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男朋友恋爱两年,不管氛围怎么样暧昧,他都会在最后一步及时刹车,他说他想把最美好的初夜留到结婚,但没想到结婚当晚,新郎却变成了他哥哥。
1
许悌杰的家乡偏远落后,这些罗燕早就知道,也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翻山涉水走了半个小时的山路,遥望着藏匿在竹林深处的许悌杰高大宽敞的家时,罗燕却没来由地一阵心慌。
饭桌上,初见的许家父母对她嘘寒问暖,格外殷勤。
酒足饭饱后,许母从房间里捧出一个古朴的盒子,拿出其中的雕花金镯珍重地递给罗燕,「孩子,这是许家的祖传物,世代都要传给家中长媳,你即将过门,阿姨就将它传给你!」
「阿姨,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罗燕又惊又喜,一时间几乎乱了方寸,没想到许家人这么快就认可了她这个媳妇。
「怎么不能要?」许母将手镯戴到罗燕手上,双眼红红的,「孩子,以后你就是我们许家的人了,你可愿意叫我一声妈?」
惊慌失措的罗燕求助地看向许悌杰,许悌杰眼帘低垂,沉思了一瞬,随后对她微微点头,罗燕这才安心地收下了镯子,甜甜地叫了一声「妈」。
这天晚上,一向不爱喝酒的罗燕高兴得喝多了,手脚瘫软如泥根本走不动道。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许悌杰把她抱起来,宽厚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脸。
「悌杰,这是真的吗?要嫁给你了,是我,不是别人!」罗燕闭着眼睛喃喃。
愣了一瞬,许悌杰「嗯」了一声,罗燕这才满意地睡去。
许悌杰将罗燕放在床上,不声不响地站在黑暗中,晌久才关门离开。
夜已经深了,山风拂过竹林,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有人在嘤嘤哭泣,搅得睡梦中的人心神不宁。
「呜呜,呜呜呜……」
2
半夜,酒醒后的罗燕觉得口渴难耐,摸索着下阁楼找水喝。
「悌杰!」罗燕开了手机的手电筒,陌生的环境让她有些害怕。
「啪」一声,两只红灯笼亮了,暗红色的光线把罗燕的影子拉得老长。
这是南方典型的木质楼房,楼上是客房和谷仓,楼下中间是一个大厅,大厅正对面的墙上放着香案,上面摆着几个故人牌位,没燃尽的纸钱在火盆里明明灭灭,罗燕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张涂着红漆的八仙桌端端正正地放在正中央,这是用来宴请宾客的,昨晚她就是在那张桌子上喝的酒。
大厅两边是两个二三十平的卧房,应该就许悌杰和他父母睡觉的地方——可到底许悌杰睡在哪一边呢?
罗燕刚想打电话给许悌杰,突然看到不远处的田埂有条黑影掠过,那样子居然和许悌杰有几分相像。
是他吗?本来想给许悌杰打电话的罗燕将手机的手电筒关掉,只留下手机页面的光照着路。
田埂阡陌纵横,四通八达,然而那个黑影就像幻觉一样消失了。嗖嗖的凉风吹过,冻得罗燕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她突然想起刚到家的时候,许悌杰跟她说过家门口右边有个小坟坡,隔她所站的地方就十几米远。
罗燕望着黑漆漆的小坟坡,有些害怕地吞了吞口水,正打算转头回去,突然「扑通」一声,有什么东西从坟坡上掉了下来,吓得罗燕身子一抖,手机都掉在了地上。
「谁?」罗燕大着胆子捡起手机,刚想打开手电筒前去查看,突然,黑暗中的那个东西猛地发起力来,弓箭离弦一般向她冲了过来,罗燕躲闪不及,被那东西冲了个正着,后脑勺「咚」的一声着地,痛晕了过去。
意识的最后,罗燕感觉到有个人伏在耳边,声音充满恐惧:「救我,救救我……」
「燕,你终于醒了。」罗燕醒来,看到许悌杰满是关切的脸。
罗燕看看漆黑的窗外,只觉得头痛欲裂,一时间有些茫然:「悌杰,几点了?我睡了多久?」
许悌杰把罗燕扶起来,倒了一杯水:「你酒精中毒,睡了一天一夜了。」
酒精中毒?
