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女人会被认为有魅力?

知乎盐选5个月前发布 spoo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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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有现代思想的女青年穿越回古代,在当时男人的眼中,一定很有趣,有魅力。

1

「礼成——送入洞房。」

陌生又尖细的声音刺入耳膜,我下意识皱起眉头,勉强睁开眼后入目是一片红。

下意识想抬手扯去挡住视线的那抹红,我却发现身体竟是无法动弹。

耳边声音不断:

「恭喜晋王得此贵女……」

「华小姐和晋王真是郎才女貌……」

……

直到屁股挨着床榻,耳边渐渐安静下来后,我才发现自己终于有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迫不及待地扯下那抹红色,眼里总算有了些别的颜色。

低头一看手里的那抹红:红盖头?

再看自己的衣服:凤冠霞帔?

抬头:古色古香的屋里,烛火摇曳。

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丫头,十六七的模样。

只见她一脸惊慌,抬手夺过我手中的盖头给我重新盖上:「小姐,大婚之夜这盖头是要等王爷过来揭的,你怎么能自己拉下来?多不吉利!」

视线再次被红色占据后,我傻愣了片刻,结合刚才听到的喧哗声,我脑子终于慢慢反应过来了。

想起方才一路上听到的恭维声:晋王、华小姐……

听着真是分外耳熟。耳边又响起那丫头的声音,彻底证实了我的猜想:「小姐,你如今嫁入晋王府,可不比在华府一样自在了,夫人之前还一再叮嘱奴婢……」

晋王、华府……

我试探性地开口:「千芷?」

「奴婢在。」

回应声响起后,我闭上了眼深吸了口气,努力遏制住自己想口吐芬芳的冲动。

因为方才我叫出的这个名字……正是我熬夜追的小说里一个丫鬟的名字,所以现在我这是……穿越了?

只是因为熬夜追小说,忍不住在上班时打了个盹,结果一睁眼我就结婚了?

对象还是我熬夜追的小说里的男主——仲夜阑。

作为一个刚大学毕业的 23 岁适龄女青年,正是我相亲……啊呸,是我在社会大展宏图的好年纪,怎么打个盹就穿书了?

努力按捺住一团乱麻的心绪,我再次扯下了盖头。无视千芷的阻止,我别扭的开口:「千芷,你……去帮我备些热水来,我身子……乏了。」

「可是等下王爷……」

「他不会来的。」我打断了千芷的话,径直走到镜子前,开始拆凤冠。

因为我穿越进的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并不是那本小说里的女主……而是最不讨喜的白莲花女二。

做为小说里最不讨喜的恶毒女二——华浅,她一如所有言情文里的恶毒女二一般颇为攻于心计,行事也是狠辣无情,今日的这场婚礼,在原小说里也是她谋划来的。她先是对男主下药假装失身于他,之后又假意为清白自杀未遂,才如愿嫁入了晋王府,正是所有白莲花惯用的套路。

好在小说里男主虽娶了她,但是却从未碰过她,可能是作者有心理洁癖,这倒是也让我也松了口气。

身后的丫鬟千芷踌躇许久还是默默退下了,按我吩咐的去做。

剩我一人的梳妆台镜子里,果然是一张陌生的脸。只见镜中人眉目如画顾盼生姿,尽显柔弱之姿,果然是男人最喜欢而女人最讨厌长相。

行若扶柳,心如蛇蝎。

这八个字是我看完小说后对女二的点评,其父亲是当朝宰相,华氏一族也是世家贵族,她生的是柔美无辜,琴棋书画也是样样精通,可偏偏一手好牌打的稀烂。

原华浅和男主仲夜阑算是自小便认识,因男主前期因误会错认,才对她倾心。而真正的女主名叫牧遥,其父亲是边城太守,因政绩斐然才调到京城任职,由此也开始了这段三角虐恋。

坐在热气腾腾的浴桶里,一直悬空的心也没有半点缓和。

一方面是我无缘无故穿书这一事实的冲击,另一方面是我在害怕……小说里女二的结局可是非常之惨,因其恶毒,所以作者给她安排了一个大快人心的悲惨结局——先是落入勾栏,然后万箭穿心而死。

看的时候只感觉痛快,可是换到了我身上,想想就心口疼。

只怪我穿过来的时机太倒霉,今日的这场婚礼可算得上是小说的转折点,因为婚礼过后的第十天便是女主一家被斩首之日,罪名则是女二父亲华相一手编造的「叛国」。

女主之前在全家掩护下没有被抓入狱,想找男主求助却撞见仲夜阑和一直假称自己好姐姐的华浅的婚礼。万念俱灰下她暴露了行踪,被男主察觉就把她藏了起来。之后女主眼睁睁又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亲人们被午门斩首,她开始忍气吞声躲在晋王府,一方面和男主虐恋情深,一方面追查真相。

按小说里的情节发展下去,接下来就是女主牧遥觉醒黑化,开始触底反弹的爽文路线了。在女主光环的庇护下,她不仅找出了华氏的罪证,还和男主揭开了心扉。最后在男主帮助下她面圣陈情,使得作恶的华氏一族也落得同样下场,男子皆斩首,女子入奴籍。

回忆的入了神,浴桶里的水凉了我都没有察觉,还是屏风后千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自哀自怨。

「小姐……王……爷在前厅喝多了,怕惊扰你,托人传了口信说今晚就在书房歇下了。」

果然和小说一样,此时男主应当是发现了女主踪迹,两个人正在上演虐恋情深的苦情戏码。

掬了捧半凉的水泼到脸上,才让我混乱的脑子好了些。于是便起身开始更衣,我需要理清自己的思绪,就先不管他们了。

虽不知是何缘故让我来到了这里,只是目前我需要应对的形势并不乐观,与其想着一些没用的抱怨,还不如快些接受再谋新出路。毕竟我可不是原主华浅,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那么如今第一个问题是女主牧遥。原华浅坏事做了那么多,此时牧遥刚看破了她的真面目,就算我现在跪在牧遥面前剖腹自尽忏悔,她都未必会原谅,所以我也只能另辟蹊径,徐徐图之。

第二个问题是男主仲夜阑。他目前之所以喜欢华浅,是因为错把小时候遇见的那个姑娘认成了她,现在此事只有当事人牧遥知……和我知。这件事就像是一个定时炸弹,必须要从我口中告诉仲夜阑,因为若是从牧遥口中说出来,恐怕我就更死无葬身之地了

不过在小说里,可是虐了两百多章牧遥才告知他这件事,现在我还有差不多一百章的时间去改变剧情,至少扭转一下仲夜阑的看法,最好让他在心里能对我……有所亏欠。日后我说出来此事,可以两相抵消,不然我现在作死地跑过去说,恐怕暴虐的男主会直接拿刀砍我。

前途未卜,随遇而安,我要……活着,这是我穿过来之后唯一的念头。

2

一夜辗转反侧,感觉我刚睡了片刻,千芷的声音就在帷帘后响起。

「王妃,时辰不早,该起了,今日还需进宫呢。」

这个称谓让人颇为不适应,看着千芷一脸的喜气洋洋,我心里却是压抑得很。

昨晚忧思过重,整晚勉强睡了两三个时辰,现在头沉甸甸地疼。

强按捺住自己的不自在,任千芷给我梳妆打扮。

只是当看到一柜子的白色罗裙,我还是不由得皱起眉头开口:「这怎么都是白色的?」

千芷一脸惊讶地看着我说道:「小姐向来不是只喜欢白色吗?」

这白莲花还真是紧紧贴合自己的人设呀。

正欲开口让千芷日后订做些其他颜色的衣服,忽然听到门外有声音传过来:「奴婢见过王爷。」

转过身,看到一高大的人影逆光而立,初晨的太阳透过他的轮廓落在地上,我微眯了眼,才看清他的面容。

这还是我和名义上的……相公的第一次见面。

一张薄冰般冷漠的容颜一点点从阳光里走到我的眼前,这张脸逆着日光透出些许苍白,站在面前俯视你时,目光仿佛如同冰刃能刺到人心头上。

果然生得好相貌。

回想起关于男主的设定,他的性情是按所有言情小说里的套数一样,暴虐冷血,唯独对所爱之人柔情。一开始因为误会,以为女二是他所爱,才会对她相护,而发现了自己真爱和看破的女二真面目后,才幡然悔悟,不再看顾女二半分,任她去自生自灭。

只见眼前的仲夜阑长腿一迈,几步到了我身边,开口:「昨夜贪欢多喝了几杯,怕惊扰到你,便在书房睡下了,阿浅可会怪我?」

看着他微微闪躲的目光,我回忆了一下,现在的牧遥应该是被关在这晋王府的哪个地方,他已经对女主动了心,偏偏自己不知,果真是当局者迷。

心里无数念头闪过,面上却是半点不显,我按昨日找千芷恶补的礼仪行了一礼,开口:「臣妾不敢。」

说多错多,在没有探明白处境之前,我还是谨言慎行比较妥当。

然而礼刚行到一半,一双宽大的手掌就把我拉起来,仲夜阑的掌心如同一个烙铁烫在我的手腕。

此时他眼里的疼惜也是真心实意的,在得知华浅真面目之前,小说里的仲夜阑确实是真心对她好过的。

「你我之间不必用这些称谓,还像以前一样唤我就行。」

强忍着想从他手中抽出自己手腕的冲动,我抬头冲他一笑,一如之前那个刻意伪装温婉纯良的华浅。

时间紧,来不及用早餐,我就和仲夜阑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一路上仲夜阑眼神飘忽不定,应该心里念着不知该如何安置牧遥吧。

一辆马车上的两个人,明明是最亲密的关系,却无半点亲密。仲夜阑还没察觉,而我如同一个造物主一般旁观着。有没有可能小说里的女二也是察觉到仲夜阑对她无意,才会步步错下去呢?

不由自主的摇了摇头,我现在保命都还来不及,还哪有时间想这个?

行驶的马车突然停了,皇宫到了。

仲夜阑先出去,我也跟着他探出身子,就看见他微微一笑冲我伸手。

真是侍美逞凶,这一笑让我脚下一空,差点跌落下去。

还好仲夜阑眼疾手快的上前扶住了我歪倒的身子,我不由得面上一窘。

好歹我也是二十三岁了,怎么穿到一个十七岁姑娘身上,自己脸皮也变薄了呢?还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一路无言尾随仲夜阑来到宫殿,老远就看见座上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不等我们走近就见他走过来。

「皇兄终于来了,昨日我还想着去晋王府给皇兄道贺,母后劝我说怕惊扰到你们,我才作罢。」

听到声音我微抬眸,看到了一张和仲夜阑有五分相似的面容。只是仲夜阑的面容像冰刃一般有攻击性,而这个皇上则是如同美玉,带着玲珑剔透的柔和。

这应该就是小说里的男二了,当今皇上——仲溪午,他是仲夜阑的皇弟,在未来对牧遥一见倾心,甚至想力排众议,要立她为后,于是由此开始了狗血的兄弟之争。

我发现很多作者都有这种恶趣味,似乎都喜欢看兄弟为一人反目成仇。

说起来文中还有一个男三伍朔漠,身份是他国的皇子,在原小说开头夜探皇城时差点被捉,因牧遥无意相助才得以逃脱,于是他就此也陷入这个玛丽苏之争中。

这样想下来,牧遥果真是女主光环环绕,三大杰出青年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和我就是个明显的对比,回想起来,小说里华浅身边好像是连一个真心相待的人都没有。

我心情顿时有点不舒坦了,这作者也太偏心了吧,难怪女二都是恶毒的,条件明明那么好却人人只爱女主,时间一长难怪会心理扭曲。

突然听到有人在身后轻轻碰了碰我,回头看到千芷焦急的面容,我才发现仲夜阑他们两人已经走出几步远,我还像个木头一样杵在原地。原来方才他们寒暄完,便相携同去太后宫殿,而我走了神就被忘在了原地,前面高谈阔论的两位倒是没发现身边少了个人。

快走几步赶上,仲夜阑可能是以为我会自己跟上,就没提醒我,而这个皇帝仲溪午嘛……从头到尾都没看我一眼,倒像是在刻意忽视我。

进了太后寝殿,看到上面坐着两个华服之人。面带皱纹头发半白的应该就是太后了,另一个……应该是小说里冠宠六宫的戚贵妃,皇帝并未立后,因此后宫如今是她一头独大。

「儿臣/臣妾见过太后娘娘。」

太后笑得满目慈祥,像极了好脾气的老人。我却不敢掉以轻心,毕竟是在上一轮宫斗中赢到最后的女人。

而且,小说里她并不喜欢华浅,因为作为后宫里的女人,她向来最厌恶用柔弱博取人心的伎俩。

果然没说几句,太后就把目光转到了我身上,一改方才的和蔼:「既然如愿嫁入了晋王府,往后就收收心好生做晋王妃,别做出什么有失身份的事情。」

太后和皇上定是知道华浅嫁过来的真相,所以才这般不喜,所以也就是全世界只有仲夜阑能被华浅套路住,旁人都清醒得很。

果然是虐文里惯用的套路,一开始男主总是相信女二。

经昨天一夜,我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逆天改命太难,但是为了活下去而去改变一个人的看法,应该就相对比较容易了。

若是往常的华浅,定是委屈地看向仲夜阑求助,所以太后说得这样狠估计也是想激我一下,若我面露委屈,她就可以趁机多敲打我一阵。

「太后教诲,臣妾铭记在心。」

我抬头直视太后,努力把她想象成要给我涨薪水的老板,目带虔诚。

太后没想到我是这种不卑不亢的反应,目光闪了闪,又不死心地开口:「记住没用,做到才行。」

我忍不住要喜欢这个老太太了,这嫉恶如仇的可爱模样让我差点笑了出来,我的萌点还真是奇怪。

「臣妾日后定当言行如一,克己复礼。」

这一番假大空的话说出来我毫不脸红,太后脸色稍缓,连一旁的皇帝听此也不由得瞥了我一眼。

恶毒女二保命攻略第一步:改变形象。

3

寒暄了片刻,皇帝和仲夜阑便借着探讨国事离开了,算起来仲夜阑年少时就养在皇后身边,自然和仲溪午关系不错,而此时仲溪午还没有见过女主,二人也不曾反目。

我则是带着假笑听太后和戚贵妃闲聊,太后终究心里对我有过节,所以刻意把我冷落在一旁,戚贵妃也不敢违背她而找我搭话。

一群人就旁若无人地聊着,我反正是并未觉得有半分尴尬,因为我之前在公司里每次和 boss 们出去吃饭时,都是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所以像这样做一个无声的旁听者,我是最熟练不过了。

只是昨日没睡好,脑袋还是一阵阵地疼,默默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就听见太后的声音传过来:「晋王妃这个模样是对我的话有什么不满吗?」

我的手一顿,就对上了太后略带冷意的目光。

我……就是走神揉了揉脑袋而已,她们说了什么?

还好不等我回答,太后又开口:「你来说说,为女子者,什么为重?」

脑袋极速地转动着,想了想小说里太后的性情,我犹豫了片刻开口:「回母后,古人曰,女子有四德,分德、容、言、工。」

「你也知德排第一位,日后就好生修身齐家,当好阑儿身边的贤内助。」太后看我回答得中规中矩,就淡淡敲打了一番。

果真是看我不顺眼,不放过任何机会说教,女二作的妖我来赎罪。

「臣妾定当牢记。」我敛眉垂首,做出恭敬的模样。

一旁的戚贵妃见气氛不好,颇有眼色地转移了话题,提起御花园池塘里新添的金鱼。

太后听到金鱼生了兴致,于是一波人流浩浩荡荡地出去观鱼,我亦是乖乖跟随着。

看着一堆人对着池塘里的鱼评头论足,我心里生出些说不上来的滋味。这后宫女人果真过得无趣,只是见了几只金鱼而已,却这般欢喜。

有妃嫔想讨好太后,一直往她身边凑,我就顺其自然地站到了角落。

无意之中感觉太后似乎看了我一眼,我望过去却没有捕捉到她的目光,只当是自己多心。

看着池边的一堆人,我突然想到很多水中救人的小说情节,说起来我在现代也是学过几节游泳课的。

若是太后失足落入水中,我能凭借自己三脚猫的游泳功夫救了她,那她定会对我一改从前的印象,说不定还能成为我的靠山,让日后得知真相的仲夜阑不敢轻易动我。

不过这也只是我自己想想瞎乐罢了,太后又不傻,怎么会自己往水里跳呢?再说恐怕也没有人敢把她推进水里。

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逗得想笑,但还未等我笑出来,身后突然传来一股力,我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噗通。」

人果然应该一心向善,心思歪了就会有恶果,就如同此时的我,只是想了想就遭了报应。

「天啊,晋王妃掉水里了,快来人——」

戚贵妃的惊呼声戛然而止。

因为她看到我用蛙泳的姿势自力更生地游回了岸边,然后在丫鬟的帮助下爬上了岸。

本身我掉的地方就离岸边很近,所以这一系列事情发生得很快,快到连太后都目瞪口呆起来。

「你何时学会这种……」太后极为艰难地开口,似乎在想措辞形容我的泳姿。

现在是初秋时段,天气虽不算冷,但是全身湿漉漉的我仍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看到我狼狈的模样,太后便收了自己的询问,命左右奴婢带我下去更衣。

她虽讨厌我,但也只是口头上的教训罢了,不会刻意晾着我受罪,由此看来,这个老太太倒是没有那些腌臜的小心思,我心里也默默制定了日后的巴结路线。

跟着两个宫女到了一个宫殿,她们效率极快地备下了热水。我随便泡了下,驱了驱染上的寒意就赶紧起来更衣,毕竟太后还在等着呢。

刚套上外衫,坐在镜前擦拭头发,就突然从镜中看到我身后一声不响地站着一女的。

这丫鬟怎么这般不懂规矩?我回头,看到她明显有别于宫里奴婢的华丽打扮,心里一愣,顿时反应过来,目无波澜地看向她。

我们两个人诡异地沉默了许久,没办法,不是我故意装得高深莫测,实在是我不知道她是谁呀,万一开口说错话怎么办。

终于华服美人先开了口:「浅妹妹终于得偿所愿做了晋王妃,我这个做姐姐的,真心替你高兴。」

姐姐?

我极快的反应过来,小说里华浅是华府独女,因此华相只能从华氏旁支里挑出一女子送入皇宫,算起来我应该叫她堂姐。

不过这个堂姐嘛……可是小说里导致华府满门抄斩的重要人物呢。她先是利用华相的势力和帮助,一步步在后宫越爬越高,后来见华相势弱便反插一刀,向女主牧遥示好。

当然了,小说最后她也没有什么好下场,这种逢高踩低的墙头草,也只是一个炮灰罢了。

「华美人这般悄无声息站在人身后的祝福方式,真是平白吓人一跳。」我放下手里擦头发的布帛才开口说道。

看到我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华美人眼里闪过几分不屑,却还是面带笑容地说:「浅妹妹怎么如今这般生疏呢?想当初你我二人可是关系极好的。」

虽然华府确实是罪有应得,她倒戈也算是为民除害,不过她这种墙头草,反水也只是为了自己利益罢了,我仍旧是看不过去的。所以我并未回话,转身拿起梳子开始整理头发。

从镜子里看到,被无视的她脸上明显挂不住了,我才开口:「华美人既然已经入了宫,日后还是莫要与我姐妹相称了,我可担不起这一句……妹妹,免得惹人笑话。」

只有后宫里的女人之间,彼此才姐妹相称的。

华美人眼里虽然几经变幻,但还是没有对我发作,毕竟她自己老爹不成器,只是个七品小官,她全靠华相的势力才能在后宫步步攀升。

「是我失言了,和晋王妃许久不曾见过,好不容易才安排见上一面,一时亲切才口误了。」她能屈能伸地回道。

我心里一突,握住梳子的手一紧,回头问她:「安排?」

华美人面色闪过不自然,还是回我说道:「晋王妃身边围绕着太多人,太后也是心心念着你,我想和你说些体己话,才出此下策。」

「方才是你安排的人……推我下水?」

「岸边早有熟水性的嬷嬷候着,是不会让晋王妃受伤的。」华美人急忙忙地解释,「后宫眼线太多,只有这样才不会引人猜疑。」

脑子飞快地转着,我心底越来越凉,比方才落水时感觉还冷。

她不过是一个美人,哪里能在后宫只手遮天?想起太后之前似乎若有若无地看了我一眼,会不会她以为我是刻意站在外围,以配合华美人行事?

心里一阵恼火。

小说里只是着重描写男女主的戏份,作为女二的华浅和炮灰华美人,只是简单提了几句她们相互勾结,传递情报,并未详细描绘如何勾结。

现在我穿过来,应是补充了小说情景外的故事。

心思百转,我当即准备斩断和这华美人的任何联系,一是斩断华相在后宫里作恶的手脚,二是处理华美人这个眼界狭隘的——

墙头草。

4

「华美人心思未免过重,有事大可直接与我相谈,何必如此遮遮掩掩?」我冷言开口。

华美人一愣,开口委婉地说道:「这后宫里事情太多,有些事情还要劳烦妹妹回禀华相……」

「荒唐!」我努力拿出最凌厉的气场呵斥她,「华美人莫非昏了头了吗?我父亲为何要知道你这后宫之事。」

看我义正言辞的模样,华美人被我整得一愣一愣的,忽然她一笑,略带几分自得走近了几步开口:「这里我都打点好了,没人会注意的,晋王妃可以放心。」

……这种智商是怎么在后宫混的?看来小说里她活到华氏倒了之后才死,应该全是皇上刻意放纵,用她来钓出华府,要不然她怎么可能活那么久呢?

「华美人说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有什么话非要遮遮掩掩?」我故作糊涂,加上华浅这副好相貌,看着确实无辜。

华美人被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装傻也带出了几分气性,她略带讽刺地开口:「晋王妃可真是健忘,当初华相送我入皇宫,又多加栽培,可不就是为了我能在这后宫相助于他吗?」

听到此话,我带上三分惊讶,七分难以置信开口:「华美人真是糊涂了吗?当初你一心要进宫,叔父官职太低无能为力,父亲因为手足之情,才略施援手,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我父亲攀权附贵了?」

华美人被我「精湛」的演技唬住了,仿佛从未见过我似的傻愣着。我便努力做出更痛心疾首的模样,不等她回话就开口:「念在你是我堂姐的情分上,此次落水一事我不会告诉旁人亦不会追究,只望华美人日后莫要再耍此等心机,伤往日情分了。」

推锅谁不会呀,借此机会把和她的联系一刀两断也好,华府有罪,华相的确人坏,但是不能由她这种小人来推波助澜。

「晋王妃今日是魔怔了吗?若不是当初你一心痴恋晋王,华相如何会把我送入皇宫给他铺路?」华美人被我几番抢白,终于恼羞成怒地开口。

我则捂住心口做出伤痛模样,把华浅柔弱的白莲花形象发挥到极致:「华美人这话好生伤人啊,我一心只向晋王不假,可是父亲若真想在后宫安排人手,华氏一族貌美女子那么多,父亲何必选你?你曾说自己对皇上痴心一片,父亲顾及与叔父的手足之情才破例帮你,可怜父亲一番好意却惨遭误解。」

华美人被我气得脸都涨红了,因为我不但颠倒黑白,还骂她丑。

不等她反驳,我又极为郑重地开口:「日后我会告诫父亲不要因为手足之情而一再破例了,华美人既然对皇上痴心不改,那就别把心思放到其他地方,从一而终这个道理不用我来说教了吧?」

话说完,我就披头散发地出去找丫鬟梳头了,步速极快,完全不给她反应时间。

刚出了门,隐约看到拐角处闪过明黄色的影子,正欲过去查看就听到有丫鬟唤我,总归刚才我表现的是那么公正大义,我也不担心会有偷听的人,所以就装作不知跟着丫鬟去一旁整理我的仪容了。

梳完头发就跟着丫鬟回到了太后宫殿,刚踏过门槛,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冲到了我的面前,与此同时一双大手握住了我的肩膀。

「你没事吧?」

看到仲夜阑用满是关心的目光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个遍,我心中默念:

这是女主的男人……

这是女主的男人……

……

给自己洗完脑后,我才装作羞涩地低头,遮住自己无半点情愫的眼眸:「王爷不必忧心,我并无不妥。」

话出了口才察觉不对,「我」字说得太顺口了,应该自称「臣妾」才对。

然而并未有人提出我的称谓不当,礼教森严的太后竟然满带笑意地开口:「方才要不是我拦着,恐怕阑儿就要飞奔到侧殿去找他的王妃去了,当真是对我不放心。」

仲夜阑倒是也不客套,半抱怨地说道:「好好的人交给母后不到半天就出了事,这让我怎么放心得下呢?」

「你还真是个没良心的,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太后故作恼怒地说道,眼里却未见半分怒气。

看向我的目光也柔和了些,果然……我赌对了。

「怎么这么热闹?朕错过什么了吗?」

仲溪午挑开帘子走了进来,一众人赶紧跪拜。他倒是并无半点帝王架子,笑着招手在太后身旁坐下。

「你的皇兄成了亲,眼里就只有自己的娇妻,还开始说教我这个半老婆子了。」太后笑着对仲溪午开口。

仲溪午朝我看过来,目光停了片刻才收回,我则是眼观鼻鼻观心地跟着仲夜阑入座。

太后笑闹了片刻后,冲我招了招手:「浅丫头到我这里来。」

屋里气氛一顿,许多人,包括仲夜阑都目带惊讶之色,好奇太后怎么突然对我如此亲近。

我老老实实地走了过去。

走近之后,太后突然拉起了我的手,从手腕脱下一个白玉镯子,戴到我手腕上开口:「这是先帝赏赐给我的,如今我把它送给你。」

我一惊,忙推辞道:「这怎么敢当……」

然而手还未抽出来,就被太后紧紧握住,她又说:「我知道你是个明事理的孩子,知道什么该做……我既然赐给你了,你就收下便是。」

抬眸对上太后略带深意的眼眸,我心里一跳。她满是细纹的手在我的手背上拍了拍,如同拍在了我的心头上,感觉格外沉重。

这是示好,也是……警告,果然,方才落水之事不简单。

「母后一番好意,晋王妃收下便是。」一旁的仲溪午也开了口。

我只得低头应和,明显感觉到各异的目光投过来,让我的脊背硬生生出了一层薄汗。

提心吊胆地用过午膳,方才离开皇宫,太后也未再多说什么。

马车里。

仲夜阑突然开口:「阿浅今日似乎颇得母后欢心,还未曾见过母后这般亲近待你。」

我一愣,这话的意思是,他一直都知道太后不喜欢我,所以今天太后对我好点他就察觉出来了。

本来以为他之前见我被太后说教不言语,只是因为他不知太后对我的敌意,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这一下子就能看出来差距,果然因为是女二,为了满足观众嫉恶如仇的阅读感受,所有的事都得自己扛。

仲夜阑虽说口口声声爱华浅,可是从细节上就能看出不对来。

现在的我越来越觉得华浅黑化得彻底,是不是因为仲夜阑的态度。

坦然对上他探究的目光,我强忍住自己的鸡皮疙瘩柔声开口:「应是因为王爷,母后才爱屋及乌了。」

或许是仲夜阑察觉到自己失言,他没有追问,笑着握住我的手安慰:「哪里是我的缘故,阿浅这般好,他人了解后都应明白的。」

我手背一僵,努力控制住,没有甩开他的手,露出一个白莲花的标配笑脸。

恶毒女二保命攻略第二步:要忍常人所不能忍之事。

5

回了晋王府,仲夜阑还是一如既往地去了书房忙「公事」,我也就回了自己寝房休息,毕竟提心吊胆地在皇宫待一天,属实令人心力交瘁。

只是有人却不想让我这样安逸。

「王妃,这天色已晚,也不见王爷过来,老奴备了些补身子的汤,不如王妃带去探望下王爷吧。」

说话的人是陪嫁过来的李嬷嬷,非常忠心于华相夫人,也就是我——华浅的娘亲。

这说是送汤,摆明了是要我去邀宠,我心里不耐烦起来:「王爷有公事要忙,我还是不打扰为好。」

听了我的话,李嬷嬷顿时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说道:「王妃怎么不明白呢,这新婚之夜王爷都没回房,现在若是还宿在别处,别人知道了指定该笑话王妃了。王妃还在华府的时候还知道抓男人心,怎么嫁过来就失了警惕呢?要知道……」

「我送,我送!」眼见着李嬷嬷的长篇大论没完没了,我赶紧先示弱。

李嬷嬷满意地点了点头,面含「鼓励」地目送我离开。

带着千芷,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了书房。

一进书房就看到仲夜阑手持毛笔写着什么,看到我过来他搁下笔,问道:「阿浅怎么过来了?」

我示意千芷送上汤,开口:「听说王爷忙于政务,我特地命下人熬了些补汤,王爷莫要累坏了身子。」

「多谢你的一片心意了。」停了片刻,仲夜阑又说道,「今日皇上又给了我件差事,这几日恐怕我会比较忙……」

这就是委婉地告诉我,他不能来陪我了,那真是太好了,我当即深明大义地开口:「没事,王爷先忙,我就不打扰了。」

一旁的千芷顿时露出了和方才李嬷嬷同款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仲夜阑也没想到我会走得这么迅速和突然,他愣了一下开口:「我……我不是在赶你走。」

「我送完汤本就要离开了,王爷注意身体,我就先回房了。」不等他反应,我就火急火燎地出了书房。

完成了任务,现在终于能回去好好休息了。

「小姐……」

「不要说话。」千芷的声音刚响起来就被我打断,我可是不想再听说教了。

回去后李嬷嬷见我只是一人回来,顿时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我只当看不见。

沐浴过后,就见千芷拿着一个红色礼单过来:「王妃请过目,这是归宁的礼单。」

梳头的手一停。对了,古代还有「三朝回门」这一风俗。这样说起来,我马上就要见小说里最大的反派,也就是华浅的爹——当朝华相了。

作为反派定然是不会有好下场,而把华相拉回正路也是不大可能,那我只能先设计让他手里少些罪孽脏事,这样日后他倒台时,所犯的罪也不至于牵扯一族之人。毕竟我现在也是华氏之人,一损俱损。

婚后第三日便是归宁之日,一大早我又被千芷从床上拉起来。这古人未免太勤勉了吧?天还没有亮呢。

收拾整理了半个时辰之后,仲夜阑就出现了,一起用过早餐后,我们便同坐马车出门了。

然而车行到半路,一个侍卫突然敲了敲马车,在仲夜阑耳边禀告了些什么。

看着仲夜阑明显失了神的眼眸,我立刻明白了,如小说所述,此时牧遥趁仲夜阑陪华浅归宁,便逃出了晋王府,之后差点被官兵抓走,幸得仲夜阑及时赶到。

想到这里,我便开口:「王爷有事就先去忙吧,我先回门,在华府等着王爷。」

「这怎么行呢?」嘴里这样说着,他眼神分明在动摇。

我心里叹了口气,面上还是一副不在意的模样:「我既说了,王爷就应了便是。」

仲夜阑权衡之下,还是对我表达歉意之后离开了,马车外的千芷快被我的举动气的脸都发青了。

这个丫头作为华浅身边的大丫鬟,在小说里自然也是为人刻薄狠辣,但是对我还算忠心,所以也不是无可救药。

行驶的马车突然一停,害得我一个踉跄差点滚了出去。刚坐稳就听到我刚才心里夸过的千芷怒骂道:「哪里来的死要饭的,敢挡了晋王府的马车,不要命了吗?」

……果真是一副反派作风。

听到马车外传来一个讨好的中年男子声音:「这要饭的偷了小人的银钱,慌不择路才冲撞了贵人的马车,我这就带他走。」

随后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还有闷哼声传过来。

千芷的声音又响起来,估计是被仲夜阑离开的事气到了,所以说话愈发不客气:「要打拉远点,别让我们马车沾染了的晦气。」

外面讨好声传过来,却唯独没有被打人的求饶声。

我叹了口气。这个千芷年纪还小,因为之前的华浅她也是染上了不良习性,像极了电视里仗势欺人的小人。不过凭她忠心这一点,我还是愿意给她把心思掰正过来的。

「千芷,谁允许你一口一个『死要饭的』称呼别人了?」

我掀开车帘,下了车,若是现在就这样走了,岂不是坐实了我仗势欺人的嘴脸吗?

千芷一愣,赶紧走过来说:「王妃怎么下来了?这事奴婢来处理就行,别让这些贱民污了小姐的眼。」

「再让我听见你这样称呼别人,罚一个月银钱。」我面无表情地开口。

千芷面露委屈,却也没有多说。我绕过她,走到那堆人面前。

看到一个蜷缩在地的孩子,应该有十来岁,全身脏兮兮,衣不蔽体,骨瘦如柴到很像我曾在图片上看过的非洲难民。而他旁边则站着两个打手模样的人,还有一个对我满面堆笑的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应当就是方才开口的那个人。

「你说他偷了你银钱?」我开口问道。

那商人赶紧回道:「回王妃的话,小人是来这边谈生意的,方才在街上走着,这个要饭的突然撞了我一下,我身上的钱袋就没了。不知他做了什么手脚,我搜遍他全身也没发现。」

「你在他身上没有搜到你的钱袋?」我略挑眉问道。

商人赶紧解释:「这种乞丐都是皮贱嘴硬,不打一顿他是不会说出把钱袋藏哪里去了。」

我不理会那商人,走到那孩子身边蹲下开口:「他的钱袋你有没有偷?」

商人还想开口,我一个眼刀过去,他就讷讷不言语了。

等了许久,才听到一个细如蚊蝇的声音响起:「我……没有。」

「他说谎,就是他这个小畜生……」

「闭嘴。」我呵断了商人的解释,「你一没有找到钱袋,二没有抓到现行,却对他横施暴力,空口白牙一番话只听你说吗?」

商人理亏,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反驳我。

果然,古代人命当真轻贱不值钱,所以他对小乞丐拳打脚踢却无人在意。若不是那孩子撞了我的马车,说不定今天会被活活打死。

只是古人观念腐朽,又能怎样呢,以我一人之力又哪里能改?

「你若坚持是这孩子偷了你钱袋,那不妨报官让京兆尹来断过错,但是若无证据指认,到时候你打人一事,可就不是只赔些医药费这么简单了。」我开口说道。

京兆尹自然会偏向晋王府,那商人也不傻,当即就从打手那里拿了些银两,赔着笑脸塞到那乞儿手里,称是自己认错了人。

我也没有再与他纠缠,放任他离开。

看着一直蜷缩在地的那个孩子,我再次蹲下身子,他捂住银钱的手腕瘦到仿佛是骷髅上挂了一层薄皮。

心里生出了些不忍,我放柔声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隐约从他口中听到一个「周」字,我开口说道:「你是姓周吗?方才那商人给你的银两应该够你洗漱一番加饱餐一顿,这里人多耳杂,我便是给你银两恐怕你也保不住。我看你小小年纪倒是极能忍,若日后想找份工养活自己,可以来晋王府寻我,我说话算数。」

他一直低着头,似乎疼痛难忍,我也没有再说下去,喊过来一个侍卫陪他去医馆……怕刚才那商人回来报复。

现在我可要好好树立我的正面形象,为日后华府的翻车铺后路。

上马车时,后背似乎有一道视线。我向来直觉很准,顺着感觉朝一个方向望去,只看到一个酒楼半掩的一扇窗,没有人影。

6

到了华府,远远便看到两个头发微白的华服之人在门口候着,男的风度翩翩,女的雍容端庄。

见只我一人下马车,他们都皱起了眉头,这应该就是华相和华夫人了,看样貌真不像是反派。

「王爷路上有紧急公务要处理,等下再过来。」我开口解释道。

华相脸色顿时不好起来,甩着袖子不等我就朝屋里走去了。

……你个糟老头子,最好再对我坏一点,这样不用等女主出手,我自己先来大义灭亲。

华夫人则拉着我嘴上不停地念叨:「浅儿,你莫要因为嫁过去就松懈下来,这后院之事可是复杂得很,晋王条件那么好,就算成了亲,还是有很多狐媚子盯着侧妃的位置呢。要我说,你还是得尽早诞下嫡子才行,这样你的位置才稳固,也能帮衬一下华氏……」

唉,三观不合,我也只能沉默听着。

到了华夫人住的院子,却没有看到华相,我开口问道:「父亲呢?」

华夫人一手拉着我进去,说:「你爹一大早就盼望着你们回来,结果就你一个人回来了,他此刻期望落空,估计在书房生闷气呢。」

脚步一顿,我挣开了华夫人的手:「那我去找他吧,我有些话要对父亲说。」

拒绝了华夫人的陪同,我出了院子。这时我尴尬地发现,我不认路,于是我拿出大家闺秀的架子,毫不慌乱地对门口的一个小丫鬟说道:「我要去父亲书房,你来带路。」

小丫鬟虽然面上有些疑惑,但还是乖乖带路了。

到了书房,我径直走进去,看到华相独自一人坐在书桌前。他看到我之后抬了抬眼眸,并未说话。

我便自己先找了个椅子坐下,才开口:「前天我随王爷进了宫,遇见了我的堂姐,发现了些趣事,父亲可想知道是什么?」

听到华美人,华相脸色才暂缓,估计是以为我是来传递信息的,他问道:「她说了什么?」

我笑了笑,双目直视华相:「她……安排人将我推到了御池里。」

华相眉头顿时皱起,下意识地说:「怎么会?」

「因为女儿现在已是晋王妃,按理说位份是高于她的,她心怀不满就置气对我出手,想让我吃些苦头。」我一本正经地瞎编。

华相明显存疑:「她是我一手培养的,怎么反过来对付你?」

「所以说父亲真是上了年纪,识人不清了。」我笑着说,语言却不留情面,「那样一个顾个人利益、眼界狭隘的女人,父亲还这般尽心地培养。」

华相被我说得脸上阴晴不定,我便借机又加了把火:「还有她说是找我谈话,言语却句句挖坑,要不是我警醒,恐怕也发现不了……有皇室的人在偷听。」

「什么?」华相这下终于坐不住了,「你的意思是华……她投靠了皇帝,反过来套你的话?」

「父亲眼线众多,大可一查,只是日后还是少与华美人联系为好。」我毫不心虚地回道。

我自然不担心他去打探,我说的话本就是真假掺半,华美人设计令我落水和皇室之人偷听我们谈话,都是真的。

大方向没问题,也就不在乎我其他的添油加醋了。华相作为大反派,为人肯定多疑,那我就利用这一点来慢慢剪去他的党羽,至少让他落罪之时能少些受罚的名头。

华相沉默了半天后再次看向我,眼神里带了些探究:「依你看,接下来我该怎么办?」

我并未退缩,迎着他的目光开口:「皇上此时已经留意到了父亲,所以依我之见,父亲此时应该掩去锋芒,低调行事。」

华相老狐狸一样的眼眸转了转,并未言语。

我便继续说道:「还有,前日听皇上谈话,提及了如今狱中的……牧氏一家,皇上的意思似是对他们仍是看重,说不定这几日就会找个由头给他们减罪,所以我想此事若是父亲主动提出来,也算是给皇上一个台阶下。」

华相这次面上没有其他表情,异常平静地开口:「浅儿不是向来讨厌他们一家吗?我好不容易如你所愿,除去了他们,现在怎么反来为他们说情了。」

和这个老狐狸打交道我半分不敢松懈,手在衣袖里握紧,面上却做出一副无奈愤恨的模样,「皇上此时已经怀疑父亲结党营私,所以我此番建议也是为父亲好。若是由父亲提出为他们减罪,说不定会打消皇上的一些顾虑,让他认为你当初并非是因为私怨才对牧家出手。」

华相没有看我,手指无意地在桌面上敲击,似乎在盘算,「浅儿可知道斩草应除根的道理?」

我言辞恳切地继续说道:「父亲也知我十分厌恶牧遥一家,若不是情形所迫,我怎会让父亲为他们求情?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总归牧氏一家已无翻身之地,饶他们一命也无大碍。」

华相沉默了,我也不再言语,等着他自己衡量。

多亏了之前华浅对牧遥一家的深恶痛绝,我这般说情才会让华相以为我真是迫不得已,为了华府才这样做。若牧氏一家并未因为华相陷害而被斩首,那我和牧遥的仇怨也不会那般水火不容了。

「浅儿真是长大了。」最终华相笑着开口,眼里满是赞许地看着我。

我心里一松。这就是他答应了,我强忍住心里的狂喜,依华相的权势,想留牧氏一家自然容易。

松开了方才在衣袖下一直紧紧握住的拳头,发现手心竟然全是汗水,这一番过招,真是让我分分钟想逃跑,可是求生欲让我还是留下来面对华相。

离开了书房,我在丫鬟的带领下去我之前的闺房,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在了棉花上,脚步虚浮,大反派的气场真不是吹的。

「妹妹,妹妹……」

突然听到一个气喘吁吁的男声响起。

我往声音的来处看去,只见一个白白胖胖、穿着墨绿色衣袍的胖子冲我跑过来。

远远看去,活像是一个成了精的粽子冲我奔来。

听到他对我的称呼,我就明白了,这个就是华浅的同胞哥哥——华深。

看这名字就知道,作者对女二和她哥哥有多不看重了,这名字起得跟随口编的一样。

小说里,这个华深可是一个不怎么样的角色,仗势欺人,荒淫好色,强抢民女,无恶不作……把所有纨绔的陋习占了个遍。

本来我是挺喜欢胖胖的朋友的,因为看起来就带上几分娇憨,但是这个华深,他的人设我是真的喜欢不起来。

他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身边,递给我一匹布后开口说道:「这是我前几日寻到的云锦缎子,正是妹妹最喜欢的白色,世间就此一匹,我花了重金才抢到。妹妹若是用来做了衣衫,定能把晋王迷得七荤八素的。」

小说里华深似乎智商也不怎么够用,所以才一直讨好自己有心计的妹妹。如今看来果真如此,一句话已经把我得罪了两遍。

一是我不喜欢白色,二是我不喜欢晋王仲夜阑。

我没有接,跟着丫鬟继续走,丢下一句:「我不喜欢白色了,你还是给你后院的那些姬妾用吧。」

这个官二代华深,后院大大小小纳了十几房小妾,因此到现在也没有贵女愿意嫁过来,华相和华夫人因他智力不足,才分外放纵。

果然华深又极没有眼力见地追过来,脸上的肥肉把眼睛都挤得只剩一条缝了,还一个劲往我面前凑:「那些女人哪里配用这种东西,还是妹妹天生丽质,才配得上这千金难求的布匹。」

以往这兄妹俩最喜欢上演互相吹捧的戏码,但是我却半点不喜欢这种踩一捧一的说法,当即冷了脸:「不是说了我不喜欢白色吗?别跟着我了。」

华深顿时停在原地,不敢再跟过来了。

恶毒女二保命攻略第三步:远小人,救贤臣。

7

仲夜阑最终还是赶到华府吃了顿晚宴,而我则是吃过饭就提出回晋王府。

毕竟一直面对着老狐狸一般的华相、一直给我传授生嫡子技巧和打压妾室手段的华夫人,还有一个荒淫纨绔的华深,这种感觉太难受了,还不如让我待在冷清的晋王府。

这样看来,女二华浅的亲人无一个正面角色,那她又怎可能出淤泥而不染呢?

