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朋友很漂亮,下午她说今天要开组会,晚上可能睡宿舍。
我丝毫没有怀疑。不一会儿,却在脚下的四季大酒店看见了她。
我万念俱灰地站在酒店的楼顶向下看,找到大门正上的位置,今天没有风,我的尸体应该正好可以落在门口。
再见了,我失败且无趣的一生啊。
我闭上眼,正要飞身跃下,一阵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翻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未知来电」,犹豫两秒,我接了电话。
「喂?」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张小宅,别跳。」
1
我万念俱灰地站在酒店的楼顶,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车和微如蚂蚁的行人,再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与卑微。
没错,就是卑微。
我的女朋友很漂亮,她叫魏雨。下午她说今天要开组会,晚上可能睡宿舍。我丝毫没有怀疑。不一会儿,却在脚下的四季大酒店看见了她。
即使亲眼看见她跟着那个男人进了房间,我仍不愿意相信。磨蹭了一个多小时,我来到酒店的天台,掏出手机给她打电话。
电话接通了,电话那边杂音很大,她鼻息很重地问我有什么事。
我从听筒里听到一阵吵闹的汽车鸣笛声,就问她在哪,怎么这么吵。她说在学校,导师正在给他们开组会,她是偷跑到外面接电话的。
我没说话,听筒里的鸣笛声还伴着呼吸的响声,她见我沉默,有些不耐地让我赶紧说事。
我有无数的话梗在喉间,临末却只问了句:「今晚还回来么?」
「不回来了,我在忙,先挂了……」最后「挂了」两个字她的声音在颤抖。
耳边只剩忙音,我看着楼底那辆一直在鸣笛的奔驰车,心里却还在卑微地替她开脱——
或许学校门口也有位同样暴躁的司机在按喇叭呢?或许那位司机按喇叭的频率也跟楼下这位一模一样呢?
也或许,有另一种可能……我的女友正在酒店房间的阳台接电话。
一定是那个男人,是他让魏雨接我的电话。在阳台也是他的主意,不然鸣笛声不可能这么清晰……
我一边冷静分析,一边心痛到窒息。我蹲下,拿起放在脚边的快递盒子,拆开,里面有一支未开封的注射器和一瓶淡黄色的澄清液体。
刚才磨蹭的这一个小时我也没闲着,从认识的一个走穴的麻醉医生那里,我买走了一次能买走的最大剂量的麻醉药。
带着这盒药上天台,我给魏雨打了刚才那个电话,如果她在电话中坦诚相待幡然悔悟,我便会扔掉药老实回家。
可惜,她没有。
少量注射这药会使人安心睡眠,心情愉悦,次数多剂量大则会令人上瘾。
由于严重失眠,我有时会给自己少量注射,以换取一晚上的安眠。这件事我没告诉魏雨,注射的时机往往是她留在学校做实验的夜晚。
我内心的焦虑和痛苦得不到爱人的抚慰,只能通过这种方式缓解。以往每次我都只注射一丁点,小心地控制着剂量。
但我内心深处也幻想过,如果加大剂量,或许可以在那种愉悦和安宁中离开这个世界,没有一丝痛苦。
这次,我照幻想中的那样,将瓶中所有药液全部抽入注射器里。虽然不清楚多大剂量会引起心脏骤停,但这么多应该够了吧。
我撸起袖子,将注射器的针尖顶在小臂露出的静脉上,针尖刺破皮肤,我身子下意识地一哆嗦,大拇指按着的活塞柄却迟迟推不下去。
张小宅,你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啊!跟父母闹僵又失去了工作,几乎和所有朋友都断了联系,现在连你视为心灵依靠的女友也背叛了你。
亲情、友情、爱情、事业……你已经一无所有了。不如离开吧,就这么离开吧,下辈子做一条富人家的狗,也比现在要好吧。
可是,为什么大拇指哆嗦得这么厉害呢?按啊,按下去啊!我突然发疯似地大叫起来,状若疯癫,然后瞬间失去所有力气,将针筒丢到了一边。
听说很多自杀者濒死前都会感到后悔,看来是真的,我知道大拇指迟迟无法推下去的原因,很简单,我怕呀,我怕死呀!
求生是生物的本能,自杀是在抗拒这种本能,很多人想死又怕痛苦,最后痛着痛着就去医院了,这说明他们内心深处还是有活下去的意志。
可恶,可恶,张小宅,你这个懦夫!鸣笛声骤停,我站起身,走到墙壁外沿俯身眺望,楼下那辆吵闹的奔驰车终于缓缓开走,我突然又有了一个想法。
魏雨和那个男人开的房间就在酒店大门正上方一列,他们现在又在阳台上做着爱做的事,如果我在他们头上一跃而下,他们会不会注意到空中坠落的我?
