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被养在宫里,可惜只是真公主的替身。
当流落在外的真公主回来时,皇帝要把我赶出去。
我开心地连夜就走。
那些折磨我十几年的女工刺绣,诗书礼仪、规矩教条通通见鬼去吧!
却不想,真公主却求着皇帝将我留了下来。
「姐姐出去无依无靠,不如让她留下来吧。」
前一世,我信了她的邪,最后惨死。
这一世,我要亲手撕碎这朵白莲花!
「既然萱儿回来了,就送她出宫吧。」
失落多年的真公主回来时,皇帝亲自出门迎接。
而我,作为真公主的替身,似乎没有继续留在宫内的必要了。
真公主柳萱儿回来时,面色饥黄,柔弱的身子像一张纸片。
她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却还在深深自责:
「这么多年,萱儿让父皇母后担心了,罪该万死。」
皇帝听了,心中的愧疚更深,当众封了柳萱儿为长公主,地位等同诸侯。
更是为了讨亲生女儿开心,让我这个替身离开皇宫。
柳萱儿却是主动请求将我留下来——
「父皇不要!」
她猛地扑到皇帝面前,狠狠磕了一个响头:「姐姐替萱儿尽孝十六年,没有苦劳也有功劳,更何况姐姐一个弱女子,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被贬出宫后该如何生活啊。
「求父皇留下姐姐,萱儿愿将姐姐当成亲生姐妹,好好待她。」
皇帝听了,笑得极为开心,大夸柳萱儿心地善良以德报怨,又封了柳萱儿「仁善公主」的称号,称她一颗菩萨心,当为皇室之表率。
听着皇帝连连不断地称赞,再看柳萱儿磕红的额头,手足无措的领旨模样,我心里忍不住冷笑一声。
呵,好一朵盛世白莲花。
要不是前世看到过她那恶毒的嘴脸,还真会被她伪装的善良给骗了。
前世,柳萱儿被接回皇宫时,不但将我留在了皇宫,还待我如亲姐妹。
吃穿用度,都和她的一样。
我念着她的好,对她掏心掏肺,只要是她喜欢的、想要的,我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她得到。可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最后害我惨死,尸骨无存的居然会是她!
而这一切,都是她早就埋好的阴谋!
如今我重生归来,这一世,我一定要亲手撕碎这朵白莲花!
同前世一样,皇帝二话不说同意了柳萱儿的请求,并决定在三日后的宫宴上正式向众人介绍柳萱儿,皇后还多次提点我要好好照顾妹妹。
我笑吟吟地应下,毕恭毕敬地行礼恭送他们离开。
当晚,我跟着柳萱儿再次住进了公主殿。
柳萱儿缠着我非要跟我一起睡,美名其曰「想促进一下姐妹之间的感情」。
我却只想呵呵。
两个刚认识不到一个时辰的人,哪里有能同床共枕的姐妹情?
柳萱儿黏着我,分明是想跟我套近乎,以方便实施她接下来的计划。
果然,刚就寝没多久,柳萱儿就主动攀上了我的胳膊,撒娇道:「姐姐,我刚入宫什么都还不懂,姐姐能不能多教我一些宫里的规矩呀?」
前世我听到柳萱儿这么说的时候,还以为她是个上进的姑娘。
而且接下来的几天,她对我亲如姐妹,我很感动,于是就尽心尽力地教她宫规礼仪,她也学得努力,有模有样。
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宫宴上那天,她却频频出错出尽了洋相,成了整个皇朝的笑话。
她哭着骂自己愚笨,明明每天都在认真跟我学习宫规,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
皇帝听完,误以为我没有好好教导柳萱儿,故意想让柳萱儿出丑,大骂我心思歹毒,当场赏了我五十大板!
柳萱儿挡在我的面前,跪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替我求饶,把责任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我这才只挨了二十大板,保住了一条小命。
当下,我自然是对她更加感激,把她当成了亲姐妹,开始对她无条件地信任,开始对她掏心掏肺地好。
而这正是柳萱儿想要的,她利用我对她的信任,一步步地引导我,让我成为了她的棋子。
到最后,我身边所有的人都被她残忍杀死,而我也被她送上了断头台!
此刻。
看着身侧笑靥如花的柳萱儿,我忍住想要一把掐死她的冲动:「好妹妹,你放心,这三天姐姐一定会请最好的嬷嬷教你宫规,绝对会让你成为宴会上最亮眼的女人。」
柳萱儿没有察觉到我眼底的冷意,开心地表达着感谢。
然而次日,当杨嬷嬷拿着一条藤鞭,卯时就出现在床前把她从床上拖下来时,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杨嬷嬷来时,我早早就穿戴整齐地候在一旁,而柳萱儿还毫无形象地在床上四仰八叉地躺着。
杨嬷嬷看到这一幕,立刻变了脸色,一把掀开被子,将柳萱儿从温暖的被窝里拽了出来:「堂堂公主,这种睡相被人看到也不怕丢皇家的脸!」
柳萱儿刚入宫,哪里分得清大小宫职。
看到杨嬷嬷这么凶,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半天不敢说话。
直到听我恭恭敬敬地喊一句:「杨嬷嬷。」
柳萱儿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一个老宫女给拽下了床,脸色顿时变了又变。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杨嬷嬷并非普通的宫人,而是同太后一起入宫教导了两代皇后宫规礼仪的大麽麼,哪怕是皇帝见了她,也得客气三分。
杨嬷嬷冲我行了礼,难得露出了个笑,再看向柳萱儿时,又变成了一脸嫌弃:「老奴奉命来教公主宫规礼仪,公主请吧。」
柳萱儿回宫后,都是被众人捧着宠着,生怕她有一丁点儿的不满意,突然遭到了杨嬷嬷冷言冷语的对待,瞬间不乐意了。
但表面上还在装模作样:「萱儿听说姐姐的宫规礼仪是最好的,我想跟着姐姐……」
「萱儿,杨嬷嬷可是跟着太后进宫的老人,就连姐姐也是被嬷嬷教了好一段时间,才能做到现在这样的,你可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不等柳萱儿说完,我就打断了她,还特意提了下杨嬷嬷的来历。
果然,柳萱儿一听说杨嬷嬷是太后身边的人,立刻改变了想法,就连笑容也真诚了两分。
「既然姐姐都说嬷嬷好,那就麻烦嬷嬷好好指点一下萱儿了。」
杨嬷嬷不冷不淡地说了句:「老奴不敢。」
然后使了个眼色,众宫女就捧着各种华丽的衣裳首饰走了进来,要给柳萱儿更衣梳妆。
柳萱儿顿时双眼放光,下意识就要去摸那些绫罗绸缎。
「啪!」
藤鞭狠狠地抽在了柳萱儿娇嫩的手背上。
柳萱儿一声尖叫,猛地抽回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杨嬷嬷。
杨嬷嬷却是十分淡然:「再来。」
柳萱儿瞬间有些慌了,一个敢抽公主鞭子的嬷嬷,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她死死抓住我的胳膊不肯松开,眼泪汪汪地求我救她,说自己不要跟杨嬷嬷学宫规。
看着柳萱儿明明想夺走藤鞭狠狠抽杨嬷嬷一顿,却还要强忍着不能发作,我心里都快乐开花了,面上却是一副着急的模样:「嬷嬷,妹妹身娇体弱受不得体罚,既然妹妹不想学,这宫规就不学了吧,大不了……不去宫宴就是了。」
这话一出,我明显感觉到柳萱儿抓我胳膊的手松了松,闹得动静也不如刚才那样大了。
杨嬷嬷也没有给柳萱儿反悔的机会,命宫女们把她拉回去继续梳妆更衣。
柳萱儿神色间明显有些挣扎。
这可不行,她不乖乖地学习这些宫规礼仪,我怎么能看到后面的大戏呢?