回去的马车上,我经过一天地思量,当即准备快刀斩乱麻,开口道:「王爷,我想见牧遥。」

仲夜阑身子一僵,因为我说的是我想见她,而不是问她在哪里,这就证明我知道了他和牧遥的事情。

「你……知道了?」仲夜阑看上去很是忐忑,「阿浅,你相信我,我只是……」

「王爷不必给我解释,我只是因为之前和牧遥……好歹姐妹一场,有些事情想和她说,并非是盘问质疑你。」我开口解释,努力让自己笑得无半点介怀。

看到我的模样,仲夜阑松了口气,应允回府带我过去,末了还给我吃了颗定心丸:「阿浅,我救牧遥绝无半点私情,从小时候你陪我守陵开始,我就发誓此生只你一人。」

……我谢谢你的安慰,小时候陪你的那个人可不是华浅,而是跟着家人第一次来京城探亲的女主。

或许是他心中有愧,倒是没有问我哪里得来的消息,也省得我解释。

到了晋王府,仲夜阑便直接带我去了府里一个角落的院子,他在外面等着,给我们留空间说话。

进了屋里发现桌子上伏着一人,似乎是睡了过去。

走近了几步,才看到她的容颜,这应该算是我穿过来第一次见女主吧。

伏在案上的女子双眉紧锁,不同于华浅肤白胜雪的柔弱模样,她应是自小在边城长大,肤色是那种健康的小麦色,这几日受的打击让她脸色略微有点憔悴,但还是难掩眉宇间的坚韧。

原来这就是女主呀,我突然明白了女主女二的差距,华浅如同一棵柔弱怜人的蒲草,而牧遥却是生机勃勃的柏松。一个靠依赖他人为生,一个可以和你并肩站立。

看着她紧抿的嘴角和皱起的眉头,我突然想……

若是她死了,那华府或许就不会倾覆了;若是她死了,只要我不说,就不用担心仲夜阑知道小时候的真相了;若是她死了,那我是不是就可以完全避免万箭穿心的下场了?

好像只要她消失,我所有的谋略和担忧就可以不必有了。

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我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是不是穿到女二身上,自己也变恶毒了?华氏一族作恶多端,凭什么为了自己活命,就让无辜之人付出代价?

为了谴责自己,我下手特别重,疼得我呲牙咧嘴。

也正是因为我下手太重,打脸的声音吵醒了牧遥。

她睁开眼,正看到我捂着脸吸气。

她的一双明眸果真是充满了生命力,当即怒视我:「华——浅!」

听声音很是咬牙切齿,果然此时已经恨毒了我。

「听说你在晋王府,我便特意来看看你。」我尬笑着开口。

牧遥冷笑一声,讽刺道:「你现在是来炫耀自己的胜利吗?」

呃……小说里的华浅确实是来炫耀了,但我可不是。

「以往是我瞎了眼,错把蛇蝎当姐妹,害得如今我家满门陪葬,但是华浅,你给我听着,早晚我会向世人揭穿你蛇蝎的真面目,揭穿你们华府伪善的嘴脸。善恶有报,你们华府休想一世太平。」牧遥站在桌边,语气含冰。

嗯,我知道你能揭开真相,让华府之人恶有恶报,不过我今天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听这个。

我并未气恼,看着她真诚地说:「我向你保证,你的家人不会有事。」

牧遥一愣,接着目露嘲讽:「你这又是在玩什么花样?我身上还有什么是你能利用的吗?难不成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于你?」

我坐下来,给自己到了杯茶,「牧遥,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无法选择的,很多事情并非出于我本意,正如我无法一下子撼动一棵大树,所以我只能慢慢图之。你不信我很正常,但是我保证,日后对你所说之话,全为实话。」

「我家人七日后就要被处斩了,你让我拿什么来相信你?」

手中的茶杯被她一掌拂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我叹了口气,正想开口,就被门外的声音打断。

「我怎么听到了摔东西的声音?」仲夜阑皱眉走进来,看到我顿时脸色大变,「你的脸……是不是她打的?」

脸?

突然想起来我方才自己抽了自己的那个嘴巴子,赶紧开口:「不不不……」

仲夜阑不等我阻止就开口怒斥牧遥:「我好心收留你,谁给你的胆子伤害阿浅?」

我……

看到牧遥对我越来越嘲讽的目光,我简直要大喊冤枉了,我打自己耳光可不是为了陷害你啊!

仲夜阑还想开口,我眼疾手快地用手捂住了他的嘴,「王爷误会了,这和牧遥无关,是我自己打的,因为……因为方才我脸上停了个蚊虫。」

看着仲夜阑明显不信的目光,我目带真诚地说道:「王爷真的误会牧遥了,她并未动我一根指头。将心比心,女孩子最怕被人冤枉,所以……王爷给她赔个不是吧。」

说完,我就很有眼力见地走了,给他们留一个培养感情的空间。

后续发展我就不清楚了,他们两个的感情路还是由他们自己慢慢去探索吧。

不出两日,就听到消息传来,皇上念牧遥一家之前政绩,改斩首为流放。

听到这个消息我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很好,我已经改变了牧遥家人的结局,那现在我和牧遥之间没有了人命的血海深仇,那接下来最大的矛盾就是——

抢男人。

这个好说,找个时机,我主动退位便是,所以现在我就该给自己谋划一条退路了。

华相作为大反派,最后很难有什么好下场,所以我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自己安排一条可以全身而退的后路。

想到这里,我当即准备出府去巡查我的陪嫁铺子。

恶毒女二保命攻略第四步:攒钱以备跑路。

8

一连几日,我都致力于各间陪嫁铺子的账务,一番了解下来我突然发现,华浅原来这么有钱啊,就算日后离开晋王府,我的生计应该也不成问题了。

所以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把这些铺子的盈利从明面上转到暗地里。晋王府家大业大,完全不在乎我的这点小钱,所以处理起来并不是特别困难。

于是每月乔装打扮去钱庄存钱,便是我最大的乐趣了。

为了防止身份暴露,我还女扮男装了一番,在钱庄给自己胡诌了一个「明月公子」的称号,看着明月公子名下的钱越来越多,毫不夸张地说,我真是做梦都能笑醒。

这样轻松了一个月之后,一日我正在屋里用早膳,就看到仲夜阑带着牧遥走进来。

这段时间牧遥估计忙着安置自己流放的家人了,所以我们就没有再见过。现在应该是她家人问题安置妥帖了,所以又来我面前上演虐恋情深了。

果不其然,仲夜阑在我身边坐下,非常刻意而做作地握住我的手开口道:「晋王府向来不养闲人,阿浅,我给你送了个丫鬟过来。」

牧遥看到仲夜阑握住我的手,明显脸一白。

我真是……这满满当当的一屋人,看着像是缺丫鬟吗?

我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作为一个单身狗,看你们在我面前花式秀恩爱。

这还不算完,我又看见牧遥红着眼眶对仲夜阑说:「你若是觉得看我不顺眼,大可以让我走,何必这样侮辱我?」

仲夜阑收回握着我的手,嘴硬地说道:「晋王府哪里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

……

虽然看不到,但是我觉得我现在的表情就如同那个地铁上老爷爷看手机的表情包,这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若是真正的华浅,不得被气疯吗?就连我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眼见他们俩还要继续秀下去,我赶紧开口:「我这院子里不缺丫鬟,上次去王爷书房,看着似乎极为冷清,不如就让牧遥去书房那边服侍吧。」

所以你们俩给我有多远滚多远,别在我眼前看着糟心。

这俩人一听我这建议,就不再争吵下去了。一个感觉留住了对方,一个感觉没那么丢尊严,当下一拍即合离开了。

而我房间里的嬷嬷和千芷简直是想把我的脑袋撬开,或者一巴掌打醒我。

「王妃怎么这样糊涂?那个牧遥一看就对王爷图谋不轨,老身我都看不下去了。」

「就是,王妃为何不顺从王爷,把她要过来当丫鬟,让奴婢好生修理一下她?」

「王妃……」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我才不想让牧遥在我房间里,每日看他们俩给我演狗血偶像剧。

无论李嬷嬷和千芷如何苦口婆心加恐吓,我都是一副宠辱不惊高深莫测的表情,最后她们说得口干舌燥,终于自己放弃了。

日子又这样过去了两个多月,我的日子就是在天天攒钱和听一堆丫鬟婆子唠嗑中过去。

或许是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没了我的打扰,男女主的感情直线升温。牧遥也没有一门心思地想扳倒华府,我倒是暂时没有了生命危机。

但愿他们日后能念我的好,毕竟给他们制造了那么多机会。

目前我最大的问题就只是解开小时候的误会,彻底成全他们,为了减少仲夜阑得知真相的怒气值,我能做的就是现在多给他留些好印象。

回想了一下小说的情节,我突然眼前一亮。算了算时间,再过三个多月应该就是那件事的发生时间了,我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下,来解开和仲夜阑的渊源。

所以也就是三个多月后,我便可以不必在这晋王府每日伪装贤妻良母。

然而我没有开心几天,就听到了一个糟心的消息。

「王妃,大公子在酒楼里和人闹起来了。」李嬷嬷急匆匆地进来对我说。

大公子?那个胖粽子?

「怎么回事?」我皱眉问道。

「刚才华府传来消息,说是大公子在酒楼里……因女子和别人起了争执,劳烦王妃前去看一看。」

我眉头越皱越深,为何要来找我?「为何下人找到了晋王府,父亲和母亲呢?」

李嬷嬷面带难色开口:「丞相和夫人昨日告假回了族里,一时半会无法赶过来,所以下人只能来寻王妃了。」

我顿时觉得胸闷气短起来。我说呢,原来没人管他,他就又无法无天了。我才刚轻松了几天,那个败家哥哥就又给我找事做了。

我这边为了活着,努力树立正面形象,他在那边却给我败好感。

只是若由他闹下去,丢脸的还是华府——谁让我也姓华呢?

「备车,出府。」我没声好气地吩咐千芷。

到了地方,我下了马车就看到酒楼外面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看来此事已经闹得不小了。

来的路上听报信的下人说了一下大概情况,那个好色的华深在酒楼吃饭,看上了弹琵琶的姑娘。那个姑娘性子也烈,誓死不从,就有路过的江湖中人看不过去,出手救下了姑娘。

结果华深那个败家子就不依不饶起来,仗势欺人,双方僵持不下。

有眼尖的人看到我,默默地给我让出一条路来。

一进酒楼就看到华深躲在家丁后面,嘴上还不停骂骂咧咧,叫嚣着让别人好看。

他对面是两个衣着普通,却一看就是练家子的人,还有一个面容娇美的女子抱着琵琶躲在他们身后。

「兄长,你闹够了没有?」进了酒楼,我未曾犹豫,直接厉声呵斥。

华深看到我眼神一亮,冲我跑过来,拉着我胳膊欣喜地说:「妹妹你是来帮我的吗?这两个贱民不识好歹,刚才还冲我动手,妹妹你快帮我教训他们。」

这人……脑子真的有问题,我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他还一脸兴奋地认为我是来帮他的。

正准备开骂,突然听到那两个人里其中一个灰衣男子开口:「华府当真是仗势欺人,华相的身份不够用,还搬来了晋王府这个救兵,在这京城华家要只手遮天了吗?」

灰衣男子目露精光。我眉头一皱,这真是好大的罪名。

「你哪里看到我是来帮他的?」我反问道。

灰衣男子轻嗤一声,回道:「华大公子口口声声喊的妹妹,我等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晋王是何等的人物,如今竟然连自家后院都管不了,平白污了他的名誉。」

这人怎么对我这么大敌意?我来这儿就说了两句话,他却句句刺我。

「这位……壮士是否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开口相问。

「误解谈不上,只是我向来喜憎分明,可惜了晋王那等惊才绝艳的人才,偏偏将鱼目当作珍珠,连女子家的腌臜伎俩都会中招……」

嗯?这人看衣着似江湖人士,怎么话语中像是很清楚我嫁给仲夜阑的缘由?这话就差没指着我鼻子骂我不知廉耻地倒贴了。

还未想明白这其中缘故,突然见一身影冲那灰衣男子扑过去,狠狠打了他一拳。

灰衣男子一愣,当即一脚把那个人影踹出去老远,还不解恨地上去补了两拳,嘴里骂骂咧咧:「哪里来的狗奴才,想邀功想疯了?晋王妃身边那么多守卫,哪里轮到你一个酒楼跑堂的来出头?」

眼见场面越来越乱,我赶紧命人拉开了那灰衣男子,被打的那个人影看打扮的确是这家酒楼的杂役。

「来人,把他给我绑起来。」我伸手指向那灰衣男子。

灰衣人一愣,当即怒气冲冲地吼道:「你凭什么抓我?」

「就凭你出言不逊,污蔑皇室。」

「我哪有……」

不等他回嘴,我又抬手一指华深,说道:「把他也给我一同绑起来,全都送到京兆尹。」

酒楼里的气氛一滞,再闹下去就真成笑话了,所以我需要当机立断才行。

9

「妹……妹妹,你是不是指错人了?」华深油腻的胖脸上挤出一个尬笑,问我。

「指的就是你,既然兄长的毛病改不了,那就去衙门那边的牢房待几天吧。还有你……」我转头看向那个灰衣人,继续说道,「我不是京兆尹,所以无法判对错,但是方才你屡次对我出言不逊,我也不是好脾气之人,所以你们便一同去衙门解释吧。」

说罢,我就抬手示意晋王府侍卫行动,自己走到方才那个被打的酒楼杂役面前。

他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看不清面容,只是从他瘦削的身形来看,应该还是十几岁的少年。

不管他是会看人眼色,懂得见风使舵也好,还是为在我面前搏个功名也好,总归是为了维护我。就算我不喜欢这类人,也不会不念他的恩情。

「你叫什么名字?」我开口问道。

他的嘴里似乎被打破了,说话带着血沫,口齿不清地说着什么。

我就听到了一个「勇」和「周」字,于是开口:「周勇是吧?方才多谢你一番好意了,只是下次你想为别人出头之时,记得先考虑你是否能保全自己,没有什么是比自己更重要的。」

那个杂役一愣,一双棕色的眼眸定定地看着我。

我伸手扯了扯他方才被揪乱的衣襟,又继续说:「你的医药费由晋王府来出,只是日后行事切记不要再这么冲动了,不是谁都愿意承这份情的。」

杂役嘴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这时我那哥哥华深突然扑过来抱住我的腿,哭喊道:「妹妹,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你不要把我送到那京兆尹处。」

这个华深人虽纨绔了些,但是好歹还有怕性,不过我是铁了心要趁华相、华夫人二人不在,好好治治他,免得他日后给我的谋划一而再再而三地添堵。

甩开他的手,我不理会就往外走。忽然一抹蓝色的身影挡到了我面前,正是方才一直沉默地站在灰衣人身边的另一人,他身着蓝袍,拦住我开口:「晋王妃且慢。」

我抬眸看他,只见他冲我做了一揖,开口:「晋王妃,我弟弟方才出言不逊,我向你赔个不是。他向来心直口快且头脑简单,容易被人误导,听之信之,还望晋王妃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这兄弟二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真是配合得不错,我却是不吃这套:「不必给我道歉,我不插手此事,你们去京兆尹处解释清楚便是。」

「那不如这样可好,我们兄弟二人再次给王妃道个歉,也不追究华公子之过,总归只是口角之争罢了,还是别闹到衙门去。」蓝衣人又提出来建议。

华深马上在旁边应和,三个人都在等着看我的反应,我勾了勾嘴角说:「我可以不追究,只是你们之间该如何,可不是由你们说了算,要看当事人如何处置。」

他们一愣,开始看向一直被忽视的琵琶女,只有蓝衣人仍旧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

琵琶女唯唯诺诺:「若……若是华公子日后不再纠缠,小女自当不会追究。」

「不纠缠不纠缠。」华深赶紧开口,真是看着又油腻又猥琐。

受害人都开了口,我也不好再将他们强送衙门了,只是可惜了这个教训华深的机会。

看着华深松了口气后就得意忘形的模样,我心生嘲讽,转头对晋王府侍卫道:「你们几个送我兄长回去,在我父母回来之前,你们便守在华府,不许他踏出门一步。」

「妹妹……」

华深还想开口,但被我「你再说话我就把你送衙门」的眼神吓回去了,战战兢兢地跟着侍卫离开了。

那两个江湖人见此,也对我一拜后相继离开。看着他们的背影,我心里却未放松半分。这两人来得着实古怪,正想吩咐侍卫偷偷跟踪他们一探究竟,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传过来。

「晋王妃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我心头一跳,回头看到一抹月白色的身影——皇帝仲溪午。

「皇……」

「嘘—」未等我开口唤他,他就用手指比在嘴唇上,示意我噤声,「我可是微服私访,晋王妃莫要暴露了我的身份。」

酒楼里的人开始慢慢散去,我勉强维持着笑容。

这皇帝怎会出现在这酒楼里?

只见仲溪午一派月朗风清,笑得清透澄澈,没有丝毫帝王架子。比起第一次在皇宫里见我时,要温和得多。

不过对于我这种从小怕老师,长大怕领导的人来说,在这种大 boss 面前,我还是不敢放轻松的。

「刚才见晋王妃处事干净果断,真是和以前大不相同啊。」仲溪午眉目含笑,眼里干净得没有半点杂质,似乎真的是随口说说。

我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唤他。

他马上善解人意地说:「晋王妃算起来是我皇嫂,那唤我名字就行。」

这不是说笑吗?我哪有那个胆子?权衡之下我开口:「仲公子说笑了,为人妻和为人女时,定是有不同的。」

仲溪午并未过多纠缠这个话题,反而问道:「怎么方才不见皇兄前来呢?」

「这终归是我们华府的事,所以王爷还是不出面为好。」我思索一下,才谨慎地回答。

仲溪午笑未变。看着那张脸真是如沐春风,这兄弟俩还真是两个极端。一个像冰块,一个像暖阳,也正对应了他们的名字——夜阑、溪午。

不过言情小说里,仲溪午这种温润有礼的性子可是不讨喜,大多都是男二。人们似乎更喜欢看冰山融化,而不是暖阳依旧。

感慨归感慨,我不想有过多牵扯,正欲开口告别时,却听他抢先说:「出来这么久,我也该回去了。此番我是简易出行,不知道晋王妃能不能捎我一程呢?」

我能说不吗?

「仲公子若不嫌弃马车简陋,那便这边请吧。」

我面上一派淡定,心里却直打鼓,这皇帝是要闹哪一出?与我同乘似乎有些不合规矩吧,难不成——

他看上我了?

这个想法把我吓得不轻,他可是皇帝啊,后宫佳丽三千,我宁可不要命的去和牧遥抢仲夜阑,也不想被收入后宫。

然而上了马车后,我就发现是我自作多情了。因为仲溪午自上了马车后就不再言语,直到下车才开口和我道了声谢后离去,看来真是来蹭车的。

忍不住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脸红,那是未来属于女主的痴情男二啊,我一个恶毒女二又在这儿瞎想些什么?

10

回到府里天色已经晚了,李嬷嬷早就备下了晚饭,但是我被那个纨绔折腾得已没了胃口。

勉强夹了两筷子,就想吩咐她们撤下去,这时,却来了个想不到的人。

只见仲夜阑身着藏蓝色便服,抬步走了进来,修长的身躯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显得一张脸异常白净。

我不由得一愣,因为他这几个月极少来我这个院子里,我都习惯了,更别说是晚上过来。

我慌忙站起来想行礼,却被他拉起来。

「我都说了,阿浅在我面前不必这般生疏。」低沉的声音响起。

我身子不由得一抖,这可是我名义上的老公啊,想想还是感觉别扭。

「太后娘娘说过,礼不可废。」我维持住自己的微笑。

仲夜阑垂了垂头也不曾说其他,只是侧身坐下:「刚回府,还未来得及用晚膳,正好在你这里赶上了。」

本来不想吃了的我,只能又坐下来陪他吃饭。

「你的食量怎么这么小?」

或许是见我胃口不佳,仲夜阑又开口问道。

「王爷未过来时,我就用了些许晚膳。」我回道。

只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往日他和牧遥在书房你侬我侬的,今天为什么跑我这里了?若说今天有什么不同,也就唯有我那个败家哥哥闯祸了——他是来兴师问罪吗?

果然,他放下碗筷,看着我眼神格外郑重。

难不成小皇帝找他告状了?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时,听到他开口:「这段时日,我是不是对你有太多疏忽了?」

这没头没脑的话是几个意思?是褒还是贬?我不由得皱起眉头。

又听他说:「今日你哥哥之事为什么不来找我?」

这语气太过古怪,不像是指责。摸不透他的想法,我只能谨慎开口:「王爷每日已经有许多事务要处理,我自己能处理之事就不麻烦王爷了。」

我尽心为他考虑的话并没有博得他的欢颜,他还是面无表情地开口:「夫妻本为一体,你现在怎么对我这么见外?」

好吧,我这马屁是拍到了马腿上,他难不成在怪我太过独立?想想也是,之前的华浅可是万事只仰仗他的,现在我突然变化这么大,难免会让他产生落差感。

「我兄长之事太过荒唐,实在不适合王爷出面,否则他人更会说我们仗势欺人。好歹我兄长还能听我一言,我可以自己解决。」我还是开口解释。

仲夜阑直勾勾地看着我,看得我手心冒汗。他说:「阿浅,为什么我们成亲以后,你开始对我疏远起来?」

这人……真是不识好歹,我善解人意地不去打扰你和牧遥,你怎么反而怪我疏远你?

「王爷多虑了。」我拿起一盏茶,尬笑掩饰道。

「我们既然已经成了亲,我就该对你负责,之前是我……之错,成亲以后对你诸多冷落,往后我会好好对你。」仲夜阑郑重其事地说道。

「咳咳……」

一口茶水一下子呛在喉咙里,我狼狈地接过千芷递过来的手帕,状似不经意地躲开仲夜阑伸过来正欲给我拍后背的手。

这仲夜阑是何时来的责任感?吓得我差点要把小时候华浅顶替牧遥身份之事说出来了。不过求生欲让我闭上了嘴,现在还不行,我手里的筹码还不足以承担仲夜阑的雷霆之怒。

辗转了下,我开口:「那牧遥呢?王爷如何处理?」

明显看他身子一僵,犹豫了许久才像是下定了决心:「我既然娶了你,就不会负你。」

所以,现在他在我和牧遥之间选了我?

说起来这部小说之所以称为虐文,就是因为仲夜阑不像其他渣男一样想左拥右抱,他娶了华浅,就没想过要再把牧遥也收进房里。

在不知华浅真面目之前,仲夜阑确实对她极好,宁可把对女主的爱意藏在心底。只是可能男女主光环太重,他努力想放手却越陷越深,小说也由此越来越虐。

若不是仲夜阑后来得知了真相,再加上华浅的真面目暴露,恐怕他还是宁可自己难受,也不会休妻奔向牧遥。

之前的华浅人虽不怎么样,挑男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

只是有情人终会成眷属,华浅这个恶毒女配只会黯然落幕,多么俗套的剧情啊。

华浅之前所做之事,就是一颗定时炸弹,让我无法心安理得地接受仲夜阑此时的好意。

「我要的可不是你不会负我,王爷不妨给自己一些时间想想清楚,不然贸然做决定可能对……所有人都不公平。」我低眉开口。我需要时间,等三个月后的祭祖典礼,那是我给自己积累筹码的机会。

仲夜阑沉默许久还是走了,我疲惫地让丫鬟撤去了晚膳。

李嬷嬷和千芷交换了好几次眼神,见此又忍不住开了口:「王妃,方才王爷分明是想留下来的,为何王妃……」

「嬷嬷难道没看出来吗?他此时的心已经不在我这里了。」我揉了揉太阳穴开口。

李嬷嬷一愣,叹了口气接着说:「王妃既然嫁过来了,就已为人妇。做妻子的怎能时时刻刻要求夫君的心在自己身边?成亲后过日子,不比之前做女儿家,王妃应当权衡利弊,而不是只凭感情。」

「嬷嬷说的道理我都懂。」我勉强勾了勾嘴角,「可是,我不愿啊……」

李嬷嬷摇了摇头,不再说下去。她是华浅的陪嫁嬷嬷,自小看华浅长大,感情也是极为深厚。她此时只当是我年纪还小,等我慢慢明白这些道理,所以也没有逼迫与我。

院里很快就安静下来,我躺在床榻上,愣愣地看着床顶。

仲夜阑,别来招惹我。有些东西,一开始就没有得到,也就不会有所谓的失去之痛了。

接下来一个多月,仲夜阑不再每天在书房忙碌,而是时不时来寻我,似乎是真的在践行他说过的要认真待我的话。

与此同时,牧遥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不善,为了不使我们的矛盾扩大,我开始避开仲夜阑。

只是晋王府就那么大,躲来躲去的我,最后甚至选择进宫找太后唠嗑。

毕竟华浅的人脉圈就那么大,比起回华府,我更想和上届宫斗冠军多聊一聊,不管怎么样,混个脸熟也对我以后有利,而且还能有效避开仲夜阑。

太后一开始对于我的殷勤格外警惕,反正我只是想亲眼观摩一下传说中的宫斗,所以也不在乎她给我冷板凳。

隔三差五我就打着孝道的名义进宫,太后可能是慢慢发现我真的只是想看看她,并无其他所图,也终于渐渐和颜悦色起来。

这个老太太初次见,只觉得冰冷难以接近,然而接触下来,我发现她虽然时不时会耍些小脾气,但却不是刻薄之人。

于是我往皇宫跑得愈发地勤了,一来二去,和后宫的妃嫔也混得极熟。

她们每日都在彼此勾心斗角,突然来了我这个外人,她们仿佛是找到了宣泄的地方,动不动就拉着我说上许久。

一开始还顾忌我和华美人的关系,但是看到我几次对华美人爱搭不理,导致她日渐式微后,其他妃嫔不管是心存拉拢,还是想找个外人唠嗑,和我相处得都是极为不错的。

于是我每日看她们在太后面前句句给别人挖坑,再加上在皇上面前邀宠,感觉自己嘴炮能力也直线上升了,无聊的日子也有意思起来。

这可是比《甄嬛传》还真的宫斗场面啊,我就差拿把瓜子嗑着看了。

每日仲溪午来探望太后时,总会有一大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人用各种借口来吸他的注意,看得我是不亦乐乎,同时默默地学了不少本领。

11

看着太后游刃有余地处理着诸多妃嫔之间的关系,我突然打心底里佩服这个老太太。

可能当太后没那么难,但是能当一个是非分明、不偏不倚的太后,定是需要极大的智慧和忍耐力。

而太后的游刃有余和仲溪午的温和有礼,倒是真不愧为母子,都是泰山……哦不,是美人崩于面前而色不变。

「太后娘娘,何老夫人又从南方托人送了些水果过来。」掌事苏姑姑拎着一个匣子过来。

何氏是太后的母族,何老夫人则是太后的母亲。何氏一族当初为避讳外戚势大,举族搬至江南,只是每年寄些特产,族人极少出现。

一如太后和皇上为人,谦逊而知进退。

太后打开一看,只见匣子里装着颗颗饱满的荔枝,里面的冰块还冒着森森冷气。

明明不是荔枝的时节,却还能千里送来,可见何氏一方面是有钱,另一方面就是真心疼太后了。

太后笑着摇了摇头,合上了匣子:「都说了多少次了,母亲还是不改,往京城送东西可是费时又费力。」

马上就有妃嫔极有眼力见地开口:「那是何老夫人疼太后娘娘呢,哪里会嫌麻烦。」

太后心情也极好,回道:「哪里是疼我这个老婆子?还不是皇上喜欢吃这个,去给皇上送过去吧。」

本是吩咐苏姑姑,可是当即就有妃子跳出来开口:「方才见苏姑姑忙得脚不沾地,不如臣妾去给皇上送过去吧。」

说着伸手就要去接匣子,却听另一美人开口讽刺道:「李美人可真是会见缝插针,太后娘娘的一番心意,你还觍着脸去抢。」

李美人的手僵在半空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牙切齿地说:「卫姐姐这话就冤枉我了,我只是好心替太后娘娘分忧罢了。」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这宫中的李美人和卫美人是最水火不容的,两人也算是颇受皇帝宠爱,再加上她们父亲品级相近,因此两个人总是动不动就掐起来。

戚贵妃则是独居高位,不与她们一般见识,至于其他妃嫔,只是在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由此以来,每每最头疼的就是太后了。这不,两个美人争执不下,就又让太后下决断了,大有「你若让她去我就不会善罢甘休」的架势。

心里默默地替太后报以同情时,突然听到太后开口:「浅丫头在这儿也无事,不如帮我把这荔枝给皇上送过去吧。」

……我这是躺枪了吗?

两个美人见这差事落到了我一个外人身上,顿时也不吵了,可能觉得对方没有占到便宜,所以两个人都赞同由我去。

太后果然不愧是宫斗冠军,一句话解开了她们的矛盾。

「是,母后。」

我站起来行了一礼,就接过匣子准备离开了,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仲溪午一直都是温和得不像个皇帝,所以我也没那么畏惧他了。

转身时和戚贵妃的目光对上了,她精致的面容突然冲我一笑。我虽然一头雾水,却也回报以微笑。

跟着奴才一路到了御书房,禀告过后我才进去。

一路垂眉低眼不敢乱看,规规矩矩地说明了来意。

听到头顶一道声音传来:「拿过来吧。」

等了半天也不见奴才过来接我手里的匣子,我只得自己走上前,将匣子放在桌子上。

这才发现书桌上放满了奏折,那工作量看着就让人心惊,当皇帝果真辛苦啊。

「你会看奏折吗?」

「啊?」突如其来的问话让我没反应过来,下意识抬头对上了仲溪午那双清明的双眸。

仲溪午并未介意,反而开口:「你看看这个。」

修长的手指夹住了一本黄色的奏折,我踌躇片刻,还是接了过来。

这又是搞什么名堂?于情于理都不该让我这个「皇嫂」看奏折吧?不过他开了口,我又怎么能不看?那不就是违抗皇命了嘛。

打开奏折,后背顿时生出了一层冷汗,奏折上写的全是华深那个王八蛋干过的种种「好事」,欺男霸女,事无巨细。还直接参华相教子不严,甚至言辞间直指华相本身有问题,才会导致上行下效。

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我说太后怎会突然让我来送东西,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妥当,若是他们合计好的,就说得过去了。

不过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呢?试探我反应?还是想从我入手,打压华府?

看了将近一个月的宫斗剧之后,我也开始多了些心思,当即做出羞愧的模样跪下:「回皇上,兄长心智有损,因此家父才纵容了些,疏忽了对他的管教,还请皇上从重惩罚。」

若是华深有脑子,也不会明目张胆做出这种事情来,也不怪我说他智障了。

「哦?」仲溪午挑眉说道,「你倒是明事理,那依你看,我该如何处罚你兄长呢?」

努力掐了自己一把,才让自己生出些眼泪,我抬头说道:「华深是臣妇兄长,骨肉至亲,即便是他有诸多过错,但是长幼有序,臣妇又是一介女子,不知该如何处理。皇上深明大义,自有处断,臣妇不敢妄加指点。」

仲溪午听此似笑非笑地说道:「一直听华相夸自己女儿举世无双,怎么在我面前这般拘谨?」

「做父母的,总是觉得自己子女是最好的,因此难免会夸大其词。」我低头回道。

片刻后听到一阵脚步声,一双黑色绣着金线的脚在我面前停下,在我身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察觉到他俯腰向我靠近,我竟然下意识想跑,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上位者的压迫,或者也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展露君威。

果然男二的温柔都是女主的,我什么都没有。

强忍着一动不动,他俯身,一只手抬起我的手臂,将我拉起来,另一只手抽走了我手中的奏折放在桌上。

「晋王妃不必如此紧张,我并非兴师问罪,只是随口问问罢了。」仲溪午又恢复了平常的温润有礼。

只是还握在我手臂上的手掌,传来阵阵压迫感。我感觉自己挤出来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突然外面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来:「皇上,太后娘娘传了口信过来,说是晋王来了,正在寻晋王妃呢。」

第一次感觉仲夜阑的名字真是太亲切了,恨不得朝他飞奔过去,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气。

听到仲溪午笑了一声,我才发现自己太过庆幸,下意识发出了不容人忽视的吐气声音。

仲溪午松开了我的手臂,说道:「走吧,我们去太后宫里。」

一路无言跟在他身后,到了太后宫殿,看到仲夜阑面容的那一瞬间我都想哭了。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应该为了躲他反而把自己投到皇宫这个龙潭虎穴里面,小说里皇上可对华府没那么大的敌意,怎么我一来什么都变了呢?还是越变越坏的那种。

看到我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仲夜阑双眼不由得生出了很多困惑,却没有贸然开口。

直到走到他身边,紧紧地拽住了他的衣袖,我才感觉方才漂浮的心落了下来。

「晋王和王妃的感情可真好啊,真是羡煞旁人。」戚贵妃的笑声响起。

鉴于我这段时间培养的好人缘,其他妃嫔也跟着调笑了一番。

仲溪午的目光似乎不经意瞟过仲夜阑的衣袖,顿了一下才转移视线后开口:「许久不曾在皇宫见过皇兄了,不知皇兄这段时间在忙什么?」

仲夜阑一边笑着回答,一边默默在衣袖下握住了我的手。

宽大的手掌将我整个手包了进去,他似乎是知道我的不安,虽然不清楚原因,却还是给我以安慰。

12

恍恍惚惚出了皇宫,坐上马车之后我还有着阵阵心悸。

仲夜阑此时才开口问道:「皇宫里有谁为难你了吗?」

我敷衍地笑了笑,回道:「没有。」

仲夜阑皱了皱眉头,他明显看出了我在撒谎:「阿浅,你现在怎么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呢?以往你可是事事与我相商的。」

我垂了头,不再言语。

弄不明白华府在皇帝心里究竟是何种存在,让我实在难安。小说里华府毁于女主手中,现在我化解了我们之间的血海深仇,不必非要再你死我活,可是皇帝怎么开始注意上华府了呢?

所以也就是华府一定得亡,没了女主滔天恨意,也躲不过皇帝的不明心思吗?

这就是反派的唯一出路吗?为什么……偏偏是我,恶有恶报这个大快人心的套路,为什么要无辜的我来承担苦果?

正胡思乱想之时,一个手掌突然落在我头顶。我抬头,看到坐在我对面的仲夜阑看着我,虽然他还是面无表情,眼里却很是郑重:「阿浅,我们成亲以后你似乎有很多心事,你不愿说我不逼你。你只要知道有我在,定会护着你。」

这一番表白并没有让我放松半分,他想护着的那个人,可从来都不是我。倘若日后真相大白之时,我只求和他行同路人便好。

回到府里后,不知是被吓着,还是心里忐忑,我竟然开始浑身发热。

我一度感觉自己发烧到快要灵魂出窍,似乎就要回到那个车水马龙的现代社会,然而一觉醒来,还是在这古色古香的屋里。

虽然大病一场,但是也有好处,我有借口不去皇宫了,毕竟我之前去得那么勤,被皇上一吓唬就不去了,这样太过刻意了。这病真是来得及时。

太后还派人过来问了问,看我实在是病得脸色苍白,才没有召我入宫。

与此同时,我发现……这古代的药也太苦了吧!!!

我之前还挺喜欢苦涩的味道,比如苦瓜、莲子心,或者咖啡,但是这种中药的苦真的让人不能忍。

我也曾很喜欢中药的气味,然而第一次喝我脸就绿了,差点把胃吐出来。从那以后,我就偷偷把药倒掉,正好可以让病好得慢一些。

在我的不懈努力下,我成功地缠绵病榻了半个月之久。

生病初期,华夫人就带着华深上门探望了。

想起那个让我生病的罪魁祸首,我也没了好脸色。虽然生着病,但是我一直让千芷留意着外面的情况,得知仲溪午并未对华府发作,我才安心下来,却也更加疑惑:他究竟是图什么?

「浅浅,你这病了一场,怎么看着瘦了这么多呢?」华夫人开口满是难掩的关切。

终归是华浅的亲人,我掩下了心里的不耐:「母亲或是许久未见,才有这种错觉了。」

华夫人拉着我啰嗦了许多,华深也是乖巧地坐着只声不吭,华夫人说了许久终于扯到了正题上:「我和你父亲因为……宫里的事,去族里待了一个月才回来,刚回来就听说你哥哥又给你惹麻烦了。」

我一皱眉,华相突然拒绝给华美人任何支援,也难怪族中之人会叫他回去相商。不过我也不担心,华相向来极有主意,不会出尔反尔,他认定华美人已有反心,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他不会听他人之话就轻易动摇。

这也是所有聪明人最容易犯的毛病,越聪明越多疑,自己的女儿和弟弟家的侄女,孰远孰近,一目了然。

见我不言语,华夫人给华深使了个眼色,那个纨绔就觍着脸朝我走过来,从怀里掏出来一盒子珠宝首饰,说道:「我看妹妹进了晋王府就不曾添过首饰,特地为你寻了些送来。」

华夫人也在一旁帮腔:「深儿心里可是一直惦记着你这个妹妹呢,去了首饰店,先把好的都包了起来,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没有份呢。」

看着两个人一唱一和,我终究还是接下了首饰,虽然不喜欢,但是不能当着华夫人驳了华深的面子。

然而我刚收下了,华深老毛病就又犯了,只见他挤着那张胖脸谄笑着说:「方才过来,看到妹夫书房里出来一个丫鬟,那模样可真精神,我怎么不曾在妹妹身边见过呢?」

仲夜阑书房?

那不就是牧遥吗?仲夜阑喜静,身边极少有丫鬟。

这个二傻子是觉得华府死得不够快吗?敢觊觎仲夜阑的女人!