「那我中途没醒过?」
「没有,是爸爸去镇上请了医生来你才醒的。」许悌杰疑惑地看着罗燕,「怎么这么问?」
罗燕低下头,萦绕在耳边的呼喊一声接着一声,如此真实,却又如此遥远。
「没事,做了个奇怪的梦。」
「那你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叫我。」许悌杰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关上了门。
罗燕掀开被子,撸起袖子露出了雪白的手臂,上面赫然有两道抓痕,虽然浅淡不容易看出来,但牵扯着皮肤隐隐作疼。
如果头疼是昏睡所致,那这两道伤痕呢?罗燕想起许悌杰那张英俊温柔的脸,咬了咬唇。
3
半夜,辗转难眠的罗燕从床上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找到了「幻境」中站的那个地方,竭力寻找当时的感觉。
「当时我就站在这里,往右边这个方向……」正想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吓了她一大跳。
「燕!」是许悌杰。
罗燕心虚地后退了一步,正看到有什么东西从他背在身后的手里掉了下来,白色的,像是废弃的垃圾袋。
「燕,你怎么在这儿?」仅有手机光线的照射,英俊如许悌杰也显得有些阴森恐怖。
「我、我口渴,下来找水喝……」罗燕刚开口就后悔了,找水喝能找到这门口几十米的田埂上吗?
幸好,许悌杰并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是牵了她的手柔声说道:「村里不比城市,你不熟路不要乱跑,以免出什么意外……」
「我不怕,」罗燕娇俏地说,眼睛却忍不住往他刚刚站立的地方看了看,「即使有什么意外,悌杰也会保护我的对不对?」
「嗯。」许悌杰无奈地答应,声音里满满都是宠溺。黑夜沉重,看不清他的脸。
谈恋爱两年,罗燕一直都没有安全感,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许悌杰除了家境以外,各方面条件都太过优秀。
在追求他的女生当中,比罗燕漂亮、优秀又有钱的女孩有很多,若不是大三那年养父母车祸身亡,许悌杰作为学校爱心小队的成员和她日久生情,他女朋友的这个位置,说什么都轮不上她罗燕。
「真好。」罗燕唇角弯弯,心里甜丝丝的。
吃晚饭的时候,许母拿出一本黄历,圈了几个日子递给罗燕。
「孩子,我今天找先生选了几个黄道吉日,你看看哪个合适?」
「黄道吉日?」罗燕有点懵了,征求意见似的看了一眼许悌杰。
「对啊,既然收下了镯子,就是我们许家的人了,早点完婚,妈好早点抱上孙子,你看看。」罗燕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那本子上圈了两三个日子,最近的就是后天。望着黄历本上的几个大红圈,不知怎么的,本来恨不得立马就嫁给许悌杰的罗燕心情竟然忐忑起来。
「叔叔阿姨,这,会不会太快了……」罗燕惊呆了。
「不会啊。其实我觉得后天就挺好,先生也说后天是个特别好的日子,宜嫁娶。」许母兴奋地说。
「可是后天会不会来不及通知宾客?」罗燕看向许悌杰。
「不会,外面的朋友和同学我都通知过了,这边的亲戚也都是村里的,很方便。」一直沉默的许悌杰突然插话。
「可是……」罗燕还想说什么,突然许悌杰的电话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嗯嗯」应了几句便匆匆放下碗筷。
「二叔公找我,我去去就来。」临走时,许悌杰看了罗燕一眼。
罗燕望着许悌杰的背影,心里的疑惑越来越重,直觉告诉她,许悌杰一定瞒着她什么事。
「孩子,那就后天吧?」许母眼神殷切,让罗燕突然有些害怕。
「阿姨,我……」罗燕心念一动,扯了个谎说是要去上个厕所,转身却跟着许悌杰的方向溜了出去。
4
天色越来越黑了,浓浓的雾气笼罩着山谷,能见度极低。许悌杰的脚程比罗燕想象的还要快很多,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踪影。四周都是稻苗、青竹,田埂阡陌纵横,完全无法判断许悌杰的去向。
「铃铃铃……」清脆的铃铛声从罗燕身后传来,一个七八岁大小的男孩牵着一头硕大的水牛正往罗燕这边走,见到她,小男孩黑溜溜的两只眼睛直打转,机灵极了。
「小朋友,请问下许家二叔公是那一户?」罗燕弯下身子向小男孩问路。
「你是谁?」小男孩人小鬼大,警惕心十足。
「我是……」罗燕正思考着怎么界定自己的身份,忽然一道黑影向她扑来,她下意识地躲闪,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在地上。等罗燕从地上爬起来,刚刚的小男孩已经被一个灰衣妇人护在身下,脚下如飞一般地奔进了院中,还「咔嗒」一声落了锁。
罗燕目瞪口呆地站了一会儿,脑海中不断回响刚刚发生的一切——粗鲁的防卫过当的村民、警惕心过重的小孩——刚刚男孩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中居然是恐惧?可是,她一个陌生女人有什么会让人这么害怕的呢?
