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五年,我在男友手机上看到一条微信:「如果没有女朋友,你会喜欢我吗?」
他回了一个字:「会。」
我把那段聊天记录递给他看。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摁灭烟头,
「我说了她只是同事,也保证过以后不会跟她发生什么,这还不够吗?」
说这话时,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嗓音里的失望和责怪,没有丝毫掩饰。
那一瞬间,我发现自己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了。
1
半梦半醒中,我听到有人开门,慢慢往床边走过来。
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起身,伸手搂住了江陵的脖子。
嘴唇离他还有几厘米时,他突然侧过头,避开了我的亲吻。
这个下意识的举动,让我跟他都愣了一下,也让我彻底没了睡意。
可能是想避免尴尬,江陵扯了扯领带,直接进了浴室。
没多久,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江陵最近一直加班很严重,经常很晚才回来。
想到他可能忙得饭都还没顾上吃,刚才的尴尬郁闷立马消了一半。
我找了找手机,还是,先给他点个外卖吧。
这才想起手机还在客厅充电。
偏过头,发现江陵的手机随意丢在枕边。
没多想,我拿起来,挑了家他最近常去的店,下单了一碗骨汤面。
点完外卖,正打算熄屏,美团发来一条通知,说帮买的跑腿订单已完成配送。
订单信息上显示,是一包红糖,和一盒田七痛经胶囊。
紧接着,屏幕上突然弹出一条微信:「止痛药很有用,谢啦。」
我愣住,手指悬在屏幕上方,好半天才点了进去。
最近的聊天时间,是半个小时前。
江陵:「你刚才回去的时候,脸色不太好。」
对方回了个可怜兮兮的表情包。
江陵:「方案我做完了。」
对方很快回复:「好哇,那我明天可以多睡一会儿,晚一点再来公司。」
江陵:「嗯。」
没多久,江陵又问:「还好吗?」
那边没回。
过了五分钟,江陵又发了一句话:「给你买了点东西,这几天注意保暖。」
江陵没有给她设置备注,但是看头像和聊天内容,很明显。
她是周璇。
2
第一次听到周璇这个名字,是在一个月前。
那天江陵陪我去看电影,看到一半,我注意到他有些心不在焉。
再回过头看他时,发现他正低头看手机,唇角噙着淡笑,眉眼间尽是放松的状态。
我看着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在看什么?」
江陵还是低着头,声音含笑,「周璇。」
气氛有一瞬的凝滞。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周璇」这个名字,从江陵的嘴里念出来。
语速轻缓,把她的名字绕在舌尖,异常好听。
他像是意识到什么,猛然抬起头看我。
跟我对视了两秒后,他把手机递给我,一脸认真地解释,
「周璇是公司新来的同事,工作很认真,我只是把她当作可以提携的后辈。」
我直直盯着手机屏幕。
视频里的女孩好像在过生日,有人把蛋糕抹在她脸上,她完全不在意,反而咧嘴笑得很灿烂。
看得出,是个性格很好的女孩子。
「视频是同事发到群里的,我刚才也就是随便点进去看了一眼。」
江陵拉过我的手紧握住,温热的触感很明晰,声音是一贯的温和,「楠楠,信我。」
我看了他很久,他一副神情坦然的样子,不像是撒谎。
但不知怎么,我脑海里不断跳出他刚才的笑容。
一直到电影结束,我们都没再说一句话。
没想到,原来一切都早有预兆。
3
十几分钟后,浴室的门开了。
江陵换了一身睡衣,湿漉漉的头发还在滴水。
对上我视线的那一刻,江陵明显愣了一下,
「你翻我手机?」
我刚想说话,忍不住喉头痒意,捂着唇小声咳了起来。
江陵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迟疑地问,「你感冒了?」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
已经入秋了,我从小抵抗力就比较差,稍不注意,就会引起很严重的感冒发烧。
和江陵在一起五年,往年每次快到换季的时候,他总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每天盯着天气预报,提醒我带伞,或者抓着我去健身房,各种防患于未然。
我笑他过度紧张,他便会从后面揽住我的腰,头埋在我肩窝上,闷闷地说,
「我不想你生病,感冒也不行。」
可是这几天,我和江陵陷入了莫名的冷战,这些变化,他好像完全没察觉到。
4
「最近工作太忙了,没注意。」江陵的声音,把我从思绪里拉回。
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坐到床边的,替我拉了拉被子,眼神里有淡淡的愧疚,「下次不会了。」
我还握着他的手机,忍不住问:「只是因为工作?」
「我跟周璇真的没什么。」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烟点上,语气里满是疲惫。
我没说话,把刚才翻到的一段聊天记录递给他看。
时间是三天前,周璇好像喝醉了,半夜给江陵发了条微信,
「如果没有女朋友,你会喜欢我吗?」
江陵只回了一个字:「会。」
看到这段对话,江陵愣住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摁灭烟头,抬眼看我,
「我说了她只是同事,也保证过以后不会跟她发生什么,这还不够吗?」
说这话时,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嗓音里的失望和责怪,没有丝毫掩饰。
那一瞬间,我发现自己好像不认识这个人了。
5
江陵的手机,在我们争吵的时候,非常不合时宜地又响了起来。
消息弹出来,是周璇发来的,问他吃饭了没。
紧接着又发来一句:
「我猜你肯定没吃,给你点了一份骨汤面,就是上次我带你去的那家哦。」
我呆呆地看着这句话,心脏好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撕扯,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其实之前江陵不怎么喜欢吃面。
小时候他家条件不好,他爸走得早,妈妈在外地打拼,经常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连饭都吃不饱。
那时江陵性子孤僻,人又闷,附近的孩子都不爱跟他玩,只有我经常去找他。
有次我去他家给他送东西,一进门,就看到他坐在长凳上,低垂着头默默吃面,清汤寡水,连一根青菜都没有。
发现我在看他,江陵好像有一瞬间的无措。
不过很快就收起情绪,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吃了起来。
我盯着他瘦削的侧脸,忽然觉得很难过。