那个男人,看见从天而降的我可能会吓得瞬间瘫软,从此产生障碍;魏雨会惊慌地看见楼门口摔得血肉模糊的我,然后悔恨地恸哭起来。
人死为大,父母也会原谅我,他们相依着注视我的遗体,嘴里说着痛惜的话。
许久不联系的朋友们也会争相哀悼,他们会在微信朋友圈里统一队形写着「怀念最好的张小宅」,后面紧跟一个蜡烛表情。
我卑鄙地脑补着死后的一切,用幻想中亲朋好友的哀伤来满足自己。
我清楚地明白这样想是龌龊、下贱的,但我却无法阻止自己,因为似乎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自己是被别人在意着的,而不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而且还有一个好处,迈出那一步后,即使反悔也来不及了。26 层的高度,摔下去绝对十死无生,即使反悔也不过空中那两秒,疼痛也就那一下,闭一下眼就过去了。
没错,就这么干。我抬腿跨上墙壁的边沿,将重心缓缓移到两脚之间,慢慢站了上去,一时竟不敢向下看。我感觉两只腿在发软,但想起魏雨忏悔的表情,我的颤抖停止了。
我向下看,找到大门正上的位置,今天没有风,我的尸体应该正好可以落在门口。
再见了,我失败且无趣的一生啊。
我闭上眼,正要飞身跃下,一阵不合时宜的手机铃声却响了起来。
翻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未知来电」,犹豫两秒,我接了电话。
「喂?」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张小宅,别跳。」
2
虽然心中隐隐有所猜测,我还是问道:「你是谁啊?」
「呃,虽然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确实是十年后的你——」
「麻烦你等下,」我打断他的话头,「你知道我在哪里?」
「嗯,我知道。你现在正站在四季酒店的顶楼天台,如果不是我打给你,你就会跳下去,然后摔得粉身碎骨。」
「那我为什么要跳下去?」
「因为魏雨劈腿了。」
「嗯,好吧,我相信你。」
电话那边顿了一下,有些诧异道:「不再问点别的么?」
我苦笑道:「你若真是未来的我,就应该知道我现在是什么状况,我已经一无所有了,你骗我又能得到什么呢?」
未来的我笑道:「其实你也不用如此悲观,因为事情马上就会出现转机,未来的你,也就是我,现在过得很好……大哥,你先从墙沿下来,我怕你脚下一滑,那咱俩就都没了。」
我被他语气中的轻松感染,听话地从墙边走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奇心暂时占据了主动,我期期艾艾地问道:「未来的我……真的……过得不错?」
「是啊,你走起来了大兄弟!」未来的我说出的话让我振奋起来,「还记得你落到这步田地的源头是什么吗?」
源头?曾几何时,我和魏雨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励志情侣。我们是大二的时候在一起的,同乡的我们来到大城市求学,两人都十分珍惜对方的乡音。
本科毕业时,我选择了就业,魏雨则读了研,但那仍不是我们感情破裂的源头。
就业后的我有了工资,不仅供魏雨深造,还帮她分担她家里的压力。魏雨也很感激我,我们商量好等她一毕业就结婚。
真正的源头是两年后,魏雨读研二,我却失业了。
「魏雨之所以外遇,还不是因为在你身上看不到希望,」未来的我说道,「自从公司倒闭,你成了无业游民,就再也提不起生活的热情。」
「你应该知道,这不是我的错,」我嗫嚅道,「至少不全是。」
未来的我叹了口气,感慨道:「男怕入错行。」
我本科读的专业是某个跟工程相关的传统行业,非常小众,一些基础性工作的门槛不高,即使是没读过大学的中专生也能很快上手。
毕业后很多同学都选择了读研,正是因为考虑到竞争力不强,想要深造。
深造的趋势无非是将传统专业领域与计算机最新发展的技术——例如 AI、深度学习等领域结合,这样的硕士读出来,几篇 SCI 在手,不说转业,至少找份稳定的工作是没问题的。
我当时也拥有保研资格,即使学费全免,但三年的生活费仍然需要家里来出。魏雨的家里比我家困难,如果我读了研,她只能回老家找工作。于是为了两人的未来,我选择了就业。
因为这件事,父母跟我闹翻了,他们恨铁不成钢地质问我:「家里省吃俭用供你上大学,也供得起你读研究生,现在明明有更好的机会在眼前,为什么不往上爬一爬?」
因为爱情,这话我只能在心里说。
父母失望了,临走之前只说:「照顾好自己,以后不要回来了。」我沉默地目送他们离开,心想等以后混出头,娶了魏雨,开着小轿车回家过年,那时不管什么矛盾都能冰释前嫌。
于是我拼命工作,放假加班是家常便饭,最初我确实挣到一些钱,我看着银行卡的余额缓慢增加,心里满满的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可没想到好景不长,随着技术的更新换代,我那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工作内容逐渐被机器取代,整个行业都面临着时代浪潮的冲击。
最终就是无数小企业的衰败、破产、倒闭,这些小企业中,就包括我所在的公司。
跟我一样原因失业的人还有很多,我的同学大鹏情况跟我差不多,他托朋友在酒店找了一份帮客人提行李的工作——就是这家四季大酒店,我今天本来是来找他的。
什么?你说本科毕业的大学生给人提行李丢人?得了吧,我连提行李的活儿都找不着。
「未来我是怎么走起来的?我转行了?」我问道。
未来的我沉吟片刻,答道:「具体的不能多说……实际上,未来会有一些新兴产业出现,恰好与你的专业对口,你马上就会顺着这股潮流,得到比以前好得多的工作。」
听到这里我的心安定大半,犹豫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问道:
「那,她,魏雨,怎么样了?」
「哈哈,憋不住了吧,我还在猜你什么时候问呢,」未来的我毫不留情促狭过去的自己,「你看手机屏幕——」