天色更加暗了,罗燕打开手机,想用手电筒照明,一条短信映入眼帘,是她最好的朋友圆圆。
「你怎么回事啊?打电话不接,也不给我回一个。」
她打过电话了?罗燕翻开通话记录,果然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她回拨了过去,对方却是正在通话中。正犹豫挂断还是继续拨打时,许悌杰和村里另一个男子突然出现,二人边走边低声说着什么,快步走进了一座宅院。罗燕想了想,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这是一座巨大的木质古宅,结构和许悌杰家很像,只不过比他家还要古旧些。罗燕趴在两扇大门的缝隙上,可以看见里面大部分情况。
「你们来啦!」坐在祠堂外走廊上的白发老头看见许悌杰他们,起身把手里的旱烟灭了,沉着声音说,「东西带来了没?」
许悌杰俩人点点头,罗燕这才发现他们一人拿了一个坛子。白发老头接过坛子,递给身后的男人,说了声「带她上来」。
登时,一个十几岁的女孩被两个妇人推推搡搡地带了上来,她嘴上被塞了布条,全身都被绳子绑着,一直在极力挣扎。两个妇人有些不耐烦了,对着她心窝就是一脚。
「行了,开始吧。」白发老人一声吩咐,他身后的男人就打开了一个坛子,抓出里面的东西要塞给女孩。女孩扭动着身子抗拒,两个妇人上去帮忙,突然女孩一个猛地用力,男人手中的坛子被她撞翻在地,里面的东西争先恐后地爬了出来……
蚯蚓、蜈蚣?!
「啊——」尽管罗燕反应灵敏地立刻捂住了嘴巴,但屋内的人还是听到了动静,纷纷往这个方向侧目。白发老头示意身后的男人过来看看,罗燕赶紧躲到门后的暗角,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近了,更近了。男人精壮的胳膊已经近在眼前,惊慌之下正打算夺路而逃的罗燕突然被人捂住了嘴巴,一声「呜」还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被拖行了七八米。刚喘过气,罗燕一拳打在来人身上,对方闷哼了一声,压低声音说:「燕,是我!」
是许悌杰!