也许,也有些同病相怜吧。
我妈心心念念就想要个儿子,却在生我的时候伤了身体,医生说以后很难有孕。
所以我妈一直很讨厌我。
那段无望又落寞的日子,是我和江陵互相陪伴,互相慰藉,一点点熬过来的。
一直到江陵初中毕业的时候,他妈妈创业成功,还上了当时的财经新闻,然后就把他带走了。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见过他,直到在大学里再遇到。
在一起后,我发现江陵从来没吃过面。
我其实大概能猜到原因。
他不想再回忆起那时的窘迫。
可是最近,我经常看到他打包街口那家店的骨汤面回家。
一开始我还开玩笑一样问过他,为什么突然爱吃面了。
他回答得云淡风轻,「哪有什么原因,就是想吃了。」
那时我庆幸,看来他是真的放下了。
原来,是因为她。
6
我跟江陵提了分手。
拉行李箱拉链的时候,江陵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陈楠,你真的要走?」
我被迫抬起头看向他。
从前我一直很喜欢江陵看我的眼神,温柔细腻,整个人都有一种专注感。
大二那年,我和室友约定好去大理旅游,室友却临时有事爽约。
当时我想着,反正机票都买好了,攻略也都做了,索性就自己一个人去了。
到达大理的第二天,我去爬山。
当若隐若现的霞光从烟雾迷离的山间溢出的瞬间,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江陵。
「你不是还在北京参加竞赛吗?」我问他,很是惊喜。
江陵搓了搓手,取下脖子上的围巾,一圈圈给我围上。
他的脸和耳尖被冻得通红,声音都有些发颤,
「在……在朋友圈看到你一个人来大理看日出,我不放心,提前赶回来了。」
「我想陪你一起看。」
江陵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我。
淡金色的阳光映在了他眼底,滚烫的热意却撒在了我心里。
从大理回来后,我跟他的关系就微妙了起来,没多久我们就在一起了。
可现在似乎变了。
明明我还没变,明明我心里眼里还是只有他,可现在他对着我,只有烦躁和不耐烦。
大概,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吧。
「收拾完东西,明早就搬。」
收回思绪,我避开他的视线,抽出自己的手,「今晚我睡客房。」
凌晨十二点多的时候,我将将收拾完东西,浑身疲惫地躺在床上。
刚打开手机,就发现有一条好友申请:「我是周璇。」
通过验证之后,周璇一直没说话,鬼使神差,我点开了她的朋友圈。
最新一条是刚刚发的。
配图是两张照片。
第一张是她的自拍,身后的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骨汤面。
第二张也是一碗骨汤面,拍摄的背景很熟悉。
餐桌是斜方格花纹,桌上有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
而装玫瑰的花瓶,是我和江陵一起逛超市的时候买的。
周璇配的文字是「hhhh,和某人云吃面!(这是一条仅某人可见的朋友圈)」
下面,江陵给她点了个赞。
7
这一晚睡得很不踏实。
梦里一会儿是小时候,我拿着沾着药水的棉签,小心翼翼地帮江陵涂抹嘴角的淤青。
他还没什么反应,我倒是先心疼得哭了起来。
一会儿又是那次跟江陵在山上看日出,风很大,他微凉的手轻轻包裹住我的手,一起塞进他的口袋。
到最后却变成了江陵搂着周璇,两个人冷漠地从我身边走过,一个多余的表情都没留给我。
梦里的一切太真实,以至于第二天醒来,下楼看到周璇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愣了。
之前我只在江陵手机里见过她的视频。
仔细想想,这好像还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老实说,周璇挺漂亮的,皮肤白,脖子又细又长。
她坐在沙发上,微仰着脸,头上好像破开了一道口子,还有点细微的血迹。
江陵正在给她擦药。
低着头,一只手固定住她的下巴,另一只在她额头上的伤口处轻轻按压。
动作很是小心。
周璇忍不住「嘶」地叫了一声。
江陵手上的动作肉眼可见地慢了。
光正好从百叶窗的缝隙打进来。
照得他眼里的紧张和担忧一览无遗。
也让站在楼梯口的我,把这一幕看得格外清楚。
提行李箱的手,不自觉突然松开了,发出一声响动。
听到响动,江陵回过头,朝我皱了皱眉,却一句话都没有。
倒是周璇先开口了,大大方方介绍了自己,又解释说江陵今天要外出约客户,她是过来送文件的。
「你们公寓的电梯坏了,我刚才爬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真是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我没说话,拉着行李箱径直去开门。
开门的一瞬间,手被江陵攥住。
他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盯着我,语气里透着不耐烦,「还没闹够?」
他的力气很大,手腕被捏得生疼,我用足了劲挣扎,他却越箍越紧。
一拉一扯间,江陵手腕处一只灰色手表露了出来。
我突然顿住。
上个月江陵生日那天,我买了只银色腕表准备送给他,意外发现他手腕上已经有了一块灰色的。
看不出牌子,但从款式和样式来看,明显价值不菲。
江陵淡淡地说,是一个朋友送的。
现在江陵的家庭条件比我好太多,但他一直很照顾我的情绪,那是我第一次因为经济条件的悬殊,感到自卑和压力。
当时我其实并没表现出什么,不过江陵还是察觉到了。
他低低叹了口气,从身后抱住我,温热的嘴唇抵在我耳边,嗓音低沉温柔,
「戴什么手表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送的。」
从那天开始,江陵就把那只名贵的手表收了起来,天天戴着我送的。
没想到,分手的第一天,他就戴回了那只灰色腕表。
我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平静地说,「让开。」
江陵也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缩回手,声音有点不自然,
「今天要去见的那个客户对公司很重要……」
话还没说完,周璇突然出声,提醒他该出发见客户了。
我瞟了她一眼,想到了什么,问江陵,「你手上这块是她送的吗?」
江陵沉默了。
过了很久才说,「陈楠,只不过是一块手表。」
我不想再跟他多说,拿起手机,电话还没拨通,陈瑞就到了。
陈瑞是我亲弟弟,比我小五岁。
我妈从来没放弃生儿子,四处求医问药,尝试了各种偏方和针灸理疗,被骗了不少钱。
终于在我五岁那年,她又怀孕了。
这些年,我妈把所有的偏爱都给了我弟,对我依旧很冷淡,但我跟我弟关系却还不错。
「只有一个行李箱吗?」陈瑞挠了挠头,一脸迟疑。
「对。」
「啊这……」陈瑞更纠结了,「我还以为你们女生搬家都是大包小包的,我一个人肯定不行,就把一清哥也叫过来了。」
我微微一愣,「乔一清?」
8
