信我。」
柳紫嫣拉着他的手不放,许久才慢慢地松手,眼角滑落了一滴泪:「我信你。」
我差人把她先送了回去,我和父母一起留在宫里等大哥。
直至夜深,罪证查清,陛下宣判:「柳侍郎和柳夫人共计贪污受贿二百万两,两人择日斩首。参与贪污的几个儿子和亲信全部流放。出入过侍郎府的官员全部彻查。」
但是柳家的宅子陛下依然留着,让几个女儿一起住着,剩余的家产也没有收缴,让几个女儿平分了。
我们回到徐府时,也都累了。
大哥怕打扰柳紫嫣,便睡在了外院。
直至第二天一早,我们才发现,柳紫嫣不见了。
她留下了一封信。
「令则,我承担不住你的一番情谊,无脸再留在你身边。若有来生,我干干净净地带着纯粹的爱来寻你,与你做一对寻常夫妻,每日粗茶淡饭便足矣。」
我们找到柳紫嫣时,她已经死了。
我难过了很久,原想着她能醒悟了,等处理完柳家的糟心事,我带她去梅园散散心,她好像很向往梅园。
谁一辈子没犯过错啊,只要能迷途知返,日后照样能光明磊落的过日子。
我也没来得及告诉她,嫡庶只是旁人给你定的尊卑,可真正的尊卑在你心底。你只有自己瞧得起自己,旁人才能高看你一眼。
父母把她安葬在了徐家祖坟,让她体面地走了。
三年后,陛下为大哥赐婚,婚礼那日院子里飞来一只紫色蝴蝶,等大哥拜堂后,那只蝴蝶飞走了。
我趴在母亲膝上让母亲为我掏耳朵,母亲笑道:「怎么还跟小孩儿似的,你大哥今日大婚,那你呢?」
我撒娇:「女儿要一辈子做徐家的南慈姑娘,母亲不允吗?」
母亲揉了揉我的发:「只要咱们慈儿过得高兴,怎么着都行。」
午后的阳光铺洒下来很暖和,我躺在母亲怀里打着瞌睡。
我要的很简单,家宅安宁、和睦。
而我,活得快活自在,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一辈子随着心意,无惧旁人的眼光和闲言碎语,为自己而活就好。
柳紫嫣番外:
我是柳紫嫣,柳家长女,从小我便知道,这府里主宰着我命运的,是我嫡母。
嫡母没有女儿,她选中了我培养。
她让我学插花焚香,让我学作诗做茶,她按照所有大家嫡女的路子培养我,我以为她是喜欢我的。
所以我努力地做到最好,努力地让她满意。
可无论我怎样做,她不高兴时还是会打我、骂我。
父亲从来不管,他眼里只有钱,只有他的官职。
我渐渐地大了些,母亲允许我去参加一些集会,可那些集会上没人真心地待我,她们都瞧不起我庶出的身份。
直到那一年,父亲政绩好,母亲得了一次进宫向太后请安的机会,她带着我去了。
皇宫真大啊,我走在宫里心里得意极了,我终于能在那些贵女面前狠狠地出一口气了。
毕竟她们,也没几人进过宫。
马球会上,我认识了徐令则,他不在意我庶女的身份,和我亲切地交谈。
后来他升了二品官,母亲也找了媒婆去帮我说亲,这本不稀奇,这两年母亲找了许多媒婆,她想把我嫁一个好夫婿,好以此来帮扶父亲和她儿子。
我没想到,徐令则居然选了我。
成亲前,母亲叮嘱我务必要取得管家权,管着账本,才能把徐家的钱装进柳家钱袋里。
徐家是庶女徐南慈管家,我原本没在意,毕竟如今我嫁给了她的嫡亲哥哥,论身份,自然是我尊贵些。
那我管家,便是早晚的事情。
可是不过两日,我便发现了,她这庶女做得,跋扈极了,和我平日在家小心翼翼的样子,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她竟然要去梅园玩,婆母竟然也准了。
而夫君也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南慈喜欢去梅园,一年总会去几趟。」
可是我知道,梅园花销很大,我结识的那些贵女们,都以去过梅园为傲。
而且她竟然还要住几天,这让我十分意外。
我知道徐家有钱,但我没想到在徐家一个庶女都过得如此滋润。
我迫切地想要得到管家权,或许有了管家权,我也能过得这样尊贵。
我用平时母亲对我们说教的话去给徐南慈讲,她听完冷笑一声,说我拉低了徐家的格局。
我辩驳了几句后,她竟然打了我。
我去找婆母和夫君哭诉,可他们竟不帮我。
这个庶女本事好大,我根本抢不过她。
我差人回去求助母亲,母亲说让我装柔弱,她说夫君们都喜欢这样。
我装了,可徐南慈看着我这副样子,嘴角似笑非笑,她在嘲讽我。
我气不过,拿自己全部私房钱做了身衣裳送给她,我要让她在公主面前出丑。
可她非但没出丑,还捧着夜明珠回来,那是我见过最大的夜明珠。
她说宫里流行这样穿。
我信了,她一个庶女懂什么呢?这些话肯定是皇后说的。
于是穆王府的赏花宴上,我穿着那出丑的衣裳去了,成了众人的笑柄。
他们笑我「到底是个庶女」。
我气急,回来想哭诉两句,又被徐南慈堵了回来。
她这张嘴,实在太会说了。
我说不过。
母亲来信,说陛下要去南阳寺,父亲这些年赌光了,贪来的钱补不上,催我赶紧夺管家权。
我谎称母亲病了,回去求救 。
母亲说我没用,让我跪在地上思过。我跪了半个时辰,就听到下人来报婆母和徐南慈来了,母亲递了眼色给我,我慌忙起身,她也赶紧躺在床上装病。