我下意识照做,将手机从耳边放下举到眼前,上面竟然开始自动播放视频。
视频里的魏雨身穿粉红色的裙装,妆容美得让人窒息,她曲腿坐在沙发上,脸上荡漾着被幸福滋润的神采。旁边穿着职业套裙的女人举着话筒,对魏雨说道:
「您好,您就是张小宅先生的妻子——魏雨女士么?」
我的心脏瞬间收紧,接着就听到那声犹如天籁的回答:
「是的。」
魏雨粉颊含笑地点点头,刹那间,我的心中瞬间涌上抑制不住的狂喜,几乎激动到想要原地跳起来。
「您好,我是《津城日报》的记者,您的先生最近在专业领域取得了非常了不起的成就,我们报刊想了解一下他的家庭,能请您回答我几个问题么?」
「当然可以。」
「那就冒昧了……首先,您和张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最初是在学校,那时我还在读书,并没有经济来源,我先生他不仅资助我完成学业,还帮助我照顾家里,我一直都十分感激他。」
我欣慰不已,尽管魏雨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但她心里还是知道我的好。
「听说您先生是您的初恋,这是真的么?」
「嗯,」魏雨的声音透出些许羞涩,「我相比其他女孩开窍比较晚,也许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吧……第一次谈恋爱就是和他,我还是挺幸运的。」
我也很幸运,魏雨,你也是我的初恋啊!可你为什么……难道你是被那男人逼的?我边听边胡思乱想起来,胡乱抹了抹发酸的鼻子,眼泪在打转,我却舍不得眨眼,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微小的瞬间。
「呵呵呵,好幸福啊,听说你们有了两个孩子?」
「是的,两个小天使去年降临在我们家,正好一男一女,男孩叫——」
视频播到这里突然断掉,我心急地「喂喂」了半天,未来的我的声音响起:「别喊了,耳朵都快震聋了。」
「男孩叫什么啊?」我焦急地问道。
「不要着急嘛,你以后会知道的。」未来的我得意道。
「刚才你看到的就是记者采访魏雨的视频。我想告诉你的是,魏雨未来一定会成为你的妻子,你也注定有所成就。现在放心了吧?」
「嗯嗯。」我像哈巴狗一样点着头,现在的我已经完全不想死了,甚至还为刚刚差点错失美好前程而感到后怕不已。
「我知道你下午来酒店本来是想找大鹏借钱,回去吧,你借不到的。」未来的我洞悉一切地说道,「上次你借的都没还他,而且大鹏母亲正病危,他比你还需要钱。」
「病危?很严重么?」我吃惊道,这件事我还没听大鹏提起,刚才我的脑海全被魏雨的事占满,没跟大鹏聊几句就上了天台。
「很严重,需要换肾,总共大概要几十万,也许以后看起来并不多,但现在的大鹏拿不出这笔钱。」
听到他这么说,我心里很难过,大鹏是我唯一还称得上要好的朋友,我们同样经历了失业的洗礼,因此非常能理解对方的处境。
如果可能,我真想帮他一把,可惜现在的我没有这个能力。
「魏雨那里……你暂时原谅她吧,这次劈腿就当没有发生,以后也不要跟她谈起这件事。你那么爱她,应该能做到吧,反正她最后还会回到你身边。」未来的我继续劝道。
我艰难地点了下头,既然拥有她的未来,那这次我就选择原谅。我下定决心不再多想,揉了揉发麻的双腿,用力站了起来。
我一边朝着离开天台的铁门走去,一边跟未来的我道谢:「感谢你,未来的我,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你救了我的命。」
未来的我哈哈一笑:「哪里,救你不就是救我自己嘛。」
我轻笑一声,看见被我扔在一边的装着麻醉药的注射器,随口说道:「真险啊,你应该在我打针那时就打来的。」
未来的我回应道:「打针?生病了么?你可要注意身体啊,未来可是有大把的幸福生活等着你去创造呐!」
我猛地停下脚步。
3
「嗯?怎么停下了?」电话那边传来疑惑的声音。
我四处张望,问道:「你能看到我这里的情况?」
「通过你手机的摄像头,而且仅限电话接通的时候,」他再次催促我离开,「如果对未来科技感兴趣的话,你可以回家找个舒服的地方坐下,我们慢慢聊。」
我不理他的提议,继续问道:「跳楼之前,我本来要做什么?」
「怎么突然问这个?」
「回答我。」
可能察觉到我语气中的生硬,他斟酌了片刻,说道:「十年前的细节我记不清了,那天你……本来想找大鹏借钱,就去酒店找他,没想到遇上了魏雨和她导师……」
我瞳孔一缩:「然后呢?」
「然后你就突然想不开,上天台想要跳楼,跳之前你给魏雨打了通电话,电话里的魏雨依然在骗你,你悲伤之下就站上了墙沿,要不是我在关键时刻给你打电话,你就……」
「哦?」我将尾音拖得很长,「我说那个男人很面熟呢,原来是魏雨的导师啊……我刚才可是完全没认出来,那未来的我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啊哈哈,以后她会告诉你的。」他明显愣了一下,但仍然保持着镇定。
「是么,可是刚刚你不是还劝我不要跟她提起这件事么?难道是她自己提的?」
「呃……对,她是,她——」
我打断他,快速说道:「你还记得我一直靠打药物助眠的事么?」
「当然!」见我主动转换话题,他似乎很高兴,「不过放心,未来的你已经戒掉了这个坏习惯,现在我每天晚上都睡得很好。」
「呵呵。」我笑得很冷,「那你就应该还记得,在站上墙沿之前,我本来打算给自己注射满满一大管药去另一个世界,跳楼只是我临时起意的想法。」
「……」
在他狡辩之前我补充道:「别用忘记这种借口,这么重要的细节,我可不相信我真会忘掉。你刚才可是对打针这件事只字未提。
「所以,你是谁?」
电话那边沉默了,过了整整一分钟都没人说话,就当我以为不会再有人回答时,一个女人突然没好气地骂道:
「上天台不跳楼给自己打药,你脑子有病么?」
我被她骂懵了,一时无语,那女人倒是自顾自地说道:「调查组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这个月的薪水还想要么?」随后电话那边传来嘈杂的人声,好像是在道歉。