我赶紧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乖乖的,不要动。
身为公主,只要好好享受宫人们的伺候就行了。
柳萱儿得到了我的提示,感激地朝我点点头。
看着她这副小心翼翼的蠢笨模样,我心里在暗暗发笑。
乖乖站着就不挨打了?
怎么可能?
鞭子抽打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在宫殿里响起。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道带着颤音哭泣的惨叫声。
站姿不对,手势不对,表情不对,甚至连挨打时叫了出来也都成了被打的原因。
仅仅半个时辰,柳萱儿的身上已经青青紫紫,惨不忍睹。
我看着她身上的那些伤,只可惜不是自己亲自动手的,不然我肯定比现在更舒爽。
不过游戏要慢慢玩,总不能一下子就把人玩死了。
于是,我假装刚刚反应过来,急切地走到杨嬷嬷面前,替柳萱儿说话:「乐平知道嬷嬷一心为了皇家颜面,才会这么严厉地教导妹妹,但妹妹刚回宫,很多事情都还不懂,不如今日的教导就到这里,可好?」
杨嬷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柳萱儿,藤鞭一甩,留下一句:「午膳后继续。」
原本还以为自己终于解脱了的柳萱儿,听到这话,一口气没上来,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我赶紧让人把柳萱儿扶到床上,让宫女该请御医的去请御医,该喊皇后的去喊皇后。
等众人都走了,我才慢悠悠地从衣袖里掏出刚才杨嬷嬷偷偷交给我的膏药,均匀又仔细地涂抹在柳萱儿身上的鞭痕上。
杨嬷嬷的藤鞭跟膏药都是特制的,藤鞭打人虽然会有痕迹,但并不会让人感觉到有多疼。然而一旦配上特制的膏药,鞭痕就会立刻消失,不留任何痕迹。
时间一久,伤口处就会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痒,能把人折腾得生不如死。
这是宫里的老人独传的秘法,专门用来教训一些不听话的宫人,还可以防止被主子发现。
至于我为什么会选择找杨嬷嬷?
除了幼时杨嬷嬷曾教导过我几年的师徒情,让我坚信她会帮我外,还因为前世她为我而死的救命之恩。
前世,杨嬷嬷就是因为我才得罪了柳萱儿,最后被柳萱儿处以鞭刑,活活打死了。
这次能让杨嬷嬷以这种方式报前世之仇出口恶气也是好的。
「砰!」
殿门被人狠狠推开。
我将柳萱儿的衣服穿好,平静地跪在地上。
来人进门时,我立刻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我痛哭流涕:「母后……是乐平不好,没有照顾好妹妹……」
皇后根本懒得施舍我一个眼神,一心惦记着她善良纯洁的好女儿:「萱儿,萱儿你怎么样?」
我揉了揉自己的大腿,有点后悔刚才掐早了。
大概是皇后「爱的呼唤」过于强烈,柳萱儿睫毛微微颤抖,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睁眼就滚下来大颗大颗的眼泪,十分地委屈:「母后……萱儿疼……」
皇后一听,顿时心疼得不得了,「不疼不疼,母后这就宣太医帮你看看。」
皇后招来宫人刚要吩咐下去,那边就有宫女带着太医院的御医浩浩荡荡地来了。
众人见到皇后,齐齐跪了一地:「臣等见过皇后。」
我侧头瞥了一眼,光是御医就有五六七个。
不知道的人看到这阵仗,还以为是皇帝要驾崩了呢。
皇后明显也意识到了这点,脸色顿时沉了沉,只有那柳萱儿还傻乎乎地乐呵,以为这是别人对她的重视,脸色瞧着也比刚才红润了不少。
太医既然来了,也不能立刻赶人回去,皇后走到一旁坐下,让太医们给柳萱儿看病。
病不看还好,一看,太医们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皇后……公,公主这是有喜了……」
太医的一句话,直接让柳萱儿煞白了脸,皇后的脸色也骤然变得铁青。
流落民间的公主,回宫次日就被太医把出喜脉,这事要是传了出去,刚封了柳萱儿「仁善公主」称号的皇帝以及心心念念把她当成宝的皇后,就成了全皇城有史以来最大的笑话。
我脑袋低垂,用力地掐着腿上的软肉,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笑出声来。
前世,柳萱儿的私生活极其混乱,在入宫前就不知道跟多少男人勾搭过。
后来发现自己怀有身孕后,她就想尽一切办法把孩子处理掉了,一起被处理的还有那些为她诊出喜脉的太医们。
要不是宫宴前后的一段时间,太医院莫名其妙消失了不少太医,我压根就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那时候我对柳萱儿信任有加,她说太医们主动向皇帝提出想要去民间义诊,为皇室积福,我就信以为真。
直到太后养的宠物狗在花庭里扒出了尸体,皇帝命人调查,才发现那些消失的太医竟然全被埋在了公主殿的后花园,而此处的一花一草全都是我亲手移植的。
我成了最大的嫌疑人,被关进了大狱。
想到我那时在大狱里经历的一切,我就恨不得杀了柳萱儿,啖其肉,饮其血。
不过现在终归不是前世了。
皇后一把挥落茶盏,狠狠拍了下桌子:「放肆!公主的清誉岂是你等能够玷污的?!来人!给本宫掌嘴!」
众太医们齐齐跪了一地,高声向皇后求饶。
然而皇后身边的那些宫女嬷嬷们怎么可能给他们机会。
啪啪啪。
一时间整个宫殿都是起起落落的巴掌声。
柳萱儿咳了两声,虚弱地喊道:「母后……」
皇后此刻正在盛怒中,再加上殿里此起彼伏的巴掌声,压根没有听到她那道跟断气没啥区别的呼喊。
柳萱儿的表情一时尴尬住了,无助的目光投向了我。
瞧着那些太医的脸基本都已经肿了,手握呈拳,关节泛白,我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于是整了整表情,起身来到皇后面前,再次跪下:「母后,妹妹身子娇弱,刚刚又受了惊吓,难免会有些脉象异常,不如让太医们一个个重新把脉,再确认一番?免得污了妹妹的清誉,又让太医们含冤……」
这话可是说到了皇后的心坎里去了,哪个当娘的能接受自己女儿带着一个野种回来?