我当即忍气怒斥:「华深,你给我把脑子放清楚了,仲夜阑身边之人也是你能想入非非的?你也不怕连累华府掉了脑袋。」

华深被我严厉的模样吓得缩回了脑袋,赶紧解释:「我就是问问,妹妹不要生气,我怎么敢招惹你身边的人呢!」

看我还气不过,华夫人赶紧开口:「浅浅,你哥哥就这个样子,口无遮拦。话说晋王身边竟然开始有了丫鬟?是什么来历……」

牧遥在边城长大,进京以来向来不喜欢参加那些虚与委蛇的场面,所以她们没见过也正常。

「母亲,你现在该做的是管好你的儿子,而不是把手插进晋王府。」我毫不客气地打断她。

华夫人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我这不是为你着想吗?你是生哪门子气……」

看我脸色不好,华夫人终究不再说下去,而且让华深去外面候着,免得再惹到我。

「你哥哥虽然人迟钝了些,但总归还是真心实意对你好的,之前有什么都是先想着给你留着,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没这个待遇。」华深走后,华夫人又为他说起好话。

这华夫人可真是会美化自己儿子,华深所做的种种事迹,说他迟钝都是在表扬他。

「当年我怀你的时候,深儿也才不过 5 岁,每日都要来摸摸我的肚子,念叨着你快点出来,他这个做哥哥的来好好照顾你……」

听不下去华夫人为那个纨绔说情,我又开口打断了她:「劳烦母亲今日回去给父亲带句话。」

华夫人一脸不解地看着我,似是没想到我话题转得这么快。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华府就算必须要亡,也不能这么快。

华夫人走后我继续着养病生活,每日晒晒太阳,听听丫鬟们闲聊,过得难得自在。

丫鬟们见我和颜悦色,也都没那么拘谨了。

这不,负责刺绣的银杏见我无聊,便主动与我搭话:「王妃可听说了?王府里新招了些府兵。」

「那又如何?」我不解地问道。

快言快语的翠竹却抢先开口:「这次的府兵里有一人生得可好看了,王府里的丫鬟都忍不住去偷看呢。」

果然不管任何世代的女性,都免不了八卦的心情。

「是吗?我怎么没印象啊?」我好奇地问。

「新府兵入府那天,王妃正好病倒了,才不曾见过。」银杏回道。

翠竹面上微红,傻笑着说:「王妃见了也定当称奇,我真真没见过那么好看的男子。」

「瞧你们那没见识的样子,一个奴才而已,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一旁的千芷不屑地说道,之前她本是对其他下人极为看不上的,在我努力地掰扯下,总算好了些。虽然话还是不怎么中听,但总算没那么刻薄了。

银杏和翠竹也没那么怕她了,比较活泼的翠竹还是忍不住小声反驳:「若是芷姐姐见了,定然说不出这种话。」

千芷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和你们这些没见识的一样啊。」

看着一群丫鬟热热闹闹地拌嘴,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多好的青春啊,在我十六七岁时,也会和朋友讨论男生讨论得不亦乐乎,那种单纯而肆意的欢声笑语,才是可贵啊。

13

转眼到了仲夜阑的生辰,小说里因为他生辰正是他母妃的忌辰,所以他从不过生日,而华浅为讨他欢心,低调地在晋王府办了个生日宴。

这个晚宴便是牧遥和仲溪午的第一次相遇,仲溪午对她一见钟情。本来我还曾想过为了男女主的幸福少点坎坷,阻拦一下仲溪午遇见女主之事,但是现在想想,我还是老实待着吧。

仲溪午让人捉摸不定,我可不敢再乱出手了。仲夜阑又格外难缠,索性就按小说里发展,给仲夜阑个情敌,让他产生些危机感。

若是仲夜阑一味把心思放我身上,等到我坦白那天,他肯定会更加生气。

千芷老早就寻来了一把名琴,想让我到时候闪亮登场,而我听了却微笑不语。

小说里的华浅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我却是琴棋书画啥都不行,所以嘛……我也就有了别的打算。

仲夜阑生日当天,我按小说里让人安排了一桌好菜,等他晚上回来。

而他回来时,身后不出意外地跟着仲溪午,我就故作出一副惊讶的表情行礼。

仲溪午丝毫没有架子地让我起身:「今日是皇兄生辰,我只是来凑个热闹。」

看着真是和蔼可亲,不过有了在皇宫里的一番遭遇之后,我再也不敢放轻松了。

我们三人入了席,刚吃上几口,就听千芷小声唤我:「王妃,东西备好了。」

兄弟二人疑惑地看着我,我淡笑一下开口:「今日王爷生辰,臣妾特地寻了一把名琴,想为王爷助兴。」

身后的千芷露出满意的表情,然而下一秒她的表情就变得无比僵硬,因为她听到我说:「早听闻牧遥的琴声出神入化,我也是十分好奇,不知牧遥可否为王爷演奏一曲?」

小说里是华浅先弹了一曲,然后开始挑衅边城长大的牧遥,结果最后惨遭打脸。那我索性顺水推舟助她成名,别拿我当垫脚石就行。

话音刚落,牧遥就怀疑地看着我,那模样仿佛怀疑我在琴上下了毒,不然怎会给她铺路?仲夜阑也是疑惑地看着我。

身后的千芷又是一副想冲上来摇我肩膀的模样。

只是大家都碍于仲溪午在,没有发作,牧遥也行了一礼后接过琴开始弹奏。

按小说里的说法,她的琴音不同于寻常女子的柔弱动听,反而带着铮铮铁骨,使人顿生金戈铁马之气。因为家族的不平遭遇,使得琴音又多了几分令人叹惋的悲壮。

总之小说写了那么多,我是一个字都没听出来。

不过看到仲夜阑恍惚的神色,和仲溪午渐渐发亮的眼眸,我就知道应该是不错的。

很好,都按小说走了。仲夜阑,你也给我好好清醒一下,看看你身边马上就要成形的情敌。

一曲终了,仲溪午是最先拍手的:「皇兄府里真是卧虎藏龙,一个丫鬟却能弹出如此琴音,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嗯嗯,马上就要观摩男主、男二为女主手足相残了,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小说最后总归都是皆大欢喜,我也不担心他们去争夺一番,毕竟越难得到的,才越珍贵。

正当我傻乐时,仲溪午突然转头看向我,「久闻晋王妃的琴艺也是京城一绝,不知比之如何呢?」

……真是女主出场后,男二便开始为难我了。

「牧遥珠玉在前,我自愧不如。」我掩了掩嘴角,做出羞愧的模样。

「那晋王妃为皇兄准备了什么生辰礼呢?」仲溪午又望着我开口,眼里满是真诚的好奇。

你还没完没了是吗?

我哪知道他们听完牧遥弹琴后,还会想起我,我现在去哪儿变一个贺礼呀?

仲夜阑也抬眸向我望过来,让我那一句「我没准备」咽回肚子里。

慌忙中我四处乱看,想找出些啥,目光扫过饭桌,顿时眼前一亮,心里有了主意,便道:「皇上和王爷稍候片刻,我去去就来。」

古人都有吃长寿面的习俗,五音不全,要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的我,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厨艺了,这也是我之前在现代社会一个人住练出来的。

忙了小半个时辰才匆匆端着一碗面赶过去。

我尬笑着开口:「我自知才疏学浅,便只能拿这一份长寿面给王爷了,还望王爷莫要嫌弃,礼轻情谊重。」

仲夜阑似是极为诧异,连一贯的冰山脸都维持不住了,应该是没想到我准备了一个如此拿不出手的贺礼。

最终他还是接过去吃了一口,看向我说了句:「王妃有心了。」

过关就行,我心底长舒了一口气。

「晋王妃是何时学的这厨艺呢?我怎么听说华相的女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仲溪午又开口说道。

他还真针对上我了吗?

「这是我一直偷偷学的,想给王爷个惊喜。」

或许是我说得极为真诚,连我的丫鬟千芷都觉得我是背着她们偷偷准备的贺礼,从而满意地看向我。

鬼知道我是被仲溪午赶鸭子上架的。

好歹用一碗面蒙混过关,总算不再纠结礼物之事了,仲夜阑非常给面子地把一碗面吃得一干二净,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温和。

而我心里却咯噔一下,小说里华浅成亲之后一直不懂事缠着仲夜阑,各种作死、耍心眼,才会让他越行越远,我如今表现却和小说大相径庭,是不是我需要学习一下之前华浅的方针路线了?

晚宴就在我的胡思乱想中结束了,牧遥的琴声也并没有像小说中那样引起巨大轰动,难道是没有我的衬托,就无法彰显她的优秀了?

仲溪午并没有马上回宫,兄弟二人难得地对月互饮起来,我只得在旁边作陪。

古代的月亮可真是亮啊,可能是因为没有雾霾,所以倒是真的如古诗中所说的,如一轮白玉盘挂天空。

正在发呆之际,突然听到仲溪午的声音:「晋王妃是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我转过头,却发现仲夜阑不在了,下意识地开口:「王爷呢?」

仲溪午一愣,答道:「刚才和皇兄说起城防布置,他去书房拿城防图,等下就回来。」

我这是发了多久的呆?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这仲夜阑有点过分吧,走也不和我说一下。

「看来我和皇兄说的话着实没意思,才让你走了神。」仲溪午又开口笑道。

我借假笑掩饰着尴尬:「是臣妇太过愚昧,听不懂皇上和王爷谈的国家大事,才走了神,还望皇上恕罪。」

仲溪午面上带笑,眼神却是锐利的:「我以为晋王妃作为华相的女儿,应对这朝中之事很感兴趣才对。」

这小皇帝还真是没完没了了,为什么一直揪着华府不放呢?或许是在晋王府,自己地盘让我有了几丝底气:「嗯,皇上想错了。」

仲溪午不由得一愣,似是没想到我回答得这么干脆,他马上也反应了过来:「晋王妃这是觉得在晋王府,就有了底气了吗?」

「臣妇不懂皇上的意思。」我继续假笑装糊涂。

却见仲溪午突然脸色一冷,皇帝的气场扑面而来:「你究竟是不是华浅。」

「我当然是。」我发现自己越心虚反而声音越大。

仲溪午并未被我突然提高的音量吓到,而是冷笑一声道:「皇兄成亲之前,朕也曾见过华浅几面,她可是丝毫见不得皇兄身边出现别的女子,更别说替别的女子在皇兄面前邀宠。」

手心开始冒汗,他又开始拿君威吓我了。我强装镇定:「这话我之前似乎和皇上说过,为人女和为人妻自然会有不同。」

仲溪午挑了挑眉,继续问:「你说来听听。」

我深吸一口气,回道:「为人子女时,父母是我的半边天,所以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去喜欢王爷,因为将他视作我人生的唯一存在,才会想要占据他的所有视线。」

我停顿了一下,见仲溪午并未插嘴,定了定心继续说:「成了亲,我发现自己必须要学会撑起来整片天,不能再只想一处。所以我虽依然爱王爷,却不像以前只想把他据为己有。也是因为太过爱他,我才明白了,只要他开心,我什么都可以。」

一番让人脸酸的告白让我大言不惭地说出来,仲溪午脸色并没有好转,依然十分冷漠,我努力不露出心虚的表情和他对视着。

突然他灿烂一笑,如同骄阳般的面容差点晃了我的眼。

只见他头一歪,冲着我身后说道:「这番告白听着可真是让人眼红,皇兄可还感动?」

14

我机械地转过头,看到仲夜阑手里拿着一叠纸,正站在凉亭外面的阴影处。

全身血液「轰」地一声全涌到头顶,我是真的想口吐芬芳了。

活了二十三年,从来没有告过白的我,人生第一次遇到如此尴尬的境地。

回头再对上仲溪午似笑非笑的眼眸,我觉得我还是一头在这凉亭的柱子上撞死比较好。

仲夜阑踏步走进来,眼神如同经历了地震一样的动荡。他身后跟着的牧遥却满眼嘲讽,以她对华浅的了解,定会以为我是知道他们来才故意说这番话的。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是知道仲夜阑在听,我打死都不会不要脸地说出那番话。

爱一个人时会变得十分口拙,不爱时才能侃侃而谈,我就是因为对仲夜阑没那个心思,才能这样瞎扯一通,但是古人似乎不知道这个道理。

仲夜阑眼里带着愧疚,估计又觉得他成亲以来忽视我了,他张了张嘴:「你……」

我当机立断站起来,用帕子捂住脸,丢下一句「臣妾妄言,实在惭愧。」然后拔腿就跑,被帕子遮住的脸恐怕已经扭曲得不能见人了,实在是太丢脸了!!!这不是我想要的。

仲溪午,你身为男二,何苦要一直为难我这个不容易的女二呢?

一连几天,我都闭门不出,还吩咐丫鬟谁也不见,千芷虽不赞成,但是见我严厉,也只能听从,将仲夜阑挡在门外。

实在挡不了时,我就回了华府住。这把华夫人还吓了一跳,以为我和仲夜阑置气了,华深倒是挺高兴,说是难得有机会每天都能看到我。

我以为我能忍住华夫人每天的谋划人心之说,华相时不时的探究试探,还有华深动不动的作死,结果住了两天我就忍不下去了。

这个家庭实在是太可怕了。

无奈还是回了晋王府,仲夜阑似是知道我在躲他,只当我是害羞,所以也不再来寻我,倒让我得了几天喘气的时间。

入夜,我沐浴过后便坐在了书桌前,拿着一根笔开始勾勾画画。因为我这个人记性不怎么样,所以我总是习惯把接下来的事写下来,再逐步推理,方能没有遗漏。

刚写下「祭祖典礼」四个字,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停了笔让平时话比较多的翠竹出去打探。

然而她回来之时却带着一个人——仲夜阑。

这几日缓过来了,我也没那么尴尬,所以也就像往常一样行了个礼。

仲夜阑大步跨进来,看到我就开口问:「阿浅院子可还好?」

我一头雾水:「怎么了?」

只见仲夜阑满脸戾气地说道:「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竟然敢夜闯晋王府。」

我则是眼前一亮。小说里有这个情节,这个夜闯晋王府的人应该就是我们的男三——伍朔漠了。

他听说女主「被困」晋王府,便前来相救,结果女主犹豫之时惊动了仲夜阑,伍朔漠只得先行离开,而半个月之后的祭祖典礼才是他真正动手的时机。

很好,看见小说还是按部就班来的,我就放心了。

因为小说的时间线过得很快,而我却一天天在过着小说里没有的生活,如同在填补时间线的空白。所以我无法得知因我的异变,会给小说情节带来什么变故,但是目前看来,我并未影响剧情的走向。

见我不语,仲夜阑缓了脸色开口:「方才过来看,你这院子似乎人丁稀少,明日去找计东给你们再添些府兵。」

我本想开口说不用了,毕竟这夜访者是怎么也到不了我这里的,然而看到仲夜阑身后那一群丫鬟,满是期待地看着我,心里不由觉得好笑,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好的,那我明日派人去寻计管家。」我开口应下。

仲夜阑说完之后,并未立即离开,似是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我视而不见地接下去:「那臣妾恭送王爷。」

仲夜阑眉头一皱,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离去。

他刚走,那群丫鬟就眼巴巴地看向我。我忍不住笑出了声,倒是驱散了些心里的不定。

「去吧,明天你们去找计管家,把你们想要的人要过来。」我无奈地摇着头对她们说。

她们一个个顿时兴高采烈得快要蹦起来了。年轻真好啊,我十五六岁的时候也曾有喜欢的人,也是恨不得朝朝暮暮见到他。

那时候的喜欢就是这么单纯,每次不经意的相遇仿佛就是最大幸福。可惜现在我这个二十三岁的人,虽披着十七岁少女的皮,心却已经老了。

对我来说,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做好祭祖典礼的局。我继续拿起笔开始涂写回忆,小说中,男三伍朔漠在典礼上带人蒙面大闹了一场,想要带走女主。

仲夜阑不知情一力护着她,牧遥这个时候才看明白自己的心,她不愿离开。更是因为仲夜阑挡下了伍朔漠射过来的一箭,由此彻底揭开了两个人之间的那层纱。

救命之恩谁能抵抗住呢?所以这倒是让我这个知情者捡了个便宜,无论华浅做过什么,我都可以用这个来抵消。

不过我可没那么傻,去为仲夜阑挡箭,我想的是关键时候我抱着他往地上一滚,避开男三射过来箭就行。

这样我不用受苦,也得了个救命恩人的称谓。华浅之前骗人的确恶劣,但是在这个恩情面前,仲夜阑再生气也不会对我出手了。

对于已经掌握了时间、地点、情节的我,这简直就是送上门的人情,为何不收呢?

我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一遍遍演练,锻炼身体的敏捷度。这个身体太柔弱,我还得多多努力才行。

于是每日晨昏我开始在院子里跑起步来,把一院子的丫鬟看得瞠目结舌,却也在我的警告下,不敢多说什么。

唯有李嬷嬷因为年纪大了,还会时不时痛心地念叨几句,看我的眼神活生生就像是我误入歧途了一样。毕竟在这些世家嬷嬷眼里,女子应当谨言慎行,恭顺良淑,我天天撸着袖子跑步,简直要把她气出心绞痛来。

不过还好,我的院子里只有些丫鬟嬷嬷,府里的小厮和府兵都在院外守着,无事也不会擅闯,所以时间一长,李嬷嬷也就忍了下来,任由我胡闹。

转眼就到了祭祖典礼,天未亮我就又被拉起来梳妆打扮。这让嗜睡的我觉得十分痛苦,不过想到今天过后,我和仲夜阑就彻底两清了,这才打起了精神。

典礼我需穿王妃的服饰,真是又厚又重的袍子,还得戴那一堆看着就脖子痛的珠宝钗饰。我心里默念:忍忍吧,最后一次了。

跟着仲夜阑来到祭坛时,已有不少官员候在那儿了,远远看到了华相他们,我微微点头示意了一番。

等了约莫一刻钟,皇帝和太后相携而来。因未曾立后,所以是太后站在皇帝身旁。

接下来所有官员亲眷都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这场面让我忍不住想起了大学升国旗的场面,大家也是按照各自的位置站好,奏国歌,行注目礼。

恰巧这时司仪开始主持,一连串听不懂的语言像是在唱歌。

忍不住笑出了声,顿时收到身边之人各异的目光,连仲夜阑都皱眉看了我一眼。

我赶紧眼观鼻、口观心,老实站好。

15

直到太阳升到了正头顶,典礼才结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身边之人都明显松了口气,看来难受的不止我一人啊。

不过这时候我反而精神起来,因为好戏就要上场了。

刚走到晋王府随从身边,突然听到人群一声惊呼,接着就看到高台上仲溪午身前一支箭射入地面。

「护驾!」

随着公公尖细的声音响起,一群士兵迅速将仲溪午围了起来,仲溪午只是眉头紧皱,并未露半点畏惧。

我不由得勾了勾嘴唇。真是和小说里一模一样,伍朔漠就是趁大家散场,人群凌乱而松懈之时,出手声东击西,他真正的目的,自然是救牧遥。

随后便有几十个黑色的人影涌入,对着人群砍杀,看着像是想杀出一条路到仲溪午身边,实际却慢慢将晋王府的人隔离开来。

仲夜阑手持长剑,眉目凌厉,牧遥则是担忧地站在他身后。

我就默默退到了最后面,按照小说,还得杀上好大一会儿,伍朔漠见仲夜阑一直拦着,无法接近牧遥,才搭箭射击。

所以我就先老老实实待在外围看戏吧。因为小说中华浅并未在此次袭击里受到半点损伤,所以我才有恃无恐地待在一旁。

人群里的黑衣人出手并不狠辣,一看就并不想伤人性命,只是想制造混乱。当局者迷,我这个旁观者看得格外清楚。

疯狂喊叫哭泣的人群里,我简直就是个异类。

正当我想找找看哪儿有瓜子,能让我嗑着看会儿戏时,一个黑衣人突然持刀向我冲过来。

他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方才人多手杂,我就独自一人退到了最后方,可他偏偏从后面袭击,现在我身边空无一人,仲夜阑还在前面酣战。

我当即冷了脸色,学着之前在皇宫里从太后和皇上身上学的凌厉气场,冲那黑衣人吼道:「住手!」

不知是我目光太狠,还是表情太凶,那个黑衣人真的举着刀停了下来。

我抬手一指前面的牧遥,那黑衣人也下意识地看了过去,我说道:「那才是你的目标。」

黑衣人僵硬地转回头,没有遮住的双眼露出了被羞辱的神色。可能他反应过来了:为什么要听我的话?

随即他又砍了下来。

我心里哀嚎:你能不能按小说来?

正当我闭眼准备抱头逃窜时,突然听到刀剑相击的声音,随后是一声闷哼。

我睁开眼,看到的是一个身量和我差不多的少年郎的背影,身穿晋王府府兵的衣衫。

他牢牢地挡在我面前,微对着我侧过头。我看到他的侧脸上有几点血渍,这才明白他是在为我挡去他方才击杀黑衣人的血腥场面。

「王妃,你没事吧?」少年开口。

我顿时放下了心,果然小说里华浅没受伤,就是应该不会受伤的。我上前拍了拍那个府兵的肩膀:「有前途啊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我感觉到手下的身体一阵僵硬,又看到他嘴唇动了动,不过人群太吵我没听清楚说什么,正欲探头过去,我突然注意到牧遥脸色变决绝了。

不好,女主要挡箭了,当即也顾不得嘉奖那个府兵,我拔腿就往仲夜阑那个方向跑去。

到了他们身边,我就看到远处一个黑衣人手持长弓,正欲拉开。一看他那不同于其他黑衣人的衣服样式,我就知道他是男三伍朔漠。

看到牧遥抬手似乎想抱住仲夜阑,我当机立断推开了她:「放着我来!」

我算对了时间,

算对了方向,

算对了人……

却唯独没有算到一个警惕的习武之人下盘有多稳。

我全力扑向仲夜阑,想扑倒他,然而他一动不动……一动不动!!!

我顿时心凉了,是真的凉了,因为我一扑未成之后,就低头看到了自己胸口那个凸出来的箭头。

很好,给我来了个透心凉。

仲夜阑的表情也不复方才的淡定,眼神里满是惊恐,他向我伸出手。

我张嘴想说话,却只有鲜血汩汩地涌出。

太疼了!!!

两眼一黑,我不知是疼昏过去还是吓昏过去了。

再次醒来,我发现自己又躺在了院子里的床上,胸口的箭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撕心裂肺的疼。

好家伙,这男二男三真不是盖的,可能真的与我有仇。

「千……嘶——」刚想叫千芷,就牵扯到了胸口的伤口,疼得我感觉自己差点就要往生了。

然而听到动静最先进来的却是仲夜阑。我一愣,他匆匆走过来,语气温柔得仿佛要沁出水来:「阿浅,你终于醒了。」

我顿时感觉伤口更疼了,我这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不对,应该是丢了夫人又赔兵。

「我……」

「你不要说话,好生休养。大夫说这箭再偏一点……我恐怕就无法再见到你了。」我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他打断,继而是满目含情地看着我。

……这是女主的剧情安到我身上了吗?我觉得不能再犹豫了,要赶紧快刀斩乱麻。

「我……」

「有什么事等你好了再说。」我的话又被他打断。

「不行,我……」

「阿浅,你放心,我今后……定不会负你。」仲夜阑又一次开口。

我两眼一翻,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差点驾鹤西去。

忍疼伸手紧紧抓住仲夜阑落在被角的手,我再次开口:「仲夜阑,我有事必须要现在对你说。」

仲夜阑一脸疑惑地看着我。废话,就要趁我半死不活的时候说,你再生气也拿现在的我无可奈何。

「小时候在寺庙陪你守陵的那个女孩……不是我,而是牧遥。」我咬牙忍疼说了出来。

仲夜阑脸刷的一下变白了:「你在说什么?」

果然,这件事对他太重要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王爷还记得当时给那个女孩的玉佩吗?我之前撒谎说被我兄长打碎了,但是我在牧遥身上见过。」

察觉到我握着的手陡然变凉,我的伤口好像更疼了。

「还有,我和王爷之间清清白白,从未有过夫妻之实。当初那场……意外,是我下的药,因为我察觉王爷对牧遥不同,再加上我是冒充的,慌乱之下才做出那等错事,嫁进王府来。」

我松开了握着他的手,眼泪都被伤口疼出来了,看着倒像是我真的悔过了。

「这次在生死关头走了一遭,我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厉害。我不求王爷原谅我的过错,只求王爷日后莫要牵连我的家人。」

「我一人之错一人担,王爷若要休妻,我亦不会有怨言。是我蒙了心智,王爷生气也是应当……」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疼得我泪眼模糊,完全看不清他的表情。

最终,我又昏了过去,为什么这个世界没有强效麻醉药呢?

再次醒来时,身边果然只剩下千芷,没了仲夜阑的身影。我丝毫不意外。

「千芷,给我拿些蒙汗药过来。」我轻声吩咐道。

千芷红着眼眶给我拿了过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靠蒙汗药度日。

我是一个很怕疼的人,所以我宁可选择昏迷不醒,也不想清醒地面对伤口的疼痛。

这样睡着、昏迷着,这大半年经历的事情、见过的人轮番在梦里出现,一度我都不知道自己是醒着的还是昏迷的。

又一次睁开眼时,看到仲溪午在我床边坐着。

「真是见鬼了。」我又闭上了眼,这小皇帝怎么在梦里还阴魂不散。

「哦?朕长得有那么……不堪入目吗?」

熟悉的声音响起,我猛地睁眼,一用力想坐起,可胸口疼得我顿时清醒了。

这……不是梦!!!

16

倒吸了口冷气,不知是被吓得还是伤口疼的,我挣扎着想行礼,仲溪午抬手示意不必。

我也就顺水推舟免了,只是咬牙坐起:「方才臣妇做了噩梦,口出狂言,还望皇上恕罪。」

仲溪午勾唇笑了笑,并不在意:「无妨,晋王妃不必放心上。」

这些时日我都是昏睡着,突然醒来脑子还是昏沉着,只是隐约感觉不对劲。

「听闻晋王妃昏迷了五天之久,母后心忧,便让我带徐太医来瞧瞧。」仲溪午开口解释着。

我竟然睡了这么久?这几日每次醒来,我为了减少些疼痛,都会喝许多蒙汗药,并未留意竟迷迷糊糊了这么久。

我此时才注意到仲溪午身旁站了个中年男子,是太医的打扮。

脑子有点儿发懵,可能是睡了太久一时之间转不过来,就听从仲溪午的话伸手给太医。

徐太医上前号了片刻脉,之后起身行礼开口:「回皇上,晋王妃身子已无大碍,之前……先前伤势颇为凶险,迫近心脉,恐怕日后会落下心绞痛的毛病。」

心绞痛?

我脑子里突然浮现林黛玉捧心蹙眉的模样,我以后会向她看齐了?

「既是无大碍,为何会昏迷如此之久?」

仲溪午皱眉发问的模样把我从胡思乱想中拉回现实。

「回皇上,臣方才号脉时,察觉到晋王妃体内有过量蒙汗药的残留。」徐太医拱手,不慌不忙地回答。

我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开口:「是臣妇怕疼,所以才依靠这蒙汗药度日。」

仲溪午明显一愣,似是没想到这个回答。

一旁的徐太医又插嘴道:「恕下官直言,这是药三分毒,蒙汗药过度使用会导致虚弱无力,有损心智,王妃还请慎用。」

我不由得一愣,只想着睡着避开疼痛,却未曾想蒙汗药竟影响智力。难怪这些时日总是感觉头脑昏沉,我可是要靠脑子吃饭的,以后还是忍忍不吃吧。

想到这里,我面带愧色回道:「多谢徐太医提点,日后我定会注意。」

仲溪午面上不知是好笑还是诧异:「我还不曾听说用这个法子来躲疼痛的。」

「是臣妇太过体弱,吃不了这疼痛才出此下策。」

我是真的怕疼,从小到大,能吃药我就决不打针。之前最严重一次发烧到将近 39 度,我也是偷偷靠吃药扛了过来,不敢告诉家人,就怕被逼着打针。

仲溪午冲徐太医点头示意,徐太医就拱手告辞了。

我一脸懵:他不一起走吗?

可能是我表情太明显,仲溪午开口:「晋王妃可是想赶我走?」

「臣妇不敢。」我赶紧开口,渐渐清醒的脑子仍想不明白他还留下干什么。看我笑话?

仲溪午从容地在桌子旁坐下,一旁的千芷赶紧倒茶。他轻饮一口才说道:「我有些事还想不明白,想请晋王妃给我解惑。」

这人真是卑鄙,明知道我此时脑子迷糊,还故意挑这种时候问问题,我赶紧强打精神。

看我如临大敌的模样,仲溪午并未在意,继续温和地说下去:「那日祭祖典礼刺客突袭,其他官家小姐都惊慌失措,晋王妃那等从容模样真让人侧目。」

祭祖典礼那么乱,这个仲溪午好好的注意我干吗?不过想想我当时四处寻找瓜子看戏的模样,确实是有点淡定得过分了。

「因为王爷在身边,臣妇相信王爷才未慌乱。」我垂下眼眸,作出一副小媳妇娇羞的模样。

仲溪午语调未变,仍是好声好气地继续问:「可是我见晋王妃直面刺客也未曾有半点退缩,那气场竟让刺客都停了动作。」

我装腔作势吓唬蒙面人的场景也被他看见了?

那他是否……也看见了我指向牧遥的动作?

我继续「娇羞」地笑了笑,正欲开口笑容却不由得一僵。

不对!

仲溪午此时并不知晓我和牧遥之间的纠葛,所以那日我指向牧遥的方向,在他看来,恐怕是……仲夜阑的方向,因为仲夜阑就站在牧遥身前。

抬眸对上仲溪午的眼睛,只见他笑容和煦,可是笑意却未达眼底。

我真是……蒙汗药真的太伤脑了,日后我再疼也得把它戒掉。

平时我可不是这么迟钝,这么久才察觉出仲溪午的意图。

果然,一开始就感觉不对,于情于理都不该是他仲溪午带着太医来看我。依我们两人的身份,这种行为着实出格。

想起徐太医方才的话,我心底阵阵发冷,竟盖过了伤口疼痛。

难怪徐太医方才着重说了我之前伤势过重,原来他仲溪午压根就是怀疑我在装病,所以才特地带太医亲自察看我伤势是否真那么严重。

若是我伤势轻了,恐怕他就断定刺客是和……华府有关了,那我救仲夜阑的目的也就没那么单纯了。

可是出乎他意料,我是真的差点丢了命,然而听他所问,这也未曾打消他的疑虑。

华相本就是奸臣,仲溪午这般揣测也无可厚非,可是我为什么觉得这么委屈呢?我可是差点死掉了,为何还要蒙受这种冤屈?

「臣妇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受了些惊吓脑子不清醒,所以劳烦皇上有话直说。您可是在怀疑那日刺客和华府有关?」我语气不大好。享受不了病人的待遇,总得让我发下病人的脾气吧?

仲溪午面容明显一愣,似是没想到我这般直白,眼里也露出几分尴尬,和我对视的眼眸闪了闪,然后开口:「晋王妃想多了,朕只是随口一问。」

心虚了就拿君威压我。

我强忍疼痛下了床,感觉手脚都在抖。这一动感觉伤口可真是太疼了。

仲溪午似是想站立过来扶我,我却直接跪下,垂首开口:「皇上,臣妇虽只是后院一介妇人,可是臣妇也知道人的命只有一条,即便是臣妾有不轨之心,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相搏。」

想起这事我就心塞,明明只是想救人图个恩情,结果差点把自己赔进去,真是倒霉催的。既然算计失误让我差点丢了命,那可得好好利用一下。

「臣妇心知皇上向来对我有诸多偏见,只是方才徐太医也说了,这箭伤差点送我去了黄泉。臣妇因为怕疼宁可选择服用蒙汗药度日,难不成皇上还认为臣妇是这般不畏死之人吗?那日祭祖典礼慌乱中,臣妇不知自己举动有何不得体引来皇上疑心,只是臣妇将王爷的安全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臣妇的一片真心吗?」

昏睡了好几天,虽没有照镜子,我也知道自己憔悴得怕是像个女鬼。希望这副形象能打消仲溪午心头的几丝怀疑吧。他拐弯抹角地试探,我就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地直言相告,看他还好意思欺负我这个生病的弱女子不。

仲溪午脸色僵硬了片刻,眼神终究缓了下来,他伸手扶我:「是我失言了,晋王妃莫要……」

这时外面突然想起了奴才的通报声:「皇上、晋王妃,王爷身边的丫鬟牧遥求见。」

仲溪午一愣,我也趁机抽回来自己的手,在千芷的扶持下站立。

牧遥走了进来。我看到仲溪午的目光陡然变亮,完全不同于看我时候的探究。

「你是那日弹琴的那个丫鬟吧?你叫牧遥?」仲溪午先开口问道。

牧遥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和我的苍白憔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回道:「回皇上,正是奴婢。王爷听说皇上入府,特让奴婢来请皇上过去。」

她这一句话给我传递了两个信息:一是仲溪午是不请自来,完全没有告知仲夜阑;二是仲夜阑……已经到了不愿见我的地步。

仲溪午笑着点头应下,回头看到我还站着,目光似是闪了闪:「晋王妃好生休养,朕就不叨扰了。」

靠着千芷行了一礼恭送,我感觉身子都在抖,连累千芷都差点站不稳。

牧遥走在最后面,跨过门槛时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是说不出的复杂,最终还是转头离开了。

突然我鼻子就酸了起来,仲溪午只看牧遥一眼就能一见钟情,为何我做了这么多努力,他却还是对我满怀敌意和揣测?还有仲夜阑如今也是见都不愿见我。

牧遥想要博得他人的信任和喜欢就如此容易,而我……生平第一次羡慕起她,羡慕她那与生俱来的女主光环。

「小姐,是不是伤口太疼了?你眼眶都红了。」千芷扶我在床上躺好,看到我的脸后担忧地问道。

「是呀,太疼了。」我闭眼回答。

原来一个人的身体受了伤,心也会变脆弱。

17

咬牙不再使用蒙汗药,伤口还是未曾痊愈,隐隐作痛,这样撑了三四日后,下床行动才不会牵扯到伤口。

这些时日仲夜阑没有来过一次,我也摸不透他的想法。小说里是华相倒台之后,华浅冒充顶替的事情才被牧遥揭露,仲夜阑就直接休书赶人。

现在华相还在,我又是主动自首,照理说不管是看我背后的权势,还是我的态度,他都不该有那么大的怒气。差人去寻了几次,却只带来一个「他在忙、没时间」的回复。

我不由得想,是不是我自首太早了?应该对仲夜阑再好一点之时坦白。可是我的命都差点给他了,还不够吗?

晋王府的人极会见风使舵,见我受伤之后,仲夜阑除了最开始的探望,就没再到我院子,下人逐渐对我多有怠慢。

我倒是还好,不过千芷那丫头因为之前的性子,吃了不少亏,却也开始学得稳重起来。我不由得心疼起她,这也算是我连累了她,才逼得她这样迅速成长。

听翠竹说,华夫人和华深几次探望都被挡,原本想理论,但不知道仲夜阑说了什么,他们就灰头土脸地走了,不敢再硬闯。

我估计是拿我嫁进晋王府的真相牵制了他们。

只是华夫人终究心疼自己女儿,人来不了,东西却源源不断地送进来,各种滋补药材堆了一堆。

而华深也是每隔几日就会托人送些东西过来,不过送的都是珠宝首饰。可能对于他那种纨绔来说,取悦女人的礼物只有这些吧,我每次都直接丢在一边,看都不看。

养好了身子我就坐不住了,不管是被休还是其他,我都得知道个方向才能进行下一步。

被休的话我就直接回华府,再声称自己想青灯古佛静心度日,直接出府到皇城之外的地方拿着银子快活去。若是……其他结果,我还得再规划下自己的路线,总不能一辈子在这里浪费青春吧?

于是我去了仲夜阑的书房,门口是牧遥守着,她看到我眉头皱了皱。

「我有事求见王爷,麻烦你通报一下。」我有礼貌地开口,此时的女主可得罪不起。

牧遥看着我的目光没有了之前那种刻骨恨意,却还是不善:「王爷说了……不见你。」

这话说得倒是直白。

「可是我有事必须要见王爷。」我并未知难而退。

牧遥目光缩了一下,却低头并未言语,仍是一动不动。

我又走近一步,迎着牧遥诧异的目光开口:「牧遥,我之前说过,很多选择不是出自我本心,但是我不会对你再有任何不轨之心。我欠你的,我发誓会一点点地还给你,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或许是这段时间的病痛折腾得我脸色非常苍白,牧遥目光明显闪了闪,非常复杂,她咬了咬唇正欲开口,却被书房内一道低沉的嗓音阻止。

「我正在处理公务,不见……人。」

牧遥一愣,瞟了我一眼,便又垂下头不再看我。

我抬手按住胸口那个箭伤,努力使自己放大声音时不牵扯到它:「臣妾华氏,今日前来自请下堂。」

说完就感觉手按着的伤口又疼了片刻,果然还是未愈合,一用力就会痛。

牧遥一脸震惊地看着我,仿佛从来不认识我,院里其他守卫也终于一改木头人形象,向我侧目。

等了许久,书房内也没有回声,我便又开口:「臣妾所言实为深思熟虑的结果,望王爷郑重考虑,臣妾回院子静候通知。」

没有回应,我转身就走。

苦情戏里面的女主总是苦苦守在门外等男主开门,那样的戏码我可演不来,再说我也只是个女二,所以也就不等在这里受罪了。

我既在大庭广众下说了那番话,他仲夜阑有本事一辈子都不见我。

回院子的路上,跟着我的千芷、翠竹眼眶都红了,我心中觉得好笑,这两个傻丫头定以为我方才是受委屈之后的赌气说辞,所以才为我难过。

「两个傻丫头,我自有打算,你们不要瞎操心,我可是堂堂丞相千金,还能被人欺负了去?」我忍不住开口安慰她们。

眼见就要走到院子门口,我开口想转移她们注意力:「翠竹,你去给我寻些点心来,没用早膳,走路都感觉步子飘了。」

然而一直没听到回话,我疑惑地回头,看到翠竹正面泛红晕地偷瞄院子门口,似是完全没听到我的话。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到一个府兵打扮的少年正守在院口。

额头上不由得冒出些黑线,亏我刚才还怕她为我难受,好言相劝那么久,结果这个丫头看到情郎就忘了娘——不对不对,是忘了我。

我心里不由得好奇,仔细看了那府兵一眼,也不由得一愣。难怪翠竹这个小丫头春心萌动,这个府兵生得真是好相貌。

男生女相,那张脸精致得恐怕连女子都嫉妒。只是他棕色的眼眸带着几分戾气,反而为他增添了几分男子家的英挺,不至于太过阴柔。

看我打量他,那府兵抬眸瞄了我一眼,又迅速垂眸,但耳尖已泛红。

我不由得心觉好笑,再回头看翠竹痴傻的模样,我忍不住大声叹了口气,抬步继续走。

只是隐约感觉这府兵有点眼熟,走到门口处,我又忍不住扭头看了他一眼。

入目是他的侧脸。我恍然大悟,这不就是在祭祖典礼,为我挡下了蒙面人之刀的那个府兵吗。

脚步一转,我迈到了他面前,歪头看向他。他被我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脖子都红了。

「是你呀,少年,就是在祭祖典礼救了我的那个?」我歪着头开口。

他深深地垂下头才开口,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回……回王……王妃,是属下。」

应该是正在变声期吧,这院子人太多,以往我都不曾留意到他。

「典礼上太乱没听清,你叫什么来着?」我又好奇地问。

「属下……叫华、戎、舟。」他突然抬头,棕色的眼眸直视着我,一字一顿地回答,看着及其认真。

「放肆,谁给你的胆子,敢平视王妃……」身旁的千芷厉声喝道。

我抬手阻止了她的呵斥,看着那府兵……哦,华戎舟迅速垂下头去,我又开口:「那这次我记下了,原来我们还是同姓,你今年几岁了?」

华戎舟又抬头看了我一眼,才回答:「属下今年……十六了。」

真是个小朋友啊,我心里默默地想着,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感觉他身子一抖,可能是紧张,我放柔声音:「那我大你七……呃,一岁,你的相救之恩我还记着呢,日后好好努力哈。」

差点把我的真实年龄报出来,忘了华浅只有十七岁。

「是,王妃。」华戎舟回答得极为郑重,像是我交给他了什么重要差事一样,年纪小就是好骗。

抬步往院子里走去,也不知道我还能在华府待多久,日后我若是离开了,就给他些银两当回报吧,总不能忘恩负义。

晚上让丫鬟帮忙洗了个头之后,我就一身清爽地上了床,然而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还是自己摸索着点上放在床头的油灯,披了件外衣坐了起来。

不想喊丫鬟,我就着烛光开始翻箱倒柜。反正睡不着,不如好好盘查一下我的物品,这些时日华深送来的首饰好像挺值钱的,赶明去卖了换银钱存起来。

冷不丁传来一个声音:「你在找什么?」

「收拾行李。」我下意识回答,却突然感觉不对。

一回头,仲夜阑正一身黑衣站在烛光的阴影里,面容比这黑夜还黑。

手被吓得一抖,烛光迎风而灭,黑暗里一片寂静。

18

「把灯点上。」仲夜阑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欲哭无泪,这大半夜的是想吓死人吗?火石方才被我放在屋中央的桌子上,现在我眼前是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华浅有一点倒是和我挺像的,都有轻度夜盲症。

「我……我看不见。」我握着油灯,老实地缩在首饰台前,小声回答。

等了许久,才听到一阵脚步声离我越来越近。

手里的灯被人突然抢走,我像个傻子一样大气不敢出一下,就傻看着黑暗。

听到火石摩擦的声音,一丝火光亮起,随后油灯就被点着了,我也看到了仲夜阑面无表情的那张脸。

果然,这男人爱你时是一张脸,不爱你时就是另一张脸了。

他重新回到桌子前,把油灯放好,自己一声不吭。

我顿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为什么会大半夜过来呢?这个时刻实在不适合谈正事。

纠结了片刻,我还是没有动,开口问道:「王爷前来,是白日的问题有答案了吗?」

仲夜阑的面容在烛火摇曳下显得飘忽不定,只是声音却没有一丝波澜:「你是料定了我会赶你出府,才会在此收拾行李?」

我眼珠转了转,才开口:「不是王爷想的那样,是我睡不着,想起来兄长在我养病期间送来许多首饰,我都未曾看过,才起来整理一下。」

仲夜阑明显是不信的:「日后别妄加揣测本王的心思。」

呵呵,又一个吓唬人的,「本王」都用上了。

不对,我都自请下堂了,哪里来的日后?