「你……你们到底是谁?」我越来越摸不清头脑了。
那女人冷冰冰地说道:「我就直说了,张小宅先生,我这里确实是十年后的世界,但这里却没有什么未来的你,你在十年前确实从楼上跳下来摔死了。」
「我们调查了你所有的情况,包括你的家人、朋友、还有跳楼的原因。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连女朋友出轨的情夫是谁都不知道。」她轻蔑地说道。
「麻醉药的事情我们了解一点,但并没查到你当天竟然也携带着……唉,也不能全怪调查组,毕竟这件事影响巨大,很多细节都被官方隐藏了。」
「影响巨大?」我注意到她的用词,有些费解。
「是的,你也许很奇怪,不过是一个被戴绿帽的倒霉蛋跳楼,能有什么巨大影响,」她的语气十分不客气,「但你千不该万不该,选择在那一天的那个时候跳下去。」
「我不明白……」我傻傻地听着。
「十年前的那一天下午五点三十一分,某个国外大财团的家族千金从落脚的酒店出发,准备去和津城市领导商谈某项目注资的事情。
「没想到当她在众人簇拥之下走出酒店时,一个白痴从天而降,狠狠砸到她的身上。」
我惊呆了,完全说不出话来,天方夜谭的故事还在继续:
「这位千金名叫露西,是家族新生代的独女,她有四分之一的中国血统,来津城是父母给她的历练。
「没错,对于资产雄厚的大财团来说,津城市政府都十分看重的投资仅仅是给家族子弟的一次历练而已。」
「露西身边几乎全天有训练有素的保镖环绕,她虽然出身高贵,但并不喜欢排场。明明可以包下整个酒店,那样你就不会出现在酒店天台了。但她没有,她更喜欢人来人往的感觉。
「愚蠢的露西小姐没有想到,会有一个更加愚蠢的男人从她的头顶砸下来。事件结果就是两人均当场死亡,这次招商引资自然以失败告终,不仅如此,市领导们还要面对大财团的迁怒。
「事件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由于该财团的能量很大,最后甚至发展到国际纠纷的程度……」
我感觉思维已经跟不上她的话了,赶紧揉了揉发痛的额头,自言自语道:「不会吧,我只是想死而已……」
「哼,请别说这种幼稚的话。世界上每年都有不少被自杀者砸死的人。既然概率这么低的事情都发生了,被砸死的是个大人物也不是不可能吧。」那女人严肃地说。
「张先生,我不想评价你的行为,那没有意义,接下来请你听好我的话。
「我们是研制出一种能够影响过去的仪器,它允许我们以打电话的方式穿越时空。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拯救露西小姐的生命。」
「等等,这太科幻了吧。」
女人没理我,继续解释道:「你可以把现在经历的一切看成虚幻的投影。
「我们会演变投影世界的发展,如果十年后的投影世界与我这里的现实世界之间的变化在可接受的误差之内,那我们就会将投影世界变为现实。」
怕我理解不了,她又说道:「你可以理解为:能不能改变未来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只有我们审核通过,未来才会改变。」
「不,还是说不通,」我努力地理清思路,「如果照你所说的,为什么不直接打给露西本人?」
「喂,你以为改变过去是这么简单的事么?罢了,就简单跟你说说吧。」女人不情愿地说道。
「改变过去最忌讳的,就是看似微小的变化所引起的蝴蝶效应。我们最基本的原则,就是冒最小的风险,用最小的代价来改变事件的走向。在本次事件的评估中,你就是最小的代价。」
「我?」
「是的,张先生。人类社会虽然标榜着生而平等,每个生命都同样重要,但实际上每个人在世界上都是有权重的。世界上像你一样悲惨的家伙有成千上万,可大财团的独生女只有一个。
「你的生命相对于露西小姐来说一文不值。抱歉,如果这么说你觉得难听,我就换个说法。」她慢悠悠地说道。
「假设我们直接跟露西小姐通话,她虽然会活下来,但也一定会知道『超时空来电』的秘密。
「对于一个二十多岁就代表家族经商的女孩来说,这个秘密就像是一份难以抵挡的诱惑,它可能会影响以后家族的投资方针。
「很多企业和公司,以及他们的员工、员工的家庭……无数人的命运都会改变。
「但你不一样,你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家伙。不管你是死是活,没有多少人会受到影响。」她的话异常刺耳,但我却无法辩驳,因为我也是这么想的。
「露西小姐的家族斥重金实施了这个计划,我是这项计划的主管,刚才跟你通电话的是我的下属,他通过变声器模仿未来的你阻止你跳楼,但你却在不该聪明的时候犯了聪明。
「你所有的信息我们几乎都了如指掌,甚至包括你不知道的。」
那女人机械地汇报道:「你女友出轨的对象确实是她的导师。那男人名叫徐山山,加拿大的海归,年纪轻轻就发表了不少成果,刚回国就成了副教授。
「他父亲是领域知名的专家,徐山山发表的大部分成果都出自他父亲的实验室,也就是俗称的『学阀』。」
我想起魏雨考研前说联系上一位年轻的老师,当时没有多想,但没想到年轻到可以谈师生恋的程度。
魏雨研一时曾抱怨导师给的压力大,后来渐渐不说了,原来是通过别的方式发泄掉了,呵呵。
这位主管女士的话有理有据,我找不出什么纰漏。我走到墙沿边,扒头向楼底望去,几辆低调而奢华的黑色轿车正停在酒店大门口,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等一下,好像有哪里不对。我突然拿开点手机看了眼屏幕,上面显示时间是五点三十五分。
主管女士似乎已经猜到我想说什么,径直说道:「十年前你跳下去的时间确实是五点三十一分,因为这通电话,这个事实被改变了。
「但改变不仅是单方面的行为,『历史』也会通过改变一些事实来修正这些改变。」
我又被绕晕了,主管女士举例子道:「你可以把历史想象成一条湍急的河流,我们所做的就像是在河流上钉木板。
「历史会想法设法冲刷掉这些木板,将改变的历史尽可能地恢复成原来的走向。
「而拯救露西小姐就相当于通过木板改变河流的走向,钉得木板少了,河流依然会按照原来的轨迹奔流下去,钉得多了也不行,河流会拥堵,甚至决堤!