尤其还是皇室这种把颜面看得比生命还重的地方。
皇后难得地对我露出了个好脸色,让我平身后,才挥了挥手,命嬷嬷们停下来。
太医们对各自的能力心知肚明,一个错,还能个个错不成?
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我,都不敢动作。
我只是笑了笑:「愣着干什么呀?皇后重新给了你们一次机会,还不赶快为公主诊断?」
很快,那群老古板里走出来一个年轻医官,向皇后行了个礼:「下官仲良,愿重新为仁善公主诊脉。」
我悄悄瞥了他一眼,在一众白胡子的老古板中,他可以算得上是一股清流了,棱角分明的脸庞,偏偏配上一双风流的桃花眼,又冷又欲。
难怪唯独他脸上不见红意,怕是动手的小宫女根本舍不得伤了那张面皮。
我在心中默默念着他的名字:「仲良。」
前世,我没有见过他,只曾听说过此人为人光风霁月,常施善于人,义诊为民。
那些被报上去参加民间义诊的太医名单中,就有他的名字。
没想到这一世,我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认识他。
皇后打量了一眼仲良,似乎有些怀疑他的医术。
但有太医愿意重新搭脉,就意味着此事确实可能是个乌龙。
皇后自然乐见其成,就算不是误诊,她也有其他手段让这个秘密彻底埋藏,便不再纠结,点点头便是默许了。
众多双眼睛紧紧盯着医官的动作,就连呼吸都放轻了不少,而这其中,最紧张的莫过于柳萱儿,想要太医诊断又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只好装作无力的虚弱模样缓缓合上了眼。
而仲良,丝毫没有被众人影响。
他不卑不亢地把脉枕放在柳萱儿的手腕下,重新搭脉。
半盏茶后,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仲良收了手,恭敬地朝皇后行了一礼:「下官不才,公主确是受惊所致,脉象紊乱不堪,产生了异象,才会误诊成了喜脉,如今脉象已然平稳,只需配上几服安神药便可痊愈。」
一句话,听得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我微微挑眉,仔细打量着那个年轻医官。
要不是我早就知道了柳萱儿的真面目,还真的会被眼前这个小医官一板一眼的模样唬住。
而那些老古板们的表情更是五彩缤纷,纷纷请愿重新诊脉。
皇后为了彻底打消疑虑,全部同意了。
最后太医们面面相觑,犹豫纠结了片刻,得出了一个统一的结论:「仁善公主所谓的喜脉,就是受惊所致的乌龙。」
柳萱儿松了口气,抽抽噎噎地喊着母后,不停地说着自己的委屈,甚至还把衣袖撸上去让皇后看看她身上的伤痕,然而光洁白嫩的皮肤上连一颗红点都没有。
皇后就像是被人戏耍的猴子一样,终于绷不住了:「太医院众人医术不精,险些酿成大错,全部罚俸三月,以儆效尤!
「至于仁善公主,在宫宴开始前,就留在公主殿好好跟着杨嬷嬷学习宫规吧。」
说完,皇后就带着一大批宫人如同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地走了。
我安抚了柳萱儿一会儿,就来到了殿外,好好赏了去喊皇后跟太医的那些宫女。
一个宫女去叫御医,也许只会请来一位,但一众宫女陆陆续续跑去请人,以柳萱儿如今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如何不让太医院的那些老家伙们着急?
所以呀,有时候恩宠太盛,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处理完这些事,我拍拍手,朝后花园走去。
突然,一道颀长的身影挡住了我的去路。
来人双手作揖,恭恭敬敬地朝我行了一个礼:「臣,多谢公主今日的救命之恩。」
我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掩唇而笑:「仲太医这是何意?乐平怎得就救了你一命?」
仲良挺直背脊,漆眸定定地看着我:「若非公主提醒,只怕今日踏进了公主殿的人,都难逃一死。公主日后若有所需,仲良必然倾命相助。」
我嘴角勾起的弧度带了些真意。
看来此人不傻嘛。
我故意建议太医们重新诊脉,就是在提醒他们「谨言慎行」。
若是他们能听懂我话里的深意,就是救了他们一命,日后这些人就得承我的一份恩情;若是听不懂,那就是他们蠢,是他们的命。
只是我没想到这些人精里,最聪明的那个人竟然会是他。
但前世我并没有与此人有所接触,光凭几句话,还不足以让我完全地信任他。
「乐平可不想要仲太医的命。只是萱儿妹妹这两日吃不好睡不好,半夜还总是发梦尖叫,我这个做姐姐的着实担心会影响了之后的宫宴,不知道仲太医可有什么治疗的法子?」
仲良沉思了一会儿,回道:「臣有一良方,可治仁善公主的病症。」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我微微一笑,转身就离开了。
随后,太医院果然派人送来了「安神」的汤药。
柳萱儿看着那黑乎乎的药汤,脸上的不情愿真真切切地没有一丝作假。
我可没有给她丝毫拒绝的机会,就如前世她打着「为我好」的名义那样,连哄带骗,亲手把那些药一点点地喂进了她的嘴巴里。
前世,我因感染了一点风寒,被柳萱儿抓住了机会。
她长期骗我喝下含有致幻药物的汤药,害我精神逐渐变得恍惚。
一次又一次在殿前失仪,宴会出丑,让我从曾经人人称赞的知书达理的乐平公主,变成了不懂礼数的乡下村姑。
最后,别说本就不喜我的皇帝跟皇后,就连最喜爱我的太后都开始对我失望了。
当侍卫们从我种植的花草下挖出来一具具穿着医官服饰、宫人服饰的尸体时,我的精神终于到了崩溃的边缘。
皇帝当场命人把我扔进大狱。
而柳萱儿则是亲手把我推进了那些肮脏的死囚堆里,在我身上烙下了一个个羞辱的烙印。
我哭喊、挣扎,大喊自己冤枉,求不来皇帝太后,就求见杨嬷嬷一面。
杨嬷嬷来了,带着太后的懿旨来了。
她说太后不信我会杀人,要我再坚持一下,千万不要认罪。
她说一定会还我清白。
我咬着牙,忍受着无尽的羞辱苦等数月,结果,等来的竟然是杨嬷嬷的尸体!