正疑惑着,又听仲夜阑说道:「这些时日我有个问题想不通,你在祭祖典礼上救我,只是为了功过相抵,好离开晋王府吗?」

我不由得一抖。这个王爷也太聪明了吧,虽然昏暗中可能看不清楚表情,但是我还是作出一副痛心的模样:「王爷怎么如此说臣妾?臣妾的一片痴心天地可鉴,只是前期执念太深才入了歧途,现在清醒过来自然是要离开……」

「你既然如此深情,那本王成全你,让你留下。」

仲夜阑突如其来这么一句,硬生生地将我的表白噎在喉咙里,我……又适得其反了吗?

勉强又开了口:「那怎么行,臣妾已知错,自然要承担后果……」

仲夜阑勾了勾嘴角,露出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知错了就行,你为救我差点赔上性命,我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晋王府的粮食能养得起一个闲人的。」

什么意思?

难道说我后半生就得困在这个小院子里孤独终老了?

我不要啊,我还有大把的钞票,大堆的古风美男呢!

要不要承认我是为了离开晋王府才救的他?还有我只是没推动他才被迫挡了箭,这样他就不必念这个恩情了吧?

仲夜阑好像猜到我的想法,先说道:「华相权势滔天,我还得给华府几分薄面。你既功过相抵,就老实待在这后院度日吧。」

华相?

那我让华相倒台了,不就不用给他薄面了吗?

这个想法让我又想抽自己嘴巴子了,现在华相倒台,恐怕我会更惨。

正想再说几句,仲夜阑起身就离开了,不给我半点时间。

更过分的是,他还把油灯扑灭了!!!!

「王……王爷?」我心存希望地开口,「我看不到东西了。」

然而等了片刻却没有一点声音,我不死心地继续说:「王爷,我是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还是没有回声。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伏低身子慢慢摸索,按记忆里的布置,想要回床上。

然而却一次又一次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磕到膝盖,第三次撞到东西后,我终于忍不住低声咒骂:「仲夜阑,你个忘恩负义没人性的东西。」

许久才摸回床上,我终于舒了口气,膝盖估计等明天会青紫一片了。

一阵风吹过来,我伏在床上看到窗户还开着,凉凉的月光投了进来。

奇怪,明明记得窗户刚才是关着的呀。

算了,不管了,总之冻不到我。如果再下去关窗的话,指不定又会被磕几下。

早上刚想赖个床,就听到外面吵吵闹闹。

「千芷。」我带着起床气大喊。

却看见千芷红着眼眶进来,看着像是被气的。

「怎么了?」我皱眉问道。

「王妃,方才王爷身边的侍卫南风来了,说是……要……」千芷低着头结结巴巴,语气满是不平。

「好好说话。」我皱眉吩咐。

「南风说是王爷要把王府的中馈印章拿走。」千芷说着就带上了哭腔,终究是个小姑娘,「王妃伤势未愈,王爷不但不念及恩情,还……还……」

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我开口:「给他吧。」

我不贪这晋王府一分钱,所以一直以来的中馈都是推给下人帮忙打理,这拿不拿走,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区别。

「可是王妃……王爷他怎么能……」

看千芷还是不服气,我叹了口气说:「千芷,王爷他知道了……当年在寺庙的真相,还有我为了嫁过来设计的那个局……」

千芷脸一下子变白了,只是最后还是忍不住嘟囔:「那王妃为王爷差点没命了,他也不能这样绝情吧?」

千芷是我的丫鬟,自是站在我的角度,觉得仲夜阑太过冷血,不念旧情。

可是若是站在仲夜阑的角度来看,华浅骗了他这么久,还设计他和真正相爱之人差点分离,他怎能不恨呢?

千芷终究不情不愿地把中馈印章交给了南风,接下来我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作人情冷暖。

院子里的下人见风向不对,渐渐投向别的地方,一来二去,我这院子已经格外冷清,只剩千芷、翠竹、银杏和李嬷嬷四人。

对了,还有那个叫华戎舟的府兵,可能是年纪小不通人情世故,还依然守在我这院子门口处,没有另谋出路。

院子人少了,我倒是感觉不错,省得天天人来人往,让我连名字都记不住。

仲夜阑并未限制我的自由,所以伤好之后,我可以自由出入,看来他是要把我当成隐形人了。

日常饮食上倒是没有亏待我,毕竟我身后还有华相这个后台,下人虽见我失宠也不敢太过苛待。

这种惬意安静的生活让我差点想就此堕落下去,不再去绸缪。但是又想,我也不能一辈子守着仲夜阑呀,这大好的年纪我还是得多出去看看,顺便找个对象谈场恋爱。

于是我又开始制定新的路线。现在我没了性命之忧,那就该作死了——让他仲夜阑忍不了赶我走。

正好此时接到了太后的召见,我便迫不及待地前去抱大腿。

刚出了院子就听到华戎舟唤我,我让千芷先去安排马车,自己走了回去。

华戎舟伸出双手,掌心是一个方形木头盒子,我疑惑地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个银镯。

又是华深那个败家子送过来吧,说了他那么多次了,还是不开窍只送我首饰,还不如直接给我钱呢。

我合上盒子把它放回华戎舟手里。他一愣,棕色的眼眸呆呆地看着我,我开口:「日后华深再派人送东西过来,你就直接帮我退了,就说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转身准备走,听到华戎舟又急急忙忙地喊道:「王妃,这不是普通首饰。」

我回头,看到他拿出镯子,按向镯子接口凸起处,然后一拧。

「咔哒」一声,镯子竟然变成了一把精致的小刀,约有十厘米长,一指宽。

我眼前一亮,又从他手里接过那不知是该叫银镯还是小刀的东西。

「这华深终于长记性了,寻了个这样新奇的玩意儿。」我惊叹德开口。

这小刀不大,沉甸甸的却又很精致,不知是否锋利,我伸出手指想摸下刀刃。

手腕却突然紧紧被拽住,抬头疑惑地对上华戎舟满是紧张的眼眸,他说:「王妃小心,这刀虽小,但是异常锋利。」

19

「能有多锋利……」

我拿着小刀割向手里的木盒,话还没说完,木盒就被切去一个角,真是削铁……削木如泥啊,跟切豆腐一样。

忍不住又切了几下,盒子被割成几块才停下来,越来越喜欢这个精致的小物件。

「给华深……额,兄长回个话,说我甚喜欢这个东西。」我爱不释手地说着,对华深的印象也好了些,看来他也不全然是个一窍不通的二傻子。

抬眼对上华戎舟那双漂亮的棕色眼眸,他似乎也是格外开心。

突然他注意到自己还拉着我的手腕,顿时脸变得通红,仓皇就要跪下:「属下……」

「别整那些没用的。」我拉起了他准备下跪的身体,「来,教教我这个是怎么变回镯子的?」

这个操作也格外简单,只是按着凸起处,再反方向一拧就变回一个平平无奇的镯子了,真是个防身的好物品。

看着一直垂着头的华戎舟,似乎是个格外实诚的孩子,我心念一动:也该培养些自己的人了。

「我这院子里也没什么东西好守着的,现在我正准备入宫,缺个护卫。」我努力摆出慈母的表情,「你来为我驾车可好?」

华戎舟抬头错愕地看着我,我继续笑得如同一个老母亲。只见他面上通红,灼灼目光中却少了几分戾气:「属下……遵命。」

我既然下定决心要离开晋王府,那上到太后,下到晋王府侍卫,都得好好经营人脉。

到了皇宫,跟着领路太监一路低头走着,突然前面的太监身形闪了闪就没了。

我一皱眉,身边的千芷紧张地开口:「王妃……」

我抬手示意她不必惊慌,我可是被大摇大摆请进来的,怕没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设计我。

片刻后前面路口突然闪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仲溪午就言笑晏晏地出现了:「这么巧啊,晋王妃。」

我面上微笑着行了一个礼,心里暗骂,巧个鬼!

能在皇宫这样大胆设计别人的,也非他莫属了。

「我正好也要去母后那边,一同前往吧。」仲溪午微侧身,我缓步跟上。

注意到他身边的大太监高禹公公不着痕迹地挡在千芷前面,拉开了我们之间的距离,我就明白他是有话对我说。

「你伤势可好些了?」果然才和下人拉开距离,仲溪午就开了口,「那日在晋王府,因为皇兄有请我都没来得及细问你。」

他还想怎么细问?

「回皇上,臣妇已无大碍。」我中规中矩地回答。

仲溪午脚步一顿,我装作不知继续走,他又开口:「看你一副气未消的模样,难道还觉得我在不分时间地……试探你?」

我头都没有抬:「皇上说笑了,臣妇不敢。」

「只是不敢,而不是不气?」仲溪午声音并未见怒气,似乎有些无奈,但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那我向你保证,日后决不会再肆意揣测你,你可会消气?」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台词,我忍不住侧头看了仲溪午一眼,只见他笑得极为真诚。我嘴角抽了抽,他这话说错对象了吧?

「皇上所思自是都有道理,哪里敢算说是揣测?」我继续客套着。

和他打过这几次交道,哪一次不是句句给我下套?保险起见,我还是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妇人模样就好。

「也罢,来日方长。我似乎现在才看懂……」仲溪午没有再纠结之前的话题,却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说起来,那日晋王妃说的一句话,我思来想去觉得十分有道理。」仲溪午话题倒是转移得不露痕迹。

只不过……又来了,和他说话真的心累,那么多弯弯绕绕,可是我又不敢不接话。

「臣妇愚昧,不知又说错了什么话?」

仲溪午叹了口气:「说过不再揣测你,你不必这般谨小慎微。」

我不语,鬼才信呢。

仲溪午双手负于身后,脚步未停说道:「你说人的命只有一条,所以凡事都不值得以命相搏,这个道理日后你还是好好琢磨下为好。」

啥意思?拿性命威胁我?这个皇帝真是吃饱了撑的,天天就喜欢玩弄权术,亏他长了那张如沐春风的脸,原来温柔全都是对于女主而言。

看我脸色不太好,仲溪午愣了片刻,脚步缓了缓,又说下去:「我的意思是你……」

正好到了太后宫殿,我大步迈进去,把他抛在身后。

高公公因为拦千芷,导致他们落后了不近的距离,我这种逾矩的动作,他们也应当看不见。

穿过来之后我处处忍让,这次实在是不想再听仲溪午那一堆七拐八绕的话了。谁还没有点气性,我就不信他还能现在把我拉出去斩首。

快步走近太后宫殿里面,太后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我,马上做出一副生气的表情:「你这个丫头真是不懂事,阑儿那么好的功夫哪里轮得到你出头,白白在床上躺了那么久,让我在这宫里还得提心吊胆。」

明明是愠怒的一张脸,眼睛里却是明显的关切,我心里一暖,坐到了她身边,露出讨巧的笑脸开口:「母后教训得是,是臣妾太冲动了。」

看我主动服软,太后脸也绷不住了,拉住我的手说:「看看你瘦成什么样了,以前我就嫌你身子不好,现在瘦成这样,日后怎么给阑儿传宗接代呀。」

我的笑容一僵,难不成所有的长辈都喜欢催婚催生子?跨时代她们也没有代沟啊。

正犹豫要不要开口和她说我和仲夜阑的关系变化,仲溪午的声音传了过来:「母后太偏心了吧?我都进来这么久了,怎么像是看不见我一样呢?」

自己亲儿子来了,太后脸上笑容更盛,嘴上却是不留情:「你还好意思说,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我可不得把期望放在阑儿身上。」

她说完还拍了拍我的手……我一个恋爱都没谈过的人,为什么要和他们在这里讨论生孩子的话题!

仲溪午看着也是无奈,就老实坐着不再说话,太后又转头向我说道:「病了这么久也不给我报个信,害得我都想派个太医去看你了。」

我一挑眉,看向仲溪午,他清俊的脸上也有了几分尬色。

当初某人可口口声声说是太后担心我,才让他带太医来看我,这真是现场打脸,太后都不知道这事。

「是臣妾倦怠了,下次定不会如此。」我装作不知地回太后。揭穿仲溪午也没啥意思了,大家都是心知肚明,何必硬要把脸皮撕破呢?

「还敢有下次?」太后重重地拍了我的头一下,「你是觉得我这条老命活得太长了是吧?」

我赶紧开口讨饶,哄了半天才安抚好这个老太太。

之前太后虽对我亲近了些,但还是有些距离的,没有今天这般像是自家人一样。

看来我为仲夜阑挡箭一事,让她彻底对我改观了,觉得我是真心喜欢仲夜阑的,所以之前华浅用过的小伎俩她也不放心上了,全当是平常女子太过喜欢才犯的错。

陪太后说了许久,天色渐晚,我才开口告辞。

我话音刚落就听仲溪午说道:「时辰不早了,那儿臣也不叨扰母后了。」

我刚说要走,他也跟着走,这也太明显了好不好?一看就是又想拉着我打嘴仗。

太后那么聪明的人,自然也看了出来,她眉头皱了皱,却没有开口阻止。

我只得和仲溪午一前一后出了太后宫殿。

20

出了宫殿,我头也不抬,行了个礼拔腿就走,速度简直和专业的竞走运动员没什么两样。

「晋王妃。」

仲溪午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我脚步未停,装听不见。千芷畏惧地拉了拉我的衣袖,我还是昂首挺胸大步向前迈。

「华浅。」

我还是不理会,专心致志地竞走。

忽然左手腕猛地被拉住,制止了我的步伐。我反应迅速地甩开,后退一步开口:「皇上这是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臣妇现在还是皇上的皇嫂,皇上这种举动是想置臣妇于不义之地吗?」

高公公被我大不敬的态度吓得目瞪口呆,仲溪午抬了抬手,高公公便极有眼力见地又扯着千芷走远了几步。

「方才唤你几次,你都装听不见,怎么现在反倒怪起我了?」仲溪午见他们走远才开口。

「皇上唤臣妇了吗?臣妇心念王爷,匆忙赶路没听见。」我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你前几日不是都自请下堂了吗?怎么现在还拿这个身份来狐假虎威?」仲溪午并未生气,只是好笑地问着。

「皇上天天日理万机,对别人的家事未免太关注了吧?」我还是冷着一张脸开口。

仲溪午低头轻笑了一声:「你今天怎么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脾气这么暴躁?」

你才有尾巴,你们全家都有, 心里暗骂一句才反应过来我此时应该也算他「全家」里的一员。

「皇上若无其他事,臣妇就先告辞了。」我行了一礼转身又要走。

「你怎么不听人说完话就要走?」仲溪午的声音再次响起,又一次扯住我的衣袖,「我只是想说方才来的路上,我让你惜命的意思是……」

「皇上。」我猛地抽回袖子,扑通一下跪下,地上尖锐的石子刺得膝盖生疼,我强忍着开口,「皇上若是真心提醒臣妇惜命,就不该和臣妇拉拉扯扯,这皇宫耳目众多,皇上可曾想过旁人见了,臣妇该如何自处?」

「我看有谁敢胡言乱语。」

「自是不会有人说皇上,可是臣妇呢?」我抬头对上仲溪午微眯的双眸,「臣妇现在失了王爷的心,父亲也已年迈,兄长又是一事无成。臣妇身为一介妇人,本就孤立无援,皇上自是体会不到一个女子的难处。日后臣妇别无所求,只想青灯古佛与世无争罢了。」

许久没有听到仲溪午的声音,他也没了笑容,我强迫自己保持着看破红尘的表情。

最终他开口:「你还是觉得我在试探你吗?」

我垂头不语,只听他叹了口气说:「罢了。」

然后我面前那明黄色的衣角一闪而过,他慢慢走远,千芷见状赶紧过来扶我。

站起来后我才舒了口气,这两个兄弟没一个省心的,我方才借着发脾气,也是给仲溪午分析华府的形势和表达自己的态度。

我失宠,华深一事无成,后宫里的华美人也被我斩断了和华相的联系。现在华相权倾朝野又怎样?总归他根本就是后继无人,仲溪午完全可以不再通过我来打压华府。

「赶紧走。」我低头对千芷说。

看她一脸迷惑的模样,我又说道:「刚才吵了皇上一顿,我怕他等会儿反应过来,来找我麻烦。」

千芷:「……」

回去的马车里,我闭目养神,心思百转。

只怪之前华浅深爱仲夜阑的人设立得太牢,所以我因为知错而想和离的说法根本站不住,不然冲着太后如今对我的态度,我也能求求她。

现在,我要是在仲夜阑不追究前错的情况下还坚持和离,那就平白惹人怀疑了。

所以要想和离,一是我有错,二是仲夜阑有错。

我有错的风险代价可能会太大,让我难以承受,而仲夜阑有错的话……也不容易啊。

若是再早穿过来一天,我就撕破了脸也要阻止当初那场婚礼,可偏偏是婚礼之时穿过来,真是给我出了难题。

刚回到晋王府,就看到华府的下人来送帖子,说是让我明日回华府。

这些时日华夫人都无法进来看我,所以看到我今天能进宫看皇后,就迫不及待地来请我了。

我揉了揉眉心。仲溪午态度不明,华府可能还是他心中的一个刺,所以我能做的就是不让华府成为众矢之的。

真不明白,为何女主还没开始左右仲溪午的想法,他就已这么早地开始针对华府。

第二日,我无视千芷催促,睡了个懒觉才出发回门。

华府门口是华深来接我,他一路兴高采烈地问我可喜欢他这些时日送去的首饰。

被他缠得无奈了,我才拉了拉袖子,露出那个暗藏玄机的手镯,说:「喜欢喜欢,这不我都戴出来了。」

他一愣,肥胖的脸上露出了些疑惑,正好这时候走到了正厅里面,我也就不再应付他了。

华相和华夫人上坐着,华夫人一看到我,就赶忙走过来,拉着我看了一圈:「这些时日没见,你怎么消瘦成这个模样了?是不是那晋王苛待你了?当初真是看走眼了,那个冷血无情的……」

「夫人。」华相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些许警告。

华夫人动作一慢,拿着帕子擦了擦泪,却是不再言语。

华相这才轻咳一声开口:「浅儿身子可恢复了?」

「我已无大碍。」

华夫人拉着我在桌子旁边坐下,华深也老老实实地自己坐好。

华相这才切入正题:「我听说你前几日寻晋王爷自请下堂?」

迎着华相严厉的目光,我承认:「是的。」

「胡闹。」华相呵斥道,「你年纪不小了,怎么还是这样任性。」

「老爷……」华夫人看华相语气太重,赶紧推了推他的手臂,华相却不理会。

果然,今日喊我回来就是兴师问罪,他们进不了晋王府,只能让我回来接受说教。

我苦笑一声:「父亲为何不问原因就斥责我呢?」

华相眉头越皱越深:「能有什么原因?之前在府里太惯着你了,把你养得这么不懂事。」

「老爷,浅儿年纪还小,你少说两句吧。」华夫人又出来打圆场,然后转头冲我埋怨,「浅儿,虽说这次晋王做得不地道,但是你好不容易嫁过去了,怎么还能耍小脾气呢?夫妻相处本就需要包容……」

他们真的是华浅的父母吗?我开始怀疑了,为何只会一味地怪罪我,而半点不问我的想法?

「母亲,妹妹这么漂亮,喜欢的人多了,何必一直待在晋王府受委屈呢?」

万万没想到,竟是华深为我说话,我心里一柔,顿时感觉他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闭嘴。」华相怒吼,「你有什么资格说话!天天一事无成,你若上进些,我至于为了这个家这般费心谋划吗?早知道还不如当初没生你呢!」

华深头一缩,明显畏惧得不再开口。

我看到这里,心里也平静下来了:「父亲,一直以来你所图的是什么?」

华相目光如同利剑落在我身上,这次我并未畏惧,「是权倾朝野,还是想要阖家欢乐?」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华相重重地放下手里茶盏。

华夫人一直冲我使眼色,我视而不见,「想必父亲要的定然是第一个吧?说什么为了这个家,可是看着兄长堕落却不加管教,看着女儿受委屈却连原因都不问只会斥责。所以我在父亲心中,是不是从来都只有晋王妃这一点价值?」

「浅儿。」还是华夫人开了口,「你怎能如此说你父亲?」

「我说得有何不对?」我冷笑着开口,「我和仲夜阑已经恩断义绝,他碍于情面才留我在王府虚度余生,我又为何不能想要离开?非要把余生全浪费在晋王府吗?」

华相气极反笑:「当初不是你要死要活地想嫁进去吗?现在后悔了?」

「对,当初是我要嫁进去的,甚至还冒充了仲夜阑心中之人的身份,还下药设计他娶我。我年少无知是非不辨,凡事只凭个人喜恶。这些事父亲都是知道的,可是父亲……」我开口,眼眶却不由自主的红了,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之前的华浅心思不正,有大部分还是家庭原因吧。

「难道你不知道我做错了吗?为何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

21

「在我想冒充别人的身份时,父亲为何不告诉我不该这样做?在我想下药设计仲夜阑时,父亲为何不说女子不该这样自甘堕落?为人父母,不就是要在子女不懂事误入歧途时及时指导吗?母亲可能居于后院,阅历有限,可是父亲……为何你从来都是明知是非而不言对错?」

若是华相当初能够严加管教华浅,华浅会不会就不至于一错再错呢?我不知道这个猜想的结果如何,可是现在的我真的有点难过。

华相面色阴晴不定,我擦了擦眼泪开口:「父亲现在还能说你不是只想着权势吗?」

「放肆。」华相拍案而起,「我若没有这权势,你以为你和你哥哥能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吗?好处你都拿完了,现在还反过来怪我疏忽你们?」

「那父亲知道我真正想要什么吗?」我也站了起来,「我想要的不过是一家人好好地过着普通生活,父亲若是想证明凡事只为我们着想,那就辞官吧。我手里的钱足够我们找个小地方,后半生衣食无忧。」

「我若是辞官了,以后谁来护着你那任性妄为的哥哥?我让你嫁入晋王府,是想着你哥哥日后若是落魄,我们又不在了,你能扶他一把,可是你还是只知道耍你自己的大小姐脾气,半点不为他人考虑。」华相似乎越来越生气,脸涨得通红,没了以往儒雅的模样。

「说到底,父亲还是舍不得手里的权势啊,还拿兄长做借口。」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心里仿佛突然有了一片荒漠,那里寸草不生。

「父亲可想过这滔天的权势也是烫手的山芋?日后父亲若是跌落高台,等待华府的是什么?华氏一族又会是什么下场?现在开始我不会再给父亲任何权利上的支持,这个晋王妃,我是不会要……」

「啪。」

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老爷。」华夫人的惊呼声也响起。

只见华相跌坐回椅子上,双目喷火般盯着我:「逆女,养了你这么多年,养出你这么一个东西……」

华夫人上前给他抚着胸口顺气,用眼神示意我赶紧道歉,连华深也是讷讷地扯了扯我的袖子。

我抚着方才被打歪的脸,只感觉火辣辣地疼,看来华相真的是被我气得不轻,才会出手这么重。

我勾了勾嘴角,却忍不住倒吸了口气,可真疼啊。

我捂着脸开口:「看来我和父亲是谈不到一块去了,不如等父亲冷静下来再想想我的话吧。父亲若要坚持当这个丞相,那就请恕女儿不孝。」

说完我转身便走,不理会身后华相的怒吼声还有华夫人的挽留。

为这个华府,我能做的都做了,能提醒的都提醒了,剩下的就看华相的选择好了。

我每日因为华相之女这个身份,收到的揣测和恶意已经够多了。

刚走了几步,华深却是追了上来,他跟在我身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住了我。

「妹妹,你刚才怎么能那样和父亲顶嘴呢?看把父亲气得,你还是回去和父亲道个歉吧。」他拉着我衣袖,小心翼翼地说。

「兄长也觉得是我做错了吗?」我停下,一动不动地开口。

华深支支吾吾半天也没有说出什么来,想起他方才在屋里对我的维护之言,我觉得心头一软,便拉住了他的手。

应是我许久不曾这样亲近他了,他看着有点不知所措,我鼻子微酸。

「兄长是想选择每日战战兢兢的荣华富贵,还是想要安稳度日的百姓生活?」我看着他,目不转睛。这个华府有一个人能支持我一下就好。

华深缩了缩头,看我不依不饶,最终还是开口:「妹妹是否思虑过重了?有父亲在,怕什么?好好的为什么非要去过那种市井里贱民的生活……」

我自嘲地笑了一下,华深还是习惯了这锦衣玉食、权势滔天的官二代生活,不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的人。

这整个华府,无人听我的,也无人信我。所以,让我如何逆转华府满门抄斩流放的结局?

我穿到了华浅身上,就没想过要独善其身,所以每天都费尽心机,想最大程度地降低损失,保全所有人。

可是,我一人之力,还是难以撑起来华府的整片天啊。

我松开了华深的手,转身继续向外走着,华深只是默默跟着送我,不再多言。

说不上是失望,若是最大的反派轻而易举的就归于正途,那也未免也太过简单了,不是所有的人和事都能仅凭几句贴心话扭转,那种事情只会发生在童话里。

出了华府,马车旁边的华戎舟一脸惊讶地看向我,想必我脸上已经肿起来了一个手掌印。

我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开口:「回府吧。」

华戎舟点了点头,没有多问。

刚进晋王府,就迎面碰上了仲夜阑,他本欲装作看不见,却突然一顿,向我走来。

「谁打的?」他开口,语气没有一点起伏,像是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还能有谁?恐怕也没几个人能打我了吧?」我耸了耸肩,无奈地开口。

仲夜阑皱了皱眉头,没有言语,我因为脸疼,行了一礼便转身想走。

却听到仲夜阑在身后开口:「你如今的身份还是晋王妃,日后莫要让旁人欺负到你头上,平白丢了晋王府的脸。」

我转头,仲夜阑却躲开了我的视线,我笑了笑正想开口,余光看到他身后不远处出现一个身影。

心思一转,我走过去,伸开手抱住了他的腰,把头靠近他的胸口处,顿时感觉他的身体僵硬得如同一块铁板。

「你……这是做什么?」他开口,却是没有直接推开我。

我手未松,抬头对上他的目光,灿烂一笑:「让王爷明白一些道理呀。」

他皱眉,我接着说:「因为此时……牧遥就在你身后。」

仲夜阑下意识推开我,用力太猛,我还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他回头看,牧遥已经脸色苍白地转身离开。

「你……」仲夜阑瞪着我,双眸满是火光。

「所以啊,王爷你也看到了,我若是还留在晋王府……」我打断了他的话,「那你心爱之人就永远只能躲在身后,不能上位。」

仲夜阑继续看着我,我还是微笑以对。他眼里火光渐渐灭下去,然后转身朝牧遥的方向追过去,不再理我。

我也不再笑了,毕竟一笑脸都是疼的,这个表情也太难受了。

「小姐,你今日怎么像个……」千芷吞吞吐吐地开口。

「像个刺猬一样?」我接住了她的话。

她点了点头,我捂着脸努力不牵扯到红肿的地方:「我是用最简单直接的办法让他明白这个道理,我若留在晋王府一天,他爱的人就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边,我是在逼他做选择呢。」

千芷拧了拧眉没有再说,这段时间在我的影响下,她终于也开始觉得我并不是非仲夜阑不可了。

转头对上了左边华戎舟炯炯有神的目光,我拍了拍他肩膀:「小朋友,可不要跟着我们学坏了哈。」

他顿时脸红到脖子上去了,旁边的千芷也是一副无语的模样。

其实我这样做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处在脆弱之中的人最怕别人来伸出手。为了掐灭不该有的幻想,我才会用这种方式推开一切的可能性。

22

脸上的掌印整整过了三四日才消了下去,华夫人一直给我来信,说让我回去给华相赔个不是。

我只是将信放在一旁不理会。无法改变他们的观念,那我至少要让他们知道我的态度,哪怕对他们有一丝影响也好。

算起来小说里到此时应该快要到男三伍朔漠出使的故事情节了,上次的动乱,他蒙着面,所以应该只有女主知道他的容貌,如今他才能大摇大摆地做使臣出使。

对于这个射了我一箭的男子,我没有半点兴趣,总归是我自己往箭上撞的,也不能怪他。而小说里华浅察觉出伍朔漠对牧遥的心思,便私下找他求合作,让他不择手段带走牧遥。

伍朔漠一开始答应了,然而临阵倒戈,让华浅自食恶果,最终彻底遭到仲夜阑厌弃,只是碍于华相权势才没有当场休妻,于是接下来男女主就开始尽心尽力地要扳倒华相了。

而华浅不甘于坐以待毙,便塞给下人些钱逃出了晋王府,本想买凶循机报复,却误信他人,被卖到勾栏之中,受尽凌辱。

最终……不提也罢。

所以我只要一不和伍朔漠结盟,二不买凶杀人,就不会落得像小说里面的结局。

打着这个主意,我连皇宫里举办的伍朔漠接风宴都想称病不参加,随便他们几个折腾去。

然而太后却派人前来探望,我只得打消了避其锋芒的念头。

再次坐上了去皇宫里的马车。这次仲夜阑直接是骑马跟着,都不愿和我同车了,所以马车里面只有我、千芷和……牧遥。

仲夜阑如今正宠着她,自然走哪都要带着。

于是就形成了现在我们三个同坐一车的尴尬场面,不过牧遥不愿多理我,估计在想着如何进宫找靠山给牧家翻案——牧家虽然没有被杀只是流放,但终究是冤枉的。先前牧遥可能羁绊于和仲夜阑的感情问题,没有别的心思。现在他们的感情在我的推动下和和美美,所以估计她也该腾出手收拾华相了。

我的三观正在和我想活命这个想法激烈搏斗,三观告诉我华府罪有应得,可是我想活下去这个愿望告诉我那些事情本应该是和我无关。

若是华相能听我一劝,能够避其锋芒辞官回乡,也就半等于流放了,勉强算是设计牧遥家人的后果。人都是自私的,我又何尝不想活命,说不定那样就能逃过满门抄斩的下场,可惜华相醉心权势太过顽固。

想得我头疼也分不清孰重孰轻,因此我也顾不上和牧遥搭话了。马车里也只有千芷比较专心——专心致志地怒视着牧遥。

到了皇宫后,我便老老实实跟在仲夜阑身边,毕竟这种场合下,我还是晋王妃,他也不能太过疏离,只不过却是刻意和我保持距离,似乎怕我又突然扑上去抱他。

我不由得嗤之以鼻,真是自作多情了,我也不是见谁都抱的好嘛。

进入宴席里面,我们按各自的位置坐好,我正好看到斜对面是华相一家。

华深挤眉弄眼地冲我示意,我不由得一笑,也冲他点了点头,余光看到华相自顾自地饮着酒,似是完全没看到我一样。

这个老头真是又固执又气性大。

同时也注意到我正对面坐着一名面目英俊的男子,他时不时地瞄向仲夜阑身后——牧遥所在的位置,而牧遥也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我就知道他应该就是男三伍朔漠了,小说里牧遥一开始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现在才这么吃惊。

忍不住观察了一下他,生得是英气逼人,笑起来却又痞中带乖,真是经典的玛丽苏套路,女主身边的男人就是个顶个地优秀。

应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看向了我,目光明显地闪了闪,就赶紧转开视线,拿起酒杯掩饰。

或许他认出来,我就是当时为仲夜阑挡了那一箭的人,所以有点心虚吧。

说起来,他射中的又不是要害,若是我知道推不动仲夜阑,就直接推开牧遥后,装装样子喊两嗓子就好了,总归仲夜阑男主光环护体死不了,平白让我自己受了这么多罪。

不过片刻,皇上、太后还有戚贵妃就相携而来,然后就是一系列客套而无聊的外交话语,我就低头做出一副贤良恭顺的模样,其实思绪早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把筷子给我放下来。」身边坐着的仲夜阑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些许不耐。

我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一发呆就喜欢拿着筷子摆弄吃的,盘子里的糕点已经被我戳得支离破碎,看着着实不雅。

仲夜阑的脸色不太好。我只觉得他莫名其妙,我又没有戳他的吃食,难不成因为我浪费粮食他才生气?

心里无语,再加上这宴会着实烦闷,我便开口要如厕,仲夜阑只当没有听见,我也就自顾自地离开了。

皇宫太大,我不敢走远,就随便寻了处假山坐下透透气,准备等宴会差不多结束了再回去。

只是才坐了片刻,就听到一道声音传过来:「晋王妃怎会一人在此?」

声音听着不怎么耳熟,我偏了偏头不由得一愣:怎么会是伍朔漠?

「大皇子又怎会在此?」我起身拍了拍衣角带上的草屑,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伍朔漠看着我的动作,愣了一下才开口:「晋王妃和传言中的似乎很是不同。」

传言?牧遥说出来的传言吗?那肯定没我什么好话。

我笑笑不语,就想寻个由头离开,毕竟对于这个牧遥的狂热粉,我接近可没什么好处。

可是他却不想就此放过我:「听往听传言,晋王和王妃伉俪情深,让人颇为羡慕,只是我方才看着你们似是颇为冷淡呢?」

这个伍朔漠打什么主意?也太自来熟了吧?小说里可是华浅先找上他求合作的,现在怎么变成他倒贴了?

「夫妻之间的事哪有那么简单,越是表现得浓情惬意的夫妻,关系越未必就好,而相敬如宾的夫妻才能长久,大皇子成婚之后就会明白这些道理了。」我淡笑回应,拿出自己已婚妇女的优势来压他。

伍朔漠也是笑了笑,随后目露精光:「说起来成婚,我倒是有个心上人……」

你心上人和我有毛线关系?跟我说干啥?

「就是方才晋王身后的丫鬟,看着颇合我眼缘,就怕晋王不愿放手啊。」

伍朔漠做出一副惋惜模样,却是不停留意我的神情。

这位兄弟能不能再明显一点?就差没直接对我说:我看上了牧遥,你成全了我,也是成全你自己和仲夜阑。

「那你问晋王去吧,我做不了他的主。」我丝毫不接招。

伍朔漠的惊愕掩饰都掩饰不住了,毕竟在他打听到的情报里,我可是深爱仲夜阑又善妒的,没道理送上门的盟友不接受。

不过我可是知道和他结盟的下场是什么,他临阵倒戈倒是成全了他有情有义,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设,而华浅就没那么幸运了。

「王妃难道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是说我们可以合作,各取所需,你帮我……」

「咳咳咳……」

我的咳嗽声打断了他的话,迎着他皱眉不满的表情,我故意做出一副虚弱的模样:「大皇子请谅解,自从祭祖典礼上我被不知何处来的贼人射了一箭后,我的身体就愈发不好了,一遇凉就止不住咳起来,所以我就先告辞了。」

伍朔漠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尴尬,他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射的箭,但是我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看他还有没有脸继续拉着我说。

然而我却低估了他的脸皮厚度,刚转身,他又一步迈到我面前,伸出长臂挡住了我的路:「晋王妃且慢……」

「满朝都在为大皇子接风洗尘,大皇子怎么撂下那么多人独自跑出来呢?」

一道明黄色身影从一旁的假山后一闪而出。

23

仲溪午双手背于身后,长身玉立,言笑晏晏,看着真是翩翩公子模样。

伍朔漠面色一凝又恢复如常:「陛下说笑了,我是喝多了酒头疼,才出来吹吹风,现在正准备回去呢。」

伍朔漠看了我一眼,身子一顿后对我拱了拱手:「那我就先回席,晋王妃咱们改日再谈。」

这个臭不要脸的,当着皇帝的面说这种话,知不知道会给我惹来多大麻烦?本来仲溪午就一直猜忌我。

伍朔漠没有半点害了人的自觉,行过礼后就转身离开了。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个名叫变脸的表演,仲溪午脸色明眼可见地冷了几分。

还别说,一直和煦的小太阳,突然冷起来也是挺吓人的。不知道方才我们之间的话他有没有听到,看他不好的表情,定是听到了,会不会以为我要害他的心上人?

纠结了片刻我还是先开口:「皇上,方才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一开口,似乎看到他脸色好转了一些,这么好哄的吗?

「那你说说如何不是我想的那样。」他开口回道。

「我并没有想要针对牧遥……」

我偷偷看他的表情,只见他眉头一皱,我赶紧又解释道:「方才是伍朔漠先开口说他看上了牧遥,那只是他的事而已,我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要帮他的,也没有应承过要把牧遥给他,全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我毫不客气地把伍朔漠出卖得一干二净。总归他射了我一箭,方才又坑了我一把,那也别怪我不留情面,先把自己摘清就好。

「所以皇上直接找他兴师问罪就对了。」

「我为何要问他的罪?」

仲溪午一本正经的话把我噎了一下,这个人还真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也就配合他的表演:「皇上请放心,我说过我日后只想与世无争,就不会参加到这些纷争之中。」

仲溪午的眉头越皱越深,我也就行了个礼先行离开。

刚绕到假山后面,就又迎面碰上了一个熟人——一身绿色罗裙的华美人。

这可真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华美人虽然之前失去了华相的支持,但是就她进宫以来积累的资本让她也没那么容易倒下去,而华相这段时间看我忤逆,也生了对华美人死灰复燃的心思,终究是个隐患。

想起还在假山后面的皇帝,我眼珠一转,不如我来个一箭双雕。

趁今天彻底断了华相谋权的小心思,然后再卖皇帝一个人情,让他不能再一直揪着我,怀疑我有不臣之心。

思及此,我就给千芷使了个眼色,让她拦住了华美人的去路。

「华美人行色匆匆的这是准备去哪儿呀?」我刻意做出一副倨傲的模样。

华美人这种女人我是很清楚的,逢高踩低吃里扒外,且极为小心眼,最见不得别人比她好。

我刻意拂了拂头上之前华深送过来的价值连城的簪子,又拨了拨同样千金难求的耳环,把心机婊演绎得绘声绘色。

还好今天出门时听千芷说皇宴不能太过朴素,才戴上了这些首饰。

华美人眼神里果然闪过一丝妒恨,却又装出毫不在意的模样:「听奴才说皇上多饮了些酒,我便熬了些醒酒汤,晋王妃无事还是不要挡路为好。」

华美人正欲绕过我,我却又挡了过去,我们说了这几句话也不见仲溪午走出来,看来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就开始躲着看我打什么主意了。

「华美人可真是会心疼人啊,只是皇上龙体娇贵的,哪能喝得下这种鄙陋的东西?」我掩鼻做出嫌弃的模样。

华美人果然一点就爆:「华浅,你什么意思?」

我做作的嗤笑一声才开口:「堂姐还真是改不了这小家子的做派,都入宫当主子了还是这般上不得台面。」

我突然发现了自己的潜能,若是在现代我完全可以考虑往娱乐圈发展了。

因为我表演出来的恶毒刻薄形象……别说华美人了,我瞅着千芷看我的眼神都想打我。

「你……」

华美人正欲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她身后手捧托盘的丫鬟拉了拉她衣袖,小声说道:「美人,我们还是赶快去送醒酒汤吧,再晚些这刚煮好的汤就要凉了。」

这丫头倒是比主子还聪明,不过我是打定主意要把华美人拉下来,一是送人情给仲溪午,顺便让他日后没机会拿着华美人做筏子攻击华府,二是华相已被我的忤逆气得想再重操旧业,要捡起她这颗棋子,那我之前的挑拨可不就白忙活了嘛。

于是我便等华美人路过我身边之时,伸腿一绊……

看着她狼狈地跌落在地,我心里也生出了些负罪感,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

不过负罪感一闪而过,我立刻就强迫自己狠下心来,我可不是那些有圣母心的女主,华美人这棵墙头草,日后可是会成为一颗定时炸弹,小说里她也是华府满门抄斩的推手,我还是防患未然,先断了她反水的后路。

「华浅,你是不是疯了?」华美人爬起来拍了拍自己衣服,对我怒目圆瞪。

千芷下意识挡在我面前,我一抬手就把她拨到身后,我惹的人当然要我来负责。

「堂姐这话可就太伤人心了吧,难不成你自己没踩稳也要怪我?」我故意做出一副受伤的模样。

「华浅,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你要一直针对我。」看得出来,华美人忍耐不住了,不顾身旁丫鬟的拉扯开口,「先前我还多次为华相传递消息,你却恩将仇报!」

上钩了。

「堂姐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我掩唇故作惊讶。

华美人被我激得愈发口无遮拦:「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了,若没有我,华相怎么可能在朝堂上步步高升?」

我叹了口气,开口:「堂姐说话愈发可笑了,我父亲一不参党争,二不涉后宫,何来要你相助?再说你进宫也就一两年的时间,哪里来的那么大权势?」

为了除掉这个华美人,我也只能先昧着良心说瞎话了。

「华浅,你说你是太愚蠢还是太自作聪明,你以为华相是甘做一名孤臣吗?」华美人冷笑一声回道。

我颇为不屑地撇过头,回道:「父亲想法我可能不是全知晓,但是好歹还是比华美人清楚多了,若是父亲贪恋权势,这几个月怎会对华美人多次派过去示好的人视而不见呢?」

华美人脸色一白,她应该也不明白为何华相突然对她不理睬,但是她极好面子,还是嘴硬地说:「你以为我非华相不可吗?没有他我照样也能在这后宫混的出人头地,你等着瞧,早晚我坐上凤位让你跪着求我。」

嗯,志向还是挺远大的,是不是不想当皇后的妃子就不是好妃子?不过有时候没有自知之明就不太好了。

「哦?华美人何时还能左右朕的决定了?这凤位你说要就要吗?」仲溪午终于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华美人脸色一下子变得如同一张纸一样苍白。

「华浅,你……你竟然……」华美人咬牙切齿地怒视我,估计明白过来我刚才为什么一直针对她。

仲溪午却抢在我前面开了口:「你还没回答朕的问题,区区一个美人,胃口倒是不小。」

好歹还是皇帝,平时温和就算了,但是摆起架子还是挺吓人的,曾经我不是就被吓得腿软了吗?