「现在你那里是五点四十分,露西却还没离开酒店,这显然是历史已经在干预了。如果你跳下去,大概率还是会砸死露西小姐。
「历史会把露西出酒店的时间修正到你跳楼那一刻,就算你换个地点跳,还会有什么意外发生。除非你等到露西离开,这种程度的因果即使是历史也无法修正。」
「你怎么知道露西什么时候离开?」
「投资会议定在七点,露西小姐最晚六点从酒店出发,历史所能做的就是将她的出发时间修正到最后期限。
「也就是说,只要你在那里老实待到六点,等露西离开,我们的计划就成功了。」
听到这里,我盘腿席地而坐,说道:「好吧,我会照你说的做。可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这些呢?」
「呵呵,你觉得对于那时的你来说,『未来的你过得很好』和『跳下去会砸到人』,哪种理由会让你更愿意相信我们?如果我上来就把事实告诉你,你听不听完都还两说,况且……」
「况且什么?」
「没事,换个话题吧。」
4
我很讨厌别人话说一半,而且我此刻很想找人聊聊天,就继续问道:「你们有这种逆天的技术,为什么不去拯救世界?比如说在地震洪水发生之前,告知群众去避难?」
「你的想法很好,可惜我们用的是科技,不是神力。」女主管的话中满是嘲讽。
「每次『超时空呼叫』,都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即使在十年后,也只有露西家族这种背景的财团能够支付得起。你真以为随便是个人都能穿越过去?
「无论什么时代,最先进的科技永远是给金字塔顶尖的那批人享受,像你这种人,就不要做梦有什么『未来的我』帮你改变人生。
「不仅如此,改变世界也是有极限的。这个极限要从多方面衡量,其中最难以改变的变量就是人的性命。
「每次穿越,能改变的生命变量最多为一条,也就是说,最多只能救一个人,其代价的高昂决定它根本无法普及。」
我听得眉头一皱,若有所思。我站起来观察楼下,黑色轿车依然停在门口,露西还没走。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我认真地对着听筒说道,「刚才『未来的我』说的话,全都是假的么?」
「大部分是。」
「那『未来会有适合我的新兴产业』这部分呢?」我满怀希冀问道。
女主管轻而易举地击碎了我的幻想,她毫无感情地说道:「假的,从你决定不继续深造开始,你就已经被时代淘汰,十年后的大学里已经没有你这个专业的学生了。」
「呵呵,那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我自嘲一笑,说道,「你打电话来只是劝我『别跳』,却没告诉我『怎么活』。」
「抱歉张先生,我们真实的用意是想让你『晚点跳』。」女主管冷漠地说道。
「一开始劝你别跳只是怕你不相信我们,现在既然说开了,那也不需要掩饰了。
「我们希望被改变的那天也有跳楼事件的发生,与原来的历史越相近,后续的操作就越容易成功。」
「也就是说,你让我六点之后继续去跳楼?」我面无表情地问道。
「那样再好不过了。」
「呵呵呵。」我阴郁地怪笑着,心情几番大起大落,希望破灭后的余烬被什么东西点燃了。
是什么呢?是这个女主管话中毫不掩饰的傲慢?卑微已久的我感受到一种久违的情感,那就是愤怒。
「主管小姐,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我抬起腿,再次踩到墙沿上,腰部用力跨了上去,这次我的腿一点也没软。
我缓了口气,平静地说道:「既然我的未来还是毫无希望,那我为什么还要听你的?」
女主管愕然:「为什么?你想杀人么?跳下去你就相当于杀人犯。」
「你可能太高估我了,」我还她以轻蔑的语气,「当一个人连自己的生命都不在乎,你怎么还能要求他在乎别人的?说到底,那个露西,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吧!」
「何况……」我突然发神经似地大声道,「露西多幸福啊!家里这么有钱,应该有大把舔狗跟在屁股后面献媚吧!什么失业,什么求学,她应该从没有过这些困扰吧!
「想换个肾随时就有大把的肾源,也不用担忧区区几十万的手术费。就算是死了十年,仍然可以用钱改变历史复活。
「真好啊,这就是富人啊,随手散出去的一点零头就抵得上我在这破城市里打拼十几年了,真好呐……太他妈好了!