柳萱儿指着杨嬷嬷身上血淋淋的鞭痕,笑嘻嘻地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拜我所赐,是我害死了杨嬷嬷。
我知道她想要我彻底崩溃,想要彻底摧垮我的意志,可我偏不如她的意。
只要太后还在,我就有希望,我就不信她一个半路回来的公主能有通天的本事,能够对抗得了太后。
可老天仿佛偏要看我笑话似的。
杨嬷嬷死后没多久,宫中又传来消息,说是太后突然病重,薨了。
我最后的依仗也没了。
我彻底崩溃了。
皇帝在皇后跟柳萱儿的挑拨下,甚至懒得再审理这个案子,直接将我送上了断头台。
我曾问过柳萱儿,我究竟做了什么让她这么对我?恨不得我死?
她说:「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
重生之后,我曾无数次回想自己究竟知道了柳萱儿什么秘密,才会让她这么恨我,非要置我于死地。
可无论我回想多少遍,都没有得到答案。
唯独宫宴那次,我无意中撞见过柳萱儿跟一男子拉扯。
只可惜有夜色遮挡,我根本没有看清那个男人的模样。
当时她说那人醉酒迷路了,我也就没有多想。
难道,这事另有隐情?
转眼,就到了宫宴这天。
皇宫里张灯结彩,到处挂满了喜庆的红灯笼。
如同前世一样,太后因为身体抱恙,早早就让杨嬷嬷告诉了皇帝,自己不会参加这次宫宴。
这次参加宫宴的除了宫中妃嫔外,还有众臣子与其家眷。
柳萱儿特意挑选了一套华美精致的宫服,原本就与皇后有七分相似的容貌,经过杨嬷嬷的调教与指导后,更是像了十成十。
而我,则是十分低调地选了套素雅的服饰,朝皇帝皇后行过礼后,便安安静静地寻到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柳萱儿口中说着长幼有序,故意落在了我的身后。
一走进大殿,瞬间就吸引走了全场的目光。
我抬手饮下一杯酒,借着衣袖的遮挡观察着众人的反应。
虽然大家都震惊于柳萱儿与皇后的相似之处,但唯独坐在左侧次席的丞相之子刘康,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柳萱儿。
那眼神如同一头饿狼般,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扒光溜她似的。
我嘴角微微勾起:「找到了。」
确认了目标后,我便不再着急了,随手将昨晚仲良交给我的药粉撒进了酒杯里。
柳萱儿坦然自若地享受着众人的注目,朝着皇帝与皇后盈盈下拜:「萱儿见过父皇母后,愿父皇母后洪福齐天,寿与天齐,大梁国国泰民安,久盛不衰。」
皇帝见到她这副大家闺秀的端庄模样,龙心大悦,当场宣布了柳萱儿的身份,并赏了她数十匹千金难求的云锦,金银珠宝若干。
皇后也不甘落后:「本宫没有什么准备的,就把这枚簪子送给你了吧。」
说着,皇后就取下自己发髻上的纯金凤簪,交给了柳萱儿。
据说,那枚凤簪是皇帝命工匠花了数月打造而成,在皇后生辰那日特地当做礼物送给了她。
上面的每一丝表情,每根羽毛都栩栩如生,就连凤眸处镶嵌的宝石,都是从异邦漂洋过海进贡而来的最上等的红宝石。
此凤簪,整个皇朝,仅此一枚,独一无二。
柳萱儿即便不知道其来历,但当众得了赏,又见众嫔妃郡主们羡慕嫉妒恨的表情,内心十分得意,谢过之后,连忙摸了摸自己的发髻,直接簪上了。
原本恰到好处的妆发,因为插进了这一根金簪,瞬间破坏了原本的美感,俗气又粗俗。
人呐,即便是登上了高位,过上了荣华富贵的生活,但骨子里依旧会带着旧时的习惯,一个不注意,就会露出真面目了。
众女眷也不嫉妒了,只捂着唇偷偷地笑。
柳萱儿却一无所觉,坐在我旁边自责道:「姐姐,父皇母后送了这么多东西给我,你不会不开心吧?你要是不开心的话,我把东西都给你……」
我将酒杯递给她,笑着打断道:「怎么会呢?父皇母后疼你,姐姐替你开心还来不及呢。
「来,为了庆祝妹妹今日大放异彩,姐姐敬妹妹一杯。」
柳萱儿瞥了眼我手中即将溢出来的酒,果断端走了桌上我已然喝过一口的那杯:「姐姐刚才喝的这杯貌似更可口些,妹妹就用这杯跟姐姐碰杯啦~」
我笑:「好呀。」
眼见柳萱儿即将喝下那杯加了料的酒,一道男声突然在我们身侧响起:「青娘……」
柳萱儿就像是被什么惊到一般,浑身一抖。
杯子「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柳萱儿大概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在宫宴上听到这个名字。
慌乱的表情几乎来不及遮掩,就被周围的人尽收眼底。
而我则是看着地上碎掉的杯子,心疼了一秒仲良特地寻来的药。
然后抬起头看着来人,替众人问出了心底的疑问:「刘公子是不是认错人了?怎么喊萱儿『青娘』?」
刘康轻哼一声:「本公子阅女无数,怎么可能……」
「姐姐!」柳萱儿脸色惨白地失声喊道。
尖锐的声音直接穿破宫宴上的礼乐声。
火热的气氛停滞了片刻,就连舞女们也都停下了动作。
皇帝看过来:「发生了何事?宫宴之上,为何如此大呼小叫?」
哦对了,皇帝虽然宠爱柳萱儿,但同太后一样,也是一个非常注重礼节,爱面子的人。
身为皇室的一分子,私下怎么着都行,但在大庭广众之下失仪,绝对是直接翻脸不认人。
柳萱儿深知这一点,立马换上一副委屈的表情:「回父皇,刚才姐姐与萱儿碰杯,不小心恍了神,打翻了酒盏,萱儿的衣服脏了……一时慌乱才会……」
前世我满心信任柳萱儿,从未深思过她说过的话。
现在细细想来,其实每次出现意外,柳萱儿都能凭借几句话,将所有责任推到我的身上。
果然,皇帝听完柳萱儿的话,瞬间沉了脸色:「乐平既然身体不佳,就早点回去歇息吧。」
接着吩咐身边的宫人:「来人,带仁善公主下去换身衣裳。」
两种态度,明显向众人表明了我跟柳萱儿在皇帝心中的不同地位。
但这恰恰合了我的心意。
我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行完礼,就在众人的议论声中转身朝公主殿走去。
途径御花园处,我突然想起自己的手帕落在了宫宴上,便吩咐宫女去帮我取回来。
宫女前脚刚离开,仲良从旁边的假山后走了出来:「公主。」
「事情都查清楚了?」我一边留意宫宴那边的动静,一边问道。
「查到了。」
仲良从袖中掏出一张纸,上面记录着柳萱儿回宫前所有的经历。
不出所料,柳萱儿曾在烟花巷待过数年,唤作「青娘」。
在她风头最盛的时候,因偷窃恩客的钱财被抓进了大狱。
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县令连审问都没有就将她好好地放了出来。
再之后,柳萱儿就被接来了皇城,摇身一变成了失踪十六年的「仁善公主」。
我扫了一眼上面记录的柳萱儿的恩客名单,刘康赫然排在首位。
刘康本就是个喜欢花天酒地的纨绔,曾夸下海口要逛遍整个大梁国的花楼,他要是不在名单上,那才是出乎我意料。
只是,另一个略显眼熟的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
柳芮成?