「对啊,一清哥刚从上海出差回来,就被我拉过来——」
陈瑞话说到一半,手机突然响了。
里头传来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好了吗?」
「好了好了,你不用上来了,我们现在就下楼。」
陈瑞一边说,一边提起我的行李箱,「姐,走了。」
我没再犹豫,拿起包跟在他后面走出门。
身后江陵好像在喊我名字,但我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更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乔一清的车就停在路边。
我们走过去的时候,他正坐在车里。
修长的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微微有些愣神。
乔一清是我高中同学,我们那一届出了名的学神。
但他性格冷漠,我又比较内向,所以我们虽然是同桌,但几乎没说过几句话。
毕业后,我本来以为,我跟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交集。
直到两个月前,陈瑞进了一家证券公司实习,有次我去他公司找他,这才知道乔一清是他顶头上司。
「一清哥。」陈瑞突然喊了一声。
座位上的男人转头,恰好跟我四目相对。
我礼貌性地跟他打了声招呼,想了想,然后去开后车座的门。
刚要坐进去,就听乔一清说,「坐前面吧。」
「晕车坐前面会好点。」他淡淡地说。
我愣了一下,不过也没去问他怎么知道我晕车,安静地关上后车门去坐副驾驶。
一路上我们几个都没再说话。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两点。
乔一清把我们送到楼下,没上去,就自己开车回公司了。
我妈端着两碗菜从厨房出来,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面色不是很好。
看到陈瑞时,她的神情又变得温柔起来,「菜热好了,快来吃饭。」
这顿饭吃得格外沉默。
我妈不喜欢我,所以这次我没打算在家住多久,等找到合适的房子就搬家。
傍晚的时候,我妈坐在沙发上织毛线。
可能是年纪大了,视力不好,灰色线团掉地上她也没发现。
我走过去,默不作声地把线团捡起来,放在茶几上。
正准备回房间,头顶传来我妈带着点怒气的责问声,「为什么跟江陵分手?」
我慢慢站起身,没说话。
「江陵都跟我说了,不就是女同事送了他一块手表吗,又没真干什么,你折腾个什么劲儿?」
我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喉间瞬间有些干涩。
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小时候我被同学欺负故意绊倒,回家告诉我妈,她正追着给我弟喂饭,听到后神情没有一丝波动,反而把我教训了一顿,
「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你就不能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吗?」
那时我完全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冷漠的话,整个人愣在原地。
我弟趁我发愣,使坏地揪我头发,我下意识推了他一下。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狠狠的一巴掌就甩在我脸上。
我妈一边哄着哭闹不止的弟弟,一边用眼神狠狠地瞪着我。
我红着眼睛跑了出去,记不清到底跑了多久,直到没力气后,才慢慢停了下来,然后把脸死死埋在膝盖里。
最后还是江陵找到了我。
他一下一下,轻轻拍着我的后背,没有说话,仿佛在一点一点消融我的委屈。
那时,我想,我妈或许永远不会站在我这边,但是江陵会。
「行了,多少注意点分寸。明天他过来接你,你就给他一个台阶下,这件事就当过去了。」
我妈的一句责备,把我来回了现实。
她看了我一眼,低着头继续织毛线,
「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你弟想想。江陵他妈妈是什么人,手头上那么多资源,你弟将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房间里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屋外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我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眼睛盯着窗外。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被推开。
有人轻轻揽住我,额头抵住我的肩膀,极力遏制的哽咽在寂静的黑夜格外清晰,「姐,对不起……」
「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明明我们都是她的孩子啊……」
我转过身看他。
那张跟我很像的脸上挂着泪痕,眼睛红红的。
从前我试着讨厌陈瑞,卑劣地把对我妈的愤怒,不甘心,以及求而不得的爱,通通转化成对陈瑞的恨,仿佛这样心里就能好受一些。
可他懂事以后,对我太好了,所以我连恨他都做不到。
「我租了个房子,刚签完合同,本来打算自己住的,你先过去住吧。」
最后,我听见他坚定地说,
「你的未来是你的。我的未来我自己会负责,你完全不需要为了我,或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姐,明天我带你搬家。」
9
睡觉前,我收到了周璇的一条微信:
「如果是那块手表让你误会,我可以解释。」
我没理。
十分钟后,周璇又发来一段话:
「上个月我妈从国外带回来两块手表,我自己留了一块女式的,那个时候刚好是江陵的生日,我没多想,就把另一块送给他了。」
紧接着,她又补了一句,「江陵也知道。」
我沉默了一会儿,打字问,
「你是说,你手上也有一块跟他相同款式的手表,女士的?」
周璇没再回复了。
第二天一早,简单收拾了一下,我就提着原来那个行李箱,和陈瑞一起坐上一早就预约好的滴滴。
通过后视镜,看见我妈站在门口。
她怔怔地看着我们,嘴唇好像动了动,最后我也没听清楚她到底说话了吗。
路上,江陵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发了几十条微信,问我现在在哪。
我只简单回了一句,「我们已经分手了。」
江陵隔了很久才回复,「陈楠,我没同意。」
我直接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了。
陈瑞租的房子是个小两室,装修走现代简约路线,很干净,而且离我公司也近。
忙活了一个下午,才把东西整理好。
陈瑞累得瘫在沙发上,懒洋洋地说,「姐,今晚你必须请我大餐。」
我笑着说了声好。