罗燕停止了挣扎,却没敢放松警惕。刚刚看到的一切颠覆了她所有的认知,她甚至怀疑自己该不该相信这个相爱两年的人。
许悌杰探头看了看,确定男人没有追上来后,他伸出手想把地上的罗燕扶起来,没想到对方却害怕地往后挪了挪。
「燕,你听我解释。」许悌杰声音低沉,「他是二叔公家的新媳妇。」
原来二十年几前,村子里重男轻女,大家都争先恐后地要男孩而不重视女孩,致使很多女婴早夭,村里男青年娶不到适龄媳妇,而外地女人又不愿意嫁到穷山沟里,很多人被迫到外地挖矿打工赚高价彩礼钱,有赚不够的就只能娶个脑子不太正常的精神病女人。这些年来,村里没钱的大龄光棍都通过这种方式实现了传宗接代,但同时也生下了很多精神病的孩子。为了避免恶性循环,村里人四处求医希望能阻止这种基因遗传,终于得到了一种古法……
「喂蚯蚓和蜈蚣?!」罗燕激动地叫出了声,「悌杰,你可是读过大学的人,你知道这种事情医理上根本说不通!你们这叫虐待,你们这是犯法的……」
「我知道……燕,燕,你冷静一点,你听我说!」许悌杰将罗燕紧紧地抱在怀里,「我们后天就结婚,结了婚就马上离开这里,再也不去想这些事情好不好?」
罗燕慢慢地冷静了下来。她已经成年,知道人生不易,很多时候能过好自己的生活就已经很不错了。别人的事情,她管不了,也不能管。
许悌杰拉着她的手走过田埂,迎着清风细说着他为婚礼所做的种种准备工作。罗燕强迫自己屏蔽掉风中飘来的细细哀嚎,强迫自己挤出微笑。
5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天后,婚礼如期而至。
这天早上,罗燕早早地起来了,第一件事就是先给圆圆打了个电话叫她起床,得知圆圆和另外几个朋友都已经出发才算放下心来。早先她联系圆圆的时候,对方还一迭声地抱怨她吃相太急,幸好今天还算给面子,没有多说什么。
罗燕放下手机,想起自己孤苦伶仃,朋友也就那么几个,不禁有点伤感。
「你醒啦?」两个体型彪悍的妇女一左一右地走了进来,肥硕的影子将罗燕整个人都罩住了。
「你们是谁?」罗燕有些警惕地看着她们,身体本能地往后退了退。
「姑娘别慌,我们是许家爹娘请来照顾你的。」一个妇人说,「姑娘不知道我们这边的风俗,结婚当天新娘子是不能和新郎见面说话的,许家爹妈怕你有事找不到人,特意叫我们来。」
另一个妇人也慈眉善目地凑过来:「今天是姑娘的大喜日子,待会洗漱好了我给你梳头化妆,一会吉时到了就拜堂。」
罗燕有点懵住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悌杰去哪儿了?」
「新郎已经出去接宾客了,估计这回子已经到山口了!」妇人一边说一边给罗燕扎头发,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
午饭过后,梳妆完毕的罗燕有些坐不住了。不知为何,楼下一直很安静,一点举行仪式的意思都没有。
「大姐,吉时是什么时候啊?」罗燕一身中式新娘打扮,头上定着一大个花冠,重得脖子都直不起来了。
「不知道。」一个妇人坐在门槛上纳鞋底,条件反射似的说。
另一个妇人机警地瞪了她一眼,笑道:「姑娘莫急,估计是新郎去接的宾客还没来吧。」
不能出去,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罗燕开始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将婚礼完全甩手给人了,现在连仪式的时间也不知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继续流逝,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突然,天空「砰」一声巨响,罗燕吓了一大跳,那两个妇人却莫名其妙地相视笑了起来。
「要下雨了!」一个妇人说。
「对啊,要下雨了。」另一个妇人给罗燕倒了一杯茶,安慰道,「姑娘不要急,婚礼很快就要来了。」
罗燕再一次醒来,天已经黑了。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居然只身躺在阁楼的房间里,两个壮硕妇人不见了踪影。更让她觉得奇怪的是,楼下似乎有很多宾客正在给许家父母贺喜,人声鼎沸,热闹地似乎要把整栋楼都抬起来。
怎么回事?白天没动静,晚上这么热闹?
作为伴娘的圆圆还没到吗?
为什么自己会躺在床上?怎么睡着的?又为什么睡得这么死?
纷繁复杂的线索齐齐涌上罗燕的心头,最后凝练成一个可怕的想法——不,这不是一场正常的婚礼!
罗燕掏出手机,抖抖索索地拨出许悌杰的电话,无人接听;再拨圆圆的电话,不在服务区。罗燕慌了,正犹豫着不知道再给谁打电话时,门开了。那两个壮硕的妇女推门进来,昏暗的光线映衬下,罗燕终于明白为什么总觉得这两人很熟——她们就是那天在二叔公家押着疯女人的两个妇人!