「我啊,就像你说的,是个可有可无的人。跟露西的命相比,我的生命的确没有什么价值。如果我死了,不知道有没有人会难过。
「你看不起我对吧,我听得出来,你就是看不起我。电话那边的你肯定是一副抬着鼻孔一脸嫌弃的样子。」
「你多想了。」
「少他妈的看不起人了!」我额头青筋直冒,朝电话吼道,「该死的有钱人!你是不是觉得可以随意操控我的生死?反正我也没希望了,如果能在最后用我这条烂命恶心你们一下……」
我情绪激动,右脚悬空,眼看就要迈出那一步。
然而她说轻飘飘的一句话立刻将我的怒火浇熄:「张先生,在十年后,你的父母依然健在,他们生活得很不容易,但还算健康。」
我愣了片刻,把脚缩了回来,心头涌上一股深深的无力。
女主管依然是那副冷淡的腔调,似乎我刚刚的失态从未发生过一样。她淡淡地说道:
「我说过,每一次『超时空呼叫』都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既然如此,我们肯定是做好了相当完善的准备工作才打给你的。
「据我们了解,你不是置亲情于不顾的人。看你现在有些激动,我来替你权衡一下利弊吧。
「你有三个选项:选项一,也是我们最推荐的,那就是老实地等在那里,等到露西小姐离开,你跳下去摔死。
「这种情况跟原来的历史最相近,我们后续操作难度也最低。你也能得偿所愿,结束你这无聊的一生。我们还会匿名给你还在世的父母一笔抚恤金,足够他们安享晚年。
「选项二,也就是我们一开始劝你的,放弃自杀,从那里离开。这种情况由于历史被改变,没有跳楼事件的发生,我们的工作会难做一些。你则继续过你无聊的人生。
「跟据我们对你的了解,你以后依然会一无所有,说不定最后还会在某座高楼一跃而下。
「而且由于你什么也没付出,我们不会给你父母经济补助,说不定未来的你还活着呢,你自己想办法赡养他们吧。
「选项三,就是跟我们对着干,你可以现在就跳下去,历史会重演。你和露西小姐都会死。
「我们的任务失败,数以亿计的经费打水漂,我和项目组的同事会被问责,没有人会有好下场。这些损失你父母肯定无法弥补,但他们肯定会成为很多人宣泄情绪的对象。
「好了,张小宅,相信智力正常的人都知道该怎么选。老老实实听我们的话,不要再有多余的想法了。」
我望着蓝天,头脑已经彻底冷静下来了。我感觉到一种无奈,似乎我的所有反应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想想也是,他们花了这么大的价钱打这个电话,又怎么会给我胡闹的机会呢?
我心灰意冷,看了眼手机时间,五点四十一分。
我再次走下墙沿,对话筒轻声道:「最后能不能告诉我,未来的魏雨……怎么样了?」
「你真的想知道?」
「嗯,」我的语气不再强硬,而是透着一股恳求,「我会听话的,等露西走了我就会跳下去,所以告诉我吧,我只是想知道,她过得好么?」
电话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女主管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知道对你反而是好事……算了,我就把刚才没说完的告诉你吧。
「其实,刚才你看到的视频,我们做了一点处理……」
什么意思?我顿时愣住。
「让你看一下原版吧。」女主管话音刚落,我的手机又开始自动播放起视频,我连忙把屏幕横过来观看。
还是刚才的布景,豪华的演播厅,粉红裙装的魏雨和主持人,但她们的对话却让我如坠冰窖。对话的内容几乎没变,变的只有主人公的名字。
「您好,您就是徐山山先生的妻子——魏雨女士么?」
「是的。」
「您好,我是《津城日报》的记者,您的先生最近在专业领域取得了非常了不起的成就,我们报刊想了解一下他的家庭,能请您回答我几个问题么?」
「当然可以。」
「那就冒昧了……首先,您和徐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最初是在学校,那时我还在读书,并没有经济来源,我先生他不仅资助我完成学业,还帮助我照顾家里,我一直都十分感激他。」
不对,不是他,是我资助你读的研究生,是我照顾的你家里。我牙关紧咬,双眼发红,死死盯着视频中云淡风轻说出这些的魏雨。我不明白,她是怎么违背自己良心说出这些谎话的。
「听说您先生是您的初恋,这是真的么?」
「嗯,」魏雨的声音透出些许羞涩,「我相比其他女孩开窍比较晚,也许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吧……第一次谈恋爱就是和他,我还是挺幸运的。」
不对,为什么要撒这种谎?你的初恋明明是我!他才是第三者!不对,不对!我拼命忍住想要砸烂手机的冲动,继续往下看。
「呵呵呵,好幸福啊,听说你们有了两个孩子?」
「是的,两个小天使去年降临在我们家,正好一男一女。」
不对,不对,停下停下停下停下停下——
「男孩叫徐木,女孩叫徐娇。」
「够了!!!」我大叫起来,痛苦地捂着头。我的心脏像是被放到火焰里炙烤。
即使被魏雨背叛,我也从未怨恨过她。我认为一切都是我太无能,所以她才会投入那男人的怀抱。我相信她是爱我的,当她看见我的尸体,一定会忏悔、会流泪,会记起我对她的好。
可是,这个视频让我明白,原来卑微到了最后,连痕迹都不会剩下。我放弃了自己的前途,换来的是她成为别人的新娘?这世界为什么这样对我?!
我恨魏雨,从这一刻开始。如果视频是必然会发生的未来,我赌咒一定不会让它发生!那视频里的每一秒每一帧和她脸上的每一个幸福的笑容,都是在鞭我的尸,挫我的骨!