拿手机预订餐厅的时候,我想了想,让陈瑞把乔一清也叫了过来,就当答谢他昨天帮我搬家。
路上有点堵车,我跟陈瑞俩差不多一个多小时才赶到约定的餐厅。
乔一清已经在座位上等着了。
他微微低着头,一手搭在屈着的膝上,一只手搅动着咖啡,四周嘈杂的世界仿佛跟他格格不入。
有那么一瞬间,我想起高中的某个午休,我被梦魇惊醒,平复着呼吸,余光不经意往乔一清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在做题。
坐姿很端正,手指拿着笔在草稿纸上计算着,指甲修剪得干净平整。
发现我的目光,他偏头看了我一眼,然后拿出一张纸巾递给我,转过头继续做题。
过了好一阵我才反应过来,拿纸擦了擦额头,低头一看,那张纸瞬间被汗湿透。
刚收回思绪,就听见陈瑞在我旁边捂着脑袋嘀咕,
「完了完了,上班迟到就算了,请他吃个饭我还迟到,新仇旧怨,一清哥那不得削死我。」
我拉着陈瑞走过去,语气诚恳地说,
「抱歉,我们来晚了,待会儿你想点什么尽管点,不用帮我省钱。」
乔一清看了我一会儿,突然笑了,「没关系,我也才刚到。」
随后叫来服务员,很自然地把菜单递给我,「还是你来点吧。」
饭吃到一半,店里突然响起钢琴声。
我这才发现,餐厅大厅中央有个很大的台子,上面放置着一架白色的钢琴。
有个女生正背对着大家在演奏。
她身后的墙上挂着很多同心结。
陈瑞小声咳了一声,
「这是这家餐厅特有的营销模式,来这里吃饭的情侣,只要上去弹奏,就可以获得一个写着两人名字的同心结。所以很多情侣都会来这里打卡。」
我正吃着菜,一个没注意地「哦」了一声,就被呛到了。
正低着头小声咳嗽,感觉有人轻轻拍着我的背。
刚刚缓过来,就看到面前被推过来一碗汤。
顺着那只修长的手缓缓抬头,正好对上乔一清漆黑的眼。
我愣住了。
乔一清也微微一顿,随后动作十分快速地拿过陈瑞的碗,也给他盛了一碗汤。
陈瑞一脸蒙,「我又没被呛到。」
乔一清:「……」
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微妙,陈瑞看了看乔一清,又看了看我,然后默默去洗手间了。
台上的钢琴演奏刚好结束,我下意识看过去。
那个女生恰好转过身。
竟然是周璇。
她笑着接过工作人员给的同心结,低头在上面写了什么,然后便走下台,回了自己的座位。
不出意外地,我在她对面看到了江陵。
同心结被他捏在手里,隔着一段距离,我看不清他是什么表情。
周璇凑过去不知道跟他说了什么。
他突然就笑了起来。
可能是察觉到有人定定地看着这边,他抬起头,刚好跟我对上视线。
10
一瞬间,他眼里有明显的错愕,脸色也沉了下来。
下一秒,人已经大步走到我面前。
视线在乔一清脸上停了停,转过头看向我,「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带着质问的语气,让我感到一股怒意顿时涌了上来。
目光下移,落在被他紧紧攥着的东西上,这才淡淡地问,「同心结好看吗?」
江陵脸色微变,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定定地看着他。
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现在,他还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记忆里那个青涩真挚,总是温柔注视着我的少年,好像越来越模糊。
「是这样的。」周璇也走了过来,一副坦坦荡荡的模样。
「刚才我和江陵打赌,如果我能拿到同心结,今天这顿饭就让他请。他大概也没想到,我还会弹钢琴。」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这又是一场误会?」
她微微一笑,「当然。」
江陵似乎松了口气,眼底最后一丝不自在也逐渐淡去。
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无声的斥责。
好像在说,陈楠,你看啊,你就是在无理取闹。
可笑之余,我忽然感觉很疲惫。
沉默了很久,我小声问他,「你还喜欢我吗?」
江陵一愣,下意识地看了周璇一眼。
接着迅速移开视线,盯着我,斩钉截铁,一字一顿,「陈楠,我爱你。」
这一幕让我的心重重收缩了一下。
我很清楚,江陵不见得多喜欢周璇。
我也相信,他确实是爱我的。
可他全心全意爱着我的时候太热烈,以至于他没那么爱的时候那样明显,连我这么粗心的人,都可以一眼看穿。
我曾听人说,毁灭永远是最容易的。
就像现在,我对他的感情,在他看向周璇的那一眼,在他迟疑的那一刻,忽然就消散了。
江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伸手想触碰我的脸颊,被我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他手上动作停了下来,眼底闪过一丝慌乱和无措。
「楠楠,我承认之前有很多地方做得不好,我向你道歉。但同心结的事真的是个误会,我从来没想过和她在一起,你原谅我好不好?」
我平静地看着他,余光瞥见一旁周璇惨白的脸。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嗤笑,很轻的一声,讽刺意味却很浓。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二位。」
乔一清慢慢站起身,看着江陵和周璇的眼神,像是置身事外要看一场好戏。
「你们知道同心结的寓意吗?」
江陵冷冷盯着他,没有搭话。
「看来是知道。」
乔一清笑了笑,嗓音隐约透着一股不屑,
「打着朋友的名义,又做着情侣之间的事,你们倒是心照不宣。」
江陵脸色煞白。
……
回去坐的是乔一清的车。
深夜的公路车辆稀少,乔一清把车子开得很平稳。
可能是太累了,陈瑞裹着毯子躺在后座上睡着了。
车厢里正放着舒缓的音乐,我刚打了个哈欠,就听到乔一清低沉的声音:
「大概还要半小时,你要不要也睡一会儿。」
我摇了摇头,「不了。」
车厢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发着呆,视线游移到乔一清的身上。
他专注着开车,侧脸的轮廓在不甚明亮的夜色里格外清冷。
我突然想到了刚才他对江陵说的那些话。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乔一清「嗯」了一声。
「假如在有女朋友的情况下,喜欢上了另一个女生,你会怎么办?」
乔一清微微侧目,瞥了我一眼,语调很轻很慢,
「我从小到大都很专情,没有这种假如。」
我一噎,避开他的视线,「如果有呢?」
他沉默了片刻,
「短暂的心动或许很正常,但做人要有清晰明确的边界感。如果爱上了别人,控制不住逾越了底线,又舍不得跟现任分手,不管男女都是十足的垃圾。」
我沉默着听完,后知后觉想起什么,忍不住打趣,「你还会骂人!」
乔一清回答得很淡定,「只骂垃圾。」
我:「……」
一直到打开门下车,我都有点回不过神来。
我发现乔一清跟我印象中,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还挺……真实?
