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该死】
黑板上,写着这行字。
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间教室里。
门窗都是封死的。
和我一起被关在这里的,是我的大学舍友。
几个女生的脖子上,都被拴住了铁链。
这是一场死亡游戏。
我想要活下来,就必须杀了我的舍友……
0
事情的起因,是那个闷热的午后。
我站在办公室里,窘迫地求老师相信我。
当时我在考试,他们从我的笔袋里,搜出了一个小抄。
我没有作弊,这是实话。
大学文凭,就差这一门清考,何必和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我几乎是哭着在发誓了。
小抄的字迹是我的,这我无法否认。
可我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写过它;更不明白,笔袋里怎么会多出来这样一个东西。
那天老师叫停了我。
他是知道我的近况的。但最终,还是:
「你的情况比较复杂。」老师这样说,「你是被人举报到院长那去的,短信。」
「最近在抓学风,撞枪口上了。」
我愣在了那里。
老师答应我,他会去帮我求情,帮我反应情况。
但从他那闪躲的眼神里,我知道,如果我没有别的证据。
我的文凭,大概率是保不住了。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我的脑袋都还是发懵的。
临近毕业,到处都是狂欢的痕迹。
那个晚上,舍友们买了酒,在宿舍里聚餐。
大家喝着酒,就坐在地上。聊以前,聊未来。
也有人关心地问起我,下午的清考怎么样了。
我心事重重,一口酒都没喝,却也还是陪着笑脸。
酒过三巡,我问了她们那个问题:
「为什么,要陷害我呀?」
1
那老师说的很隐晦,但我还是听懂了。
是我的同学陷害的我。
院长那么忙。
随便一条短信,怎么会信?怎么会理?
除非,是我的同班同学,实名举报的我。
而我那个笔袋,平时一直放着的地方。
只有这间宿舍。
「为什么,要陷害我呀?」
我抓着手里的酒杯,问。
她们大多面面相觑,面露茫然。
其实我也只是试探。
我低声说了一声抱歉。
可这时候,一个女生打断了我。
「你有事么?」那女生说。
「我发的短信。」那女生看着我,说:「你有事么?」
2
她叫小马。
我们当中家境最好的女生。
虽然彼此只是普通舍友,听见她承认,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为什么啊?」我问她。
「自己心里没点数么?」小马翻了个白眼,「骂我哥哥不是很开心么?」
我愣了很久,好半天才想起来。
她口中的哥哥,是她的「爱豆」。
那是一个离我的生活,很遥远的词汇。
印象里,是一周前吧。
当时我爸又要去赌博。
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了。
那有保护伞背景的赌场,就像一个深渊黑洞一样,永远在吸引他,使他上瘾。
当时我在宿舍里打电话,声嘶力竭地劝他不要去。
可躁动的歌声从音响里传来,盖过了我的声音。
回过头,是小马在公放她哥哥的新歌。
电话那头,我爸的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
我手忙脚乱要去宿舍外面,却被她拽住了。
她一再要我听完再出去。
要我尊重她哥哥的音乐,吃完她的按头安利,入股不亏什么的……我解释自己没空,却怎么都挣不开她的手。
终于我心烦意乱,大吼了一声:「很难听!我不想听!」
她松开了手,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看着我。
随后,那眼神转为了极强烈的愤恨。
可我什么都顾不上了,那头我爸已经挂断了电话,怎么都联系不上。
我没有办法,连夜联系了黑车,给警察打了举报聚众赌博的电话,提心吊胆地往家里赶。
可等我回到家的时候,迎接我的,也已经是一片狼藉了:
我的爷爷,被我爸气得进了医院;
我爸惨笑着,向我解释是他手气不好,再来一次,就什么都回来了。
我一再地追问,他到底做了什么。
可他什么都不说,最后还是向他的赌友打听,我才知道。
他赌没了家里唯一的房子。
那一整周,我整个人都处在极度的痛苦里。
没完没了的债务,爷爷的身体,我爸那惨笑的脸……
如果不是精神恍惚,我怎么会考前连用具都没检查;
一直到她今天提起。
我甚至都已经忘记了,我和小马还有过这场「口角」。
……
「就因为这个……」
那个晚上,坐在宿舍里,我不可思议地问她。
小马打断我,「你先搞清楚,作弊的是你。」
「我就是看到你打了小抄,看不下去,发了短信。」
「怎么你不怪自己作弊,还要跑过来怪我举报是吗?」她嗤笑着。
我望着小马。
她在捏造这些事实的时候,脸色竟然没有半点变化。
「我根本就没有……」
我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你看到了。」
「我就是看见了,怎样啊?」
「我问的是什么时候!?哪一天!?你哪只眼睛?!」
见我吼起来,小马愣了一下。
「你当然答不上来。」
「我这一周都在医院照顾我爷爷,下午才赶回来,拿了东西就去了考场。」我盯着小马的眼睛,「我哪来的时间打小抄?哪来的时间被你看到?」
「小马,你捏造这些东西的时候,就没想过它根本不成立吗?!」
「一定要我报警么?」我说着,已经几乎是在祈求了,「或者,你只需要去跟老师解释清楚,我们可以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子宁,都是同学,不至于……」
一个舍友,胆怯地扯了一下我的衣角。