借着话柄,母亲把话传给了婆母,可婆母不为所动。
这一家人实在太难琢磨。
回去后我怀孕了,母亲让我亲妹妹来照顾我。
她说给我两条路:一是让红俏想办法留在徐家,做夫君的妾室,我们姐妹俩一起,总能治得了一个徐南慈。
二是红俏去勾引夫君,激怒徐南慈,让红俏借机污蔑她,迫使她放弃管家权。
我们当然选第二条路,红俏不能做妾,我们做了一辈子庶女,受尽了冷眼和嘲讽,可不能再让红俏的孩子做庶出。
夫君不但不睁眼瞧一眼红俏,甚至还给徐南慈作证,也生了我的气。
红俏哭着回去了,她说再也没脸见夫君。
母亲催得急,我只能把我的份例银子匀出来给她送去。
但没多久,就被徐南慈发现了。
她气势汹汹地跑来质问我,我当然不能承认,她便将我禁足在院子里。
事已至此,我没办法,只能拿腹中孩子赌一赌。
我在祠堂威胁他们,可他们不为所动,徐南慈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怜悯和嘲讽。
她说要休了我。
她一个庶女、一个小姑子,竟然要休了我。
后来她说,这些家业是她挣下的。
我看着公婆的表情,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我和徐南慈不同。
她被宠着长大,自己有产业、有底气,她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
她只需要做最真实的自己就好。
可我不一样,我一无所有。
这次,我彻底地被禁足了。
母亲来看我,她拿红俏威胁我,让我怀着孩子死在徐家。
她说只有这样,她才会放过我的妹妹们,不会让他们去做妾。
我不要她们做妾,不要她们的孩子和我一样,一辈子被人看不起。
我答应了她。
母亲走后,徐南慈来了,她说我便是死了,也救不了妹妹们。
她说妹妹们已经被人糟践了。
我原本不信,但是很快地我就明白了,她没有骗我。
在母亲眼里,把女儿们嫁出去,确实能换来一些钱,但卖女儿,能一直换钱。
我答应了徐南慈,和她一同告发母亲。
我这一辈子已经身不由己了,但我还是想救救妹妹们。
我坐在大殿上,从未有过的平静。
我告发了自己的嫡母和亲生父亲,心里舒爽了许多。
夫君要去救妹妹们,他说让我相信他。
我信的。
他是正人君子,他从不在意我的出身,我相信他能做到。
我最后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他手心里的温度我很想多摸一会儿。
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好难受。
回到徐家,我让下人们都去休息,给夫君写了离别信,离开了徐家。
我摸着肚子,给孩子道歉。
孩子啊,对不起。
你的娘亲活得不光彩,有那样的娘家不光彩,自己做的那些错事、作的那些妖,也不光彩。
娘亲实在不想让你出生以后知道这不堪的往事。
也实在没脸面对你爹爹。
他那样好,他值得一个好女人陪着他。
我原本还想给徐南慈留封信,后来想了想,算了吧。
她是明媚的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行事光明磊落,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喜欢便与你亲近,不喜欢也有拒绝的底气。
而我,是活在阴沟里的蛆虫,一辈子努力地想爬上岸。可上了岸才发现,这样光亮的世界里,容不下我这样肮脏的虫子。
我疯狂地嫉妒她,疯狂地羡慕她,我多希望自己就是徐南慈,能被母亲疼爱,能被兄长呵护。有身体、有体面,便是进了皇宫也能和公主有说有笑。
可我不是。
我是柳家用来交易的筹码柳紫嫣。
我是只比那几个妹妹幸运一点点的柳紫嫣。
可就连这一点点的幸运,也被我弄脏了。
这一辈子活得真累啊。
看人脸色、受人白眼,不停地斗啊、争啊。
如果真的有来世,嗯,就让我做一只蝴蝶好了。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展翅于花草间。
总不会有人来对着一只蝴蝶嘲讽:「瞧瞧这只庶出的蝴蝶,多上不了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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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有一对兄弟去探险,深入一条狭长洞穴。 哥哥在前面开路,结果,他却走错了路。 等到他发现前面已经无路可走的时候,他才知道,这是一条死亡岔路。 而他,再也出不来了。 洞穴探险 坚果油灰洞情况示意图 你体会过绝望吗? 如果你是图里的这位哥哥,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