也不算特别难以接近。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全身心投入工作之中。
江陵来找过我很多次,都是在我公司门口堵我,语气低软,态度诚恳。
即使我没有一次理会过他,他也没放弃,每天雷打不动地等在楼下。
这天我加班比较晚,同事买了面包上楼,分了我一份。
她有些犹豫地说,「外面下了很大的雨,你男……前男友一直站在外面,让他进门他也不肯。」
我心一跳,从抽屉里拿伞赶紧下楼。
刷卡走出办公楼,才发现雨下得确实很大。
江陵整个人站在雨中,短发上的水珠沿着他的下颌滑落,浑身湿透。
我沉默地撑着伞走过去。
「跟我来。」
在几个路人打量的目光中,我带着江陵走进办公楼,递给他一包纸巾擦脸。
江陵慢悠悠坐下,声音含笑,「楠楠,你还是心疼我的。」
我看着他眉眼间不经意流露出的得意,忽然有些烦躁。
「等雨小一点,你就走吧。」
江陵一愣,语气立刻软了下来,「周璇的事是我没处理好,但我跟她——」
听到这个名字,我莫名有种厌烦,冷冷打断他,「我不想再听你解释了,我们就这样吧。」
大概是我的语气太过冷漠,江陵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到底还想怎样?真打算为了这点小事跟我分手?」
我惊愕地抬头看他,浑身冰凉。
江陵像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赶忙道歉,
「对不起……我就是想不通,我明明跟她什么也没发生,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
他紧皱着眉,脸上的神情真的很迷茫,
「你到底还要我怎么样呢,楠楠?我跟她什么也没发生,就因为这样一条无关紧要的信息,你就要跟我分手吗?」
说完,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
大概,他是真的搞不懂,明明已经放下姿态来哄我,可我究竟为什么这么不依不饶。
可是,他心里真的不清楚吗?
他一次次放纵和默许周璇的靠近,享受掩藏在虚伪平静水面下的刺激,有想过将来有一天会被我发现吗?
还是明知道已经触碰了我的底线,却抱着侥幸心理,赌我会不会心软呢?
我木然地伸手摸了摸脸,冰凉而又湿润。
江陵慌乱地想拿纸巾帮我擦眼泪。
「江陵,你刚才说和她什么也没发生,是吗?」
江陵犹豫几秒,点了点头。
我拿出手机,把周璇那条「仅他一人可见的朋友圈」和上次周璇所谓的关于「手表」的解释,截图给他看。
「现在呢?」
「你说你们什么都没有,为什么偏偏做的都是情侣会做的事?」
江陵的脸色一点点发白,最后,我听见自己小得可怜的声音,问了一句:
「江陵,你从前几乎不吃面,最近又为什么爱上了骨汤面?」
那天晚上的雨下得格外大,淅淅沥沥的雨水似乎要把周围声响都盖住。
江陵很久没有再说话,最后悄然无息地,一点点消失在雨幕里。
……
时间又过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江陵没有来找过我。
陈瑞为了让我放松心情,带我去爬了几次山,但每次都捎上了乔一清。
所以我最近跟乔一清的关系还不错,至少算是朋友吧。
再过几天就是中秋,我工作更忙了,几乎每天都要加班到九十点才回家。
我爸平常没有什么大事一般不找我,今天突然发来了一条微信:
「楠楠,中秋回家吗?你妈买了很多大闸蟹。」
我想了想,打字:「最近工作很忙,可能会加班。」
我爸那边好半天才回复:「注意身体。」
放假的前一天,一个陌生号码给我打电话,一接才知道是周璇。
她问我有没有时间,想跟我喝杯咖啡。
想了很久,我回了个,「好。」
11
周璇选的咖啡馆离我公司不远,下班后我直接打了个车过去。
坐下后,周璇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我不要江陵了。」
我一脸莫名。
突然觉得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那天从餐厅回去后,我就跟江陵表白了。」
周璇停顿片刻,语气很无所谓,但嗓音里的苦涩却让人难以忽略,
「他这次明确拒绝了我。」
这次?
我扯了扯嘴角,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我没放弃,这些天也一直陪在他身边。但他对我越来越冷淡,拒绝的态度一次比一次坚决。」
「有次公司聚餐,几个同事起哄要撮合我跟他,他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警告他们不要乱开玩笑,他是有女朋友的人。」
周璇冷笑了一声,「可当时大家都知道,他已经和你分手了。」
握着咖啡杯的手微微一顿,我不明白江陵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
「最让我死心的是……」
周璇蓦地抬头,眼圈微微泛红,
「聚餐结束,他喝了很多酒,叫了代驾。我不放心,一路跟着他,发现他去了你家楼下。」
她停了好一会,才接着说,
「正好看到你跟一个男人一起上了楼。」
我微微一愣。
一大段记忆猛然窜入脑海。
周璇说的那天,应该是上周末,我和陈瑞他们去爬山。
下山的时候,我和乔一清聊到了高中时班上同学奇奇怪怪的外号。
陈瑞突然插一嘴,「上次我在公司看到一清哥跟他妈视频,他妈喊他乔乔,还催他快找对象!」
我惊讶地看向乔一清,「乔乔?」
乔一清耳尖泛红,却强作淡然。
他轻轻「嗯」了一声,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下次别再叫了。」
我想忍住笑,但莫名被戳中了笑点,乔一清沉默了一路,我就笑了一路。
结果乐极生悲,不小心崴伤了脚。