「是你自己要求的,出于人文关怀,我也不想让你在最后的时光还要面对现实。」女主管话中透着几分怜悯。
我抱着头蹲在地上,几十秒后,我说道:「刚才,你说只有三个选项,对吧?」
「是的,事到如今,你不会还——」
「也许,还有第四个选项。」
我撂下这句话,然后干脆地挂断了电话,既然都是死为什么不干脆搏一把。
我站起身,捡起地上的针剂,朝着离开天台的门跑去,一边又拨通了大鹏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才接通,那边传来大鹏低沉的声音:「喂,小宅,不是兄弟不帮你,我现在实在没钱借你,我妈住院了,要——」
「想不想凑齐你妈换肾的钱?」我干脆地打断他。
电话那边沉默了,我飞快地下楼梯,眼中闪烁着疯狂。
「你现在立刻去十四楼,按我说的做,是兄弟就信我!」
和大鹏在十四楼汇合后,我找借口敲开了徐山山和魏雨的房门。
魏雨的脸上还带着红晕,见到我之后只是惊讶了片刻,便蹙起眉毛,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你都发现了?那我们就分手吧!」
话语间没有丝毫的愧疚。
一旁的徐山山也是一脸倨傲,抬起下巴看我,好像再瞧一条灰溜溜的野狗,「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你能给她幸福吗?」
凭什么我活得小心翼翼,这些道德低下,以势压人的人却能顺遂一生!我强压下心底喷涌而出的愤恨低声下气地赔着笑,不动声色地接近他们,偷偷拿出了我随身携带的针剂。
5
迅速做完一切,我喘着粗气,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上面显示着时间,五点五十七分。
总算赶上了……此刻我站在酒店的一楼大厅,一边紧盯着电梯,一边紧紧攥着手机。当手机铃声再次响起,我几乎在响铃的瞬间就按下接听。
「你想干什么啊?!」女主管头一次用气急败坏的语气说道,「知不知道为了重新打通这个电话,我们又烧了多少钱?等等——你现在在哪里?」
「好好看着。」我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把手机斜靠在装饰的盆栽边,让摄像头能够清楚地照到门口。
我刚摆好手机,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一个衣着华丽的外国金发少女在两个女保镖的护卫下走出电梯,她的高跟鞋踏出「嗒嗒嗒」的声响,一步一步朝着大门走去。
我快走两步到她们前面,装作也要从大门出去,门外停着的黑色轿车边站着五六个穿黑色西服的男人,其中一人拉开车门,恭敬地等待主人上车。
最关键的时刻到了,我控制着步速和心跳,从电梯到大门这段路只有十几秒,我却像走了几个世纪。
终于,我走出了大门,与此同时,我低声且快速地对着藏在衣服里的对讲说了声:「放。」
他们开的房间在 14 层,按每层 3 米算,距地面大概 40 米左右,照自由落体的公式计算,下落时间约为 2.8 秒。
我在心里默数两个数,然后突然转身,朝着一脸惊讶的金发少女奋力一扑。
由于事发突然,她身旁的两个保镖并没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我将少女扑倒。
还没等她们上来发难,少女原本要经过的路上传来两声像汽车爆胎的一样的闷响,还伴随着玻璃破碎的「哗啦」声。
时间仿佛停滞了。
两秒之后,周围的人群发出尖叫声,他们显然看清了高空坠物的真面目——一对男女,他们皮开肉绽地倒在血泊中,画面十分血腥。
门前立着的黑衣保镖们如梦初醒地快速朝着金发少女围拢而去,将我毫不留情地推到一边。路人立刻拨打 110 报警,更多胆大的则是围拢上来,有的还拍起了照。
我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魏雨的脸朝着地面,这样至少不会被好事者拍到。她的身体像断线的木偶一样扭曲着,姣好的身体变成了没有灵魂的皮囊。
无论生前多美,死去之后就只剩下恐怖,没看见围观群众中有两个已经跑到一边吐了么。
这时,金发少女在黑衣保镖如临大敌的簇拥下朝我走来,养尊处优的生活使她娇艳如花。她十分可爱地捂着胸口,朝我问道:「你是怎么察觉的?」
我发觉她的中文很好,忙装作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回答道:「可能是直觉吧,后颈一凉,就下意识反应了。」
「小姐,我问过酒店了,这对男女是下午来开房的,那个房间正好在大门正上方一列。
「阳台的护栏断了,他们掉下来之前应该正在阳台做那事……要不要深入调查一下?」一个彪形大汉凑过来问道。
看到两具尸体都不着寸缕,少女显然脸红了一下,随即摆摆手道:「不用了,从没听说过这么奇怪的暗杀方式,应该只是个意外。在人家的地盘上,我们不要太计较了。」
然后她转头望向我,感激地说道:「先生,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要不是你,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我叫露西,你叫什么名字?」
「张小宅,露西……小姐,你的中文很好。」
「谢谢,我的奶奶是中国人,对中国还是蛮熟悉的,」她颇有些自豪地说道,「如果可以,晚些时候可否请你吃个饭,我想郑重地表达一下我的谢意。」
「不用了——」
「请不要推辞,张先生,」她抢着说道,「我受过的教育不允许我怠慢一位刚刚拯救我生命的先生。」