见到罗燕,两个妇人明显吃了一惊,其中一个冷笑着冲过来一把夺了罗燕的手机,嘴里嘟囔道:「醒得倒是快,看来许家阿妈的药不行。」
许家阿妈的药?是那个慈眉善目说要把她当女儿,还一直催她结婚、心心念念想要孙子的女人吗?
罗燕很快反应过来,难怪她能在那么紧张的时候睡着,难怪她最近老是昏昏沉沉地想睡觉,原来是吃了安眠药之类的药,可是许悌杰的妈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不,罗燕没工夫想这么多了,她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逃,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她瞅准机会,猛地撞开靠近自己的妇人,却被另外一个妇人扯住,那妇人阴着脸说:「新娘子别着急,时辰还没到,新郎还没请上来呢!」
还没请上来?!什么意思?
罗燕眼看到被撞倒的妇人从地上爬起来,掏出一把白色的小花和剪纸,和着什么黏稠的东西就往墙上贴,不一会儿,四面墙上都贴了一溜儿的小白花,两边墙的正中心还贴了两个巨大的白色「囍」字——那正是那天晚上她偶遇许悌杰时他扔掉的东西!
纷繁复杂的线索在这一瞬间都串联了起来——刚来的第一天晚上,她本应该一觉睡到天亮,没想到半夜醒了,撞破二叔公家的媳妇出逃,但许悌杰却有意无意地把她往噩梦的方向引;后来她半夜又起床,撞破去二叔公参加婚礼回来的许悌杰;再后来,她发现二叔公虐待孙媳妇,却经不住许悌杰的巧言令色相信了女孩是精神病人……
罗燕浑身发软,嘴唇发白,双眼无神,她的声音绝望而充满恐惧,像一把锐利的剪刀撕开了真相的口子。
「新郎,叫什么名字?」
两个正在忙活的妇人顿了顿,其中一个回答:「许孝杰。」
许孝杰?
「他是?」
「许家长子,许悌杰的哥哥。」
罗燕吞了口口水:「不可能,悌杰从来没跟我说他还有个哥哥!」
妇女冷笑,望向罗燕的目光有些同情:「那是当然,因为许孝杰十四岁就死了。」
难怪村里的小孩见她都像见鬼一样,因为她就是传说中的「鬼妻」啊!
罗燕颓然坐到地上,右手碰到左手腕上的金镯,忽然像触电一样弹开。
对了,许母说的是传给长媳妇,并不是许悌杰的媳妇!
罗燕脱下金镯扔了出去,妇人瞪了她一眼,帮她捡回来继续带上,并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们这边的规矩,收了的聘礼是绝对不能再退回去的,否则可是要浸猪笼的。」
罗燕双排牙齿打战,咬着唇不再说话。
6
这是一个天大的谎言,但也是个如此拙劣的谎言。罗燕曾经有很多次机会发现真相,但她都错过了。
一开始,她苦追许悌杰不到,但养父母一死,许悌杰就主动来到了她身边。他说她平凡但可爱。她信。
后来他们谈恋爱,血气方刚的许悌杰和她的交往仅局限于牵手拥抱,他说他想把最美好的初夜留到结婚的时候。她信。
再后来她跟他回家,他父母催结婚,他说他们赶紧结完婚就离开。她信。
甚至结婚当天,他说他去山口接宾客,她也还是希望他和她一样毫不知情,只是被人利用被蒙在鼓里。一直到凌晨三点钟,她脖子上戴着他哥哥的骨灰袋,被两个妇人押着和一只大公鸡拜了堂,而他像一个普通的宾客冷漠地站在人群里,她才终于明白,所有的一切彻头彻尾都是谎言。
「一拜神明。」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礼成……」
作为证婚人的二叔公正要宣布仪式结束,突然罗燕猛地挣了起来,双眼如狼一般地扑向人群。
「许悌杰,我恨你——」
罗燕醒来时已经回到阁楼,许悌杰端着罐子坐在一旁。
「吃吧。」许悌杰说着将罐子推到罗燕面前,罗燕瞟了一眼,立刻开始呕吐——那里面赫然是那天那个「疯女人」被迫吃的蜈蚣和蚯蚓。
「你别怕,我都给你处理过了。」许悌杰低着头,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但这温柔的声音此刻在罗燕的耳朵里却是那么刺耳。