哎……说起来,我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怕他了?

华美人刚才和我说话时把她的退路堵得严严实实,是她口口声说不需要华相的,现在也不能再攀咬了。

想着我的计划已大功告成,我就拿帕子拭了拭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开口:「还望皇上念在华氏一族的功劳上,莫要过分责罚美人,臣妇体弱不经风力,就先行告退了。」

仲溪午看着我惺惺作态,眼里满是笑意,轻咳了一声掩饰,再看华美人脸似乎都绿了,和她衣服一个色儿。

我心里叹了口气,华美人并没有做出什么实际的出格之举,仲溪午应是只会将她打入冷宫。那我日后就安排些人多多照料她一下,再给她送些银两,后宫里面也是有钱就好办事,终归此次是我主动设计她的。

刚转身,就听到一声怒喊和两声惊呼。

「华浅,你这个贱人!!」

「王妃!!」

「皇上!!」

手腕突然被人死死握住,一个转身我就被人扯入怀中,抱得严丝合缝。

一只手掌按住我的后颈,让我抬不起头来,满面的墨香扑鼻而来。

于此同时,还有陶瓷砸到人身上之后摔碎的声音——是那刚煮好的解酒汤。

24

这一刻我突然有点理解仲夜阑的心情了,就是那种偏偏被自己不喜欢的人救了的感觉……心里真是一言难尽。

因为迫于恩情,不能再理直气壮地怨他之前所行之事了。

仲溪午松了手我才抬起头,他仍是一派温和淡定,只是嘴唇似乎白了几分。

与此同时我,还看到他的右肩头正在……冒热气。

这醒酒汤这么烫的吗?

高公公匆忙走了过来,抖着嘴唇说:「皇……皇上……」

仲溪午面色未变,看向一旁失魂落魄的华美人,她似乎连求饶都忘了,身边的丫鬟倒是机灵,不住地磕头

若说之前她还有一分的翻身机会,现在恐怕就是完全落入死局了,想害我却误伤了龙体。

「皇上,你竟……竟会……」华美人仿佛大梦初醒一般,难以置信却又带着几分讽意开口。

仲溪午眉头一皱,对身边的高公公说:「高禹,赶紧把她们两个带下去关起来,嘴堵严实了。」

于是其他小太监一窝蜂地冲过去,连拉带拽地把华美人和她的丫鬟带走了。华美人似乎有话要说,但因嘴被死死捂着,只能满眼愤恨地看着我。

这副场景让我不由生出了几分悲凉之意,这后宫之人的生死,还真是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片刻后,假山处就只剩我,仲溪午以及高公公和千芷四人。

仲溪午半边身子都被打湿,高公公像是找回了理智,终于开口:「皇上不如先就近找个宫殿暂避,老奴赶紧去寻件新衣衫。」

仲溪午点头应下,高公公就匆匆离开,他也知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就自己亲自去了。

仲溪午也转身走了,刚走几步就回头对我说:「还不跟上?」

虽然有点不情愿,但人家好歹也是为护我才落得这么狼狈,我也就不好推脱,乖乖跟了过去。

找了一处无人的宫殿,仲溪午推门便进去了。我刚迈过去一只脚,就听到仲溪午开口:「让你的丫鬟在外面守着,等下高公公过来直接引路。」

我的另一只脚悬在半空中。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越想越不合适。

我就把脚缩回来开口:「那我也不进去了吧,这样于礼不合。」

仲溪午并未有其他反应,只是笑眯眯地说:「你我不言,会有谁知道。或者是你想让别人知道,我因为你落了现在的模样?」

这人真是过分,我们两个身份敏感,旁人若得知此事,对我们二人都不利。

正在权衡之时,仲溪午突然朝我抛过来一个小东西,我下意识接着,是一个小瓷瓶。

「这是什么?」

「药膏。」仲溪午开口,「因你受的伤,你来帮我涂药,我碰不到后背。」

……这还真是给我找了个没办法拒绝的理由。

磨磨蹭蹭抬步迈了进去,一抬头吓了我一跳:「你在干什么。」

刚解开腰带的仲溪午一脸无辜地看着我:「脱衣服呀。」

「你你……你……」结巴了半天,我也说不出来你穿着衣服上药这种话。

我最终还是忍不住低着头开口:「要不我让千芷进来给你上药?」

听到脱衣服的声音一顿,然后仲溪午说道:「你以为龙体是谁都能看的吗?」

我……你以为谁都稀罕看你?

「那等高公公回来给你上药吧?」我还是垂死挣扎道。

仲溪午的声音依然显得漫不经心:「你是想让我疼晕过去吗?」

「哪有那么夸张……」我忍不住抬头反驳,却不由得一愣,说不出来话来。

只见他上衣已经褪到腰际,背对着我,两个巴掌大小的红色的痕迹在整个后背颇为显眼。

忍不住上前一步,才发现那片红色的皮肤是烫伤的痕迹,因为我看到上面……起着指甲盖大小的七八个水泡。

竟然真的这么严重?

「华美人用的是什么瓷器?」我忍不住开口问。

仲溪午侧过头,目露不解:「怎么想起来问这个了?」

「保温效果怎么这么好?」我下意识地嘀咕。

方才华美人的丫鬟已端了半天,没想到还这么烫,肯定是仲溪午太细皮嫩肉了,经不起烫。

看到仲溪午明显无奈的半张脸,我才反应过来刚才说了什么。不等我开口掩饰,他又说:「你是不是又觉得我太娇贵了?」

这皇室的人都会读心术吗?

仲溪午动了动似乎想转过身来面对我说话,我赶紧上前几步按住他肩头:「皇上别动,我现在给你上药。」

这位大哥,你可是没穿上衣啊,背面我已经很尴尬了,你还想转过来吗?

不过我是在现代社会生活过的,所以这种看着暧昧无比的场景,我还能勉强接受。只是他仲溪午可是一个古人啊,这种封建制度下,他是怎么想的?在自己皇嫂面前裸着上身。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长嫂如母?

心里胡思乱想,手上却不敢懈怠,拔掉小瓷瓶的塞子,我沾了一些到指尖。

感觉此时气氛似乎有点尴尬,我就没话找话说:「皇上怎会随身带着烫伤药膏?」

「这不是烫伤药膏,是镇痛的,先凑合着用。」仲溪午身子未动,回我道。

我皱了皱眉,这随身带着镇痛的药膏也不太合常理吧。

「皇宫之事瞬息万变,所以有时候还需防患于未然。」

仲溪午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一样,主动解开了我心里的疑问,不过他为什么给我摆出这种推心置腹的模样?真把我当自己人了吗?

手脚麻利地给他背后烫伤处涂上了药膏,我退后几步开口:「皇上请更衣吧。」

半天没有回应,我忍不住抬头看了一下,正好看到仲溪午侧着头好笑地看着我,说:「我的衣服高禹还没有拿过来。」

「那我就去外面等高公公吧。」我迫不及待地想出去。

「华浅。」仲溪午声音响起,我认命地停下脚步,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放我离开。

「方才在假山后面,你口口声声说的……牧遥是什么意思?」

「牧遥太过出色,所以伍朔漠也心怀不轨,我好心提醒皇上罢了。」我毫不心虚地又开始栽赃起来。

仲溪午目光跳了跳,沉吟片刻后开口:「你为何……怎么知道的?」

我没留意他的语病,迎上他的目光,开口:「因为爱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皇上看我和牧遥的目光可是截然不同,我是女子自然心细。」

说完之后我暗自检讨,我现在是挑拨这几个男人早日为牧遥开战吗?

我看向仲溪午,他头转了回去,看不到表情,片刻后又转过身来……吓得我也赶紧转身,非礼勿视啊。

听他的声音带着满满的笑意:「我看她的眼神,当然和你不同。」

我谢谢你再次告诉我这个事实。

心里腹诽着,正好听到高公公的声音传过来:「皇上可在里面?」

「在这里在这里。」我赶忙回答,正欲借此脱身,心里想了想又停下来,背对着仲溪午开口:「方才多谢皇上相救,华美人一事就算是我送给皇上的回礼,皇上日后可以不必多疑华府的不臣之心,一个心怀不轨的人总不至于自己毁了退路。」

说完后,我就径直走向门口,毕竟除去华美人明明是为了华氏,我却厚着脸皮把此事说成为他考虑,所以还是赶紧跑免得他反应过来。

我拉着门刚开了一条缝隙,斜插进来的一条线条分明的手臂把门按了回去。

吓得我不由得一抖,这人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啊。

声音从耳后传过来:「究竟要我说几次,你才会相信我不会再揣测你?」

「我不是不相信……」我无奈地转过头想回答,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精廋匀称的胸膛。

裸的!!!

这个皇帝是暴露狂吗?惊慌之下我快速把头转回来,然而速度太快没控制住,我「砰」的一下一头撞到了门上。

按在门上的那条手臂放下了,然后我就听到了毫不掩饰的嘲笑声,笑得我的脸热一阵冷一阵的。

干脆眼一闭心一横,直接拉开门快速向外走去,千芷小跑跟在我身后,高公公则是一脸茫然地拿着托盘站在门口。

25

回到了宴席之上,我老实地坐了回去,仲夜阑看到我的额头似乎愣了一下,张了张嘴却又转头不再看我。

上次问我脸上的巴掌印,被我设计了一道,现在估计他也不敢再轻易招惹我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仲溪午缓缓而来。步伐矫健,目不斜视,和席上之人继续谈笑风生,没有丝毫色变。

我不由吸了口气,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烫伤的滋味我可清楚得很。

上学时一次打热水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水直接浇到了整个手背,半个手掌当场就起了水泡。因为是冬天,所以每隔半个小时就沾一沾冷水,才能减轻一些灼痛。

我当时烫伤的是手,还能晾着,不碰就好一些,而仲溪午烫伤的是背,行走之间衣服无时不在摩擦着烫伤的水泡,那滋味……

我应是小瞧了他,他虽是娇贵的真龙天子,但是忍耐力却是极强的。

眼见宴席接近了尾声,伍朔漠突然开了口:「都说这京城人杰地灵,我今天可算是长见识了,不知我能不能厚着脸皮向陛下讨个人?」

仲溪午仍是笑意浅浅:「大皇子此话就太客套了,不知是何人能入了你的眼呢?」

伍朔漠站起来先拱手行了一礼:「陛下厚道,我也不会空手套狼,若是能得此人,我愿将边境五座城池拱手送上。」

宴席突然安静下来,官员之间相互交换眼色,这出手可真是阔绰,不知究竟什么人这么有价值。

我端起面前的茶盏轻啜一口,再看看牧遥渐渐变白的脸色,心里不由感叹——果然是红颜多祸水,古人诚不欺我。

仲溪午并未露出惊讶或是高兴的情绪,仍是目光无波地问道:「大皇子可否告知究竟是何人这般重要?」

你就装吧,我明明都告诉你了是牧遥,你还装。

「此人在别人眼里或许无足轻重,但是在我心里却是万物难以企及。」伍朔漠说得极为真诚,然后头一转,抬手指了过来,「就是……晋王府的那个丫鬟。」

其他官员看到只是个丫鬟,就明显松了口气,估计他们之前还以为是伍朔漠准备狮子大开口,想要一个豪门贵女。区区一个丫鬟换五座城池,在他们看来简直是太划算了。

唯有仲夜阑脸色越来越黑,我忍不住盯着他看了起来,马上要上演开抢大戏了,莫名激动。

余光撇到了坐在上位的仲溪午,他也是面无表情,没了笑容,不过为什么他看的人是……我?我就是盯着看看仲夜阑的反应,没有做其他惹人怀疑的动作呀?

只见仲夜阑重重地放下手里的茶盏,脸上像是结了寒冰:「晋王府的人可不是别人说要就能要的。」

伍朔漠并未见退缩,他勾起半边嘴角开口:「一个丫鬟而已,晋王是不是太过小气了。」

仲夜阑微抬起下巴,目光扫过宴席上脸色各异的人,然后双目似箭射向伍朔漠,轻启薄唇开口:「谁说她是丫鬟了?她是……我的女人。」

听到这句话我不由得抖了一抖,强忍住自己想伸手挠桌子的冲动,简直是又肉麻又尴尬!!!

看小说也没这种感觉,为啥亲耳听到之后,恨不得上去抽说话的人两耳光呢?简直油腻做作到令人发指,就不能好好说话吗?

然而看到牧遥深受感动目光,我就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人家当事人可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可怜我这个旁观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的女人?呵——」伍朔漠再次挑眉开口,「那你身边坐的又是谁?」

注意到大家齐刷刷地看向我,我才反应过来是在说我,这伍朔漠挑拨得也太明显了吧?

正当我纠结要不要借此机会蹦出来,说我善妒容不下牧遥,然后闹离婚时,有人比我先蹦出来了,是……华相。

「晋王此话何意?老臣不明白。」华相一副为我出头的模样,也就我清楚他是怕动摇他的位置。

仲夜阑看扫了我一眼,又看向华相,目光深沉:「华相也太过激动了,男子三妻四妾有何不可?阿浅身为王妃向来大度,华相又何必多言?」

一番话带着警告,华相应该也听懂了,就甩手坐下,临了还狠狠瞪了我一眼,似乎在怪我不成器。

这个没事找事的老头,他可别忘了华浅曾做过的种种好事。

伍朔漠见此也就不再纠缠下去,举了杯酒告罪。仲夜阑一饮而尽,算是和解。

然后我就看到伍朔漠看我的眼神颇有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估计又想拉我合作了,我只当看不见。

宴席结束,众人纷纷散去,经过我身边时眼神各异,有带着同情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我心思一转,就做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如果不能操之过急直接和离,那我就来演绎一个被伤透了心的妻子,这样就算是日后我再开口提走,旁人看来也不会是我之过。

仲夜阑看到我的表演,眉头皱了皱后就直接离开了,牧遥也跟着他一起,估计两个人又不知道要去哪敞开心扉了。

见身边没了人,我也就大摇大摆地上了马车,少了一个人,这马车也感觉没那么挤了。

自从洗尘宴上仲夜阑放出那一番惊人的话之后,伍朔漠是隔三差五地给我递来拜帖,看来是一门心思想和我交流一下如何抢人。

他出使的时间也就一个月左右,也难怪他着急,而我只是屡次拒绝,不理不睬,在我的院子里足不出户,和丫鬟们唠嗑。大不了躲他一个月就是,他总不能闯进晋王府吧。

于是每天晒晒太阳,和丫鬟聊聊,也知道不少府里下人之间的趣闻。

「王妃,昨日练武场比武,华侍卫可是出尽了风头,那些老府兵都败下阵来。」翠竹这丫头三句话离不了华戎舟,看自豪的模样,颇像是讨论自己男朋友。

我也就配合她的表演,惊讶地开口:「这么厉害吗?他不是才进了王府大半年吗?」

「王妃有所不知,连王爷都夸过他,说是跟着南风侍卫学了几招后,便能与南侍卫打个平手了。当初我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一定不同凡响。」翠竹一脸崇拜地回道,活脱脱是一个迷妹模样。

一旁的千芷不屑地哼了一声:「那是南风侍卫让着他呢,你一个未出阁的丫鬟说这些话也不害臊。」

虽然我不曾留意过南风的身手,但是作为仲夜阑身边的第一侍卫,功夫应该也是不错的。

这个华戎舟倒是有点出乎意料,看着性子也不错,或许我日后可以考虑考虑,看看能不能收服过来,总归这个时代女子出去,身边总得有个会武功又忠心的侍卫才安全。

眼看着千芷和翠竹又要掐起来,正好瞧见华戎舟的身影从院子口路过,我便提高声音喊了声:「华戎舟,你过来。」

翠竹看到自己心上人来了,顿时安静下来。华戎舟应是刚从练武场回来,身着短装,额头还带着汗渍。

他踏入院子,好像很是开心,我便套起了近乎:「是遇见了什么好事吗?看你心情不错。」

华戎舟行了个礼后才开口:「王妃终于记住了属下的名字。」

我这个人记忆力还不错,好像没有忘记过他的名字吧,看着翠竹有点不开心地嘟着嘴,我也就不探讨这个话题了。

「方才听翠竹说你比武时和南风打成了平手?」我开口问道。

华戎舟垂着头,没有半点自傲:「是南风侍卫并未使出全力,不然属下无法在他手下过十招。」

不错,天赋异禀还懂进退,不因一时出头而得意忘形,我暗自点了点头,此人可堪大用。

想到这里,我就看向一旁的翠竹,带着几分戏谑开口:「翠竹的眼光果然不错。」

「王妃……」翠竹一跺脚,涨红着脸跑屋里去了。

丫鬟们见此都偷笑了起来,我看着翠竹落荒而逃的背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丫头真是,喜欢一个人就得让人知道啊,不然人家为什么会来喜欢你呢?

回头却对上了华戎舟棕色的眼眸,像是起了一层薄雾,生生地和这一院子的欢声笑语隔离开,我笑容不由得一滞,心里莫名突了一下。

26

「王妃,宫里传来口信,说是太后娘娘许久不曾见你,宣人召你入宫。」府上的小厮禀告道。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眼见着已经在晋王府躲了近二十天,这伍朔漠能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短,结果我又得出府了,太后可是个大靠山,这个大腿我可不敢得罪。

收拾了片刻,我便启程了。

太后宫里难得出乎意料的冷清,要么是我赶上了人少的时候,要么就是在……故意支开别人等我。

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后,我才落座,太后笑得不见丝毫异样:「听说这几日你都在晋王府足不出户?」

我点头应和,太后继续说道:「这可不行,你现在都是晋王妃了,平时应该多出来走动走动,这一府主母可不能拘于自己后院,要与其他府里的夫人多多走动才是。」

我笑了笑回应:「臣妾记下了。」

看我明显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太后又皱眉开口:「你别不当回事,前些时日接风宴上阑儿闹出那种动静,你也该留个心了。夫妻过日子,什么感情恩情都会慢慢淡去的,所以把属于你的权力牢牢握在手中才是长久。」

我一愣,太后严肃的面容、真真切切的教导,一瞬间有点儿像华夫人了。

后宫最忌心思外漏,可太后历经无数宫斗后,还能这么露骨地对我坦诚想法,看来是真的将我当成自己人了。

鼻子一酸,若是我真的心系仲夜阑,说不定我会认真听从她的话。

正在我纠结着要不要赌一把说出我的心思,看看太后会不会站在我这边时,太后又开了口:「那日的丫鬟是叫牧遥是吧?她……你要如何处置?」

我犹豫了一下,现在风险太大,还是不敢轻易赌:「王爷喜欢,那我当然是要顺他心意。」

太后叹了口气。语气加重了几分:「这晋王府你也该好好管管了,要不然随便一个丫鬟都敢爬主子的床了。」

「牧遥不是那样的人。」我下意识地开口。

牧遥的女主光环我可是知道的,以太后的性情,日后二人一接触,太后定然不会讨厌她,所以我现在还是多为她说些话,免得她以为我曾在太后面前给她上眼药水。

迎着太后不赞同的目光,我还是开口:「太后娘娘还不知情,但是据我所知牧遥从未主动勾引过王爷,日后有机会母后和牧遥见上一面,就不会有现在这种想法了。」

太后虽不再说牧遥,但还是略带惊讶地开口:「你现在的性子怎么变得如此……绵软?」

这不是绵软好欺负,只是已知结局,不愿去争罢了。

见我低头不语,太后以为我是在委屈,又开口:「你之前为阑儿差点丢了性命,他这次也是太没有分寸了,你可是他风风光光娶进来的,于情于理他都不该这样,若你不好开口,我便去提点他一下。」

「母后。」我抬起头,勾了勾嘴角,「我是如何嫁给王爷,您不是也清楚吗?」

太后虽然知道华浅嫁给仲夜阑的真相,只是见之前的仲夜阑一意孤行,也就从未开口说过,却不想现在被我这般直白地说出来,她脸上也染上了几分尬色。

「你这孩子别顾左言右,我和你说的是那个丫鬟的事。」

我目光炯炯地回复:「母后,我想讨个旨意。」

「何事?」太后眯了眯眼。

「想请母后下旨封牧遥为晋王……侧妃。」

太后盯着我问:「你此话可是真心?」

我毫不闪躲回道:「是的。」

僵持许久,终究是太后服了软:「那我便顺了你的心意,晚些时候我给皇上说一声,明日派个公公去宣旨。」

「多谢母后。」我起来跪下行礼,带着真情实意。

太后虽不知我打的什么主意,但还是愿意如我所愿,看来这些时日我的努力没有白费,太后对我终于是少了许多猜忌。

离开了皇宫,不过刚行驶一刻钟,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拦车:「前面的可是晋王妃?」

果然还是躲不过,这个伍朔漠也太过执着了吧。

拦下正欲赶人的华戎舟,我挑开车帘,对着车外马匹上的伍朔漠开口:「不知大皇子是有何贵干?」

伍朔漠骑马又走近了几步,开口:「晋王妃可是好生忙碌,我都递了数次拜帖,也不见王妃应约。」

「大皇子说笑了,我只是一介后院妇人,和大皇子相约于理不合,大皇子有事可直接去寻晋王。」我不卑不亢地回答,说罢就放下车帘,不欲和他多言。

孰料他却伸手拉住了车帘,附身靠近了些开口:「你我自然是有话说的,比如聊聊晋王府的那个……丫鬟。」

这个伍朔漠也太执着了吧,他凭什么就认定我一定会和他合作,就因为之前华浅与牧遥有过节吗?

「我不懂大皇子的意思,哪个丫鬟?」我故意装糊涂。

伍朔漠歪了歪头,丝毫不在意我的冷漠,挑了挑眉开口:「牧遥。」

「原来皇子说的是她呀。」我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大皇子还不知道吧,下个月她就要成为晋王府的……侧妃了。」

看着伍朔漠陡然变得暗沉的脸,我还是笑脸盈盈。

「王妃可真是大度。」伍朔漠开口,带着浓浓的嘲讽。

我也被他激出了几分气性。不合作就翻脸,这是什么人呀。

「大皇子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和心机,不如多放些注意力在别人身上,毕竟选择权可是在……她手里,若是她心里有你,又怎会让你独自费尽心思?」

伍朔漠瞳孔一缩:「你知道什么?」

他和牧遥一直都是私下偷偷来往的,所以只当他人都不知晓他们之间的事情。

「不是大皇子在洗尘宴上开口讨要牧遥吗?若真的对她上了心,就该问问她的心意,不然一个人再怎么努力都是徒劳的。」我半真半假地提议。

在伍朔漠还在发愣之时,我又开口:「大皇子不妨认真想想我的话,若是下个月还在京城,欢迎你到时候来参加晋王府的婚宴,今日我就先行告辞了。」

伸手拉下伍朔漠手中的车帘,我低声对华戎舟说:「走吧。」

华戎舟点头应和,扬起了马鞭,伍朔漠这次没有再伸手阻拦。

我倒是真希望他能早日明白这个道理,爱情里一个人的努力只是无用功罢了,他只是个男三,所以早日清醒,也能早日脱离苦海。

第二日,宫里果然来了人宣旨。

宣旨的公公前脚离开,仲夜阑就回头看向我。

我昨日进了宫,今天就来了旨意,所以显而易见和我有关,不过我也压根没想过瞒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仲夜阑看着我,目光存疑。

我毫不畏惧地抬头迎上:「顺了王爷的心意罢了,王爷怎么还不满意呢?」

我觉得我此时笑得定是如同一个反派,所以仲夜阑才一瞬间双目喷火。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他伸手紧紧捏住我的手腕,把我扯到他身边,瞪着我开口。

「王爷可是觉得侧妃委屈了牧遥?」我仍是做出一副大度知礼的模样,「那不如……我这个王妃的位置让给她来坐?」

27

仲夜阑终究甩开了我的手,力气之大让我差点摔了一跤,还好千芷及时的扶住了我。

他转身离开,似是不愿多看我一眼。

既然已经所有真相都已经了然,也不见他休弃我,那我就不必伪装端庄贤淑了。我和牧遥决不可能共侍一夫,而我把牧遥封为侧妃,是把所有问题都抬到了明面上,看看他仲夜阑能忍我到几时。

他走后,牧遥手握圣旨看着我开口:「这当真是你所为?」

「不然还能有谁呢?」我耸了耸肩回她。

牧遥沉默了片刻,看我的目光仍是冷意不减:「你是觉得给一个侧妃的身份,日后就好压制我了吗?」

「牧遥,你一向聪明,怎么现在糊涂起来了呢?」我笑着回道,「你觉得丫鬟和侧妃,哪个更好欺负呢?」

牧遥皱了皱眉头,她也明白和侧妃相比,丫鬟更是没有地位,只是她却还不愿相信我是为她好。

 「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是此时的我是真的无意和你相争,不然怎会拱手相让?你可以对我保持戒心,我无所谓,反正是日久见人心。」

说完,我也不再浪费口舌,转身回院子,此时我和牧遥的交际还是越少越好,她有女主光环护体,接近她对我来说准没好事。

回了院子,我就开始筹备下个月的侧妃婚宴,这次我不仅要大办特办,还要办得风光,给我自己巩固一个好形象。

忙了几日定下了各种宴席规格,和邀请名单,华深却是上门来寻我了。

这些时日仲夜阑并未再下令拦华府之人,因此华深倒是可以自由出入。

「妹妹可是在准备下个月侧妃的宴席?刚才在路上我还碰见了那丫鬟,说了几句话我才认了出来,她不就是我之前看到的从晋王书房出来的人吗?早给你说了,你却不听,现在人家都上位了。」

看着明明没什么事还东扯西扯赖在我这里不走的华深,我皱了皱眉头,没接他的话茬开口:「兄长又惹什么事了?」

华深尴尬地笑了笑,开口:「没事没事,我就是想你了来看看。」

我不理会他的说辞,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才开口:「兄长若是无事怎么躲到我这里?说吧,你又做什么让父亲生气的事了。」

「妹妹果然聪慧,什么事都瞒不了你。」华深胖脸上挤出一抹强笑。

见我不语,他低头小心地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给人送了个侍妾。」

我皱了皱眉,这算什么事,于是我重重地搁下茶杯开口:「你还不说实话吗?若是只为此事,你何必躲到我这里?」

华深畏惧的缩了缩脑袋,才讨好地对我说:「那我说了,妹妹记得在父母面前替我说上几句好话,你的话父母一向都能听进去。」

「你先说,我再酌情处理。」我并不着急应承。

「其实真的不算什么大事,就是前几日有个朋友看上了我院子里的一个侍妾,我便送给了他,没想到……那丫头性子烈,直接在华府门口自尽了,我本来都瞒下来了,后来也不知是哪个贱婢传出去的,害得我这几日都不敢回府了。」华深详细道来,语气似乎还格外恼火。

我心头如同刚吞下了一团炙火,灼得我五脏生烟。更让我生气的是,他凭什么就认为此事我会护着他?就因为我这些时日对他的态度好转了吗?

「出去。」我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开口。

「妹妹……」华深刻意放软口气哀求着。

我终于忍不了压抑在胸口的那团火:「华深,我本以为你那后院子一堆女人,只是你情我愿想攀附权贵,所以我才从不插手你后院之事,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看着华深明显不解的胖脸,我如同是一座喷发的火山:「华戎舟,你带着华深回华府……」

开了口我就觉得有点不妥,华戎舟只是我身边一个府兵,他去华府说不定会受欺负,于是我又转了话语:「算了,你帮我把南风请过来。」

华戎舟抿了抿唇,拱手下去了。

不过一刻钟,南风就过来了,华深此时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了。

看南风行过礼后,我才开口:「南侍卫,今日麻烦你一件事,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南风忙拱手行礼:「王妃不必如此,属下本就是王府的人,王妃有事直说便是。」

「好,你带些人去趟华府,我把王妃令牌交给你。你就说是我的吩咐,我兄长后院的女人,若有人愿意离开,就直接带回来,我会给她们一笔足够后半生无忧的安置费。」我抬手示意千芷把令牌拿过来。

南风是仲夜阑的人,料想华相也不敢轻易阻拦。

华深慌了神,站起来阻拦:「妹妹你这是做什么呀?」

「兄长是觉得自己无错吗?一条人命对你来说是不是根本不值一提?」我的手已经握拳。

「只是个奴婢罢了,当初买了她进来,她的命就是华府的,是她自己想不开,管我什么事?」华深恼怒地坐了回去,背过身不看我。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特征,人命不值钱,尤其是奴婢的命。害人不需偿命,只因被害人身份无人会去追究,所以便都觉得理所应当。

我感觉自己再开口时声音都是抖的,不知是被气得还是太难过:「她只是一个奴婢?可是奴婢也是人,她也有自己的亲人。若是我遇到这种事,兄长可会说是我活该?将心比心,那丫鬟的家人又会怎样心痛?」

华深垂着头,似是有了几分心虚,却还是小声说:「那丫鬟是罪籍,一个孤儿罢了,没有家人……」

我觉得没办法再和他说下去了,就对南风开口:「劳烦南侍卫了,顺便把我兄长押回去,告诉我父亲,这次如果他再不管教自己儿子,我就动手替他管教。」

南侍卫犹豫了一下,便应下了。

华深却是不服气地还想争辩,我狠狠地瞪了过去:「你该庆幸你的身份是我兄长,不然此时你根本不能完好地站在这里。」

南风带走了华深,我跌坐回座椅上。华浅的这个姓氏,真是永远都不可能平静啊。

南风回来时真的带了四个女人,我便让千芷给她们每个人一笔盘缠,然后派人保护她们离开。

她们离开后,我就一个人呆呆在坐在院子里,难得有人有骨气愿意离开,毕竟这里都讲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所以大多女子一般跟了别人就是一辈子,也不管那人如何,只是想着将就过。

所以我想和离得想法才会显得颇为出格。

或许是看我心情不好,银杏便凑了过来,小声说:「王妃,王府后院的桃花开了,王妃要不要去散散心?」

看着银杏明显为我好的模样,我也不好拂了她的意,便随她一起出了院子,华戎舟见此赶紧跟着,我也没有多言。

到了桃花林,却见有人已经捷足先登。

仲夜阑和牧遥如同一对璧人一般立于桃花林,我脚下一停,对上银杏不安的眼眸说:「算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银杏讷讷低头应和,我们便转身离开。

回去的气氛太沉闷,我就没话找话说:「华戎舟你是不是长高了?去年你刚进府时似乎还和我差不多,现在看上去都要比我高了一些。」

银杏先开了口:「华侍卫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日后定是还要长上许多呢。」

华戎舟垂头不语,我就笑着接话:「不过华侍卫这张脸看着还是稚气未脱,身子那么瘦,脸上还是带着婴儿肥,如此更是显得年龄小。」

银杏应是没听懂什么是婴儿肥,继续说道:「王妃是喜欢婴儿吗?」

「嗯,也算是吧。」我点了点头,「小孩子的脸都是肉嘟嘟,看着就非常可口,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这也是我的毛病,看到婴儿圆嘟嘟的小脸,就想上去捏一番,有时候喜欢得狠了,还会忍不住想咬上一口,不过当然不是用力的咬。

话说出口感觉有点不妥当,看到华戎舟瞪圆的双眸,我赶紧补充:「放心,我是不会咬你的。」

这次华戎舟表情彻底懵了,一旁的银杏忍不住笑出了声。

气氛也没那么沉闷了。

我发现是不是这段时间日子太舒心,把我养得愈发口无遮拦,有些话不经大脑就说了出来。

华深之事算是给我敲了个警钟,原来我应受的磨难远没有那么简单,所以日后我还需注意谨言慎行才行。

28

再次见到华深,是在牧遥封侧妃的宴席上。他看着人瘦了一圈,这次华相应是下了狠心收拾他,不过那又怎样,那个无辜的丫鬟终究是香消玉殒了。

我不欲多理他,他反而没有记性地又贴了过来,见此我便再次开口警告:「今日出席的人都是身份贵重,你给我管好自己,莫要再给我惹出什么事来。」

华深唯唯诺诺地回道:「妹妹放心,我还是分得清轻急缓重的。」

这意思是今日他不会胡闹,但日后在平常场合,他还是改不了自己的臭脾性吗?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再看他一眼,真是懒得搭理他了。

仲溪午今天也出席了,其他人都是面露不解,觉得迎娶一个侧妃而已,怎么皇上也来了。

只有我心里清楚,今日成亲的可是他心上人,他怎能不来呢。

忙里忙外招呼客人,好不容易把人都安置下来了,我才喘了口气,这当王妃也真是累。

不但要记那么多夫人、小姐的名字,还得接受她们同情的目光对我的洗礼。毕竟牧遥只是侧妃,这般大张旗鼓地举办确实是有点落我的颜面,但是我可不在乎。

一回头看到仲溪午一身月白色锦衣站在一棵树下,正目光遥遥地望着我。

想着他此时应该心情不好,我就绽放出最灿烂的笑脸,冲他走过去。

他看着我笑得花枝招展,不由得挑了挑眉,我怕他觉得我是在幸灾乐祸,赶紧开口:「皇上,这人都已经来齐了,你也赶紧随我入席吧,等下婚礼就开始了。」

仲溪午拨了拨腰间的玉佩,道:「为何你能笑的这么开心?」

这是在和我取经吗?我又不喜欢仲夜阑,当然笑得开心了,他心里有牧遥,自然此时不舒坦。

我就语重心长地回道:「皇上,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所以还是笑脸迎人为好。」

所以你也别愁眉苦脸了,不然别人看见了怎么办呢?

我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仲溪午终于迈开了步子。

只是走到我身边时又开口:「你现在心里是没了皇兄吗?」

心里「咯噔」一下,我挤出一抹笑容:「怎么会,皇上想多了。」

看着我明显心虚的表情,仲溪午好像勾了勾嘴角,但没等我看清他就径直迈步走了。

侧妃不同于正室,不需要三跪九叩拜天地,甚至连婚宴也不必举行。是我一力主持才有了现在的宴席,旁人都是私下笑话我假仗义,装贤惠做给仲夜阑。

婚礼缩减到只需给我敬茶,我原本想把这一项也减去,没想到牧遥倒是拒绝了。仲夜阑也担忧牧遥因婚礼的出格成为众矢之的,所以也就默许了。

于是我只能心情复杂地接过牧遥递过来的茶水,真是喝之无味。

接下来就是假笑着应酬各方夫人,心累却也只能忍着。

然而宴席刚吃到一半,银杏突然神色慌张地跑过来,在我耳边说:「王妃,华……公子出事了。」

我心头一跳,迎着其他夫人探究的目光,努力保持若无其事的模样,找借口先离开一会儿。

走出了宴席,我才开口问银杏:「兄长又怎么了?」

「回王府,华公子现在……在侧妃娘娘房里。」银杏面带难色。

我踉跄了一下,转头呵斥:「那是什么意思?」

「奴婢也不清楚,就是听下人来禀报说……说华公子闯进了侧妃娘娘的房里。」银杏看着都要哭了。

我努力压下心头的忐忑,疾步赶去。

到了牧遥新住的院子,我抬步踏入房内,只看到一地的碎瓷器,牧遥则头发凌乱地缩在房间角落,正中间躺着昏迷不醒的华深,额头上还有未凝固的鲜血。

我眼前一黑,强撑着自己走到华深面前,忍着我想抽他耳光的冲动蹲在他面前,摇了摇他:「兄长,醒醒。」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我眼里满是迷茫:「妹妹?这……」

「怎么回事?」

仲夜阑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我手一抖,回头看去。

只见仲夜阑看到屋里的场景后,面目顿时变得扭曲起来,他几步迈到牧遥面前,扶着她的肩问:「阿瑶,你没事吧?」

牧遥面色苍白,挤出一抹强笑:「我没事,还好丫鬟及时打昏了……他。」

虽是在笑着示意自己无碍,但是她眼里却是含着泪。

仲夜阑向来聪慧,脸上霎那间露出了滔天怒火。

他伸手抽出了南风的佩剑,双目如同燃烧的烈焰,一步一步向华深走来。

我见此,赶紧起身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强压住心头的慌乱保持镇定开口:「王爷,你冷静一下,听我说……」

仲夜阑大力抽出了他的手臂,我被他的力气波及,重重地跌倒在地,手掌按在了地上的碎瓷片上。

眼见仲夜阑走到华深面前,举起手中长剑,我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直接挡到了华深面前……天知道我为什么要挡到他面前。

「铛——」的剑鸣声响起。

剑并没有落在我身上,华戎舟举剑的身影挡在我面前,硬生生用剑接住了仲夜阑的一击。

只是仲夜阑作为男主,武力值自然难以企及,看到华戎舟青筋暴起的手背,我就知道他是有多吃力了。

「不自量力。」仲夜阑冷嘲道,只见他抬起空着那只手,一掌将华戎舟击出好远。

华戎舟的身子飞起,重重地砸到椅子上,椅子也变得支离破碎。

看到他伏在地上,没有一点血色的脸,我心里一抽,却又强打精神。

不行,就算今天是华深又坏事了,也不能就这样任由仲夜阑这样杀了他,那样梁子就真的结下来了,再无回旋余地。

「王爷,你听我说……」

「让开。」仲夜阑冷峻如同一个修罗,眼睛里的寒意似是要把我血液冻起来。

「王爷,你不能杀他,我们好好谈谈行吗?」我放软语气,带上几分哀求。

只是仲夜阑眼里并未见怜惜,他看着我,如同第一次见我,他说:「我说你为何好心为阿瑶请旨,难不成这是你们兄妹早就合计好的吗?」

现在这种剧情是我变成了虐文女主了吗?也轮到我说什么他都不信了。之前的华浅骗过他许多次,难怪他现在对我再无信任可言了吧。

「王爷……」我加重了语气,声音带着我控制不住的颤抖。

「我可以不杀他,但是我要废了他两条手臂,让他知道什么人不该碰。」仲夜阑再次开口。

我应该让开的,我也想废了华深的手臂,让他以后少给我找麻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身子却是无法移动。

仲夜阑眼眸越来越冷,最终他开口:「不让开是吧?好,我成全你们兄妹情深。」

他又再次举起了剑,我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双手握紧。

等了许久剑也没有落下,耳朵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皇兄还是冷静些为好。」

睁开眼,正看到仲溪午正站在仲夜阑身侧,一只手紧紧握住了仲夜阑持剑的手臂。

仲夜阑凝眉,眼神并未见半点好转。

对上仲夜阑如同沁了血的眼神,仲溪午并不介意,反而勾唇一笑,开口:「难不成皇兄也想同我打一场吗?」

29

仲夜阑沉默了片刻,终于收回了剑,我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手心剧痛,方才跌倒时,几块瓷器碎片深深地扎进了我的手心。

身后的华深似乎也反应过来,明白现在的情况了,扯着我的衣服缩在我身后不敢出来。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是要为那等废人出头?」仲夜阑面对仲溪午,无半点恭敬。

仲溪午迈了一步,身子移到了到我面前,状似不经意地将我挡在身后,继续对仲夜阑说:「华深可是华相的独子,皇兄的心情我理解,但还是莫要失了理智才好。」

仲夜阑把剑丢给南风,方才开口:「他敢对我侧妃不敬,难不成身份就成为他的保护伞了吗?」

仲溪午思索了片刻,才开口:「那不如先将他关到京兆尹处,等日后再判罪过,今日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以皇兄的身份,京兆尹也不敢纵着华深。」

我看不到仲夜阑的脸色,只是许久后听到他的声音:「便宜他了。」

然后就见他走向牧遥,拦腰抱起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终于放松下来,后背已经湿透了,恍惚间似乎和牧遥对视了一下,只是下一刻仲溪午就转身在我面前蹲下,我也就不再看向仲夜阑他们二人了。

有宫人走了过来,将华深拉了下去,他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哭喊着救救他,我却是再没有半点精力去顾及。

「多谢皇上相助。」我勉强挤出一抹笑脸。

仲溪午没有说话,伸手拉起了我的左手,看到血肉模糊的手掌,他眉头一皱开口:「你回院子处理一下伤口吧。」

「可是前院还有许多夫人……」

「交给我来处理,你安心回去就是。」仲溪午打断了我的话,松开手站了起来,抬步向外走去。

我赶忙开口:「恭送皇上。」

仲溪午走了后,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银杏见此赶紧过来扶我,我推开了她的手,走向一旁还在地上的华戎舟,用完好的手扶他坐起:「你还好吗?」

身为男主的仲夜阑盛怒下的一掌自然不容小觑,见华戎舟面色仍是惨白:「我没事……对不起,王妃。」

这个傻孩子,是觉得自己没有帮到我吗?