仲良注意到我的目光:「此人总共去过三次,每次都是斗篷遮面,子时便会出来。据老鸨说,此人京城口音,大约四十岁左右。」
听着仲良的介绍,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好像前世我曾在哪里听到过一个女人亲密地喊着这个名字:「芮成……」
就在我仔细回想的时候,余光突然瞥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朝这边走来。
我连忙拽起仲良的手,闪身躲到了假山后面。
很快,那两人就来到了附近,直接钻进了假山里。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就是接连不断的喘息。
我微微探出头,刚看清两人的模样,就被仲良捂住了眼睛,拉了回去。
掌心传来的灼热温度,覆在眼皮上的宽厚温暖的大掌。
还有身侧传来的淡淡药香,无一不在提醒我,这是个男人。
我与一个外男,躲在假山后,在听别人的墙脚……
这个认知,让我有片刻的愣神。
仲良似乎也察觉到不妥,连忙收回手。
我扭头看向他。
月光下,他俊朗的脸庞带着微微的赧意,眸子却黑得发亮,定定地盯着我。
我还没来得及看清里面的深意,假山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我顾不上仲良的反应,连忙朝假山里看去。
只见柳萱儿衣衫不整地扑在刘康的身上,手中高举着一根发簪,一下又一下地刺向刘康的脖子、胸膛。
刘康挣扎着,想要呼救,一张口,嘴里就涌出大量的鲜血。
鲜红的血液很快染红了两人的衣服。
柳萱儿却似毫无所觉,神色癫狂地喊着:「死吧!去死吧!」
一切都如我计划中的那般,柳萱儿癫狂捅人的一幕正巧被取完手帕回来的宫女撞见。
吓破胆的宫女冲回了宫宴,引来了众人。
皇帝看着柳萱儿衣衫不整、浑身是血地倒在刘康的身上,脸色铁青。
撞见了这等丑事的臣子、女眷们都低下了头,静默得如同鹌鹑般。
唯独刘相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一把推开柳萱儿,悲痛欲绝地将刘康抱进了怀里,不停地喊着:「康儿……」
因着刘相这一推,柳萱儿瞬间清醒了过来。
看清周围的情形后,她连扑带爬地扑倒在皇帝的脚边,慌乱地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
「父皇,我刚才看到刘公子一动不动地倒在这里……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不是我……」
柳萱儿再次露出那副楚楚可怜的无辜表情。
要不是我全程都在围观,说不定还真的会被她这副模样忽悠过去。
这等反应速度,以及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我真是不得不佩服。
皇帝明显也有些犹豫了。
毕竟他们赶到时,柳萱儿体内的药效已经过去了。
没能让他们直观地瞧见柳萱儿伤人时,是如何地癫狂。
皇后见状,适时说道:「萱儿这么柔弱的姑娘,怎么伤得了刘康?说不定是那宫女看走了眼。此事还得再仔细调查一番,免得冤枉了萱儿。」
赶去报信的宫女听了这话,顿时双腿一软,直接跪下了。
不等皇后使眼色,就有宫人将她架起,拖了下去。
我心头咯噔一声,顿感不妙。
果然,皇帝仿佛松了一口气般。
下令将柳萱儿软禁进公主殿,调查完此事后再做定夺。
又命人将刘康抬进清心殿,喊来御医治疗。
我躲在暗处,静静看着这一幕。
一场宫宴,变成了闹剧。
相比较前世的殿前失仪,这一世柳萱儿可谓是真正地身败名裂。
即便皇帝没有直接定她的罪,但堂堂一公主跟外男衣衫不整地躺在假山中,也足以让她成为整个皇朝的笑话。
但我仍觉得不够。
还不够。
前世只因在我种植的花草下发现了太医、宫人们的尸体,我就被扣上了「杀人犯」的罪名,被关进了大狱。
而柳萱儿在大庭广众下害了刘相独子,证据确凿,却只落得个软禁的下场。
明明两个人都是因为药物导致精神异常,行为癫狂,结果却天差地别。
这怎么能行呢?
等众人散去,我示意仲良从另一处先行离开,自己则是走进假山里,捡起那支被人遗忘的「凶器」,用手绢仔细地包裹起来。
既然皇帝无法主持公道,那我就去找能够主持公道的人。
赶到慈宁宫的时候,杨嬷嬷似乎早已等候多时,不等我开口,就将我带进了太后的寝室。
向来注重礼仪的太后,即便是深夜起身,也是穿戴整齐,发髻梳得整整齐齐。
我只瞧了一眼,便双眼一热,险些落下泪来。
这是前世唯一一位信任我,自小疼爱我,却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到的祖母啊。
我俯下身,连同前世的那份一起,恭恭敬敬地朝她拜下去,行了一个大礼。
等我拜完,太后招了招手:「平丫头,过来哀家身边。」
我依言走过去,坐在了榻前的脚踏上,亲昵地喊了声:「祖母。」
太后抚了抚我的发髻:「深夜不好好在寝宫休息,特地跑来哀家这里。是有什么话想要对哀家说的吗?」
想说的?