「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吃。」罗燕说,「第一,这是什么?吃了有什么用?」
许悌杰顿了顿,半晌才回答:「怀阴胎.」
罗燕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阴胎?许悌杰,你也是读过书的人,这种东西存在吗?」
「燕,在我们这边,没有成年的孩子是没办法进入祖坟的……」
许悌杰之前说的话还是有一部分真实信息的,村里的确男多女少,为了娶妻,很多男孩年纪很小就外出打工,做建筑甚至下矿,年纪轻轻横死的不在少数,许悌杰的哥哥许孝杰就是其中之一。
当地人的风俗是,还未娶妻的单身男子不能进入祖坟,不但自己无法投胎还会影响到家人运势,只有为其娶一活妻并让她产下阴胎才能破解。活妻从哪里来?当地人知根知底肯定是没办法弄来的,外地人无缘无故又不可能进山,所以村里每年都会培养一大批优秀的人才输送外地,让他们寻找合适的女孩回来……
「对不起燕,哥哥为我付出了太多,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太多,如果不是因为我,他不会这么年轻就死了……」
「够了!不要再说了。」罗燕擦干眼泪,「第二个问题,我的朋友呢?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你放心,他们没事,只不过是在山里绕了绕,天一亮就回去了。」
罗燕沉默了一阵,突然抬起头来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许悌杰,你爱过我吗?」
许悌杰望着罗燕的眼睛,水亮晶莹,充满着渴望和柔情,他端着罐子的手抖了抖,双唇嗫嚅着:「我……」
许悌杰突然抬起头,望向罗燕的眼睛里充满鼓励,他一字一句地回答:「没有,从来都没有。」
「那你为什么救我?」罗燕仿佛自说自话,「哦,我知道了,真相出来的越晚,你们的麻烦也就越少,对吧?」
许悌杰不作声,算是默认。
「好。」罗燕眼神一冷,突然一把抓住罐子往他脸上一抡,罐子没碎,但猩红的血却顺着许悌杰英俊的脸汩汩流了下来。
「燕,」许悌杰强撑着告诫,「先、先不要往山里走,先藏起来,等搜索过了再走。」
罗燕愣了愣,随后将罐子塞回给许悌杰。
「再见!」罗燕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梯,奔向无边的夜色中。
7
许家人很快就发现罗燕逃跑了,发动了半个村子的人来寻找。人生地不熟的罗燕拼尽了全力也没有办法跑出村子,只好悄悄地绕过寻人的大队又绕回了回来,躲在一栋大宅子外面。
罗燕认得,这是二叔公的宅子,她此刻就躲在当时许悌杰带她躲避的地方。
「找到没有?」果然,到处搜寻了一遍后,众人都回来了。
「没有。」人群纷纷说。
为首的二叔公和许父争论了几句,最后达成协议:「再搜一次,搜仔细点!不信她能逃出山去!」
想了想,二叔公又补充道:「每个人家里也要搜!从我家先开始!」
罗燕心道不好,刚想转身逃跑,又被一双手捂住了嘴。
「悌杰!」罗燕转头,看到的却不是许悌杰,而是一张苍白的脸,这张脸她见过一次,也许是两次,总之罗燕知道,她正是二叔公家那个被虐待的孙媳妇。
「跟我来。」女孩拉住罗燕的手,脖子上的骨灰袋一晃一晃的,荡得罗燕心酸。当初她对女孩见死不救,没想到事到如今第一个伸出手来的人却是她。
女孩将罗燕安排在二叔公家的茅厕里躲过了搜索。
慢慢地,罗燕知道了女孩的故事。
姑娘叫倩倩,乡下人,很早就出来打工了。和罗燕的经历如出一辙,她爱上了二叔公的小孙子,却被设计嫁给了二叔公夭折的大孙子,还每天被迫吃虫喝香灰水,如今早已中毒,再不逃走估计只有等死的份。