听着他声音还是有些气力,我就放下心来,伸手揉了揉他头顶,迎着他变晦暗的眼眸说:「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快去找大夫看看吧。」

华戎舟垂下头不语,我也就起身回院子了。

到了院子,银杏急急忙忙的拿来创伤药,我坐在椅子上,不敢再看自己手掌一眼。

「奴婢见过皇上。」

不多时,听到院外丫鬟的声音传过来,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到仲溪午月白色的身影走了过来。

他极其自然地走到银杏身边,道:「我来吧。」

银杏听话地将药和银针交给了他。

「皇上……」

「放心,前院的人都安排好了,正在离府。」仲溪午打断了我的话开口,看到他伸手,我下意识地把手缩回来。

「皇上,还是让银杏来吧。」我回道。

仲溪午却是长臂一伸,将我左手扯了过去:「你是不信任我吗?」

「不是的,这样似乎于礼不合……嘶……」话说到一半,我倒吸了口冷气,这手掌心真的是太疼了。

「无人知道我来你院子,再说我们之间更不合礼的事都做过,你又在介意什么?」仲溪午漫不经心地回道我。

我不由得嘴角一抽,这话也太容易让人产生歧义了吧,不就是我之前给他上过药吗?说得这么暧昧。

然而接下来我就无力顾及这些了,仲溪午挑瓷器的动作虽然轻柔,但还是太痛了,我疼得直发抖,忍不住开口说:「皇上,要不你打昏我再处理伤口吧。」

仲溪午动作未停,说道:「既然这么怕疼,又为何又要挡在华深面前?」

「他终究是我兄长。」我无力地开口,这是我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仲溪午动作一停,却没有再开口问话。

在我感觉自己就要疼昏过去的时候,仲溪午终于处理完我手掌里的碎片,开始给我上药包扎起来。

仲溪午见处理妥当后才开口:「此事我暂时给你压了下来,但是你要知道,你终究是需要给皇兄一个说法的。」

「皇上你为什么要帮我?」我忍不住开口问,我似乎有点看不懂他了。

仲溪午没想到我会问这个,半晌才开口:「你既帮我保守了我的……心意,我们现在也算是统一战线了。」

这个皇帝是有多无聊,暗恋别人就非得找个别人分享吗?今天华深打牧遥的主意,他难道就不生气吗?

不过这话我也没敢说,就是自己想想。

仲溪午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回宫了。

他刚走,千芷就过来了,看到一旁呆呆站着的翠竹,就开口对我说:「王妃,方才我去大夫那边取药,看到华侍卫在那里拿了一瓶外伤药后火急火燎跑出去,连我和他打招呼都没看到。也不知道他的伤势怎么样了,我回来时好像看见他在门口,但一眨眼又没了人影。」

华戎舟也受外伤了?方才在牧遥院子里也没仔细看,想必他摔在椅子上,也应该会有些擦伤,想到这里,我就对翠竹说:「翠竹,你代我去看看华戎舟怎么样了。」

翠竹低头答应,走了出去,我忍不住皱眉:「这丫头是怎么了?往日有机会不是开心得要上天吗?今天怎么没见她欢喜呢?」

「或许是担忧华侍卫吧。」一旁的银杏回复。

我点了点头,觉得有点道理。

而千芷犹豫了片刻后,还是贴近我,小心地说:「王妃有没有觉得……皇上似乎对你有些不同?」

是有点不同,估计这个皇帝是憋坏了,逮着我来当闺蜜,还是那种分享暗恋对象的闺蜜。

「你想多了。」我并未给千芷说实话,而是扯开了话题。

第二日华夫人就找上了门,哭天喊地地让我救救华深,说她的宝贝儿子受不了牢狱里面的苦。我强忍着头疼,带上她动身往京兆尹去了。

牢狱的侍卫放我进去了,只是华夫人被挡在门外,我安慰了她几句就独身进去了。

牢狱里,华深蓬头垢面,一看到我后就扑了过来,求我赶紧救救他。

「兄长,我给你说过多少次,牧遥不是你能动的人,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我恨铁不成钢地埋怨。

他抹了抹胖脸上的眼泪,哑着嗓子开口:「妹妹说的话我一直都是放在心上,你说不能动的人,我是打死都不会乱动心思,妹妹为何不信我呢?」

看他狡辩,我气得差点笑起来:「那昨日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衣衫不整出现在牧遥房里。」

华深懊恼地抓了抓脑袋开口:「我是真的不知道,昨日我多喝了几杯在院子里醒酒,妹妹的丫鬟传话说母亲让我老实呆着别乱跑,我就在一处凉亭里不敢乱动。」

「那后来是怎么回事?」

华深看上去有点心虚,见他这个模样,我气得甩袖子就要走,不想管他了。

他吓得赶紧扯住我袖子开口:「我是在后花园看到……看到一个丫鬟生得不错,她又对我欲拒还迎,我因为酒劲…就忍不住跟着她过去了,结果刚进了一个院子就昏了过去。醒来就看到晋王要杀我,吓得我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确定是有个丫鬟主动勾引你吗?」我皱起了眉头。

华深顿时结巴起来:「我见她一直看我,可不就是……是对我有意思嘛。」

我真想一巴掌拍到华深头上。看他两眼就是对他有意思了?他喝多了好色本性暴露,还为自己找借口。

见问得差不多了,我就准备起身离开,华深则是拉着我衣角开口:「妹妹快些救救我吧,这牢里还有老鼠,我是活不下去了。」

「你这次好好长长记性吧。」我抽出衣角就离开了,不再理会他的哭喊。

出去后,看到一脸焦急的华夫人,我把华深的话给她复述了一遍,顿时看到她气的发抖:「我都说过深儿无数次了,他还是改不了好色这个毛病,竟然在你府上闹事,真是该好生打他一顿。」

「母亲觉得是兄长闯出来的祸吗?」我抚了抚刚才被华深拉皱的衣袖开口。

华夫人拿着帕子抹了抹泪才说的:「你哥哥虽然荒淫了些,但终究是喝酒才误事。我们华家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了,你做妹妹的可不能不管他啊。」

这话也就是默认了是华深好色才惹出的事,却还为他开脱。

我勾了勾嘴角,开口:「可是……我觉得这次不是兄长的错。」

30

回到晋王府,我喊来翠竹问话,因为华深所说的那个传话让他老实待在后院的丫鬟就是她。

翠竹一脸懵懂,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是华夫人没看到大公子,就让奴婢前去寻他,并且交代他宴席人多不要乱走动。」

「那你可有和别人说过华深在后院?」我又问道。

翠竹皱眉思索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这些话华夫人也给我说了,只是我还是问了翠竹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见我不语,翠竹小心翼翼地问:「王妃,奴婢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迎着翠竹那双纯真的眼眸,我终究只是叹了口气,嘴上并没有多说:「和你无关,你不要多想。」

在院子里待了一天一夜,千芷送过来的饭食我一筷子都没有动。

直到第二日天色渐渐沉了下来,我才仿如大梦初醒,深吸了口气开始抬步向外走去。

出了院子,看到华戎舟还站在院子门口,我停了停,开口对他说:「王爷下手没有轻重,你之前伤势也不轻,就不必守在这里了,先回屋里歇着吧。」

「属下没事。」华戎舟回道,一动不动。

我也没有再说什么,毕竟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处理。

到了牧遥院外,侍卫把我拦了下来,我并未动怒,只是开口说道:「你去告诉侧妃一声,她自会愿意见我。」

侍卫犹豫了片刻,看我那般从容有把握,还是进去通报了。

不过片刻,他就回来请我进去。

进了牧遥屋子里,只见她手持一本书籍,正坐在油灯下翻看,书籍上赫然写着「兵书」二字,完全没有了昨日那惊慌失措的模样。

我也不见外,自己寻了个椅子坐下。她这才抬眸看我。

我迎着她无波动的目光笑了笑,开口:「等我许久了吧?」

牧遥放下了手里的书,看着我说:「你若是来为华深求情,那是不是该放低些自己的姿态?」

我并不在意她语气中的嘲讽,回道:「华深又没有犯错,我为何要为他求情?」

牧遥面无表情,如同看着一节枯木一般盯着我。

「牧遥,我一直觉得你作为女……仲夜阑的心上人,是不会使这种手段的,现在才发现我错了,原来你和普通女人并没有什么两样。」我叹了口气说道。

牧遥面色未变,没有半点被戳破的窘意。

我看着她,感觉自己如同一个突然迷路的旅人一样,牧遥不是那个小说里不拘小节的变成女子吗?那为何要选这个路线去利用仲夜阑对付我,这是我一直想不明白的一个问题。

「我本是不想来的,可是你都这么苦心设计了,我还是配合你一下为好,免得让你一番苦心付诸东流。」我低头轻笑一声,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我说过不会和你再争仲夜阑,可是你始终不信啊。」

牧遥还是盯着我看:「你觉得我是为了阿阑?」

「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我也直视着她问。

许久也不见牧遥言语,我也没了耐心,便起身开口:「你既然出手设计华深,此番我也不会视而不见。冤有头债有主,即便我心里曾对你有愧……但是既然你用手段无故牵累我身边之人,那我也不会再留情面。」

说完,我就抬步向外走去,突然听到牧遥笑了起来,笑的声音很大,我忍不住皱眉回头。

只见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许久才停下,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渍开口:「冤有头债有主?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番话来?」

不等我开口,她又说道:「你们华府之人果然都这么自私自利是非不分,你说华深无错?」

我心里有些许不安,但还是按捺住开口:「婚宴之事都是你设计的不是吗?华深虽荒淫,但是可从未对你有过不轨之心。」

华深这个人虽然纨绔,但是在我面前不会说谎,我既然警告过他那么多次,他就决不会违背我的意思。

而牧遥作为女主,可不是那种受点惊吓就慌乱哭泣的人设,所以也就只有一个可能,她是在伪装,那目的也就显而易见了。

牧遥歪着头看我,眼里的讽刺越来越深:「没错,那日之事全是我设计的,华深是没有对我出手。」

她的痛快承认让我愣了一下,我不语,等着她的下文。

她也不在乎我有没有回答,接着说:「听说华府门口前两天死了个丫鬟,可是婚宴上见华公子却毫发未损。华府果然是权势滔天,区区一个丫鬟的命,压根入不了你们的眼。」

我心里一跳:「你想说什么?」

牧遥看着我,目光似乎又不在我身上。许久她才开口,语气不悲不喜:「那个在华府门口自尽的丫鬟,是我的贴身丫鬟——灵珑,无父无母,自小在边城与我一起长大。」

我一瞬间如坠冰窟,感觉手脚冰凉。

牧遥见此并未放过我,她起身步步紧逼地开口:「当初你设计我们牧府一家造反最后被流放,而牧府的家奴却全被发卖。本就是奴隶,卖到哪里都一样,我之前也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可是啊……为什么灵珑偏偏被华深买了去?」

我脑海里突然回想起那日华深对我说的话——「那丫鬟是罪籍,一个孤儿,没有家人」。

牧遥走到我身边,看着我继续说:「所以啊华浅,你究竟是哪来的底气,才敢在我面前说华深无罪?死在你们华府门口的、你们眼里的低贱侍妾,是我情同姐妹的一个人。」

「我……」

我张了张嘴,突然感觉似乎有点喘不上气来。

我一直都知道这件事是华深之错,可是……我却不作为地把他推给华相处理。我明知道华相会偏袒他,可是我还是那样做了,是不是我潜意识里也曾经觉得那……不过是个奴婢。

牧遥直接点出了这个我一直试图忽视的事实:我因为自己身份从而心安理得地偏袒着华府。

牧遥紧紧拉着我的衣襟,迫使我对上她满含恨意的眼眸:「你曾对我说不会再针对我,我差点就愿意相信你向善了。可是灵珑的事让我发现,我没办法选择原谅你。因为你们华府的所作所为,在黑暗里受苦受罪的人还多不胜数,我不能再因为看不到就假装不知道。」

「所以……这就是你设计华深的本意?是为灵珑报仇?」我努力扯起嘴角,感觉自己此时勉强保持的强颜欢笑定是比哭还难看。

「你们既然不处罚他,那我就让他来付出应有的代价。丫鬟的命你们不放在眼里,那我这个侧妃的身份,可否让华深脱一层皮呢?」

牧遥说完狠狠地松开手,并推了我一把,我狼狈地撞在门上,左手下意识地抵在门上,顿时感觉一阵刺痛。

「哪怕是用这种手段吗?利用爱你之人?」我微微蜷缩了手指。

牧遥牧遥背过身去,我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到她说:「只要是对付你们华府,什么手段都是干净的。」

「好……我明白了。」我开口,可是却感觉似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牧遥侧妃的身份是我捧上去的,华深的事也是我刻意回避的。

我总觉得在这个只有阶级,没有公平的世界里,我顶着华浅的皮,就自然而然的选择原谅华深才是正确的。

今日牧遥还能为丫鬟灵珑出头,可灵珑若是没有和牧遥的这层关系,她是不是就只能含恨而终了?她是一个丫鬟,一个在小说里后来都没有提过的丫鬟。

也是我看到了却选择一叶障目的一条人命。

我抬步向外走去,牧遥没有理我。她已经向我宣战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和华府只有不死不休这一个结局。

仿佛行走在赤火烈焰上,步步灼心,外面的千芷赶紧来扶我,一脸紧张地问我怎么了,我无力回应。

「你在这里做什么?」

恍惚间听到仲夜阑的声音,定神望去,他正站在院子门口,皱眉看着我。

「日后没有我允许,你不许踏进阿瑶的院子。」他极度厌恶地开口,甩着袖子就要经过我。

我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袖子,在他挣脱之前问道:「那日……若是没有皇上阻拦,王爷的剑可会落到我身上?」

仲夜阑回头看着我,目光沉沉如同子夜。

我也没有想过要他回答,就苦笑着开口:「答案一定是会的吧?」

仲夜阑抿了抿唇,抽出了自己的袖子,抬步向院子里走去。

「那玉佩就那么重要吗?小时候陪你守陵的是谁真的那么重要吗?仲夜阑,你喜欢一个人就只凭玉佩和回忆吗?」看着他的背影,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仲夜阑身影一顿,没有再走,也没有回头。

「我是骗过你,可是我却从未做过对你不利之事,连我这条命都差点赔给你,难道以前的事就那么难以原谅吗?那日你拔刀相向,就没有想过要好好听我一言吗?」

可能是手掌太疼……或者是委屈吧,所以我才忍不住眼泪了,为什么我从来都是那个不被选择之人?

牧遥背后有仲夜阑,有仲溪午,有伍朔漠,都是义无反顾地相信她、支持她。而我背后……空无一人,唯有一个将颓的华府。

仲夜阑缓缓回过头,看着我泪眼朦胧的面容,他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许久后才开口:「你现在又是在图什么?在我面前示弱,好让我心软放了华深吗?」

心里那片荒漠越来越大,我擦了擦眼泪,深吸了口气,稳定下心绪。

真是没出息啊,哭什么哭。说来可笑,他仲夜阑曾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护着我的话,明明我从来都没有相信,可是为什么现在自己还会难过?

我俯首掩去所有表情,屈膝行了一礼:「王爷说是……就是吧。」

话音落,我人也转身离开。

无论是小说还是生活,都是不可逆的,那些过去发生过的事情,如同吹散的蒲公英,落到各个角落。然后扎根,发芽,最终生长成一片汪洋大海,一发不可收拾。

仲夜阑不爱华浅是设定,华深好色是设定,华相利欲熏心也是设定,我可以改变剧情,可是那些之前就已经存在的伤害,是我无法挽回的。

牧遥的话提醒了我,因为过去的华府,让无数人还在黑暗里挣扎求生。我私以为保住了牧遥一家就是太平,然而还有无数我没注意到的小人物因为之前的华相和华浅,痛不欲生。

这才是我为了自己活命,而一直想救下来的那个家族的真面目。

反派之所以是反派,从来都不是做了踩死只蚂蚁、打骂别人这些小事才形成的,而且制造了无数苦难只为独善其身。

牧遥的话如同一把刀,割裂了我一直以来粉饰的太平。

31

仿佛是过了一年,又好像只是过了一天,我坐在窗台看着日出日落,安静到如同石化了一般。

时间缓缓流过,华夫人上门的哭诉被我拒见了,太后的召见我也有胆子拒绝了。

我不知道华深后来怎么样了,也不知道牧遥后来又怎么去对付华府了,有那么一段光阴似乎全世界都和我无关。

院子里的丫鬟看着我日日沉默寡言,和以往大不相同,也都是小心翼翼,而我却是连安慰她们的余力都没有。

我……是不是抑郁了?

坐在躺椅上,我认真地思索着这个问题,要不然怎么突然对这里的人生没有半点兴趣呢?

或者是我在逃避那些我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吗?所以才会躲在这个院子里。

然后如同一片日渐枯萎的落叶,慢慢凋零。

想过要冷血无情,也想过要大义灭亲,然而最后哪一种说法都说服不了自己。

想来想去我又困了,便斜躺在椅子上沉沉睡去。

半睡半醒之间我的头突然猛地一坠,身子还来不及反应,脑子里就想着——完了,要撞到脑袋了。

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传来,我睁开眼,只见华戎舟半弯着腰,一只手握在躺椅扶手上,而我的脑袋狠狠地砸在了他手背上。

我直起身子来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看四周开口:「她们呢?」

怎么一个丫鬟都没有?

「属下不知。」华戎舟松开手,站直了身子。

「你的手没事吧?我都睡迷糊了。」我看向他的手背,已是通红一片。

我的脑袋有那么重吗?

「无碍。」华戎舟背过手去,恭恭敬敬地站着。

我坐直了身子,拉了拉他衣服:「你蹲下来,和我说会儿话,这会儿一点儿睡意都没了。」

华戎舟乖乖地蹲了下来,和我平视着,看着他温顺的模样,我开口:「你的父母可在京城里?」

他的眼眸跳了跳,片刻后才开口:「我父母是乡下的人,小时候因为闹饥荒就把我卖给……有钱人家当奴才。」

我这张嘴真是……句句戳人家心口。

「那你怎么到晋王府了呢?」我问道。

华戎舟垂下了头,开口:「我从那富人家逃出来了。」

语气虽然没有波澜,但是我看到他垂在身边的手已经握紧,定是那户人苛待于他吧。

这个世界的奴隶,都是低廉不值钱的,他们过得有多水深火热,上位者半点不知。即使是我这个现代人,竟然也曾因为身份而对他们的苦难选择视而不见。

抬手揉了揉华戎舟的头顶,我又问:「那你……一定过得很苦吧。」

如同无数挣扎在底层的人,因为没有选择的权利,所以过得努力而辛苦。

华戎舟抬起了头,我看到他的眼尾已经泛红了,然而他口中说的却是:「不苦……遇见王妃我就不苦了。」

我一愣,对上他的目光,干净而炙热,生生减去了他棕色瞳孔一直以来的淡漠颜色。

「你现在……还恨之前苛待过你的富人家吗?」我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开的这个口,只是想听听答案。

「不恨了。」华戎舟回答,瞳孔似乎微缩了一下。

「为什么?」我收回手,看着他问。

华戎舟的眼里全是我看不透的颜色,我第一次意识到,在这个孩子身上,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半点孩童的天真,他说:「因为我已经……」

却听到一道声音插了进来,打断了他。

「你寻我来所为何事?」

我一愣,看向院门口,只见仲夜阑高大的身影踏步进来,身后跟着双目通红,一看就是哭过的翠竹。

华戎舟动作极快地站起来挡在我面前,我愣了愣才起身站了起来,把华戎舟拉到一旁,对他摇了摇头。

仲夜阑看着我的举动,嗤笑一声才开口:「你倒是养了个忠心的好奴才。」

我不理会他的嘲讽,反问:「王爷前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仲夜阑眉头一皱,开口:「不是你寻我来的吗?」

我一愣,看到他身后的翠竹才反应过来。这傻丫头定是以为我茶不思饭不想是因为仲夜阑,才擅自去寻他了。

我叹了口气开口:「是丫鬟擅作主张惊扰了王爷,我无事,王爷请回吧。」

仲夜阑的眉头越皱越深:「你现在惺惺作态是想做什么?」

他的嘲讽并未激起我的半点斗志,我看着他说:「是我做错了,还是因为王爷心里的偏见,才会觉得我无论怎么样都是错的?」

仲夜阑表情未变,目光仿佛压境的乌云落在我身上:「你这是在怨我?」

「怨你有什么用,平白让自己心里不舒坦。」

我开口,无视仲夜阑渐渐变得危险的眼眸继续说道:「你之前不愿听我说话,现在我也不想和你说了。我现在脑子很乱,所以也请你不要打扰我了。」

我说完,转身就向屋里走去,身后传来仲夜阑的声音:「华浅……」

不是恼怒的语气,似是有话要说,我回头看到他的眼神,不由得一愣,下一秒心里满是嘲讽。

手不由自主地握紧,我开口:「华深的命王爷想要就拿走吧,只要你能心安理得。」

然后脚步未停,我走到了里屋,径直把门关上,不再理会他。

现在我的脑子如同缠绕着的一团乱麻,我需要理清楚,所以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吧。

「王妃,你要不要去看看你的嫁妆铺子?」看着我在院子里待了一个月都没出去,千芷也忍不住了,往日我是提起铺子就开心,可是现在我觉得要那么多钱也无用。

对现在的我来说钱又能做什么?钱能买什……

嗯?

我突然坐起来,开口:「走,千芷,我们出去看看铺子。」

千芷本就是试探性地问,没想到我回应了,顿时她眼里难掩喜色。

拒绝了其他丫鬟跟随,我只带着千芷和华戎舟出去了。

于是从城南走到城北,忙到天色渐晚,我终于将手里的十几家铺子这几个月盈利的银钱盘点清楚了。

看着跟着我跑了一天却毫无怨言的千芷和华戎舟,我心头不由得一软,他们也同我一样滴水未进。

于是我拉着他们找了个馆子,用了些餐食。跟着我时间长了,他们也不同我客气,就直接三人围坐一起吃饭。

吃完之后出来,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路边开始挂起了灯笼,有各种小摊摆了出来,竟是一个热闹的夜市。

想着来这里大半年,我还真的不曾在晚上时出来过,就没有乘坐马车,和他们一起行走在小巷里,两边是人来人往的商旅,还有卖力吆喝的小贩。

这场景让我凌乱的心突然顺了下来,现代时无数次花钱去古镇里面寻找安静,全不如这真实的古迹更让人安宁。

有行人推着车,吆喝着让路,我还来不及躲闪,就被一支手臂拉到路边上。

一扭头看到了华戎舟那张脸,一双眼睛被这路边的灯笼照得流光溢彩。

这人是吃了增高剂了吗?怎么看着好像又比我高了?再这样下去,就要比我高上一个头了。

正欲开口说话,我的目光却飘到他身后的一抹人影上。

蓦然睁大了双眼。

只见仲溪午立于一盏灯笼下,灯火把他淡青色的衣衫染得昏黄。

他望着我,好像看了很久,嘴角有着挥散不去的笑意。

32

既然已经对视了,那我就没办法装看不见了,于是我便抬步朝他走过去,华戎舟这才松开了握着我的手。

「皇……仲公子怎么也在这里?」我先开口说话,特意转换了称呼。

他看着我说:「你在晋王府闭门了一个月,今天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我忍不住皱了皱眉:「皇上是在晋王府安了眼线吗?怎么一举一动都这么清楚?」

「你觉得呢?」仲溪午挑眉继续说着。

随便吧,现在的我也没心思去在意他了。

我还未回话,就听他说:「既然找到你了,走吧。」

「嗯?」我疑惑地开口,「找我做什么?」

「带你去个地方。」仲溪午摆了摆头,示意我跟上。

站在一座高楼下面,我揉了揉自己因长期抬头看而酸痛的脖子问:「这是什么地方啊?」

「摘星台。」仲溪午回答,「是钦天监白天办公的地方。」

那带我来做什么?

「走吧,上去。」仲溪午不等我说话就抬步开始走。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开口:「走……上去?」

仲溪午诧异地回头看着我:「不然还能怎么上去?」

我「呵呵呵」干笑几声,然后抱拳说了句「告辞。」转身就跑,却被他抓了回去。

他毫不动摇地拉着我一步一步的踏上楼梯,我挣扎半天也没把手臂挣出来,只得又开口:「这摘星楼有几层?」

「二十。」

「我们要去几楼?」

「二十。」

我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颤抖着问:「皇上觉得我能爬到二十楼吗?」

「中途累了可以休息。」仲溪午咧着一口大白牙笑着,晃得我眼晕。

之后任我如何撒泼耍赖,死缠烂打,他都毫不动摇地把我扯到顶楼,连累千芷和华戎舟也默默在身后跟着爬楼。

终于,到了顶层之后,千芷和华戎舟等在楼梯口,而我几乎是跟着仲溪午爬着到了楼层里面位置的地方。

一屁股蹲在地上,累得像条狗,而仲溪午却脸不红气不喘的。

「过来。」他站在栏杆处,朝我招手。

「我太累,动不了。」我毫不犹豫地拒绝。

「给你看个好东西。」

「乌漆墨黑的有什么好看?」我赌气般一动不动。

这个抽风的皇帝,一言不合就把我拉到这里干啥。

「看来你现在是真的一点都不怕我了。」仲溪午眯眼看向我。

我还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一动不动,原来人累到极致真的可以连命都不在乎了。

「你是要我去拉你过来吗?」仲溪午见我不为所动,再次开口。

「皇上你天天很闲吗……」我不满地嘟囔着,但还是一步步挪了过去。

站在他身边,我往下看去,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一是我有轻度恐高症,二是我看到了京城里的大街小巷,因为通明的灯笼,被连成了一道火龙,盘旋在主干道上。

在这么高的地方看下去,脚下如同盘踞着一条金黄色的巨龙。

仲溪午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我是好不容易才挤出的时间。」

看着我愣愣的模样,他又开口:「在这里看下去,有没有一种把万物全踩在脚下,三千烦恼丝都消散了的感觉?」

我伏在栏杆上一动不动,说:「烦恼可不会因为站得高就没有了,站的越高,能看到的东西反而会越少。」

仲溪午伸手重重地在我脑袋上敲了一下,我恼怒地瞪着他,却听他又说:「那也需要你上来亲眼看过了才知道,若是你今天没有费这么大功夫爬楼梯上来,哪里会知道别人口中的景色?」

我揉脑袋的手一顿,诧异地问:「难不成你带我来这里就是看风景的?」

「看你连母后的邀约都拒了,我就好心给你分享个观景圣地,寻常人可是见不到的。」仲溪午坦坦荡荡地承认。

我有点迷糊了:「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仲溪午似乎没想到我会问这个,愣了一下才开口:「盟友……之间不是应该互帮互助吗?」

我转回头,互帮互助?难不成他抱着和男三伍朔漠一样的目的,想让我抢走仲夜阑,然后他可以抱得美人归?

眼底的夜景还是转移了我的注意力,我忍不住将身子向外又探出一些,因恐高导致的战栗让我腿软,可是这种自虐一样的感觉却让我心里真的轻松了片刻,于是我忍不住又将身子向外探了探。

然而这次身子刚一动,一股大力就从我腰间传来。

仲溪午竟然将我拦腰拉了回来。

对上他带着些许怒气的眼眸,他说:「你想做什么?」

我就是想看看风景呀。

不等我开口他又说:「我带你来这里,可不是让你自寻短见的。」

「噗——」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人是感觉我有多脆弱呀。

看我努力控制,却始终忍不住的笑声,仲溪午的脸色似乎黑了一下。

我这次开口:「皇上,你这举止有点儿不合规矩吧?」

我指着他还环在我腰间的左臂,仲溪午若无其事地松开手,说:「怕什么?现在晚上摘星楼都是我的人,又没旁人看见。」

我疑惑地歪着头看他:「皇上你这话是鼓励我红杏出墙吗?」

仲溪午狠狠瞪我一眼,我赶紧噤声。

于是两个人沉默地在栏杆处站了很久,有夜风拂过,头顶上的灯笼微微晃动,围栏处的光影也随之变动。

风也拨乱了我的发丝,让我忍不住生出一种错觉,转头看向他说:「你是不是喜……」

对上他看过来的眼眸,我的脑子突然清醒,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弯,出口时已经换了个对象:「她都已经成亲了,你还依旧惦记着她吗?」

仲溪午看着我,眼神温柔而坚定,让我差点感觉我就是牧遥。

他说:「惦记。」

「真幸运啊……」

对上仲溪午疑惑的目光,我笑着转开了头。

牧遥真幸运,因为有这么多人都爱她。

仲溪午没有再多问,转身走向里屋,片刻后拉着一个酒壶模样的瓶子过来。

「要喝吗?」仲溪午摇了摇酒壶。

「那是什么?」

「月露浓,说是解千愁,只有这个摘星楼里才有。」仲溪午解释道。

解千愁?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我还是伸手接过了酒壶,拔开塞子,喝了一大口,挺甜的,还带着些许辛辣。正好爬楼爬得有些渴了,我一口气喝了大半瓶,只觉得痛快。

对上仲溪午瞪大的双眼,我说:「不会这么小气吧?不是都给我了吗?」

仲溪午似乎有点瞠目结舌:「你可知月露浓是什么?」

「你不是说解千愁吗?」我摇了摇酒壶开口。

仲溪午似乎有点想笑,却又忍了下来,说道:「那可是这世间最烈的酒。」

我摇瓶子的手僵住了:「酒?最烈?」

「嗯。」仲溪午郑重地点了点头,不过看着是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

我真是……为什么早说。

赶紧把酒壶塞到他手里,我说:「我先走一步。」

仲溪午突然被塞了个瓶子,还没反应过来我就跑了。他在后面喊着:「你急什么呀?我送你下去。」

「不用,我有丫鬟。」我头也不回地说。

跑到楼梯口,千芷和华戎舟在那里守着。我的头已经有些晕了,拼命抑制住,走过去开口说:「走,我们回去。」

然而脚下已经有些软了,想想还有 20 层的楼梯,我把华戎舟一把拉过来,蹦到了他的背上开口:「这次辛苦你一下,快背我下去。」

华戎舟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僵了许久才有了动作,用手背托起我的身子,开始快步下楼。

不是我着急,实在是我这个人……酒品不好,一喝多就耍酒疯,当着仲溪午,万一说出来什么不该说的话,做出不该做的事,那多尴尬。

华戎舟到了楼下后,气也有点喘了。

把我放下后,我紧紧握住他的手臂才不至于跌倒,千芷见此,赶紧去前面路口寻找我们来时乘坐的马车。

而我头脑越来越清晰,身体却不为所控——这是喝多的人的通病,感觉自己是清醒的。

跟着华戎舟走了几步不知是被石头绊到,还是自己已经没了意识,我双腿一软就要跪在地上。

然后好像跌到了一个热腾腾的怀抱,我抬头,看到两个一闪一闪的棕色宝石,忍不住伸出去触碰,然后宝石却突然没了。

好像听到结结巴巴的声音:「王……王妃,不……不要戳我……眼睛。」

没有拿到棕色宝石,我的手却碰到了一个异常柔软的触觉,睁大眼却只看白乎乎一片,忍不住捏了两下,手感真好,有点像棉花糖,说起来我好像很久没有吃过棉花糖了。

于是我就当机立断,双手揪住那棉花糖,踮起脚狠狠地……咬了上去。

然后就听到那棉花糖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棉花糖成精了?

我松开嘴,砸了咂嘴巴。

这棉花糖一点都不甜。

这是我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个意识。

33

再次睁开眼,入目的还是那熟悉的床帷。

坐起身子,脑袋沉得如同挂上了一个秤砣,那个坑货仲溪午,就会折腾我。

喊千芷过来,一开口发现嗓子干得都沙哑了,宿醉真是伤身。

只是千芷一直用同情的眼神看得我心里发毛:「干吗用那种眼神看我?」

千芷吸了吸鼻子开口:「奴婢只是感觉王妃太辛苦了。」

心里越来越不安:「我昨天醉后干什么了?」

千芷用看自己孩子一般慈爱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说道:「没干什么,就是王妃在马车上骂了一路的街,要不是王妃喝醉了,我还不知道王妃心里这么委屈……」

我……我说为什么感觉嗓子哑了呢。

「我骂谁了?」我扶额问道。

「最多的是王爷和华少爷,然后就是华相、牧侧妃……对了还有皇上……」

看着千芷掰着手指头数的模样,我只觉得眼前一黑,难怪都说酒后……吐真言。

说起来今天起床感觉心里舒服了些,难道是因为昨天骂痛快了?

「有谁……听见了。」我视死如归地问。

「王妃放心,昨天华侍卫把王妃扶上了马车后,王妃才开始骂的,所以只有我和华侍卫知道。」千芷拍着胸口信誓旦旦地说。

「把华戎舟叫过来。」我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华戎舟进来后,我不由得一愣:只见他右脸颊包着纱布。

「你的脸怎么了?」我开口问。

华戎舟目光躲躲闪闪地开口:「属……属下练武不小心碰伤的。」

我皱眉质疑:「这府里现在谁能伤得了你,是不是王爷找你麻烦了?」

「不……不是的。」

看着华戎舟结结巴巴,又满脸通红的模样,我心里一突:「那是我昨天打你了?」

我看向千芷,千芷一脸迷茫地开口:「马车上我没看到王妃动手,不过我找马车时就不知道了,昨天华侍卫头发未束,我也没留意……」

「真的是我自己不小心。」华戎舟突然喊了一嗓子,吓了我一跳。

这孩子,动不动脸红什么,我还以为是我喝醉了打人了呢。我就说我酒品不好,也不至于打人吧。

我也不再纠结此事,开口:「我等下要去华府一趟,你帮我去备下马车。」

华戎舟应声退下了。

千芷一脸担忧地问:「王妃,你怎么突然要回去了?现在恐怕……夫人那边……」

我漱了漱口,轻笑一声开口:「自我麻醉了这么久,也该到我去面对的时候了。」

到了华府,看着真是格外冷清,华夫人估计还在埋怨我之前不见她之事,所以就闭门不出,我也不在意,本来我的目标也不是她。

到了华相书房,我不等通报就径直进去,并且示意千芷在外守着。

华相冷眼旁观我这一系列动作,最后屋里无人后才开口:「不是不认我这个父亲了吗?还回来干什么?」

我淡定地找了个椅子坐下,才开口说:「有件事情需要父亲帮忙。」

然而我之后吐出的几个字让华相骤然变色,他拍案而起:「你还是不是魔怔了,自己亲哥哥还在牢狱里,你却想着那牧家人?有这时间你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收回晋王的心!他一意孤行,我如今也没办法再插手深儿的事情。」

「父亲若是想让兄长从牢狱里出来,那就听我的。」看着暴怒的华相,我并未有退缩。

第一次见他,他不动声色,我就吓得腿软,现在我却能应对暴怒的他,看来我自己也是进步了。

我心里暗自鼓气,但面上并未显示半分。

「此言当真?你有什么办法?」华相皱眉问我。

我轻笑一声,看着他:「这一个月以来,父亲应该已经试过各种办法了吧?可是兄长如今却依旧在牢狱里,如今你除了相信我还有什么别的出路吗?」

华相并未被我激怒,只是看着我,如同一个陌生人开口:「你这番行事到底是什么意思?」

「替父亲赎罪啊。」

「你……」

「父亲没有亲手杀过人吧?」我打断了华相的咆哮声,「可是父亲知道自己手里……不,应该说是华府所背负的罪恶有多少吗?」

「哪个官员是完全干净的,我竟不知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天真,你以为仅凭政绩和仁心就能步步高升?是我千辛万苦一步步爬到了丞相的位置,才给了你现在站在这里顶撞我的机会,你口口声声正义时别忘了自己姓什么。」华相握拳,目光似箭射向我。

「我当然不会忘,正是因为我的身份是华浅,你是我父亲,我才没有对华府不管不顾。父亲不听我,不信我也无所谓,因为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让父亲知道,以往你汲汲以求的权势,全是居高才有的鼠目寸光。」我起身回道。

华相向前行了几步,又抬起了手,却在我冰冷的目光中僵住。

「父亲还想打我吗?」我扯了扯嘴角,「可是我不会再向从前一样再乖乖任你打了,兄长之事如今你能期望的人也只有我了,等我能顺利解决兄长的事,父亲不妨再来和我好好谈谈。」

无视华相铁青的脸,我转身就走,只是出门前又说了一句:「方才我说的事父亲莫要忘了,兄长在牢里还需要待多久,就看父亲的动作有多快。」

踏出书房,我便径直离开,没有去看华夫人。

现在开始,我不会再浪费任何时间在无谓的事情上。

回到晋王府,我迅速盘点集齐了手里十几家铺子的可流动银两,然后就等待着。

不出两日,华相就派人送了封信过来。这个老头虽然固执听不进去道理,但是事关他唯一的儿子,所以他虽气我,动作却没有减慢。

打开信,看到里面的名单,约有二十多人。

找出一个匣子,我把名单和银票装进去,思索片刻后便唤华戎舟进来。

「我这里有一件事,比较麻烦,我身边也没有几个心腹之人,你愿意替我跑这趟差事吗?」我手放在匣子上,轻轻敲击。

华戎舟眼睛一亮,单膝重重跪下,脊背挺得笔直开口:「属下万死不辞。」

看着平时木讷寡言,心思倒也聪慧,知道我要开始重用他了。

「没那么恐怖。」伸手空着的手扶起了他,然后我把匣子交给他,「这里面有一个名单和足够的银票,三日之内,我要这些人的卖身契。」

「是,属下遵命。」华戎舟连问都不问就应了下来,眼里流转的锋芒如同一把出鞘的宝剑。

「还有你脸上的伤记得找大夫拿些好药,别一直拿纱布捂着,那么漂亮一张脸日后别留下疤痕了。」我又开口,想转移一下这严肃的气氛。

华戎舟顿时垂头不敢看我,又恢复那种老实木讷的模样,耳尖也变红了。

第二日傍晚时分,华戎舟就拿着匣子回来了。

我打开一看,里面厚厚一叠纸,还有一半的银票。

我手一顿,赞赏地看向华戎舟。这孩子可以呀,完全把时间和成本压缩一半就完成了任务,多好的一名员工,我之前都没有发现,白白让他去守了那么久院子。

「干得好。」我毫不吝啬地夸奖。

华戎舟抿了抿唇,双目却是难掩喜意。

现在就该我来反击了。

走到里屋里,提笔开始写起来。

千芷默默给我掌灯,看到我写字时开口问道:「小姐不是向来用左手写字吗?」

我写字的手一顿,继续写着,开口回道:「左手伤到了经脉,无法再提笔了。」

这我可要多谢仲夜阑了,要不是他,我可写不出来之前华浅的那一手好字。

千芷一瞬间红了眼睛,愤愤不平地抱怨:「女子的手多么金贵,王爷就算是气头上也不能那样对王妃呀,王妃之前无论琴棋书画,都是一绝,现在被他毁的半点不剩。」

就算没有仲夜阑,你家小姐的琴棋书画也毁得渣都不剩了,毕竟遇到的是我这个……现代人。

心里虽这么想,但我却停笔吩咐:「所以啊,帮我把这个给仲夜阑送过去吧。」

千芷之前跟着华浅也识几个字,她接过去一看,脸变得雪白。

「王妃,这是……」

「和离书。」

34

牧遥院外,不出意外我被拦下来了,我也不与侍卫纠缠,偷偷地溜到了侧墙,然后回头对跟着我的华戎舟开口:「你会轻功吗?」

「呃……会。」华戎舟虽然面带疑惑,还是点头回答了。

「带我飞过去。」我挑了挑眉。

「啊?」华戎舟这次是再也掩饰不住惊讶,眼中满是错愕。

「啊什么啊,快!」

不等他反应,我就跳到了他背上,在我的催促下,他僵硬地带着我后退几步便越过了墙壁。

落地后,我便直接冲着主屋去了。

门口守着的几个丫鬟完全来不及反应,就给华戎舟给按下了,那小子倒是听话,没什么怜香惜玉之心,有个保镖就是靠谱。

牧遥皱着眉看着我闯进来,冷了脸色:「你要干什么?」

「找你谈谈,进不来我就只能自己想办法。」我明目张胆地走到她面前。

「我和你还有什么好谈的。」牧遥脸色依旧不好,但是抬手阻止了想进屋的丫鬟。

我把怀里揣的一叠纸放到她面前,说:「你看完这个再说话。」

牧遥伸出手翻开纸,目光一下子变锐利了,连拿着纸的指尖都变白了:「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