「既然如此……」我快速地报出一个我一辈子也挣不到的数字,附带上我的银行卡号,「我猜你应该很有钱,如果你觉得你的命值这么多钱,就用它们作为谢意吧。」
露西眼中的感激之情慢慢消失,脸上虽然还挂着礼貌的笑容,但没有一丝笑意。
她点了点头,侧过身对着手下说了两句,又对我说道:「再次感谢你,先生,你的愿望会得到满足。我还有事,失陪了。」说完就带着一大群人转身离去。
警车和救护车相继赶到,魏雨的尸体被盖上白布推上车,我呆呆地望着救护车远去。
回到酒店,里面正乱成一团,服务人员正在手忙脚乱地安抚闻讯赶来的住客们。我悄悄走到盆栽边,拿起手机接听。
「这就是你的第四个选项么?」女主管冷冷地说道。
「没错。你觉得如何,露西小姐?」
她顿了顿,没有否认,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没有证据,只是瞎猜。」我坦然道。
「你在阐述改变世界的极限时曾说过——『每次穿越,能改变的生命变量最多为一条』。如果这是真的,选项二就不成立。
「你说过我和露西两个人都死了,如果我不自杀,改变的生命变量就是二,你们的行为和目的就自相矛盾了。
「你们不可能做这么蠢的事,所以要不就是你在生命变量的规则上撒谎了,要不就是你在死亡人数上撒谎了。
「也就是说,我与露西两人之间可能有人还活着。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我估计我应该是凉透了,但如果砸到的位置不致命,露西还有可能活着。
「如果她还活着,那你们又为什么大费周章地改变历史呢?也许是她受了什么无法痊愈的损伤。
「如果这种损伤不会影响她正常交流,我想她一定希望亲自打这个改变命运的电话。而且你对我的恨意,即便是跨越时空也感受得到。」
女主管——露西缓缓说道:「十年前我被你砸到背部,医生全力抢救才捡回一条命。
「我在床上瘫了十年,十年后的科技虽能让我复原,但要依赖冰冷的机械。我不想那样,我要用自己的腿站起来。
「这个项目是我央求父亲开展的,最初的目的只是为了阻止我出事,可事到如今已经牵涉到多方的利益。
「如果失败了,父亲可能会被董事会除名。所以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你懂么?」
「我懂,所以我也拿出了诚意。」我淡淡地说道。
「你的受伤被规避了,跳楼事件也发生了,死亡数由 1 变为 2,维持在极限之内,这结局不是很完美嘛!我承认事情是比以前复杂了一点……」
「混蛋,我没叫你去杀人!」露西愤怒地打断了我,「有关于魏雨和徐山山的历史全部都会被修改,你知道这会给我们添多少麻烦吗!」
如果露西谴责我没有人性,我心里或许会好受一点,但她只是怪我给他们「添了麻烦」,我努力振作精神,用嘲讽的语气说道:
「你说过的,人都是有权重的。那两条命的权重加起来,依然远远比不上你吧。他们——我们这些普通人的命,跟你的比起来根本毫无价值,不是吗?」
露西不说话了,我接着道:
「放在以前,我根本无法相信,为了几十万的救命钱,我可以在五分钟内说服身家清白的朋友帮我杀人。
「当人连死都不怕了,你根本想象不到他能做到多么可怕的事。」我自言自语地说道。
「他们俩应该不会觉得痛,我给他们注射了药,他们是在睡梦中被大鹏丢下去的。」
「是我们小看你了,杀人犯先生。」
「呵呵,放心吧,我没对这个时代的你另有所图,只是找她要了一笔钱,顺便教给她人类的贪婪和丑恶,你不会在意吧?」
露西重重地哼了一声,没理我。
「还有,栏杆是我让大鹏弄坏的,难免会留下痕迹,两具尸体中的药,警察调查的话根本遮掩不了,酒店的监控,这些都要拜托你们想办法了。」
露西嗤笑道:「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我不觉得,但我认为这件事作为意外在这里终结,对你们也一样有好处。
「你也不希望我作为杀人犯登上明天的报纸吧,那样又会凭空产生好几个偏离原来历史的大新闻。息事宁人,是我们共同的愿望。」
电话那边传来嘈杂的讨论声,说的应该是英文,语速很快我听不懂,只好耐心地等待着。
等待的时候,我看着大堂中的半身镜,镜中的人脸上展露出一种特殊的心情。那应该就是我一直想在魏雨脸上看到的忏悔,没想到我竟然在自己的脸上看见了它。
过了一会儿,露西开口道:
「我们会评估被改变的历史是否符合我们的利益,如果审核不通过,你依然只是历史的幻影罢了。」
「但如果通过了,我就买得起房子了。」我有些疯狂。
「哼,永别了,张先生,衷心希望你会下地狱。」说完她挂断电话。
我将电话放下,依然在笑。
「叮咚」,手机收到短信,是银行转账的信息,我的账户余额多了好多个零……
「叮咚」,又一条消息,是大鹏,他问我答应给的钱什么时候转。
我笑个不停,像个疯子。
……
大鹏母亲的手术很成功,新肾并没有发生担忧中的排异反应,实在是可喜可贺。术后,大鹏丝毫未提当天发生的事,只对我说,无论我是什么人,救了他妈,就是恩人。
警察也没查出什么来,魏雨和徐山山的死以意外结案,这之中露西出了多少力我不得而知,结局就是这件事几乎没有泛起任何涟漪就草草收场。我不得不感叹露西标榜的「人的权重」的确有一定道理。
魏雨的葬礼办的很潦草,她家里人也知道闺女死得很不光彩,来送她最后一程的只有寥寥数人。我就是其中之一,看着遗像中清纯的她,我的心中竟没有多少愧疚。
多年之后,有人问我当年是怎么单枪匹马在大城市闯下这么大家业的。我告诉他,只要你肯脚踏实地勤奋努力,幸福的生活总会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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