「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要找个普通的男人结婚,他可以好吃懒做,可以花天酒地,只要他还活着。」倩倩颤抖着哭着,让本已绝望的罗燕又有了奋斗反抗的力量。
罗燕和倩倩终究是绕开了搜捕,逃出了村子。在离村子十几里的小路上,奔袭了一夜的罗燕和倩倩又渴又饿,精疲力竭。
「终于甩来了他们,我们自由了!」罗燕高兴地看向倩倩。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噩梦,现在她终于要从噩梦中醒来了。
「现在还不一定。」倩倩从背包里拿出干粮,神色前所未有地冷峻。
罗燕接过干粮咬了一口,疑惑地问:「怎么了?」
「我们没有交通工具,也没有通信工具,在没有到达城市以前,我们随时还会被他们拦截回去。」倩倩捏着干粮递到嘴边,看着罗燕一口一口地吃着干粮,话题突然一转,「罗燕,我向你求过救。」
罗燕吃干粮的手停了下来,脸色僵硬。
「那个时候你还有手机,可是你选择了不多管闲事。所以,你欠我的!」倩倩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泥土,罗燕也慌忙想站起来,可立刻觉得头晕目眩,身子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干粮有问题,而且上面的药药性不比许母的差。
「我们两个人,只能逃一个。」倩倩将脖子上的骨灰袋取了下来,挂在罗燕的脖子上。
倩倩说的没错,村里人果然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她刚走不过十几分钟,几十个村民都追了上来。
发现罗燕后,许悌杰家里的人停止了追踪,预备打道回府。二叔公的人本想继续追踪,却意外发现罗燕脖子上挂着自己大孙子的骨灰袋,便强认罗燕为孙媳妇,两家人争执不下大打出手……
8
「燕,你醒醒,你快醒醒……」
罗燕睁开眼睛,看到正抱着自己摇晃的许悌杰,精致的五官、警惕的神情,仿佛一个不真实的梦。
「燕,你醒了。」许悌杰头上缠着纱布,关切地扶起罗燕,「你还好吗?能走吗?我们得连夜离开?」
「我们?」罗燕声音里满是质疑,想了一瞬,她突然笑了起来:「你是说,你要带我逃走?」
许悌杰点点头:「燕,之前是我不好,是我对不起你,但是现在你要相信我,你必须得马上走……」
「给我一个理由!」罗燕打断他,「给我一个相信你的理由!你处心积虑地把我骗到这里来,为了让我成为你哥的『鬼妻』,你不惜委曲求全陪了我两年!现在目的达到了,我逃不出去了,你凭什么会放我走?难道你现在要告诉我,你刚刚发现你爱上我了?」
许悌杰被抢白得一阵脸红,晌久才说:「燕,你再相信我最后一次,这是我欠你的……」
「够了!」罗燕推开许悌杰,刚想再说些什么,许悌杰突然伸手捂住了她的嘴,示意她不要作声。果然一阵「咚咚咚」的声音过后,有人上楼来了,而且不止一个人。
「二叔公,您得讲点道理,这罗燕是我们孝杰明媒正娶拜过堂的媳妇,不能因为您丢了孙媳妇就来跟我们抢啊!」这个声音罗燕很熟悉,正是许悌杰那个热情过人的母亲。
「要不是罗燕,我们家倩倩能走失了?」二叔公气呼呼地,「我不管,我们家孙子的骨灰袋在罗燕脖子上,她就得进我们家的门。」
「二叔公,你这话就不对了,那罗燕脖子上不还挂着我们孝杰的骨灰袋吗?这怎么算?一女侍二夫吗?」
二叔公停顿了一会儿,声音忽然诡异地上扬起来:「对,就是一女侍二夫。这虽然在阴阳婚礼没有出现过,但按照我们村祖辈的婚俗,这女的不能留,必须得浸猪笼!」
浸猪笼?!
罗燕惊得哆嗦了一下,许悌杰悲悯地看着她:「燕,你别怕,我会想办法让你出去的。我欠你的,我一定会想办法还你。」
门外的人越来越近了,许悌杰最后看了罗燕一眼,推开窗户跳了下去。他刚刚逃走,许家父母和二叔公就走了进来,三双眼睛看罗燕就像看一块到嘴却又要飞掉的肥肉。
当天晚上,全村人在溪边的堤坝上集合,二叔公站在堤坝上义正词严地宣布罗燕的罪行,作为活妻,行为不检点,一女侍二夫,天理难容!