他们把我送回家后,我突然想起家里的碘酒和棉签用完了,就让熟悉路的陈瑞去附近药店买。
当时是乔一清扶着我上楼的。
没想到因此被江陵误会了。
不过也没必要再解释了。
「我从来没见过江陵那副样子。」
周璇压低声音,似乎在极力掩饰着什么,
「明明很爱干净的人,难过地蜷缩在地上,双肩颤抖得很厉害。」
「我听见他在哭。」
周璇苦笑了一声,「那一刻,我才明白,他是真的后悔了。」
她抬手擦了擦眼睛,又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直直盯着我,
「可惜已经太迟了,你不会再原谅他了,是吗?」
我看着她的眼睛。
眼底的紧张和试探显而易见。
突然就明白了她今天叫我过来,又莫名其妙对我说这些话的真正原因。
她从来就没想过放弃江陵,只是想确定我的态度。
她想知道,江陵的深情,江陵的后悔,能不能换来我的回头。
我面无表情地拿起包站了起来,看了她一眼,
「你不用再费这些心思了,我跟江陵之间已经彻底结束了。」
周璇愣了愣,脸上闪过一丝被看穿的尴尬,却终是松了口气。
……
中秋这几天,我不用加班,也没回家,就窝在出租屋里写下季度的策划案。
陈瑞给我寄了样东西,是一条手工编织的围巾。
奶灰色,摸起来很柔软,也很暖和,很适合现在的天气。
但我没有戴,收进了抽屉。
熬了几个通宵,策划案还是没有任何进展,我的头已经开始隐隐作痛。
过了一会儿,只觉得手脚发软,浑身提不起劲儿。
凭着仅存的力气,我打开手机,翻找通讯录,想给陈瑞打电话。
接通后,电话里传来的却是乔一清的声音:「陈楠?」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打错了。
还没来得及说一个字,就眼前一黑,彻底坠入了黑暗。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手腕上扎着吊针,房间里萦绕着浓郁的消毒水味儿。
旁边有围着几个人,似乎在说什么话。
乔一清正拿着笔记本坐在旁边专心敲字,淡淡光线照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连细小的绒毛也泛着暖光。
「我——」一出声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透了。
「醒了?」
乔一清立刻合起电脑,拿过床头的保温杯,给我倒了杯水。
他站在床边,看着我喝下,慢悠悠地说,
「早上在电话里你一句话也没说,也不挂断,我就猜到可能出了什么事。发消息告诉了陈瑞,他离得比较远,就把你家放备用钥匙的地方告诉了我,让我先过去。」
刚睡醒脑袋还有点蒙,好不容易消化完这一大段话,又听见他说,
「医生说你疲劳过度,睡眠不足引起血糖过低,所以才会晕倒。」
我摸摸鼻子,有种不知从哪来的心虚感,「最近工作真的太忙了。」
乔一清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跟高中一样拼命。」
我微微一愣,有些不自在地问,「陈瑞呢?」
乔一清看着我,片刻之后失笑着侧开,嗓音温淡,「他给你买吃的去了,要不要再睡会儿?」
我下意识点了点头,迟疑了几秒,又问,「我昏迷的时候,是不是还有人来过?」
乔一清好一会儿没说话,然后才低声回了句,「你妈早上的时候来过。」
我低下头,手指紧紧攥着被角。
那时候,我隐约看见我妈红着眼睛,一脸着急地问医生,「我女儿没事吧?」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我妈为我急哭的模样。
因为太过不真实,我还以为是在做梦。
突然,头顶被轻轻地拍了几下。
那只手温暖干燥,似安抚,又带着些温柔。
我蓦地抬头,刚好和乔一清目光相撞。
气氛忽然有些微妙。
突然,他似乎看到什么,愣了一下。
顺着他的视线,我慢慢转过头。
江陵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眼尾微微泛红。
12
才一个月没见,江陵好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脸色很差,衬衫有些褶皱,下巴泛着淡青的胡茬,黑眼圈很深,看得出来应该是长时间没休息好。
童年的那些经历让江陵非常讲究这些生活细节,纽扣永远一丝不苟地扣到最顶端,向来给人的感觉都是赏心悦目,如沐春风。
和他在一起后,还是第一次看他这么颓废狼狈。
我心里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心疼吗?
好像有点。
但更多的是无法再回到过去的怅然。
他对周璇确确实实是动了心,不管是一时的新鲜感,还是暂时的心动。
不知不觉中,他内心的天平,已经偏向了另一个人。
我愿意相信,他是真的后悔了,可那又怎样呢?
那根刺已经深深扎在我心里,每见他一次,就深一寸,就疼一分。
我拥有过满眼是我的他,又怎么能跟现在的他继续在一起?
我还在发呆,江陵已经提着一个保温罐走过来,语气透露出些许的小心翼翼,
「楠楠,听说你病了,我做了你最爱吃的肉蟹粥。」
我回过神,注意到他手指上贴着一个创可贴,应该是煮肉蟹粥的时候弄伤的。
江陵小时候家里没人在身边,只能自己学着做饭,然后一个人孤零零地吃完。
后来条件好了以后,他就再也没进过厨房。
没想到他会给我煮粥。
「做的时候才发现家里没酱油了,等买回来,粥却差点烧糊。」
江陵打开保温罐的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后来又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成功。」
我沉默地看着他。
不知怎么,一下子又想到之前江陵三番两次陪周璇吃骨汤面,毫不犹豫地给了她连我也没拥有过的例外。
所以,江陵啊江陵,你是在弥补吗?