那可真是太多了。
前世的委屈、不甘、仇恨,这一世动用一切手段,还没能找到的答案。
太多太多想说的话,却没有一句能告诉眼前的这位老人。
我抬眼瞥了眼杨嬷嬷。
她低头垂目,双手交握,安安静静地候在一旁。
我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请杨嬷嬷去教导柳萱儿宫规的事,还没有过过太后的明面。
太后可以不问,但我不能不提。
「祖母……平儿之前未跟祖母商量,擅自请了杨嬷嬷教萱儿宫规,害她吃了不少苦头,还请祖母责罚。」
太后似乎没有生气:「哦?你还知道这事要跟祖母说一声的啊?
「平儿就是有些嫉妒妹妹,自她来后,父皇母后对平儿愈发地讨厌了……」
我低下头,刻意带上了点哭腔。
太后喜欢我的最大原因,就是我知书达理,进退有度。
如今突然在她面前露出这副可怜巴巴的小性子模样,顿时觉得我真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心疼地拉起我的手,拍了拍:「玉不琢不成器,这点儿苦头都吃不了的话,那她也不配当我大梁国的公主。」
「你放心,就算皇帝皇后不喜你,你也是哀家最疼爱的公主,定不会让你受了委屈,只是……」
太后话音一转,别有深意地看着我,「你这丫头也别跟哀家东拉西扯,说说今天宫宴上发生的事情吧。」
果然。
太后真正在等的,是宫宴上的事情。
我不知道太后究竟知道了多少,是试探还是单纯地想要再听我讲述一遍。
略微犹豫了会儿,我隐去了自己与仲良见面一事,将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太后。
最后从怀中取出那枚染血的簪子:「祖母,平儿不懂什么大道理,只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如今丞相之子在宫中身受重伤,不知生死,真凶却逍遥法外,愿祖母能出面主持公道。」
太后定定地看着我手中那枚精雕细琢的凤簪,轻轻叹了口气:「平儿,你身在帝王家,应当明白,『公道』二字向来只是帝王的一句话。」
「平儿知道,但平儿不认命。」
这可谓是我前世今生说过的最真心,最大逆不道的话了。
我既然重生了,又怎么可能会认命?
即便皇帝皇后一心要保柳萱儿,我也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她拽下来。
我心知太后若是接了此事,就意味着要与皇帝对抗上。
她是我的祖母,同样也是柳萱儿的祖母。
我就是在赌,赌她是否如前世那般,会坚定地信任我,站在我这边。
我几乎已经做好太后翻脸不认人的心理准备了。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太后不仅没有责怪我,反而轻轻笑了笑,眼底颇有些赞赏之意:
「不愧是哀家一手教导出来的丫头。
「好。既然平儿不认命,那这个公道,哀家就做主了。」
旁边的杨嬷嬷表情似乎也是一松,上前将簪子接了过去,状似无意道:「刘相老来得子,要是就这么折了,不给个交代,确实也说不过去。」
太后轻哼了一声:「芮成家的那小子什么德行,真当哀家不知道?要不是平儿开口,折了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犹如惊雷在我耳边炸响。
「芮成?」
我惊呼道:「刘相就是柳芮成?!」
太后看了我一眼,笑着解释道:「刘相入宫拜相前叫做柳芮成,之后才改名为刘瑞谦。说来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此时,我的心脏跳动得犹如擂鼓,已经听不清太后说的话了。
自然也就错过了太后与杨嬷嬷那一眼别有深意的对视。
我只知道,那个我曾经怎么也摸不到的真相,仿佛离我越来越近了。
柳芮成……
柳萱儿……
我再也坐不下去,匆匆向太后告辞,马不停蹄地朝清心殿走去。
太医院的人都被喊去为刘康治疗,仲良一定在那里。
我要赶紧找到他,让他去帮我查柳芮成的过往。
我有种直觉,柳芮成几次去见柳萱儿,绝不是去逛花楼那么简单。
说不定,把柳萱儿从大狱中救出来,甚至偷偷带来皇城的人,也是他!
以仲良曾经在民间的人脉关系,调查这种事情绝对是手到擒来。
然而,还没等我找到仲良,就撞见殿外的一处角落里,皇后跟刘相在小声地争论着什么。
刘相脸色铁青,强忍着情绪。
而皇后则是不停地安抚他。
最后甚至在刘相打算甩袖走人的时候,皇后直接伸出手拉住他:「芮成……」
我的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光。
前世的某个画面骤然清晰了起来。
那时,我身上仗刑的伤刚好没多久,心血来潮地想要去晒晒太阳,散散心,顺便去花园里看看自己种植的那些花草。
当时我挥退了宫女,一个人慢悠悠地走着。
花园深处,也是传来这样一道柔情不舍的呼唤。
我本想过去看个究竟,却被突然冒出来的柳萱儿吓了一跳。
后来,我的精神愈发恍惚,就逐渐地忘了此事。
没想到!
前世柳萱儿想尽一切办法害我惨死的真相,竟是这个!
一时间,我竟突然有些想要发笑。
原来柳萱儿根本不是皇帝的亲女,她的亲生父亲,是刘相。
而我,只因为一句自己都不记得的对话,就被柳萱儿与皇后针锋相对。
想尽一切办法置我于死地。
如果不是因为我身上还挂着「公主」的称号,身后还有太后撑腰,是不是在更早的时候,我就会像那些花园里的尸体一样,早就不声不响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
如果不是这一世,我提前请杨嬷嬷出山,亲自教导柳萱儿宫规,把前世的轨迹全部打乱了。
是不是,我依旧会像前世一样,一无所觉地走进她们设计好的陷阱里?
想到这里,我不禁觉得后背发麻,不寒而栗。
幸好。
幸好我没有坐以待毙。
我瞧着不远处亲昵的两人,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
然后我来到清心殿,找到仲良,只对他说了一句话:「柳芮成就是刘相。」
仲良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恢复了平静,朝我行了一礼后,就回去了。
我看着灯火通明的清心殿,听着里面传来的皇帝一声又一声气急败坏的怒吼。
我知道,有人将要活不过今晚了。
次日一早,清心殿就传来了刘康重伤不治的消息。
柳萱儿听闻这个消息后,吓得脸色惨白,拉着我的手,不断地哀求着:「姐姐救我……萱儿没有杀人,真的不是萱儿做的……」
我强忍一把甩开她的冲动,为难道:「好妹妹,不是姐姐不帮你,而是昨晚那么多人都看到了,姐姐实在有心无力……」
「不!姐姐,你可以的!」
柳萱儿就像抓住最后的稻草,神色已逐渐癫狂:「只要姐姐跟父皇说,跟刘康一起进假山洞里的人是你,父皇一定会相信我的清白的!」
瞧瞧,我这位好妹妹说的什么话?