宣布完毕,几个大汉将罗燕抬进猪笼,并在上面放了一块巨大的石头,「哗」一声扔进了水里。
刚沉进水里的时候罗燕还拼命挣扎,可很快耳朵、鼻子、眼睛里都进了水,肺里也呛了好几口,渐渐地她的意识开始模糊,四肢也放弃了挣扎……
「燕,燕,你要撑住……」迷迷糊糊中,一个人打开了猪笼,把罗燕救了出来,是许悌杰!他给罗燕渡了几口气,可她早已经陷入昏迷,毫无回转的样子。
顾不得村民们发现了,许悌杰此时只想将罗燕尽快带到岸上实施抢救,可他刚露出头就被一个眼尖的年轻人发现了,这人一声招呼,刚刚散去的村民又举着火把聚集了起来。很快,许悌杰和罗燕就被人分开了。
二叔公探了探罗燕的鼻息,发现还有气,愤怒地指挥村民:「快,赶紧摁水里去,淹死她,淹死她!」
「不要!」许悌杰挣开许父许母的手,却被几个旁观的村民死死地拉住,许悌杰无力挣扎,哭喊声震天,「爸妈,你们答应过我不会伤害她的,你们答应过我会好好对她的……」
许家父母尴尬地嘟囔了两句:「那是在她安心做孝杰媳妇的情况下……」
一下,两下,三下……许悌杰眼睁睁地看着罗燕眼睛越来越浑浊,脖子断了一般低垂起来,整个人如被抽干了魂魄一般。
确定这回是彻底断气了,二叔公一行将罗燕的尸体扔在岸上,放心地离开了。
「燕,燕——」许悌杰爬到罗燕身边,颤抖着手拨开她额前的头发,自嘲地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又食言了。」
其实一开始,许悌杰真的不喜欢罗燕,那个时候他身边的美女如云,什么类型的都有,而罗燕长相平凡,性格也温温吞吞的毫不出彩,他刚开始接近罗燕,确实只是想捕猎。可是渐渐相处下来,许悌杰真的发现了她的可爱之处,她心地善良,体贴懂事,更重要的是,她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给他关爱却不求回报的人。
可惜,就像很多农村子弟无法摆脱自己的原生家庭一样,许悌杰也始终无法切断他和他家人的关系,他的身上背负着他家族可笑又可怕的使命。他畏惧,他逃避,所以很多次罗燕想探听他家庭的情况,他都选择了巧妙地绕开。
然而,该来的终究会来,家里人还是想方设法给他传递了消息,许悌杰不想让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被毁掉,所以他选择了屈服,他选择了让罗燕牺牲。许悌杰想,他以后会找一个比罗燕好千倍万倍的姑娘,他会和家里断绝联系,会和她一起展开崭新的人生。
许悌杰没想到,当他对她说出「不爱」这两个字,当他看到她眼里汹涌而出的痛苦和绝望时,他居然后悔了。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他为他的新世界所牺牲的,才是他真正的全世界。
「对不起,燕。」许悌杰抱着罗燕站了起来,在她的额头轻轻落下一个吻。身后的村民纷纷惊叫,许父许母尖叫着扑向儿子,但最终谁也没能拦着他的脚步。
「扑通」一声,许悌杰带着罗燕跳进了下方的水坝里,再也没有浮上来。
村口。
一个胖女孩看了看手机,对身边的两个民警说:「是这儿,燕燕的手机定位就是这里。」
三人互换一下眼神,悄悄往村里摸了进去。
此时东方既白,天,终于要亮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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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医院看病,莫名检测出「去氧麻黄碱」。 然后,我在半昏迷状态下,清楚听到三个词「中毒」,「报警」,「准备洗胃」。 我能感受到护士的态度已经变得暴躁和嫌弃,一根小拇指粗细的管子从我的鼻腔捅了进去,管子一凉,液体迅速胀满我的胃部。呕吐感顿时充斥大脑,我挣扎着想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