眼睛突然涩得厉害。
「江陵,我们已经分手了,你没必要再做这些。」
他身子蓦地一僵,呆呆望着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走吧。」我说。
「楠楠,我真的跟周璇已经说清楚了,我保证,她以后不会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江陵双唇紧张地蠕动着,声音有些颤抖,几乎语不成调,
「从前都是我不对……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鬼迷心窍了一样,明知道她对我的感觉,却放任自己跟她接触。」
我轻笑了一下,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
江陵眼圈突然红了,就要伸手来抓我的手。
我下意识躲开了。
他的手猛然顿住,僵硬在半空中几秒,又收了回去。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我平静地问。
江陵眉头皱了又皱,似乎想反驳什么,又像是无从反驳,最后只能闷闷地说,
「那段时间我们恰好负责一个项目,她真的很努力,很拼命。我在她身上,好像看到了你曾经的样子……」
「我很清楚自己爱的是你,但还是做了那么多让你伤心难过的事,楠楠,我真的知道错……」
江陵突然顿住,眸色极深。
窗外起了微风,乔一清自然地俯身贴近,将我额头上被吹乱的几根头发挽到了耳后。
他身上似乎有一股极淡的清香,不刺鼻也不突兀,很好闻。
我身子微微紧绷,下意识说了声,「谢谢。」
乔一清帮我把被子往上提了提,又给我掖了掖被角,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应该的。」
在我还在琢磨他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的时候,乔一清抬眼迎上江陵的目光,嗓音淡淡,「你继续啊。」
江陵沉默了。
很久很久,他才慢慢抬头看向我,双眼通红。
「不管我再做什么,都无济于事,是吗?」
我平静地回看他,「有些事,我没办法做到,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江陵垂下眼睑,轻手轻脚把手里的保温罐放在桌上,声音低沉晦涩,「对不起。」
他走得很慢,背脊微微弯曲,到门口只有几步之遥,他却走了很久。
病房里的光线过于明亮,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落寞随行。
房间里又只剩下我和乔一清。
他旋转开保温罐,看了一眼,若有所思,「以前跟他在一起,都是你做饭吗?」
我点头。
「难怪。」
乔一清把盖子合上,眼底流动着对食材的怜悯。
然后看向我,「我厨艺还不错。」
我一愣。
门忽然开了,护士来帮我换吊瓶。
乔一清很自然地收回目光,重新拿起笔记本敲字。
护士走后,我拉高被子,打算继续睡觉,耳边响起了乔一清的声音,「陈楠。」
我微阖着眼,轻轻应了一声。
「刚才听他说那些话,心里一点触动都没有吗?」
他的声音很低,可在这安静的病房里并不妨碍我听清楚。
我沉默许久,「没有。」
乔一清似乎笑了笑,「挺好。」
我睁开眼,身子坐直,看向他。
他同样不闪不避地注视着我。
脑海中突然浮现他刚才微微凑近,帮我挽发时的眼神。
好像,有太多的内容在里面。
直觉告诉我,应该不是我想多了。
13
鬼使神差般,我问了出来:「你是不是——」
「是。」他好像知道我要说什么,回答得干脆坦荡。
我愣住。
他定定地看着我,眉眼柔和,眼底的情绪不加掩藏。
「那么陈楠,你是怎么想的呢?」
……
我在医院住了两天,出院的时候是乔一清开车来接的我。
他帮我打开了副驾驶的门,单手扶着车门,等我进去坐好,自己才从车头绕到驾驶的座位。
我有些紧张,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
那天在病房,我拒绝了他。
这段时间乔一清确实帮了我很多忙,对他,我有感激,也有感动,但这跟心动是两码事。
在没有彻底放下过去之前,我不想轻易接受下一段感情。
那样不仅是对自己不负责任,也对乔一清不公平。
乔一清像是早就预料到,眼底掠过一丝失落,但却转瞬即逝。
他点点头说,「可以理解。」
大概是我看他的眼神太复杂,他淡淡笑了笑,
「拒绝我是你的权利,你不需要为我的情绪负责。」
说着,他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语调放缓,低沉的声线里带着让人心静的力量,「别有心理负担。」
后面车辆的鸣笛声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正要系安全带,一只修长的手刚好伸了过来。
明明是温凉的触感,我却像被烫到了一样,直接缩回手。
乔一清倒是十分自然地从我手里拿过安全带的带子,侧过身替我扣好。
我的脸有些发热,眼神不自觉地越过他看向窗外,「陈瑞不是说今天要来接我吗……」
自从那天拒绝他后,我们就没见过面了。
「上海那边的一个客户临时出了点状况,他跟公司申请出差了。」
乔一清发动引擎,手搭在方向盘上,语气温和,
「他让你这几天如果有什么事,直接来找我。」
我轻轻「嗯」了声,拿出一直放在兜里的手机,里面果然有几条半小时前陈瑞的微信。
他发了个哭泣表情,控诉自己临时被某人派去出差,不能来接我了。
还发来了一个用真人做成的表情包,打字:「某人」。
我看着屏幕上乔一清那张被人用很奇怪的角度偷拍,却依旧很好看的脸,陷入了沉思。
夜晚的风微凉而轻柔,从车窗吹入,非常舒服。
我突然意识到,每次坐乔一清的车,他都会把提前把车窗开一半,既能让我不那么晕车,也不会因为风太大而着凉。
忍不住问他:「是陈瑞告诉你我晕车的吗?」
他声音很低,「不是。」
「那?」
话音刚落,正好红灯,乔一清踩下刹车,车子稳稳停在线内。
他转过头看我,猜不透正在想什么。
我被他专注的视线看得有些不自在,移开了目光。
他却笑了笑,「那件事你大概不记得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
「高中有次放假,我和你坐了同一辆公交。当时车上人很多,你坐在一个靠窗位置,旁边坐着个带着小孩的阿姨。」
我皱眉,真的完全没印象。
「小孩没一会儿就睡着了,你大概是怕他着凉,就把车窗关上了。」
他停了一会儿,才接着说,
「我留意到你脸色越来越惨白,额头上全是汗,看上去连嘴唇都在发抖。」
「明明很难受,你却一声不吭,闭着眼,半握着拳搭在车窗上,做出一副睡着的模样。」
乔一清瞟了我一眼,
「那时我就在想,这个同桌,平时看着柔柔弱弱,还挺要强的。」
我眨了眨眼,一段模糊的记忆渐渐浮现在脑海。
高中那会儿是我晕车最厉害的时候。
当时我脑子晕晕沉沉的,只记得后来身边好像换了个人,还递给我一张纸巾擦汗,车窗也被打开了。
但我没太注意那人是谁,直到下车后,整个人才缓了过来。
突然想到什么,我问他,「后来是你坐在我身边吗?」
乔一清回答得很干脆:「是。」
我微微一愣。
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绿灯亮了,乔一清重新发动了车子。
他轻笑道,「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开始注意你了。」
我心一跳。
「其实那时我也分不清对你是喜欢还是好奇,但总是忍不住把更多的目光放在你身上。」
乔一清叹了口气,似乎很懊恼,「我当时太迟钝了。」
我低声:「我也很迟钝。」
当时真的一点也没察觉到。
突然想起,有段时间教室走廊的灯坏了,而我一直是晚自习走得最晚的那个。
乔一清那段时间走得也很晚,几乎是我前脚刚离开,他后脚接着也离开。
现在想想,他大概是想陪着我走过那条走廊吧。