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就要我搭上自己的名节。
这副不知悔改的样子,真是让我恨不得撕碎她的假面,让她彻底地暴露在大众眼前。
我是真的好奇,这种恬不知耻的话,她是怎么说出口的?
我装出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生气道:「妹妹,你让我拿自己的名节去换你的清白,可曾想过我将会面对什么?」
柳萱儿终于意识到惹恼了我,我可能真的就不管她了。
她眸光闪烁:「姐姐不用怕,太后不是最疼爱姐姐了吗?只要我与姐姐一起去求求太后,太后绝对会护住姐姐的!到时候,我们俩姐妹还可以好好地生活在一起……」
我简直要被气笑了。
一旦我告诉皇帝,跟刘康一起进假山洞的人是我,那我可就真是洗干净了脖子,亲自把自己的脑袋送上了断头台。
我还想再跟柳萱儿扯上两句,听听她还能说出什么惊呆我的话。
门外突然传来太监的宣旨声,命我与柳萱儿前往清心殿。
柳萱儿接完旨,整个人就变得沉默了,也不再缠着我让我救她了。
我瞧着她那副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的模样,悄悄留了个心眼。
清心殿上,皇上端坐首位。
皇后与刘相分别站在左右两侧,中间跪着一个小宫女,正是撞见了柳萱儿伤人的那位。
一夜不见,刘相脑袋上的头发已然白了一大片,身形佝偻,整个人都像是垮了般。
也是,亲女害死了自己的儿子,搁在谁身上都得崩溃。
尤其是这闺女跟儿子,貌似还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
只是瞧皇后跟皇帝的表情,似乎并不担心柳萱儿,反倒是对我的恨意更重些?
我压下心底的疑惑,同柳萱儿一起下跪行礼。
皇帝不说平身,我就跟着柳萱儿一直跪着。
但好歹皇帝没忘记正事,让柳萱儿讲述昨晚发生的事情。
柳萱儿瞥了我一眼,一秒钟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昨夜萱儿担心姐姐的身体,就想回公主殿去看看姐姐,谁知到了假山附近,突然听到里面传来惨叫声……萱儿担心是不是姐姐出事了,就跑了进去……没想到,萱儿刚看到地上趟着个浑身是血的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敲晕了……
「父皇,萱儿连只蚂蚁都不舍得踩,怎么有胆子去杀人啊?」
皇帝点点头,似乎十分认可柳萱儿的说法,然后看向我:「乐平,你有什么要说的?」
呵。
还需要我说什么吗?
我算是看明白了。
从太监宣旨让我与柳萱儿一同前来清心殿起,这些人就已经挖好了坑等着我跳呢。
而那个小宫女,经过一夜的「审问」,只怕是也早已改口。
「乐平无话可说。」我摇了摇头,「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昨晚乐平离开宫宴后,就回了公主殿,根本没有见到过刘公子。」
「姐姐……你为什么要撒谎?」
柳萱儿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昨夜萱儿被软禁公主殿时,你根本没有回去……」
「是啊,乐平。」
皇后指了指跪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小宫女,适时地表达着自己的困惑:「这宫女可是在你身边伺候的,她说,你昨晚突然在半路上吩咐她回宫宴上取手帕,再回去时,就撞见了有人在假山内行凶。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行凶人的模样,就被吓破了胆,扭头冲回了宫宴上。
「而你,乐平,你既不在宫宴,又不在公主殿,是去了哪里呢?」
早在我把计划告诉仲良安排他去调查柳萱儿回宫前的日子时,就已经预料到了这个场景。
我微微一笑,正打算告诉他们,自己昨晚等得不耐烦了,就转道去了太医院。
仲良早已将一切打点好,我根本不怕他们去查。
然而没等我开口,宫殿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杨嬷嬷扶着太后,缓缓走了进来。
「乐平昨夜一直待在哀家宫里。
「怎么?皇后有意见?」
殿里的众人瞧见太后,都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纷纷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皇后收起了自己盛世凌人的模样,低眉敛目道:「妾身不敢。」
太后冷哼一声,径直朝皇帝走去。
皇帝赶紧扶着她坐到椅子上:「您怎么来了?是不是那些不长眼的东西,又拿这些小事扰您清净了?」
「不长眼的东西」,大概指的是我吧。
要是眼前这个眼盲心瞎的糊涂皇帝,知道了皇后给自己戴了这么一顶大绿帽,不知会作何表情?