「不是,是做交易。」我回答。

牧遥把那叠纸拍在桌子上,冷笑道:「交易?拿我们牧府老家仆的卖身契做交易?」

那叠纸就是牧家未流放时老家仆的卖身契,我先让华相动用权力把人的下落一个个查出来,然后又让华戎舟去将他们全部买了回来。

这是一个奴隶不值钱的世界,尤其是曾被主人家连累的罪奴,因此让我钻了空子。

「你放过华深,我把你们牧府老家仆的卖身契全部还给你。」我依旧不急不缓地说。

「若是我不愿放过华深呢?」牧遥两眼紧盯着我。

「我来不是为了威胁你。」我并未接她的话,「所以我不会拿你们家仆的命做筹码。」

「不是威胁?那这又是什么意思?」牧遥手指在卖身契上点了点。

「警告。」我开口,牧遥眉头微皱,似是有点不明白。

我看着她,开口:「我能轻而易举拿到你们过去家仆的卖身契,就证明我能做的还有更多。华深做过的错事,他需要付出代价我没意见,可是他没有做过的事,我也不会眼看你将欲加之罪施于他身上。」

牧遥眼里闪过几丝晦涩,我仍是面不改色说下去:「所有的是非曲直都是因人而异,就算华府罪恶滔天,那也不该为没有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所以你既然要报仇,就堂堂正正地来,我不插手你扳倒华府的过程,但是也不会对你的欲加之罪冷眼旁观。」

这话也像是对我自己说的,华浅之前如何和我无关,虽然穿越到她身上,但这不代表我必须要对她做过的事情负责。法律上不也说了,人不需要为自己没做过的行为承担责任。

牧遥许久未语,最后她开口:「现在是阿阑要处置华深,你觉得来找我有用吗?」

语气间似是松动了。

「牧遥,你不要太小看你在仲夜阑心里的地位,还有……」我补充,「你觉得仲夜阑不知道此次是你设计的吗?」

牧遥眼睛蓦然睁大,我叹了口气,果然恋爱中的人都是没有智商的。

「这一个多月仲夜阑都没有对华深出手,只是任他被关着,你觉得是为什么呢?毕竟那天盛怒下的仲夜阑可是差点杀了华深的。」我开口,说得牧遥脸色变白。

一开始仲夜阑应该是被骗过去了,可是前几日在院子里见到的仲夜阑,他看我的眼神里面,是有一点点愧意的。虽然只有一点,却也被我抓住了。

他会对我有愧意,也就只有一个原因了,那就是他知道真相却还是选择忽视关着华深。毕竟作为男主,他智商肯定不低,一开始气头上会被蒙蔽,但是后来冷静下来也不难想到其中疑点。华深就算再荒唐,又怎么敢在他的婚宴上动手呢。

说到底,只不过是牧遥仗着仲夜阑喜欢她罢了,才能设计出这种漏洞百出的计谋。那日若没有我拦着,说不定华深真的就被仲夜阑斩于剑下了。

这也是很多小说女主的通病,总是太过自我,感觉自己的仇恨,永远比儿女私情更重要。所以才会不惜利用自己爱的人,然后把彼此都折磨得伤痕累累,才幡然醒悟。

「最后我提醒你一句,这世间最经不起试探的就是人心,你的利用早晚会把所有的善意都消耗殆尽。」我开口,语气半是劝告半是警告,「因为从前之事,我才容忍你这一次的手段。可是你如果再用这些伎俩构陷,我也决不会留情面,今天的这些卖身契就是一种警告。」

牧遥看着我,看了很久,她说:「华浅,你究竟是打什么主意?」

我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教你做人啊。」

牧遥估计被我气得不轻,她的手越握越紧。此时我心里此时并无愧意,是她做错了才让我有机会来站在道德制高点。

「之前冒用你身份之事,我和仲夜阑坦白过了,我把仲夜阑还给你,所以牧遥,此时的我,不欠你分毫。」

「还给我?」牧遥皱眉。

「千芷此时应该已经将和离书送到仲夜阑面前了,你的事情,你的感情,日后你就自己处理吧,我不会再牵扯其中半分。」

「你觉得这样我们之间就两清了?华浅,你未免想得太简单了,你们华府……」牧遥目光闪烁,嘴上却不服输。

「纠正一下,我是我,华府是华府,请不要混为一谈。」不等她说完,我就打断了她,「我之前想过,为什么我没有早一些或者晚一些来到这里,偏偏是大婚时候。」

迎着牧遥满是不解的目光,我开口:「因为若是来的早的,恐怕我会一叶障目的庇护华府,而上天把我放入一场困局,却也留了一线生机。你们牧家流放之事是朝政,我不妄言,这事情给你带来多少伤害,我不是你,自然无法站在你的立场上体会。可是,我们之间并没有隔着血海深仇,你想华府落得的结局,正好,我也想。」

牧遥如同是看一个异类一样看着我,久久不语,而双目疑虑重重。

流放和辞官,差别只是一个无钱,一个有钱,有钱自然一切好处理,所以如今我和牧遥都是想华相下台。

一个为报仇,一个为保华府之人性命。

华府倒了,可是明月公子还在,我自不必过于忧虑。若是我当初一念之差没有劝阻华相将牧家之人由斩首改为流放,那现在等着我的就真的是破解不了的死局。

这场困局里,一步错便步步错,还好我刚穿过来就认清了形势,之后的摸着石头过河也没有行差踏错。

回到自己院子后,却看到了仲夜阑的身影。

「你去哪里了?」仲夜阑见我回来便开口问道。

「去解决了一桩旧怨,王爷来这里做什么?千芷没给你说清楚吗?」我皱眉反问。

仲夜阑抿了抿嘴唇,拿起手里的一张薄纸,似乎被他捏变形了:「这是什么意思?」

看到字体丑陋的和离书,我开口回道:「我离开晋王府,大家都皆大欢喜不好吗?」

我越过了他向里屋走去,他扯住了我的手臂开口:「你觉得你现在回华府就比较好吗?」

什么意思?

我皱眉,看向他,只见他垂下眼眸开口:「华府自身难保,你一介女流,华府能护你到什么时候?」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知道牧遥要对付华府,他也准备要帮牧遥,唯一给我的施舍就是让我留在晋王府,日后不受波及。

我甩开他的手开口:「这就不牢王爷费心了。」

「你……」仲夜阑的声音里似乎有了些恼意,「你救过我,我不会对你视若无睹,所以就算你要走……也再等段时间,只有在晋王府里,我才能护你周全。」

让我等华府倒台后离开吗?这仲夜阑倒是还有些人性,没有像小说里一样直接把我抛出去,和华府一起倾覆。只是,这番好意……对我无用。

「我救你是场意外,再来一次我绝对会原地旁观,所以你不用放在心上,全当那是补偿我之前的过错。你我两不相欠,所以不需要你,我自己也能护住我自己。」我头也不回地走开。

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像割肉还母、剔骨还父的哪吒,不过我可能更惨一些,因为我在为没做过的事付出代价。挡箭还仲夜阑真相,离开还牧遥幸福,真是个伟大明事理的女二。

身后传来纸张的撕碎声,然后仲夜阑抛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他说:「和离之事……你做不了这个主。」

千芷担忧地看着我说:「小姐……」

我笑了笑,毫不在意地开口:「明日我们进宫一趟。」

「做什么?」

「请旨。」

35

太后宫殿里,太后一脸严肃地看着我,目光深沉如同针扎在我身上:「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忍着她如火炬的目光,又一次开口:「臣妾请旨,与晋王和离。」

太后叹了口气,仍是劝道:「阑儿有什么过错,你可以同我讲,没必要非闹到这一步。」

果然长辈都是喜欢劝和不劝分的。

「母后,臣妾此番前来可不是一时冲动,我和晋王已经缘尽,就不必强凑合到一起了。」我仍是不动摇。

「胡闹。」太后也加重了语气,「哪有过日子还像女儿家一样讲缘分的!」

「太后娘娘不愿下旨吗?那臣妾就只能去求皇上了。」我索性敞开了说。

「你……」

太后被我气的嘴唇都在抖,身旁的苏姑姑赶紧上前给她顺了顺气,不赞同地看了我一眼。

事实上我手心也出了一层薄汗,但是我还是强撑着不开口。

「罢了罢了,我再给你一个月时间。」太后恼怒地摆了摆手,「到时候你若还坚持,我便下旨。」

「臣妾……决不后悔。」我目光灼灼地回复。

太后终究以为我是耍性子,便给我留了余地,可是我半点不需要。

出了太后宫殿,就看到仲溪午身边的高禹在外面探头探脑,一看到我他就快步走过来。

「华小姐,皇上让我过来请你。」

听到他的称呼,我心里咯噔一下,莫名有些不适。

走了几步就见戚贵妃迎面走了过来,热情地冲我打招呼:「晋王妃可是许久都不曾进宫了,我可是想念得很呢。」

我和她才寒暄了几句后,高禹就忍不住开口催促了。

戚贵妃目光扫过高禹,又看着我说:「日后晋王妃若是无事可以来我宫殿里坐坐,我感觉和晋王妃可是很投缘的。」

语气里的意味深长让我心思不定,但面上还是笑着应下了。

跟着高禹到了仲溪午所住的偏殿,我刚踏进去,就看到仲溪午身边站着一个中年宫女。

那宫女对我一笑,行了一礼,就走上前来,拿着一个布尺开始给我测量身体。

我一头雾水地任她摆弄,看向悠闲喝着茶水的仲溪午问:「这是做什么?」

仲溪午淡定地把玩着茶盖,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我想做一件衣裳给……她,看你们身量相近,正好你进宫了,就叫你来量一下。」

现在虐狗的都这么残忍吗?

我忍住自己就要暴走的心情。那宫女迅速量完,冲我行礼后就离开了,我也就不再压抑自己的脾气了:「你后宫那么多人,和牧遥身量差不多的应该不少吧,为何非要寻我?再说你自己后宫一大堆都没处理好,干什么还盯着自己兄弟的后院。」

仲溪午的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我心里一抽,自己好像是太放肆了,这段时间他对我态度好一些,我就蹬鼻子上脸了。

不过说都说了,还能怎么办,是他先冒着大不韪觊觎自己哥哥的媳妇。

「你觉得我这皇宫里人太多了吗?」仲溪午放下茶杯开口。

听到这句话,我手指缩了缩,面上仍是一派恼怒地开口:「我对牧遥还是比较了解的,即便是没了仲夜阑,她也不会愿意入宫。」

仲溪午的脸色冷得如同在眼光下冒着寒气的冰块,完全没了笑容。

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帝王也不例外。

「不愿入宫吗?」

心里叹了口气,我跪了下来:「是我以己之心妄自揣测牧遥的心意,皇上日后若是不信可亲自去寻牧遥一问,若是她亲口说,自然就做不了假。」

言语中特地加重了「以己之心」四个字,许久都未曾听到仲溪午的回答,我膝盖都跪疼了。

最后,终于听到了他的声音:「你回去吧。」

语调冷漠得如同我穿过来第一次遇见他时的模样,我俯首默默退下,这感情的事,只有自己能说得淸了,他想不明白,旁人怎么说都是无用。

我好心提点了他,总归认识这么久,他人也不错,我也不希望他会越陷越深,无论是对……谁。

出了宫殿,和一灰衣人擦肩而过,似乎觉得有点眼熟,但未等我回头细看,就听到千芷附在我耳边说,宫里刚得到的消息……华深出狱了。

牧遥行动果然快。

我当机立断,转而往华府方向。

看到华深后,我即便是做了心理准备,还是不由得吓了一跳。

在牢里这一个多月,竟让他生生瘦了一半,看着如同漏气的气球一般。

他看到我,眼里还是以往熟悉的神色,嘴巴有些委屈地撇着:「妹妹,我在牢狱里待了这么久,怎么都不见你来看我呢?」

狠了狠心,不去理会他,我走到华相面前开口:「父亲,我说的已经做到,现在你想再听我一言吗?」

华相皱了皱眉,还是跟着我到书房去了,留下抹眼泪的华夫人,和眼巴巴看着我的华深。

「我已经请旨和离了。」

我一句话就让华相骤然色变,在他发怒前,我又说道:「现在牧遥已经和晋王联手,华府是她的目标。」

「没用的东西,连个男人的心都把握不住。」华相还是难忍怒火,狠狠的一掌击在桌子上。

我心中嘲讽,语气也不留情:「父亲的第一想法难道不应该是……这是自己作恶多端才有的下场吗?」

「你……你……」华相气得胡子都在抖,我却没有留情面。

「权势本应是为了自己的话能够被人听到,同时让下位者的话能够上达天听,这是父亲最初为官时的想法。可是如今父亲却本末倒置,开始为了权势不断打压下面的声音。站得高了,眼里剩下的反而少了,这真的是父亲一开始就想追求的吗?」

华相未曾想过我会说出这番话,面色虽然难看,却没有插嘴。

「兄长之事,父亲应该比我还清楚是为什么,像父亲这样踩着无数人只为登高,那爬得越高,树敌就会越多,最终四面楚歌之际只会失去的更多。这是轮回,此番兄长入狱,父亲求助无门就是证明。」我迎着华相难以捉摸的目光,继续说道:「一个月后和离的旨意就下来了,父亲届时若是想明白了,我就回来这华府同父亲一起面对,父亲若是执意还要权势,那我就此离去,华府荣华苦难从此我不沾半分。」

说完,我就转身离开了,给华相留下自己权衡的时间。

接下来一个月内,我开始着重交给华戎舟许多任务,全是按照小说里后来描写过的牧遥搜集华府罪证的步骤进行。

时间紧,任务重,我需要利落的处理好在皇城所有的事情,所以我要抢先一步把所有的证据都握在手中,这样我才有更多选择的余地。

华戎舟不负所望,按我所指示的人和地方,每一处都完成得极好。

看着手里厚厚的一沓状纸,我只觉得心凉。

其实拥有上帝视角的我,对于这些罪状中涉及的证人和证物,完全可以一力毁去,那样即便牧遥有通天之能,也难以力挽狂澜。

可是……我不能

这对所有受害者不公。

我并未将这些证据的存在告诉华相,因为我在等他的选择。

若是华相有一丝悔意和良知,我才会将这些罪证交给他,让他自行认罪辞官,他好歹宰相做了十几年,也不是一无是处。无论是鉴于他的人脉,还是他寥寥可数的政绩,仲溪午都不会置他于死地,也不会祸及族人。这是他唯一的生路,选择全在他。

若他仍执迷不悟,我就彻底放弃,将这些证据收起来,等待日后牧遥自己去找到。然后我就远走他乡,华府是死是活皆是罪有应得,和我再无半点干系,这是我作为华浅给华府搏的最后一丝生机。

36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尤其是我还格外忙碌于所有收尾的工作,不管是和离,还是给自己准备退路离开,我都要保证不能出差错。

在中秋节宫里的午宴上,我没有选择和仲夜阑坐在一起,而是一意孤行地坐到华府这边的位置,无视别人各异的目光。

华相则是从我坐过来后,从头到尾不曾看我一眼,仿佛坐在他身边的我不存在,心口虽然隐隐作痛,我还是抱着希望开口:「一个月已到,父亲可想好了。」

我举杯向华相,面上带着微笑,让他无法再忽视我,可我的心情却如同手里酒盏中的酒水,层层波澜不止。

华相这才缓缓转过头看着我,目光深远又陌生,许久之后他避开了目光,我心里一落,就听到他开口:「浅儿日后还是莫要再提此事了。」

手心发冷,心却一下静了下来,原来人设真是我无法改变的。

我勾唇一笑,将酒杯一饮而尽:「如此……那我就明了了。」

我们明明坐得这么近,是流着相同骨血的一家人,可是我却觉得中间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华相还是放弃了他的最后一丝生机。

宴席间上演着什么我丝毫没放在心上,华相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我该抽身离开了,华府之事自此……和我再无半点关联。

又饮下一杯酒后,我就起身离开了宴席,自顾自地走向宫外。这是华府又一次没有选择我。

然而出宫的路刚走了一半,就被人拦了下来。

「和离的圣旨晚些时候就会送到你府上。」

我心头微松,开口:「多谢皇上。」

说完就准备走,仲溪午伸出手似乎还想拉住我,然而一道人影却突然闪到我们中间。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华戎舟,余光撇到仲溪午微眯的眼睛,我赶紧把华戎舟扯开说道:「皇上,这可是官道,来来往往都是人,和离圣旨如今并未传开,我可不想在这种时候传出什么谣言。」

比如是我红杏出墙仲溪午,才会和晋王和离之类的话。

仲溪午眼神并未从华戎舟脸上转开,问道:「这是谁?」

「他只是我身边的侍卫华戎舟,平时也是木头一样,方才是过于担心我名誉才会冒犯皇上,毕竟如今是敏感关头。」我赶紧解释道,这个华戎舟平时木木讷讷的,今天怎么竟然敢冲撞仲溪午了?是不是我这段时间对他委以重任后太过纵容了?

「姓华?」仲溪午眉头越皱越深。

我下意识将华戎舟护到身后,回复:「只是同姓,不是华府之人。」

仲溪午看着我,只是眼神让我发毛,我只得放弃了出宫的打算,打了个马虎眼后,便老老实实回宴席接着看戏。

然而屁股还没坐到位置上,献舞的舞姬中突然飞出几条身影,直指几个座位,其中就有华府。

又来?

我是不是和这大型聚会有仇?次次都没我好事。

祭祖典礼也是,上次给男三的洗尘宴也是,这次还是。

我下次打死也不参加这些烂七八糟的聚会了,危险系数太大。

随着一声「有刺客」,宴席又乱成一团,我叹了口气后闪身躲在华戎舟后面。

这次小说里不存在的行刺……目标是谁?仲溪午方才在我身后,沒来得及踏入大殿刺客就行动了,他如今被严严实实护在殿外面,那么这次的行刺目标又不是皇帝。

我默默观察着四周的情形,然后看出了不对劲来。

这次的刺客,似乎是……两拨人,因为无论是出手的招式还是彼此之间的协作,都太过……别扭。

华戎舟挡在我身前,将我护得密不透风。突然响起一声尖叫,我看到翠竹跌倒在地,她一个丫鬟,身边没有护卫。

看了看我身边的华府侍卫,我开口对华戎舟说:「你去翠竹那边。」

华戎舟仿佛没听到我说话,一动不动,我正欲再开口,刺客的攻势突然变得猛烈起来,尤其是针对我所在的位置。

难道目标是我?

可是究竟是谁做的?我看向牧遥的位置,发现她身边并未比我好上多少。

这也太奇怪了吧?

身边侍卫一个个减少,看起来似乎是要对我下死手。我究竟得罪了谁?

只是眼下的情况不容我思考,我随着华戎舟相护一步步后退,突然后心处一阵发凉。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曾经我为仲夜阑意外地挡了那一箭时,就是这种感觉。

来不及转身回头,就听到华夫人一声惨叫:「深儿——」

华深?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我身子就被人推开跌倒在地。

华戎舟反应迅速的扶起了我,我才有时间抬头看。

只见刚才我站立的位置,华深跪坐在地,以手拄地,他的胸膛……一柄长剑穿刺而过。

黑衣人的目标果然是我。

那刺客见一击未中,便抽剑又向我袭来。

仿佛是慢镜头,华深手捂胸口那个血洞,看着我咧嘴一笑,还是一如既往地傻气。

刺客被华戎舟挡住,我挪到了华深面前,想说话喉咙里却吐不出一个字。

「妹……妹妹……你……之前中箭也……也是这么疼吗?」华深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血慢慢在地上积了一滩。

我伸出手,才发现我的手抖的如同是得了帕金森,我扶住他将要倒地的身子,嘴里下意识地问:「你为什么要替我挡?」

华深头枕在我的手臂上,费力地开口:「妹妹……不也曾为我挡在晋王面前吗?我……我这个做哥……哥哥的,又怎么会对……对你的危险视而不见。」

华深瘦了一半的脸,已经隐约显露出清俊的面容,他挤出一抹微笑,再没有往日的油腻和猥琐。

我突然想起来我之前对他的称呼——胖粽子、纨绔、二傻子……

可是他虽被我嫌弃却一直觍着脸凑过来,从来没有因为我的恶劣态度,对我有过一丝怨言。

这个我一直以来看不上的纨绔,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真心对华浅的人。

我深吸了口气,才止住心底里升起来的战栗:「哥哥,你不会有事的……我现在就……」

然而下一秒,我脖颈一疼,眼前一片漆黑。

昏迷之前,我的唯一想法就是——我不能昏过去,我要亲眼看着华深没事才行。

却终究事不遂人愿,再次醒来时,身上一阵剧痛,我睁开眼,差点又昏过去。

因为我脚下是……悬崖,我被绑得结结实实,吊在悬崖顶的一颗树上!

强忍住心里畏高的恐惧,我看向四周,接着不由得一愣,我发现和我一起被吊起来的还有……牧遥,我们如同两条被挂起来风干的咸鱼。

她似乎还在昏迷。

这时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终于醒了?」

我转头看向悬崖上,是两名蒙面黑衣人。

看到我胸口干涸的血迹,我心里一抽,满是怒气地看向他们:「这次的袭击是你们做的?想要我的命又为何多此一举把我绑在这里?」

也不知道华深怎么样了。

黑衣人互相对视了一眼,犹豫片刻后才开口:「想杀你的那一拨,不是我们。」

「那你们是想做什么?我和你们有何仇怨?」

黑衣人却没有回话,只是侧耳听了听,然后转过身去,丢下一句:「你等下就知道了。」

片刻后仲夜阑的身影就出现了,还跟着几个侍卫。

他看到这副情形,顿时双目喷火,看向那两个黑衣人。

黑衣人并未畏惧,只是将手里的长剑插在悬崖上的树枝里,让仲夜阑不敢上前一步。

「你可知你绑的人是谁?」仲夜阑双目如同两个火球。

其中一个黑衣人回道:「既然绑了,自然是知道的,晋王爷选一个吧。」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人是闹着玩的吗?怎么这么幼稚,来悬崖上玩极限挑战?

只是我还未说话,就听仲夜阑开口:「你们到底是什么目的?」

「没什么,就是我家主子和晋王爷有些过节,就喜欢看你为难罢了。」黑衣人开口,语气满是挑衅。

在仲夜阑暴走之前,另外一个黑衣人又开口:「只要晋王爷选一个,我们就会说话算数放一个,剩下一个就要去这悬崖潭底喂鱼了。」

潭底?我心里一动。

这时牧遥也悠悠转醒,和我对视后,她也不由得一愣。她先转开了视线,看向仲夜阑。

那两个黑衣人见仲夜阑一直沉默,就彼此对视一眼,然后就把剑往树枝里刺了几分,我和牧遥的身子都随之抖了抖。

仲夜阑目光一缩,脚底下意识地迈出一步。

黑衣人又开口:「若是晋王爷不选,那就两个都别要了。」

听我这里,我忍不住要发笑了,这黑衣人当真莫名其妙,再等一天我就和仲夜阑和离了,现在着急跳出来,透露着一种……小家子气。

其实刚才仲夜阑已经做了选择,他紧张迈出的那一步……是向着牧遥。

黑衣人……两拨刺客……潭底……选择……

综合这些信息,我有了个大胆的想法,于是我扭动了一下被绑在身后的双手。

然后开口冲着黑衣人说:「喂,你们是不是第一次做绑架这种事情?」

那黑衣人一愣,回头看我,未遮住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我轻笑,无视仲夜阑略带紧张的双眸,继续对黑衣人说:「你们不知道绑人之前要先搜身吗?」

不等黑衣人反应,我扭头冲向牧遥:「记住,这次是你欠我的。」

她的眼睛蓦然瞪大,然后我的身影在她瞳孔里越来越小。

我将那把手镯变成小刀割裂了绳子。

37

风急速地从耳边擦过,如同刀子一样割裂着肌肤,在这关头我竟然还不忘把镯子扭回来戴上。

仿佛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我就重重地砸入水面,激起一大片水花,胸腔被此番冲击逼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喝了几口水后我才挣扎着游到了陆地,还好掉落的地方离岸边不远。

游泳果然是生存必备技能,真是没浪费我当初花的一个月工资。

爬到岸上后,我发现身上大大小小全是伤口,还有左腿也是生疼。

方才掉落时身上全是擦伤,无数个藤蔓都被我压断,最后还有一个树枝挂了我的腿一下,阻了我的降势,要不然我恐怕刚入水就被砸晕过去了。

这就是所有小说里的掉落悬崖不死定律,不过我之所以敢这么冒险,还有别的原因,但那要等我上去之后解决了,现在的局面证明,我,赌对了。

仰面朝天躺着歇了片刻,看着天色一点点就要暗下来,我深吸了口气。不能原地不动,我要往河流的上游去,一般那里都会有人家居住。要不然这荒郊野外再加上天黑多吓人,指不定来个野兽,我孤身一人,简直就是自投罗网。

忍着身上的疼痛,一瘸一拐地沿着河流岸边走着。天色终于黑下来了,不过此时的月亮倒是空前的明亮,可能是老天知道我有夜盲症,所以格外照顾我。

我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不知道走了多久,还是没有一点人烟。

说实话,大半夜孤身走在这荒郊野岭,还真有点吓人,四周太安静了,只有水流的声音。

我眼睛不敢乱看,精神紧绷着,因为越是四处看,我心里越害怕,心跳太过剧烈,感觉耳膜回荡的全是心跳声。

我不由得有点儿后悔,瞎逞什么能?还不如老实待在悬崖上配合一下,等仲夜阑来选。

手里紧紧握着镯子小刀,隐约好像听到了一些别的声音,一些不同于水流的声音。

正好看到前面有一块巨石,我走过去蹲在它后面,躲起来不露一点声响,细心聆听。

果然有别的声音,有点像是脚步声,听不出来是人还是兽。

我掉下来的悬崖虽不是很高,但是这里山势地形都格外崎岖,就算仲夜阑马上派人下来搜查,恐怕此时也到不了崖底,所以肯定不是他的人。

那就是野兽或者……

月黑风高,荒郊野外,之前看过的野外抛尸电影一幕幕挤进脑子里。

我都想抽自己了,越是害怕,脑子里的情节反而越清晰、越血腥。

偏偏这个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月光被云朵遮了去。此刻的野外,在我这种轻度夜盲症的眼里,简直是一片漆黑。

声音越来越近,一步一步似乎踏到了我的心上,终于脚步声在石头旁停下。

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就直接闭着眼挥舞出刀子,手腕突然被一个冰凉的手掌握住。

我一抖,接着听到一句熟悉的声音:「我终于找到你了。」

睁开眼睛,还是看不清,不过片刻后,月亮好像是说好的一样露出了头,眼前一点点亮起。

我看见了华戎舟那张脸。

眼睛有点湿润,终于看见个认识的大活人了,看见他比看到雪中送炭的人还贴心,刚才我可是被吓得都想投河了。

我直接扑了上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我的妈呀,原来是你啊,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我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胆小,终于有个人来和我一起……」

华戎舟一动未动,他伸手把我扯下来,握住我手腕的手掌慢慢收紧,语气里没有一丝情感:「我给你这镯子,是让你防身,不是让你用来自行了断。」

这语气……还是之前那个软萌听话的小侍卫吗?是不是披着华戎舟皮的妖精?

人设的转变让我的脑子变得呆滞起来,还没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我给你……」,就听到他叹了口气,然后松开我的手腕蹲下来扶住了我的左脚踝,捏了几下后才说:「没有伤到骨头,等下上去了找些药水擦一下就可以了。」

我刚才就走了一步,他怎么知道我左腿伤了?观察力也太好了吧。

然后就见他转了个身,背对我说:「我背你上去。」

我这才发现他一身黑袍也是湿漉漉的,难不成是因为找我掉水里了?不过话说回来,从山顶走到这里,应该没这么快吧。

「不用了,我还能走。」我有点尴尬地拒绝了,然后抬步继续走。

华戎舟并没有阻拦,而是默默地跟在我身后。

他的身影投在我的旁边,我没有回头看,只是盯着那个影子,心里说不清楚地别扭,还在他方才指责我的语气里没反应过来。这种感觉就像是一直比你矮的人突然有一天俯视你了。

没留神,本来瘸着的左腿踩到了一块石头,一阵尖锐的疼痛传来,我腿一软,然后我的左手臂和腰上就多了一双手掌。

「我……」没事。

话还没说完,华戎舟就松开手在我面前蹲下,说道:「上来。」

这次我没拒绝他的好意,就爬了上去,突然想起来,上次我喝多了好像也是他背我下了二十楼。

后来我醒来忙于华府的事,就忘了这回事,也没跟他道声谢。那可是二十层啊,感到有一点心虚,我就没话找话说:「你怎么知道我掉下来了?宴会后来怎么样了?华……兄长他又如何了?」

华戎舟的声音闷闷地传来:「王妃和牧侧妃被掳走后,我是紧跟着……晋王一起到的山顶,因此不知宫宴和华公子后来的情况。」

「那我怎么好像没在山顶看到你呢?」压下心头的隐隐不安不敢多言,我故作轻松转移了话题。

「王妃对我一向不加留意,我习惯了。」华戎舟声音淡淡的。

这话说的,我有那么冷落他吗?

「不是的,在崖顶我被绑着吊起来晃得头晕才没有……」我努力解释。

「那你还记得第一次见我吗?」华戎舟突然问道。

我回忆了一下,开口:「祭祖典礼上?」

华戎舟没有接话,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时,他才开口:「果然如此。」

「什么意思?」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那王妃也不记得曾问过四次……我的姓名?」华戎舟声音听着有点儿低落。

我问过他那么多次?不可能吧,我的记忆里力应该没那么不好。

正当我准备继续问时,突然闻到一阵血腥味。我一愣,下意识说:「你受伤了?」

华戎舟步子未停,说道:「小擦伤罢了。」

「擦伤?是在树林里面吗,话说你是怎么下来的呀?而且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啊?」我心里愈发疑惑。

「王妃是还想见谁?」

这孩子今天语气怎么这么不好啊?如同看到我弟弟我说一句他顶一句的样子,我就直接伸手揪着他的耳朵教训:「怎么说话的?没大没小,我可是王妃……」

「你不是都和离了吗?」

这句话怼得我哑口无言,我却还是嘴硬道:「那我也比你大,你还是要尊敬我的。」

「日后你和离之后,我应该唤你什么?」华戎舟却是避而不谈。

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若是日后带着他们去江南小镇隐居,那他们是要唤我「小姐」吗?还是感觉叫我「姐姐」比较好,总归我比他们都大。

我沉浸在思考中,突然感觉华戎舟身子一僵,声音似乎也带上了几分恼意:「你是没想过离开晋王府要带上我吗?」

「当然不是。」我赶紧否认,我身边能用的就这几个人,怎么可能不带走他呢,嘴上还是调侃着,「就是冲着翠竹,我也得把你从晋王府要走啊。」

华戎舟突然停了下来,不动了。

我松开手,发现他耳朵都被我揪红了,我有点尴尬地问:「怎么不走了?是累了吗?要不要休……」

「王妃日后不要再把我推给翠竹了。」他的声音打断了我。

「嗯?」我下意识地回应。

「无论是在院子玩闹时,还是在遇袭时,都不要再把我推给翠竹了。」华戎舟开口,我只看到他的侧脸,眼眸低垂着。

「我还以为你在宴会上没听到我说话呢,听到了为什么……」

「因为我有心悦的人了。」

少年如同宣誓一般郑重的语气,让我把话成功噎在了喉咙里。

38

「是谁呀?」我还是没忍住八卦的心情。

华戎舟并未说话,继续抬步走,我有一种秘密听到一半抓心挠肺的感觉。

「是我们府上的吗?」

「是。」

我随口问的话得到了回答,顿时燃起了兴致:「不是翠竹的话难不成是千芷?」

「不是。」

「那是银杏?」

「不是。」

「那是谁呀?」我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而华戎舟彻底不理会我漫无天际地瞎猜了,我自己自言自语了半天,最后随口说了一句:「难不成是我吗?哈哈哈……」

干笑了几声后他还是没有反应,顿时感觉我好尴尬,这孩子怎么不接话呢。

「嗯。」

「啊?」我怀疑我听错了,他却死活不吱声了,不否认也不承认,最后我被说得口干舌燥,只能放弃了。

伸手拍了拍他的头,半开玩笑地说:「虽然你长得很漂亮,可是姐姐我可不喜欢年纪比我小的啊。」

他没有回话,我也就没放在心上,无人再开口说话。

河流水声不止,月色清辉满地,慢慢地我有了些倦意,在他背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我在床上,只是这个房间我似乎不认识。

我怎么会睡得这么沉,什么时候到了床上都不知道。

看到千芷走了进来,我才松了口气,有个认识的人就好了。

「这里是……」我忍不住开口。

「……是华府。」千芷低着头回话。

原来这是华浅之前的房间,我不认识就有点儿露馅了。我抬起手装作头疼掩饰,后来我就发现是我多此一举了,因为千芷并未在意我的不对劲。

「是华戎舟把我带回来的吧,我兄长他怎么样了,可请过太医了吗?」

说了半天也未听到回话,我放下手看去,却见千芷还是头低垂着。

「千芷?」我疑惑地再次叫她,却看到千芷眼眶通红,心里一颤语气也加重了几分,「好好地哭什么?」

千芷带着哭腔说道:「王妃,华……少爷他……他……」

双眼一黑,心狂跳不止。像是预见到什么可怕的事情,我两只手不受控制地发抖。努力握拳遏制住,我咬牙起了身,便推开千芷冲出院子。

外面果然是我曾来过的华府,只是……所有往来的奴仆都身披麻布。

随手拉了一个丫鬟问道:「华深呢?」

那丫鬟不敢看我,只是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我一路狂奔跑过去,完全顾不上千芷的喊声。

跑到那里,我却看到一个……灵堂。

我双腿僵直险些被门栏绊倒,隐约听到华夫人的哭喊声从里面传来:「我的儿啊……」

华深真的……死了?

怎么会这样,是因为替我挡了那一剑吗?

我从未想过会有这种可能性,因为我中过箭,同样也是穿透了胸膛,所以,我潜意识里觉得他定会如我一样无碍。可是为什么我能活下来,他就不行了?

追过来的千芷拉住我的衣袖,我甩开继续向里面走。

然后……我就看到了一具棺材。

不知道我是如何一步步挪了过去的,棺材还未落棺,华深的脸随着我的步子一点点露了出来。只见他躺在棺材里,身着锦衣,双目紧闭,脸色青白如同睡了去。

脚下一软,我手撑在棺材沿儿上,嗓子口一阵酸疼。

脑海里华夫人曾给我说过的话止不住地回响:

「你哥哥虽然人迟钝了些,但是总归还是真心实意对你好的。」

「之前有什么都是先想着给你留着,连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没这个待遇。」

「当年我怀你的时候,深儿也才不过 5 岁,每日都要来摸摸我的肚子,念叨着你快点出来。」

「他一天来看三四次,还说等你出生了好好照顾你。」

……

往日最让我不屑一顾的话,如今回想起来却让我心头像有一群蚂蚁在撕咬。这是在做梦吧?

然而扑过来的华夫人打破了我的幻想。

「你这个赔钱货,害死了你哥哥……」

被她撕扯着,我一动未动。

最后还是华相开口了:「来人,把夫人扶下去。」

华夫人的喊叫声越来越远,终于消失不见,灵堂越发显得冷清没有人气。

初次相见时那个端庄大气的夫人消失了,而原来那个儒雅干练的华相也像是老了十岁,头发白了一大半。

「这不怪你。」华相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母亲太过悲痛,说的话不是本意,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话简直比方才华夫人的撕扯还让人疼。

我木然地看着这个灵堂,华相的声音又传来,带着让人胸口酸胀的悲痛:「以前总觉得自己白生了一个儿子,平日除了惹祸,无半点长处。然而现在他不在了,又觉得有人能惹祸让我收拾烂摊子也挺好的。」

眼眶突然红了,眼前似是有点模糊,我睁大了眼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华相继续说:「深儿一辈子纨绔无赖屡教不改,这最后……总算是做对了一件事。」

我看向华相,他眼眶虽是难掩悲痛的通红,望着我时却满是慈爱,我从来都没有在他眼睛里看到过这种神色:「这些年苦心竭力不择手段的往上爬,想着给深儿日后打点好一条路,现在他不在了,也觉得我这个宰相的位置也了无生趣。」

「父亲的意思是要重新考虑我之前提过的事情吗?」我开口,声音麻木到自己都诧异,这真的是我的声音吗?听着没有一点儿感情。

华相伸手轻轻抱住了我,厚掌拍了拍我的背,说:「一直以来辛苦你了,我的乖女儿,是爹爹……错了,你哥哥的性子本就不适合官场,若是我能早点想明白,不贪那权势,致仕带你们离开,也不至于落得这个报应。」

我死命咬着嘴唇,嘴唇都咬出血了,头抵着华相的胸膛,再也止不住眼泪了。

这明明是和我没有血缘的父亲和兄长,可为什么我心里这么难过呢?疼到比上次穿胸而过的箭伤还疼。

「爹爹决定……听你的,不做这宰相了。」

昏昏沉沉从灵堂出来,我还觉得这一切都是假的。

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回到院子里,抬步迈过门槛时又被绊了一跤,身子如同失去了支柱,像一堆烂泥一样的瘫软下来,身后的千芷虽没来得及伸手拉,我也并没有摔倒在地。

是华戎舟。

他一只手臂横在我的腰前,挡住了我将落地的身体。我手握住他的手臂站好,抬头想对他说我没事,然而张嘴却是:「我没……没有兄长了。」

身后传来了千芷小声的抽泣,我的心头仿佛被挖去了一块肉,手指也在华戎舟手臂上收紧。

「华浅没有……哥哥了。」

说完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来。

可能一直以来压抑得太久,华深的死如同是一把斧头,剖开了我所有的情绪,我双手捂住眼睛,就这样蹲在门口放声大哭。

这一刻,什么都和我无关了。

我哭我一直以来委屈却不能提,

我哭华深死了我却还只能想着逼华相去辞官认罪。

我哭我自己永远都是孤身一人,身不由己。

唯一一个对我好的华深,我却因为对他的偏见,处处视他不见。我口口声声斥责牧遥利用仲夜阑的爱才肆意行事,我又何尝不是?永远都是把自己最坏的一面露在对自己最好的人面前。

如今华深死了,这世间再也没有那一个傻乎乎买着最贵的首饰,然后小心翼翼想要讨妹妹欢心的哥哥了。

哭到心口和脑袋同时疼的时候,一个人将我拥入怀中,暖暖的体温传递到我身上,他说:「没事,你还有我,我永远不会离开。」

千芷也扑到我的后背,抱着我沙哑着声音开口:「奴婢也会永远陪在……小姐身边的。」

我们三个人,如同脚下生了根的石墩,在院门口待了许久。

39

我躲在屋子里,已经一天一夜不曾下过床,不过也没人会来烦我,隐约听到外面嘈杂的厉害,我才坐起身:「外面是什么声响?」

「回王妃,今天是……华少爷的出殡之日。」千芷小心翼翼地回答。

「嗯。」我低头不语,又躺了回去。

「王妃可要起来梳洗束发?」千芷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句。

我背过身去,说道:「我就不去了。」

身后传来千芷离开的脚步声,我头枕着靠枕,眼眶如同被撒了一把盐,干涩得生疼,我闭上了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逃避。

明明一夜未眠,到现在却还是无半点睡意,又听到一阵脚步声靠近,我未动开口:「我不去前面殡礼了,不用再来催我。」

脚步声停了,不再有响声,我也就没去在意。

过了半晌才听到一道声音响起:「已经巳时末了,你怎么还不起?你兄长的葬礼你总归还是要出席的,不然旁人会如何说你?」

仲夜阑?

我睁开眼,转身坐起,果然是他。

他和我对上眼神,明显一愣,带着些许迟疑:「你哭了?」

「你怎么进来的?」我没有回话,皱眉问道。

我的语气并没有惹怒他,他在我床边坐下,才说道:「今日……我也是受邀而来。」

华深的葬礼自是会邀请许多人。

「谁让你进我房里的?」我没有半点好脸色,现在我头发散着,只着里衣,这院里的仆人都死了不成吗?