「大学的时候,我去找过你一次。」
乔一清嗓音晦涩,
「那天下着雨,我看到你和一个男生共撑一把伞。他紧紧搂着你的腰,你亲昵地把头埋在他胸前。」
我沉默。
「直到心里一阵空落落的感觉传来,我才意识到自己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
我抬头看他,刚好他也转过头。
短暂的对视之后,我们都没再说话。
下车后,乔一清把我送到门口。
我低着头,「谢谢你送我回来。」
正要转身上楼,手腕被一只手力度适当地握住,似乎刻意避开了我被扎过针的地方。
我吓了一跳。
「其实我骗了你。」
乔一清这会儿离我很近,低沉的嗓音夹杂着微凉的气息落在耳边。
我几乎忘记了挣脱,「什、什么。」
下意识想到了他派陈瑞出差的事。
「我好像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毫不在乎。」
乔一清盯着我的眼睛,直接又灼热,
「那天被你拒绝,我一整晚没睡,绕着小区跑了四十圈。」
「被你拒绝,我真的很难过。」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楠,如果你暂时还不想继续下一段感情。」
乔一清漆黑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我,「没关系,我可以等。」
14
他走后,我一个人在楼下站了很久。
上楼的时候,看到不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月光下,树影婆娑,江陵就那样静静地站着。
「楠楠。」他低声喊我名字,带着一丝恳求。
我慢慢走了过去。
见我靠近,他似乎很是惊喜,又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下一刻,我很清晰地说道,「江陵,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低着头,声音很轻很轻,
「以后我会开始新的生活,也可能会有一段新的恋情。」
「楠楠……」他不自觉地重复着我的名字,声音里满是不知所措和慌张。
也许在这一刻之前,他还一直抱有希望,我们只是闹闹别扭。
我不想再给他任何虚幻的希望,最后艰难开口,「但那个人,再也不会是你。」
我和江陵认识二十几年,在一起五年。
我们见过彼此最难过最落魄的状态,倾诉过最多的难堪和无助,力所能及地温暖彼此。
我原以为,会一辈子和他在一起。
可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
他喜欢上了别人。
那些难眠的夜晚,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一件事。
明明当初是他那么热切地追求我,为什么现在苦苦维系感情的只有我一个人了呢?
回头是错,前进是错。
我知道有些人在时间的剥离中会一点一点消失,只是我没有想过是这样的方式,是这样的结局。
或许有一天我会原谅他,但我再也没有办法和他继续在一起了。
……
那天之后,江陵再也没有出现过。
至于周璇……
她曾经给我发过一条微信,说她准备离开这座城市,其他没多说什么。
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要突然对我说这个,但一切都无所谓了。
我对她早已经没有任何感觉,她为什么会放弃江陵,她过得是好是坏,都和我没关系了。
15
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一年。
这一年似乎发生了很多事。
一年内,我回过两次家,戴着那条奶灰色围巾。
后来我才知道,这条围巾,不是我以为的那样,是我妈织给我弟,我弟再转手送我的。
从一开始,这条围巾我妈就是织给我的。
也是在这一年,我在工作上有了突破性进展。
跟江陵分手后,我一直努力逼迫自己忘记。
可在一起这么多年,生活里很多地方无可避免地留下了他的痕迹,要想真正放下,远没有那么简单。
为了分散注意力,我自告奋勇接下一个新项目,整天在公司和客户之间忙碌往返,生活被工作塞得满满的。
意外收获就是,除了新项目的超常发挥,我竟然一年里获得了两次晋升。
这样马不停蹄忙碌的日子,慢慢地,某一天突然闲下来我才猛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以前的事了。
反倒是跟乔一清的关系,逐渐微妙了起来。
平时我下班回来得晚,他会开车来公司接我。
周末的时候,我们也会去看看电影,一起打打游戏。
我能明显感觉到,我们的关系越走越近。
乔一清的陪伴和理解,让我逐渐找到了一种舒服的状态。
我意识到,自己好像正在慢慢接受他。
和乔一清正式在一起那天,刚好公司团建。
我因为表现突出,调岗升职,被同事灌了很多酒,乔一清把醉醺醺的我接了回来。
在他把我放在床上的那一刻,不知怎么,我突然就哭了起来。
乔一清只好把我抱在怀里,声音莫名有些沙哑,「怎么哭了?」
看着他的眼睛,那种微妙的,难以形容的感觉再次涌了上来。
我枕着他的胸膛,手环在他的腰上,说了很多话。
我妈,江陵,陈瑞……
这些我曾经爱过,恨过,怨过的人,那些让我无法释怀的事,被我自己一层层剥开,一点点地展露在他面前。
我一向都很克制,极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更别提这么直白的倾诉。
但乔一清总能给我一种心安的力量。
到最后,他叹了口气,下颌轻轻抵在我的发顶,温柔、坚定地告诉我,
「有些伤害注定无法被原谅,可即使有恨,我们依然有爱和被爱的权利。」
那晚,乔一清没走。
……
时间过得很快,这天,是我生日。
乔一清在厨房里做菜,陈瑞给他打下手,看着他俩忙碌的身影,我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觉。
我妈重男轻女,但偏偏陈瑞对我很好。
这些年,陈瑞始终像一束有力量的光,温暖着我。
后来,阴差阳错,因为他进了新公司,乔一清跟我再次遇见。
乔一清就像雨后的月亮,以冷静而温柔的方式默默尊重,陪伴着我,让我感觉很舒服,很适合。
而现在,他们都成为了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存在。
坚定,又安全感十足。
他们俩还在厨房忙活,我在客厅拆一件匿名快递。
是一枚戒指。
轻轻地转动戒圈,我看到戒指内侧刻着两个字母,J&C。
快递盒里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生日快乐,岁岁平安。
我有一瞬的晃神。
其实一年前我就见过这枚戒指。
那天我刚洗完澡,在找吹风机,无意间在江陵那边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发现了它。
我一直在等江陵开口,甚至有意无意地暗示他。
可他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那时我想不明白,明明他已经买好了戒指,为什么就是迟迟不开口呢?
直到后来他陪我去看电影,正好放到高潮,男主单膝下跪对女主求婚。
我终于鼓起勇气,微闭着眼,小声问他,「江陵,你也买了一枚戒指,对吗?」
他没答话。
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僵硬地转过头,发现他正低头看着手机笑,视频里,是那个叫周璇的女孩子。
我忽然就明白了他犹豫的原因。备案号:YX11lvl3GP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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