一想到那画面,我心里直乐呵,连跪着都不觉得累了。
「小事?」太后冷了脸色,「丞相之子深夜突然惨死在皇宫内院,你告诉哀家这是小事?!」
皇帝自知失言,嗫喏着不敢再说。
丞相却是被戳中了伤心事,双膝下跪,声音悲戚:「还请太后为我儿做主,让乐平公主以命偿命!」
要不是刘相口口声声想要我为他儿子偿命,说不定看在他这副可怜的样子上,我还会帮他说几句话。
只是被针对的人是我后,我就完全失去了这个兴趣。
不过这下,我也算是知道柳萱儿睁眼说瞎话,不要脸皮的德行是遗传谁了。
真不愧是父女啊。
原本还对刘相抱有一丝怜悯的太后,听到这话,脸色沉了下来:「让乐平偿命,谁给你们的胆?!」
只想找个替罪羊赶紧结案,心怀鬼胎的几人顿时哑口无言。
柳萱儿见情况不对,终于开始急了:「太后,您不能因为喜爱姐姐,就想着帮她脱罪啊……」
「好大的胆子!有没有罪,是你一句话就能决定的?!」
太后猛地拍了下桌子,喊道:「杨嬷嬷,掌嘴!」
杨嬷嬷的手劲儿,但凡尝试过的人,都不敢再出现在她面前。
更何况是柔弱的柳萱儿。
「啪啪啪!」
几个耳光下去,柳萱儿娇俏的脸庞红肿的就像个猪头,连惨叫都叫不出来了。
要是以这副尊荣再去扮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只怕是惹人发笑了。
皇后一脸心疼地看着柳萱儿,示意皇帝说说话。
皇帝刚刚咳了两声。
太后就摆摆手,示意杨嬷嬷停下:「去把人带进来。」
杨嬷嬷欠了欠身,把柳萱儿丢在一旁后,将殿门再次打开。
只见仲良牵着一个脸生的小男孩,从门外走了进来。
我疑惑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那个男孩。
他却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朝着太后与皇帝行了一礼。
男孩见到跪着的小宫女,就扑了过去:「姐姐!」
小宫女紧紧搂着男孩,哭得满脸泪痕,不停地磕着头:「我说,我全都说!」
「昨晚月光明亮,奴婢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就是仁善公主拿着簪子不停地刺着刘公子。
「而且,在宫宴上,奴婢还曾亲耳听到刘公子喊仁善公主『青娘』,当时仁善公主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你胡说!」柳萱儿脸色骤变,扑上去就想撕烂小宫女的嘴巴。
杨嬷嬷眼疾手快,一把将她薅了回来,摔在了地上。
柳萱儿疼得嗷嗷叫,却也没有人敢上前去扶她。
皇帝自觉没有面子,就冲无辜的小宫女吼道:「放肆!你可知欺君之罪是什么下场?!来人……」
「皇帝。」
太后抬手阻止他的动作,取出那枚染血的凤簪交给了杨嬷嬷,「这枚凤簪是杨嬷嬷在假山处捡到的,整个皇朝仅此一枚。
「哀家听闻昨夜皇后将此簪赏给了柳萱儿。
「既然宫女口口声声说刘康是被簪子所伤,那便让仲太医确认一下,可是此物所致?」
仲良从杨嬷嬷手中捧过凤簪,仔细看了一遍,又闻了闻上面干涸的血液。
将簪子又交还给杨嬷嬷后,才恭敬回道:「回太后、皇上,簪上染的红迹,确实是人血。
「而刘公子身上致命伤共十三处,伤处皆与此物的大小、尺寸相符。
「此凤簪,正是害死刘公子的凶器。」
刘相闻言,高声痛呼一声:「吾儿啊!」
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晕了过去,随即就有宫人进来将他抬了下去。
干脆利落的,我都震惊了。
今天的这场大戏,好像不需要我出场了。
我安安静静地跪在一旁,看着仲良与太后一唱一和地将人证物证全部摆在了皇帝的面前。
有那么一瞬间,那些怨怼、不甘的情绪,好似渐渐从我的身上抽离了。
心脏仿佛被另外的一些东西填满了。
柳萱儿扫视了一圈,自觉逃不过,双眼一翻,也想学刘相那样晕倒。
仲良则是淡定道:「仁善公主刚怀上孩子三月,近日接连受到刺激,确实容易昏厥。」
一句话,生生把柳萱儿刺激醒了。
皇后晕了。
太医们出面作证时,我仔细确认了一下,正是当初险些在公主殿丢掉性命的那几位。
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摆在了皇帝的面前。
沦落风尘、带孕进宫、秽乱宫闱、谋杀丞相之子……
皇帝即便再喜欢柳萱儿,也无法容忍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
哦对了,尤其当仲良将刘相跟皇后的那一段私情,以及柳萱儿真正的生辰八字告诉皇帝时,皇帝终于忍无可忍了。
当场就废了皇后,革了丞相的职,将两人及其九族全部关进了大狱。
至于柳萱儿,当然是被我特别「照顾」了一下。
如同前世一样,她加诸在我身上的一切,我一样不落地全部还给了她。
前世,我在牢里,她在牢外。
这一世,我与她换了位置,疯魔癫狂的那个人,变成了她。
柳萱儿不死心,依旧试图利用那副楚楚可怜的白莲花模样,让我帮她解释、脱罪。
我这么善良的人,怎么可能会拒绝她呢?
所以,我打开了牢门,领着柳萱儿躲开了狱头,一路朝外走去。
就在柳萱儿以为自己即将获得自由时,我一把将她推进了那间关满了死囚的牢房。
看着柳萱儿一脸不敢置信的绝望表情,我突然就笑了。
人呐,如果不亲身经历一遍,永远都不会明白那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感觉。
如今,我终于从柳萱儿的脸上看到了这副绝美的表情。
我终于,报仇了。
当那群疯狂的死囚,将柳萱儿淹没时,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掌遮住了我的眼睛。
「别看。」
小医官的声线依旧是那么清冷,但莫名地,我却从里面听出了些暖意。
还有点痒痒的,我耳朵都红了。
仲良一手捂着我的眼,一手牵着我朝外走去。
长街上,人群熙熙攘攘。
仲良将我护在自己的身侧。
我瞅着他俊朗好看的侧颜,以及那双多情的桃花眼,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是怎么跟太后搭上线的?」
仲良解释道:「太后很早就怀疑过柳萱儿的身份,派人调查时,刚好与我的人撞到了一起……后来我就被太后喊了过去。」
我突然想起那晚杨嬷嬷在宫门外候我许久,太后明明对别人说身体抱恙,却是穿戴整齐,坐在寝宫里等着我去。
我似乎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柳萱儿……真的是刘相的女儿吗?」
「这重要吗?」
仲良看着我,声音有些低沉:「乐平,我辞官了。」
这是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我本该是高兴的,但心头却莫名地有点酸。
我点点头:「哦。」
他继续道:「我想四处走走,看看山川湖海,人间烟火,也想为寻常百姓们做点事儿。」
我依旧点头:「哦。」
仲良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我:「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我歪头:「说什么?」
他道:「假山那晚,你主动牵了我的手。」
我想了想,确实如此。
当时为了躲柳萱儿跟刘康,我一时着急就没顾得上男女之别。
只是,这事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为什么又突然提起来?
「所以?」
他似是有些恼了,眉头轻蹙起来:「男女授受不亲,我既碰了你,那就该对你负责。」
「噗嗤。」
我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声来。
要是按照这个说法,那所有经他手的病患,他可是要全部负责呢。
但看着仲良那双黑眸中的光逐渐暗淡下去,我的心没由来地一紧。
我牵起他宽厚温暖的大手,牢牢地抓在手心里,笑着在他耳边说道:「好啊。你要对我负责。
「刚好,我也不做公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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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了半年的女友,勾搭上了要搞我的同事,合伙骗我财产骗我感情,还想搞臭我!谈了半年的女友,勾搭上了要搞我的同事,合伙骗我财产骗我感情,还想搞臭我! 这该死的温柔陷阱,我要亲手毁掉! 01 我坐在出租车后座上,去参加女友的家宴。 谈了半年的恋爱,正是情感逐步稳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