「阿浅,我是你夫君,这府里的人自然不会拦我。」仲夜阑仍是好声好气地说道。

是看我可怜,或是对我心里有愧才这般和颜悦色吗?那把我当什么了?

我翻身下床,向外走去:「千芷!」

千芷还没走进来,仲夜阑就一把扯住了我的手臂:「阿浅,我知道你此时心里不好受,要出去你先束发穿好衣服。」

我回头看着他,目露讽刺:「跟你有什么关系?」

「阿浅。」仲夜阑叹了口气,看着我说,「我来接你回去。」

「回去?回哪?你的晋王府?」我看着他冷笑,「回去继续看你和牧遥郎情妾意,然后我自己躲在院子里装作不知?」

「阿浅……」仲夜阑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

千芷和华戎舟都应声走了进来,看到我们后一愣。他们呆在门口,千芷似是想退出去,见华戎舟一动不动,她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仲夜阑看到华容舟皱了皱眉头,还未开口就被我狠狠地挣开了他的手。

我看向千芷开口:「这几日宫里太忙倒是忘了,千芷你明日派人去宫里催上一催,就说……」

我回头迎上仲夜阑的目光说下去:「这和离的圣旨为何迟了这么久?」

仲夜阑目光一缩,终于也被我激得面色不善:「你去宫里找过皇上?」

「对,现在我和你已经没有半点关系,明日我会派人去晋王府把我的东西、我的人都接回来,你有什么意见现在说,日后想必我们也不用再相见了。」我垂眉,扯了扯嘴角,见他不语就越过他往梳妆台走去。

他移身挡在我面前,似是想伸手抱我。

我还没来得及伸手推开他,一个身影闪到我面前,生生插到我们中间,一支佩剑出鞘半分置于仲夜阑面前。

「放肆。」仲夜阑开口,眼睛扫过我的衣着,「哪里来的不懂礼的奴才,滚出去。」

不等华戎舟开口,我先看不过去了,他仲夜阑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跑到华府来管我的事?

「华戎舟如今是我的人,轮不到你来下令。」

仲夜阑似乎是想给我说什么,但是华戎舟还是一动不动地挡在我面前,终于他眉宇间染上了几分怒气:「让开。」

华戎舟硬邦邦的声音响起:「属下只听小姐之令。」

来不及我开口阻止,仲夜阑就抬手击向华戎舟,华戎舟并未回击,只是拿手臂生生挡了下来,自己退了半步,面色惨白。

我心里一惊,再也控制不住了:「仲夜阑,你给我出去!」

仲夜阑身子僵直,一动不动,我揉了揉太阳穴开口:「你现在在这里胡搅蛮缠是做什么?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再左摇右摆,真要等我找人把你赶出去吗?」

仲夜阑没有再说话,最终还是抬步离开了,他走到门口,没有转身开口:「阿浅,既然你坚持和离,那我便……如你所愿。」

我勾了勾嘴角,在他要走远时才喊道:「仲夜阑,你回去给牧遥带句话,这次她欠了我两条人命。」

仲夜阑回头看向我,目光惊疑不定,我不再理会,命人关了院子。

走到华戎舟面前,看着他脸色惨白没有一点血色,我心里不安,问他:「方才仲夜阑是不是出手太重了,你有没有伤到哪里?脸色这么不好。」

「我没事。」华戎舟抬头对我报之一笑,只是太过苍白的面容还是削减了几分他面上的颜色。

「下次若是遇到这种事,没有我吩咐你不要妄动,你这并不是在帮我,而是会给我带来麻烦,我的事自己能解决。」我还是忍不住说他,这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到了叛逆期,这几次举动都是有点太过出格。

华戎舟垂下头,我看不到他表情,只听到他「嗯」了一声。

我转身往里屋走去,还是不放心地对他说:「等下你去医馆看看吧,你脸色也太不好了。」

说完,我就和千芷去屋里面了,被仲夜阑折腾一场,我也无法再躺下去,索性就开始梳洗了。

华府的殡礼举办了一整天,任外面传言说我如何铁石心肠,我始终闭门不出。直到第二天黄昏后,华府才彻底安静下来。

这几日翠竹和银杏都回到了我的院子,我在晋王府的东西也都送了回来,看到躺在首饰盒里的一个小木匣,我伸出手要去拿,碰到它后却迟疑了,最后还是没有动它,任它躺在一堆珠宝里。

日落黄昏时,我带上千芷和银杏,悄悄从侧门出了府。

一路驶向华家墓地,那里已是一片冷清,一座新坟分外醒目。

我缓步走近,千芷和银杏极有眼色地站远,没有靠近。

走到那座新坟,将提着的灯笼放到了墓碑旁边,照亮了那前面摆着几碟点心果子,和墓碑上字——「华深之墓」。

因他没有官衔,所以墓碑上只写了姓名。

我一屁股在墓碑旁边坐下来,头靠着冰冷坚硬的墓碑,周围光影不停的随着灯笼里的烛光不停地一明一暗闪烁,我却觉得这阴森的墓地并没有那么恐怖。

想起来我似乎从未和华深好好坐在一起说过话,就算后来对他态度稍微好一些,也从来没有像一个妹妹对哥哥一样去亲近过他。

「哥哥,我来晚了……」

我低声说道,头抵着墓碑一动不动。

「不想和别人一起送你,所以我就单独来了,哥哥不会怪我又来得迟了吧?」

清风拂过山岗,这个往日我仅凭想象就让人心惊胆颤的恐怖之地,此时对我来说,却没有半点骇人之处。

不知道坐了多久,我再也没有说话,此时似乎说什么都太过沉重,说什么都是……无用。

灯笼里的烛火渐渐就要燃到了尽头,火光越来越暗。

我锤了锤有些麻木的腿,提起灯笼起身开口:「我要回去了,哥哥,下次再来看你。」

说来可笑,华深活得好好的时候,我看了他就厌烦,现在他不在了,我却觉得连这个无回应的墓碑都格外亲切。

又伸手拍了拍衣角沾上的草木屑,我转身抬步正欲离开,脚下不由得一顿。

只见千芷和银杏的位置,多了两个人。

千芷和银杏垂眉敛首,大气都不敢出。

手里的灯笼似乎终于燃尽,「扑」的一下火光灭了,这下显得远处那个月白色的身影格外显眼。

仲溪午的便服似乎都是浅色。

40

见我手里的灯笼灭了,仲溪午就从身边的随从手里接过灯笼,独自向我走来。

不过十几步就到了我面前。

「你来了多久?」我下意识地开口问。

「不多,也就半个时辰。」仲溪午开口。

看来我发呆实在太久了,都没注意到他们那边的动静:「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你向来都是嘴硬心软,别人以为你对华深无情,但是他惹祸你从来都不会袖手旁观,甚至还为他挡下皇兄的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里。」

仲溪午看着我,目光如同这月色一样温柔,只听他又开口:「我来晚了,浅浅。」

鼻子一酸,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差点掉了下来,我赶紧转开了视线开口:「皇上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给你送件东西。」仲溪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卷轴模样的物件递给我。

我伸手接过来,打开一看——是和离的圣旨。

小心合上卷轴,我才看向仲溪午:「皇上可差个太监送来即可,何必亲自跑一趟。」

仲溪午看着我,灯笼的火光似乎映红了他的面容:「是我想见你了。」

手指一紧,在圣旨的锦帛上划出一道痕迹。

「皇上这句话太不合规矩了,天色已晚,我还是早些回府里了。」

仓促行了一礼,我就越过他往山岗下走去,而仲溪午却是不急不慢地跟在我身后,给我提着灯笼,千芷银杏见此,也不敢上前,只好和仲溪午带来的人一起跟在我们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

也不好开口赶人,我就又换了个话题:「那日宴席上行刺的黑衣人可有查到结果?」

仲溪午走到我身侧,才开口说:「暂无头绪,刺客后手处理得极为干净,被捕的全咬舌自尽,现场没留活口,也没留下半点蛛丝马迹,不过京城这几日都已经开始戒严。」

「被捕的刺客衣着、武器全都是统一的吗?」我皱眉问。

仲溪午的脚步似乎一顿,反问:「你怎会有如此疑问?」

我脚步未停,开口:「只是那日见宴席上的黑衣人,配合很是不当。」

半晌后仲溪午轻笑了一声,声音才响了起来:「浅浅,你向来都是遇事处变不惊,让我都止不住佩服。」

这句话太过暧昧,我也不再追问下去,只是回道:「皇上不愿泄露不说便是,何必拿这种话……来搪塞我。」

然而右手却被仲溪午握住,我对上他的眼眸,用力挣了挣,他却越握越紧。

「就算此处无人,你也不能这样逾矩,你把我当什么……」我语气上也带了几分恼怒。

「你不是向来都知道吗?如今还拿规矩来压我。」仲溪午并没有因我的说辞松手。

左手握圣旨越来越紧,半晌后我才开口:「皇上这是什么时候变了目标?」

「没有变。」

「嗯?」我诧异地看向仲溪午。

只见他目光灼灼:「一直都是你。」

听到这句话我下意识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这次仲溪午没有再用力,我顺利地缩回了手。迎着仲他毫不动摇的目光,只觉得喉头发紧,我张了张嘴,稳了下情绪才说:「那牧遥……」

仲溪午眉头皱了皱说:「为何你总是会把牧遥扯到我身上?」

我低头看着地上晃动的光影才开口:「是你说的,你看她眼神和我不同。」

「当然不同。」仲溪午的声音低低地响起,「因为喜欢而眼神不同的人一直是你,已经成亲还惦记的人是你,量尺寸做……衣服想给的人也是你。从一开始,都只有你。」

手里的圣旨差点拿不稳,只觉得自己心跳声太响了,响到我耳膜里全是「砰砰」的回响:「我…我可是……」

晋王妃三个字没说出来,我就看到了手里的圣旨,声音戛然而止。

仲溪午似是看透了我心思,开口说道:「怕你之前会因为身份有负担,所以现在才来告诉你,不过聪颖如你,又何必假装不知呢?当初不还信誓旦旦拿牧遥做借口在大殿上婉拒我。」

「既然皇上当时就已经听出了我的意思,今日又何必前来……」我感觉手里这个圣旨要被我蹂躏烂了,好像听说过圣旨是御赐之物,损毁会被重罚的。

「因为我放不下。」仲溪午无视我的抵触开口,「所以我就还想再来问你一次,亲口问你可愿跟我?」

心口有些酸疼,我开口:「皇上是在说笑吗?你我之间的身份,便是到了现在也是不合适的。」

要我做什么?跟他进宫做妃子吗?

「或许现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都不适合说这些,可是我还是忍不住了,我只问你愿不愿。若是你心里有半分我,其余一切都交给我,我会让你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边。」

仲溪午开口,眼里满是柔和的赤诚,完全没有我最初见他时的试探和戒备。

他右手执灯,向我伸出左手,月光下手掌白皙又骨节分明:「浅浅,一切都有我,只要你愿意,我就在这里。」

仲溪午的话,还有话里的感情我都清晰明了,可是我能握住这只手吗?

若我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或者是真正的古代人,我会毫不迟疑的握住,可是两者我都不是啊。

我现在已经不是做事只凭情感的小姑娘了,我和仲溪午之间隔了太多。先不说他和我价值观相悖的三宫六院,就是我们现在的身份也存在千重阻碍,我终究是嫁过仲夜阑,现在的我能以什么身份入宫呢?

仲溪午是喜欢我,可是我不确定长年累月的后宫生活,能让他的感情剩下多少。即使是现代社会实行一夫一妻制,也是会有很多离婚的,我不敢想在面对后宫日益更新的美人,他又能喜欢我多久呢?

迎着仲溪午如同潭水般宁静温和的眼眸,我的手越握越紧,指甲几乎要将自己手心刺破。

感情若是被时间消磨殆尽,我又该如何自处?我的心思、我愿不愿意,在这重重困难下,都已经显得没那么重要了。我想走向他拉住他,可是这起步太难太难了。

空旷的山岗突然响起一阵仓促的脚步声,我回头看到翠竹带着泪冲我跑过来跪下,心里一跳,就听她说:「小姐……小姐,求你去看看华戎舟吧……他……他……好多血……」

听她说出一堆乱七八糟的话,我努力稳下心神,扶起她开口:「好好说话,华戎舟怎么了?」

然而翠竹支支吾吾半天,哭着也说不完整,我心里越发烦躁,拔腿就走。

走了几步才想起来,回头看到仲溪午还在原地执着灯笼,手已经收了回去,只是看着我,目光未曾变过。

深吸了一口气我才开口:「今日多谢皇上前来送旨意,其他事我只当是没有听过,日后就……不必再提了。」

说完我行了一礼转身就走,不敢再回头看一眼。

41

匆忙赶回华府,看到一名大夫从我院子里出来,我拉住了他问道:「大夫,华戎舟如何了?」

那个长着络腮胡的大夫对我拱了拱手,回道:「回小姐,屋里之人并无大碍,只是伤口二次崩裂受了不少苦头,现下服了药,已经睡了过去。」

伤口二次崩裂?

我晕晕乎乎地看着千芷去送大夫,自己走进了华戎舟的房间。

只见房间甚至简单,除了一套桌椅和餐具再无其他。

走到他床前,看到他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眉头紧锁,苍白的面色就可以得知他就算是昏睡了也很难受。

我抬手掀起了他的被褥,看到他只穿着裤子,露出赤裸的上半身,腰间已经包扎好,渗出点点血迹的纱布十分显眼。

「这是怎么回事?」我皱眉问向跟过来的翠竹。

那丫头终于停了哭泣,才开口:「小姐不知道吗?」

我皱眉,一旁的银杏见气氛不对赶紧开口:「回小姐,华侍卫是那日落崖时受的伤,可能是昨日又接了……晋王爷一掌,才使得伤口再次崩裂。」

「落崖?」我眼睛一缩,心里突然浮上了一个想法。

接下来银杏就开口证实了我的猜想:「那日华侍卫跟随小姐落入山谷,直到第二日早上才带着小姐回来,他腰间有一道伤口,大概是掉落时不小心被树枝划伤的,他也没有多说。」

跟随我跳下山顶?

脑子里想起那日在崖底遇见他,他也是一身湿漉漉的,还有他背我时闻到的血腥味,我当时还好奇他是怎么那么快找到我的,后来却不曾问过。

只因他穿黑衣,那天又是晚上,我竟不曾察觉,还任由他一路背着我回来。

这几日华深之事如同是一个晴天霹雳,我浑浑噩噩也无心关注其他,原来那日他竟是跟着我跳了下去。在崖底我睡了去,后来是如何回的华府,现在也可想而知,一个伤重之人还拖着我,这几日也是坚持带伤跟在我左右。

他说过我向来喜欢忽略他,我还不服气,现在看来我还真是没心没肺。

华戎舟双目紧闭,他刚服了药一时半会也不会醒。我放下了手里的被子,依着床沿坐了下来,银杏见此就拉着翠竹出去了。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认真看他,一直以来我都把华戎舟还有千芷他们当成是弟弟妹妹一样的存在,所以从来都是把他们护在身后,自己一个人去打拼谋划。

可是这次却发现原来会有人随我一起冒险,我自己跳下山顶心里有七分把握,那华戎舟随我一起跳下去时,他心里又有几分?

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人在睡梦中还是眉目紧皱,往日如花嫣红的嘴唇现在是青白色的。

昨日他咬牙硬接了仲夜阑那一掌,才导致伤口二次撕裂,定是痛极了吧,我事后还怪他擅作主张,他却不曾为自己辩解半句。

静静坐在床畔,耳边是华戎舟浅浅的呼吸声,心里却渐渐回暖。

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如同一幕幕在脑海里闪过,我不能再任自己沉湎下去。因为现在的我,不只是一个人,我的一时懦弱逃避,只会给身边之人带来不幸苦难。

许久之后我才起身准备离开,看他药效还没过,那等他醒来再来问他吧,然而刚站起来衣服却被扯住。

我回头看华戎舟还是昏睡模样,而我的腰带却被他露在外面的手掌握住,应该是刚才我俯身给他盖被子时,腰带垂到了他手上,才被他下意识地抓住。

我拉了拉腰带,他却没有半点松动,我又坐了回去,尝试掰开他的手掌,却也是没有作用。他的拳头越握越紧,手指甲都快要陷到了肉里面,像是正在被别人抢走东西。

我只得作罢,放弃了走的念头,总不能把腰带解了衣衫不整地出去吧。

又给他掖了掖被角,就这样一坐到了天亮。

半夜熬不住,我也就着床边昏睡了片刻,睡得极浅,因此华戎舟一动我就睁开了眼。

我抬起头,正对上华戎舟的目光。

他双眼还有些发懵,应是刚醒过来。

我坐直了身子,冲他笑着开口:「你醒了?伤口还疼吗?」

华戎舟似乎才反应过来,猛地坐起,动作之迅速吓了我一跳。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腰上一紧就被他方才的动作扯了过去——因为腰带还在他手里。

我急忙伸手,一只手撑在床头,左手条件反射地按住了他的肩头,才不至于因突然的力道整个压到他身上,只是这一下我离他极近,近到呼吸都能投在彼此脸上。

他方才刚坐直的身子也被我的举动给按了回去,此时的我如同一个壁咚的姿势把他扑倒在床上。

左手传来暖暖又十分僵硬的触感,我才想起来他没穿上衣,饶是我年龄比他大,此时也有些尴尬了,因为这个姿势太……

努力保持镇定,我坐直了身子,装作很自然地把手挪开,然后扯了扯我的腰带说:「现在可以放开了吧?刚才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你扯了过去。」

不管别的,先推脱责任,要不然刚才的情形太像是我在调戏他了。

华戎舟这次应该彻底清醒了,他像是被毒蛇咬了一样迅速撒开手,一个翻身就下床跪下,垂首对我说:「属下罪该万死,请小姐责罚。」

我想着他的伤就想伸手扶他,但又想起了他没穿上衣,于是这伸出的手都不知道扶哪了。幸好他没抬头,我就把伸到一半的手缩了回来,站起来说:「你伤重在身,不必在意这些,赶紧先回床上吧。」

话出了口感觉有些不恰当,华戎舟还是垂首一动不动,只是身子看着僵硬得像是一个机器人。

我理了理腰带,才又继续说:「你先穿上衣服吧,我过会儿再来看你。」

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心理作祟,总感觉这话说出来越发越不对劲,我也就尴尬地加快脚步离开。

回到自己屋里,我想上床睡个回笼觉,千芷一边给我整床铺,一边回头咬唇看着我说:「小姐,你昨日一夜未归在华侍卫房里一夜未归,这若是传了出去,恐怕有失身份……」

我脱衣服的手一顿,有点好笑地说:「华戎舟因我伤重,我就是在他屋里端茶送水都是应当的。你们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下人,所以日后就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千芷看着我,眼里满是毫不掩饰感动,我心里好笑,继续上床准备睡觉。

然而刚躺了片刻,就听外面似乎有几个丫鬟在争执,我坐起来问:「千芷,外面又怎么了?」

却是千芷和翠竹一起进来,只见翠竹一下子冲我跪下磕头:「小姐,华侍卫昨日还伤重昏倒,念在他……忠心护主的心意上,你就不要罚他了。」

我罚华戎舟?

我起身又开始把衣服穿了回去,然后绕开几个丫鬟来到外面,就见华戎舟背挺得笔直跪在院子里。

我大步走过去问:「你这是做什么?赶紧回去好好躺着。」

伸手扶他,却没有拉起来,他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开口:「属下……冒犯了小姐,请小姐责罚。」

心里叹了口气,他怎么这么实诚?

「那我命令你起来。」见拉不动,我就站起来吩咐。

华戎舟抬头错愕地看着我,见我坚持,他迟疑了一下站起身子来。

「跟我过来。」我转身回屋,他也跟在后面。

到了屋子里,我让丫鬟都出去了,然后才开口问:「那日你在山谷里那么快找到我,是随我一起跳下去了吗?」

「是。」华戎舟垂着头回道。

「那你腰间的伤是掉下去被树枝划伤了吗?」

「不是。」

我疑惑地看向华戎舟,他迎着我的目光回道:「属下从河里上岸时,发现了一名黑衣人的踪迹,我以为是跟着下来的黑衣人,就对他出手,缠斗时被他所伤。」

黑衣人?

脑海里闪过一丝念头,我急忙问:「你看到他容颜了吗?」

42

「不曾,他戴了面具。」

听到华戎舟的回答,我也并没有太失望,这也算是个收获了。

「那后来呢?」

「那黑衣人似是不欲和我缠斗,所以过了几招,他就趁划伤我腰际之时,就匆忙逃走了。我也划伤了他的手臂,之后我……忧心小姐安危,就没有去追。」

伤了手臂?我手指轻轻敲击桌面,脑子里思索着。

注意到华戎舟还在一旁候着,我才暂时收了心思:「落崖、受伤,这些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小姐不曾问过。」华戎舟看着我,目光澄澈,无半点埋怨。

我心里一堵,这几日我都自我封闭,不问闲事,难怪他不曾和我说过。是觉得若是主动对我说了就是在邀功吧,所以才自己做了那么多,却对我只字不提。

「以后什么事都要和我说,知道吗?」我开口。

华戎舟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我觉得自己语气有点重,就又补充说:「我总是忙于自己的事,无法顾及其他,我知道你平时话比较少,可是你为我做了这么多,要学会主动说,要不然旁人怎么会知道呢?你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也从未将你看作是下人,所以你大可畅所欲言,我也不会觉得你是在邀功。」

「知道。」华戎舟开口,望着我目光沉沉,却又像有云层翻涌。

「还有,受伤了就好好养伤,不要硬接仲夜阑没事找事的一那掌,护我之前先学会护住自己,知道吗?再说我也并不需要……」

「小姐之前就曾对我说过这句话。」华戎舟打断了我的话,冲我灿烂一笑,眼眸里像是装了星河一样闪烁着,「可是我自己想了许久,无论小姐是否需要,我还是觉得小姐更重要些。我怎么样无所谓,就是见不得小姐受半点委屈。」

少年明目张胆的告白,让我不由得老脸一红,当即尬笑着回复:「你……赶紧回屋歇着去吧,这几日院里不需要你来看守了,你好生修养,有什么需要的问千芷要就行。」

无视华戎舟明显的失落,我把他打发走了。

他难不成真的喜欢我吗?还是只是忠诚而已?想起在山谷里不知道是不是我幻听的那句「嗯」,我也不由得纠结了片刻,这种事也不能再觍着脸问第二遍。

不过我现在是怎么了?先是仲溪午,又是华戎舟,难不成我手里的剧本变成女主了?

可惜这两个人……一个后宫佳丽无数,一个年纪太小了,由此看来,我的桃花运也没有那么好。

摇头甩走这些杂念,我开始回想方才华戎舟的那番话——谷底,黑衣人……

闭上眼睛在脑子里推算着种种可能性,最终我起身向外走去,再没了半点睡意。

华相房里,我默默的坐在椅子上,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片刻后,华相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端着一壶茶水,满头白发的他看着再无半点威严,随和得如同一个普通半老父亲。

「这是深儿生前给我拿过来的,他知道我喜茶,就没少花金银去买这几两茶叶。为此我训斥过他许多次,他却还是充耳不闻,时不时地就给我送过来,你来尝尝觉得怎么样?」华相亲自给我倒了一杯递过来。

伸手接过,手抖得茶杯和底座一阵碰撞,清脆的瓷器声音响起。我把茶盏放到桌子上,才勉强维持自己的镇定。

「母亲这几天怎么样了?」我低头问。

华相饮了一口茶水,才开口:「情绪稳定多了,你没事可以多去她屋里看看,你现在终归是她唯一的孩子,她清醒了就不会再闹了。」

胸口疼得感觉自己又喘不上气了,正当我努力吸气保持镇定时,华相又开口:「过些时日,你哥哥的牌位就送回老家那边的祠堂了,到那时候我再去辞官,免得族里那些老顽固见我没了权势,就生了别的心思阻挠。」

「一切听从父亲安排。」我手指抠着自己手掌心,才能开口回话。

现在对我来说,什么罪行累累、什么是非三观、什么善恶对错……都不重要了,我必须要将华府完整地护下来,不然胸口燃烧那把名叫「悔恨」的炙火,迟早会把我焚烧殆尽。

「浅儿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到时候我们不着急回老家,先好好游历一番。说起来,当官这么多年,都不曾单独带你们出去过,是我之前太过忽略你们了。」华相伸手拍了拍我肩膀,和蔼地说。

我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抖,在眼泪出来之前赶紧开口:「父亲能不能借我些人手?」

华相一愣,放下茶盏开口:「浅儿是有什么麻烦?」

「想办一件事,可惜手里能用的人太少。」我回道。

「什么事告诉我,我可以来帮你……」

「父亲,这件事我想自己做。」我打断了他的话,回道。

华相也就不再坚持:「这府里之人你随便调用,不必和我言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来告诉我就是。」

「多谢父亲。」我起身行了一礼。

这件事必须是我来做,华深因护我而死,在华相辞官之前的这段时间,我必须要给华深讨个公道。

得了华相指令,我当即就从华府侍卫中抽点出来六个机灵的,对他们说:「你们几个轮流守在晋王府周围。两件事。第一是着重留意牧侧妃的一举一动,她出门你们就跟上,但不要打草惊蛇,她见了什么人只需要回来告诉我即可;第二是看有没有人夜探晋王府,如果有就打听出此人下落,再回来禀告我。」

六个侍卫拱手应和。

我又不放心地加上一句:「若是你们被发现了也无妨,就直说自己是华府侍卫,受我命令监视牧遥。」

六个侍卫对视一眼,也没有多问,一起回道:「属下知晓。」

我便摆手让他们下去了。

现在只需要等那人露出踪迹即可,仲溪午也说过这几日皇城严守,行刺的黑衣人一时半会儿也逃出不去。我派去监视的侍卫即使能力不济,被发现也无所谓,他人只会以为是我出于女子的妒忌,不甘心才有此举。

那日在山岗处见仲溪午,他分明是知道什么却没有提及,所以我这边也不用干等着,进宫打探下消息也好,毕竟皇宫里的一举一动,可是会引发无数的风吹草动。

转头对千芷开口:「等会儿往宫里递个拜帖,就说我明日进宫向太后谢恩。」

千芷点头应下离开,我又对银杏说道:「你帮我找下之前太后在成亲后给我的镯子,现在我已经和离,有些东西也该还了。」

银杏点头后就转身去梳妆台翻找。

无论如何,这次行刺的黑衣人、幕后的所有主使,我都一定要找到,给自己留了三天时间去悲天悯人已经足够了,如今的时间那么宝贵,我可不能再浪费下去。

43

进了太后宫殿,她还是一如既往地面容淡淡难辨喜怒,我俯下身子行了一礼,太后的声音才响了起来。

「起来吧,这几日不见,看着你消瘦了许多。」

太后身边的苏姑姑伸手把我扶了起来,我就势在太后身边落了座。

抬手从千芷手里接过一个木盒,我又起身开口:「太后娘娘,此番进宫除了谢恩,这个手镯我也来归还与你,终归是辜负了太后的一番心意。」

太后并没有接我递过去的木盒,半晌后她的声音响起:「给你的就是你的东西了,何必再来还我。」

我还是保持着递送的姿势一动不动:「这是先帝给太后娘娘的镯子,臣女一个外人不敢收,也不该收。」

见我态度不卑不亢,太后最终伸出手,拉住了我的手腕,我抬头对上她的目光,她眼里比方才温和了许多:「什么外人不外人的,纵使你和······阑儿无缘,也不必和我见外。」

见太后执意不收,我也才把镯子收回来,太后拉着我的手未放:「成亲以来,你的种种表现我都看在眼里,我知你明事理知进退,是阑儿没那个福分你们才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是那种愚昧的婆子,只会偏向自己孩子,所以日后你也不必同我疏离,想来这宫里就过来看看我,省得我一个人冷清。」

我点头应下,这太后言辞里倒是情真意切,没有半点旁人的小心思和算计。

「你父母可还安好?前段时间的刺客也太猖狂,公然行刺半点不把皇室放在眼里,终究是我们连累了你兄长。皇上这几日为了追查也是寝食难安,看着似是消瘦了不少。」太后状似无意地提起,我敛眉垂首,置若罔闻。

太后见此就又开了口:「说起来,前两日我差点把下旨这事给忘了,等想起来时却听说皇上那边已经下了旨。」

这要是再不说话就有点儿过分了,我开口回道:「多谢太后惦念,是我托人往宫里捎了信,皇上才想起来下旨。」

太后的目光在我脸上转了一圈,我装作不知,她又说:「这几日皇上为了刺客之事忙得连这后宫都极少来,连我都是极少见到他。前日心里惦记派人给他送了些吃食,结果却扑了空。皇上向来稳重,也不知是为了何事不知会哀家一声就悄然溜出宫去。」

「若是前日黄昏时刻,那皇上是去寻臣女了。」我开口。

太后略显惊讶地看着我,似是没想到我会这么直接地承认。

我无视太后的惊讶继续说下去:「皇上体恤臣女兄长新丧,又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特亲自前往送旨。」

太后沉默了片刻才开口:「皇上这次行事失了体统,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以后我定不会让他再去扰你清净。」

心里一沉,太后的意思已经说得十分清楚了,我还能装作不知吗?

「太后娘娘,等宫宴行刺之事水落石出后,父亲就会辞官归乡,我也会一同回去,怕是此生都不会再回京城。」

太后眼睛快速地眨了眨,似是没有反应过来:「为何?」

我垂头捋了捋手里的盒子,开口:「这京城里是……兄长长大的地方,无论对我还是对我父母,久待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太后愣愣地看着我,我始终淡笑回应,只听她叹了口气:「也好……这样也好。」

说了片刻,我就起身告辞,才转身就听到太后的声音传了过来,带着些许愧意:「你不要······怨我,皇家向来重面子,若是闹出兄弟阋墙这种丑闻,恐怕我也······无法保你了。」

脚下如同踏在寒冰之上,全身血液都被冻僵,我转身对着太后跪下,重重了磕了三个响头开口:「臣女知晓,多谢太后提醒。」

出了太后宫殿,站在太阳下我却还是感觉全身发冷,当初就知道会很难,却没想到还没开始就已经这么难了,更是让人不敢开始半点······念想。

「小姐······」身旁的千芷忍不住开口。

想来我的脸色定然很差,所以她眼睛里全是担忧。

我扯了扯嘴角,还未开口就听到一道声音:「又见到晋王······华小姐了,可真是凑巧。」

这么明显的口误忍不住让人侧目,我转头就看到戚贵妃一身锦袍向我走来,脸上妆容精致,更显得容光焕发。

「确实是巧,似乎每次进宫都能见到戚贵妃呢。」我回答道。

戚贵妃一愣,马上恢复如常的笑容:「这就说明我和华小姐有缘分呢,难怪我第一次看到华小姐就感觉十分合眼缘。」

这示好也太明显了吧?

戚贵妃不在乎我的冷漠,继续说道:「我这个人向来有一说一,若是华小姐日后能常来宫里,就多去我那里坐坐,我也能多个聊天的人,在这宫里不至于太冷清。」

后宫那么多人却还觉得冷清?

我手指轻轻拂过手背,才开口:「说起来,我见戚贵妃也格外亲切,之前幸得贵妃相邀,不知今日可有荣幸去贵妃殿里一聚?」

戚贵妃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她的客套之词我会当真,当下也不好拒绝,就侧身领我一路前往她的宫里。

「华小姐这段时间都在忙什么?」路上为了不让气氛太冷落,戚贵妃刻意寻找话题。

「没什么,只是在追查害了我兄长的凶手罢了。」我淡淡的回答。

戚贵妃颇为惊讶地看着我:「这不是京兆尹应做的事情吗?怎么华小姐也插手进来?」

「官府查案处处受制,不如自己查起来更快,再说那刺客当时的目标可是我,我可不能这样放过。」我状似无意地开口。

戚贵妃呆了片刻,看着我的眼神有了几分探究,她说:「华小姐果然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手一瞬间握紧,连呼吸也保持不住顺畅了,就在我拼命掩饰自己的异常时,仲溪午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们怎会在一起?」

只见仲溪午的身影从远处出现,后面跟着一群公公。

戚贵妃极有眼力见地行礼,我僵硬着身体也行了一礼。

仲溪午的目光扫过我,看向戚贵妃:「你们是要去哪?」

戚贵妃恭恭敬敬地回答:「回皇上,臣妾方才偶遇华小姐,一见如故便邀请华小姐前去宫殿一叙。」

仲溪午眉目淡淡开口:「朕和华浅有事相谈,你先下去吧。」

戚贵妃并不见半点恼怒,笑脸盈盈地回道:「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戚贵妃的身影走远,仲溪午才看向我,目光多了些许柔和。

我这时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了口:「皇上在哪找的这么知进退的贵妃?」

这么不争不抢,这么恭顺贤良。

仲溪午眉毛挑了挑才开口:「你这是在嫉妒吗?」

心里烦乱,我也不欲多说,转身就想离开,仲溪午却侧身挡在我面前:「听说你来了,我放下公务就来寻你,怎么你一见我就要走?」

「皇上若是要见我,我在太后宫里待了一个时辰怎么也不见皇上前来?偏偏我刚和戚贵妃刚走到一起你就出现,这是什么缘故?」我后退一步开口。

仲溪午皱眉:「你是受了什么气吗?」

我深吸了口气冷静一下,才开口:「是我放肆了,请皇上恕罪。」

44

我无意多说便想绕过他,而仲溪午并没有就此让我走。

他跟着我,面容看起来的确有点疲惫,却还是勾唇浅笑着说:「浅浅,这段时间一大堆事都堆积着,我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来寻你,你就不要再推开我了行吗?」

宫人们早就很有眼力见地站远了,这种识趣的举动却刺痛了我的眼:「我以为那天我说的话已经够清楚了。」

仲溪午看着我,眼里并没有恼火:「我已经等了这么久了,不介意再多等你一些时间,等你能够接受我。」

「皇上,你总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我们之间可不是只要你情我愿就可以的。」我回道。

仲溪午的表情有些忍俊不禁,说:「你现在的意思是说一个皇帝想法简单?」

知道他故意曲解我的意思,我不再多言而加快了步子,他也不介意继续跟着我开口:「浅浅,你也是对我有意的不是吗?我知你一向忧虑过重,不过那日我说的话还作数,你可以随时转头来寻我。」

「我说过了不需要……」

「你现在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仲溪午打断了我的话,「浅浅,你只要知道我一直还在等你。」

迎着仲溪午仿佛能溺死人的眼眸,我只觉得心底发苦,最终仓皇而逃。

回了华府,我开始闭门不出,直到一直监视晋王府的侍卫传来了消息,说是看到一个人影出入晋王府,行踪颇为隐秘。

这人在和晋王府隔了一条街的地方才大意露出了踪迹,还好侍卫警惕,只觉得那人突然出现来的莫名其妙,才留意上了。

我当即就组织了浩浩荡荡的一队人马,出发前往东城山脚下——那里是唯一一处能离开京城而不受盘问的出口,也是侍卫口中说的那名黑衣人的去向。

不出意外的等了约半个时辰,就看到几个人影经过,只是都遮去了面容,我当机立断呵斥:「拿下。」

那几个身影似是没想过这里会有人守株待兔,于是慌忙之中乱了手脚。再加上我带的华府侍卫少说也有一百人,那四个人寡不敌众,渐渐落了下风。

其中一个黑衣人终于忍不住了,冲我吼道:「好你个华浅,你当真是要我的命吗?」

我充耳不闻,对偶尔路过的行人报以微笑:「我们家府里仆人逃了,是在抓逃奴呢。」

行人虽半信半疑却也没有插手,四个黑衣人身上渐渐带上了或大或小的伤痕,刚才那个黑衣人又开口:「华浅,诛杀他国皇子,这罪名你担得起吗?」

「皇子?」我掏了掏耳朵开口,「哪个皇子?」

那个黑衣人忍无可忍,终于破口大骂:「我是伍朔漠。」

我冷笑着扯了扯嘴角:「大胆奴才,使臣一行早就离开京城,竟敢冒充他国皇子,给我狠狠地打。」

伍朔漠就算武功高又如何?他们只有四人,还到不了以一敌百的程度。怪就怪他太大意,以为真的无人知道他的踪迹,所以才这般放松了警惕。何况在这京城里,他也不敢大肆张扬呼救,他的身份若是暴露,指不定就上升到外交问题了。我敢肆意抓人,他却不敢呼救,所以他才会捉襟见肘地落了下风。

一旁的侍卫长有些忧心,靠近我开口:「小姐,这闹得越来越大,恐怕会不好,若是惊动了京城里的……」

我不慌不忙地回道:「就是要闹大一点,我还嫌不够大呢。明日去宣扬一下,最好闹得人尽皆知,就说华府在山脚下抓了四个逃奴。」

侍卫长迟疑了一下,却不敢多言。

眼见那四人都去了半条命,我才开口叫停,命人将他们围了起来。

我靠近了些许才开口:「若是现在束手就擒,我便就此停手,咱们有话好商量,不然······不死不休。」

三个黑衣人一同看向中间那个一直说话的人,那人犹豫了很久,才丢掉手里的佩剑,侍卫一拥而上,把他们绑了起来,押到我面前。

我伸手挑开他的面具,伍朔漠那张脸就露了出来,看着我咬牙切齿。

我轻笑开口:「好久不见啊,大皇子。」

第二日,如我所料京城里传遍了华府追逃奴的事情,连仲溪午都派人来问了一下,我随便找话搪塞了几句,他也就不再过问。

柴房里,我坐在凳子上,伍朔漠全身被捆着丢在地上,看着如同一个扭曲的毛毛虫。

「华浅,我真是低估了你的狠辣程度。」伍朔漠瞪着我开口。

「狠辣?」我挑着眉头看他,「只许你宴会屠杀,就不许他人反抗吗?」

伍朔漠的面色变了变,开口:「你怎么知道的?」

我没有说话,走到他身边,把镯子扭成小刀,划开他胳膊上的衣衫,一道刀伤映入眼帘,明显不是新伤。

「山谷下面的人果然是你。」我手里玩着刀子开口。

伍朔漠盯着我开口:「我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是怎么知道的?应该说是牧遥出卖的你?」我歪着头看向他。

只见他面色一变,却又瞬间恢复如常:「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轻嗤一声:「可真是让人感动的深情啊,不知道牧遥知道了会不会感动呢?你说我给她送个什么礼物能让她一下子认出来是你,手指?耳朵?还是眼睛呢?」

我一边说一边转着小刀,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

伍朔漠被我气得双目通红:「你这个毒妇。」

我走到他面前蹲下来:「要不还是舌头好了,反正你这张嘴里也吐不出象牙。」

伍朔漠身子一退,躲开了我伸出去抓他脸的手,冲我吼道:「你有什么冲我来。」

我皱着眉装作不解:「我现在不就是在冲你来吗?我要割的舌头是你的,剁的手指是你的,戳的眼睛也是你的啊。」

我看过的小说里,华浅从勾栏里逃出来,变得有些神经质的黑化,我觉得应该就和我现在做出来的模样差不多。

伍朔漠闭上眼睛,似是在忍耐,许久之后才睁开眼看我:「华浅,你不是说我束手就擒就有话好商量吗?」

我收回了刀子,也收起了自己的笑脸:「你有给过我机会好好说话吗?」

「宴席上想杀了你兄长的……不是我的人。」伍朔漠不等我问,就先开了口。

「那是谁?」

「我不知。」

我轻笑一声:「也就是你的人里混了别的人?」

伍朔漠低了头说:「对。」

「那你行刺的原因是什么?」我眯眼开口。

伍朔漠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垂下了头,不再言语。

「你不说我也知道,反正你在我手里,我就等着看牧遥会不会来寻你。」

「你不要去惊扰她。」伍朔漠听到这句话才开口。

「凭什么?」我面无表情地回答。

「我和她……已经彻底两清了,所以你不要再因为我的事去打扰她了。」伍朔漠自顾自地说着,眼里全是自以为的情伤。

若不是还有些理智,我真想拿着刀子在他身上插几刀:「你们之间如何关我屁事?难不成你觉得我会为你的深情感动,成全你们这对苦鸳鸯?」

伍朔漠没被我的嘲讽激怒,他看着我开口:「你本来就知道原因不是吗?何必再去找她多此一问。」

我起身向外走:「问了才有谈判的理由。」

身后传来伍朔漠的声音:「你还真的是和以前大不同,难怪……她会有了危机感。」

我脚步一顿,没有回头,大步迈了出去。

接下来几天华府都不太平,每夜都有一拨人夜探,不过也不敢有太大动作,最终都是无功而返。

这也是伍朔漠的软肋,毕竟名义上他早就离了皇城,现在不管是他的人还是牧遥的人,都不敢大肆宣扬搜查。

自己等得无聊,又频频收到了戚贵妃的邀请贴,我索性就进宫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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