她叫小甜。
是我们中年纪最小的女生。
胆子也是,早就因为我和小马的争吵而不知所措了。
我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我无法理解,她为什么要对我说不至于。
而这时候,小马开口了。
「报嘛。」
她说,「警察来了,谁给你证明?」
我愣了一下。
「下午你在宿舍打了小抄,我们都看到了。」
小马说着,看向了另一个舍友。
那是一个胖胖的女生。
她叫雯雯。
比我们都大,是个老好人。
偶尔宿舍有矛盾,也是她在充当和事佬。
可这时候,她却只是给我们的酒杯都倒上了酒,什么都没说。
但那是她的伪装——每次倒酒,酒都流淌过了她的手,溅到了地上。
「……我看到了。」雯雯说,「……是有这事。」
我看向身旁的小甜。
小甜低着头,不敢看我。
可最终,她还是点了点头,附和着小马。
我终于明白了一切。
站在那里,手脚冰凉。
3
我颤抖地想要摸出手机,却被小马叫住了。
「怎么,报警?还是想给我们看你录了音?」小马说。
我抬头看着她。
「告诉你吧,你骂了我哥哥,你做什么都没用。」她这样说。
「哪怕你把我送进去,能关我多久?我爸妈才升到省里,他们敢关我多久?!」
「陆子宁,谁都知道你想要文凭,想找个好工作。」
「不好意思,今天大家看到你作弊,明天你就是出去卖的,后天你就是破坏别人家庭的贱人!」
「你这种穷比,你跟我玩?!你敢跟我玩?!」
整个宿舍,谁都没有说话。
「打吧。」小马说,「你现在打自己三个耳光,全力。」
「我还能考虑原谅你。」
「帮你跟院长解释两句。」
雯雯低头不语,手中的酒杯不慎跌落,碎裂一地。
她慌张地去捡,碎片却划破了手,血和酒溶到了一起;
「看来你是不准备要这个机会了。」小马冷冰冰地丢来这句话。
小甜流着泪,拉着我的衣角,祈求着:「子宁,都是同学,你就打一下吧,别再吵了……」
我几乎是颤抖地看着她们了。
或许,我早就被我那贫困的生活,磨得只剩软弱了吧。
那天站在宿舍里,我举起了手,耳光打在自己的脸上。
每一下,都能听见回声。
「我不该说你哥哥的坏话,是我不对……」我强忍着痛,向她道歉,「那天,我实在是家里刚好有事,我爸要去赌……」
「关我什么事啊。」她打断我。
我一愣。
「我感冒了也不影响学习啊?我上课也不耽误给哥哥打榜啊?」她说。
「哦不好意思,刚才,骗你的。没打算放过你。」
「你白打了。」
「下头女,贱不贱啊。」
我说不出话了,只能无力地看着她。
整个宿舍,都不说话了。
除了,一个女生。
一声长长的酒嗝,好似刚刚酒醒。
那是我们最后一个舍友。
我们的舍长。
玉嫣。
早前她就喝得不省人事了,此刻揉着眼睛,迷迷瞪瞪地问我们:
「这么热闹?是在聊哪个小哥哥吗?」她说。
这话谁都没法接。
只有雯雯,低低地说了一句。
「也,也算是吧……」
「马上要毕业了。」玉嫣揉着眼睛,举起了杯中酒,「来吧,敬我们四年的同居感情。」
她仿佛跟我们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谁都没有接茬。
她疑惑地看着我们,「所以刚刚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眼见玉嫣还要追问,小马冷笑了一声,举起了酒杯。
小甜茫然无措地饮酒。
我麻木地喝着,那酒很冰冷。
雯雯低头沉默不语,她没有喝酒,只是捂着手上流血的伤口。
「陆子宁,你哭了。」饮着酒,玉嫣突然说。
她说的是我。
我下意识地擦了擦眼睛。
奇怪的事情,就是在那时候发生的。
在我面前。
原先咄咄逼人的小马,突然捂着嗓子,脸色极度苍白。
她开始干呕,剧烈地干呕。
空了的酒杯跌落在地上。
我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小甜,摇晃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朝我倒来。
我被连带着摔倒。
等我慌张地爬起来扶起小甜。才发现,她的眼睛是睁着的。
双眼无神。
抬起头。
宿舍里每一个人,要么摇晃着倒下,要么,早已经在地上失去了声息。
好似一幕荒诞的默剧。
直觉告诉我,这里,要出什么大事!
我站起来,想去喊人。
嗓子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还没够到大门,双腿就像烂泥一样无力,重重摔倒在地上。
意识越来越模糊。
就在那时,我隐约听见了一个遥远的声音:
「你们,都该死。」
4
【你们,都该死】
黑板上,写着这行字。
我睁开眼睛醒来时,发现自己实在一间教室里。
奇怪的教室。
眼前空空荡荡,看不见任何桌椅。
头顶有苍白的日光灯,不知道亮了多久了。
我摇晃着站起身来,能看见空气里的浮沉,因为日光灯在发光,因为我的呼吸在飘动。
这是什么情况……
我明明记得,先前还在宿舍里喝酒。突然间所有人都倒下了。
怎么再次醒来,会是在这里?
一种,奇怪的感觉。
仿佛,被谁注视着。
当我转头看向窗外,我看见了令我头皮发麻的一幕。
无数双眼睛。
在和我对视。
我瞬间魂都要没了。这是怎样的景象啊——每一扇窗户都坑坑洼洼的,然而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分明是眼球的凸起。
它们都是活的,无数双眼球在转动,同一时间,也有无数双眼球在眨眼。
这已经不能称之为窗户了。
这是一面,长满了眼球的玻璃窗!!
5
我被吓得连连后退,然而没退几步,脖子就猛地被勒紧了。
本能地捂着嗓子干呕。
再抬起头,有一根手臂粗的铁链,垂在天花板下,拴着我的脖子。
长度,刚好将我限制在原地,三步之内。
我胆颤地瞥了眼那些眼球,尝试掰开脖子上的铁链。
没用,十分牢固,牢牢卡住我的下巴,怎么都挣不脱。
唯一让我稍稍安心的,是这里,还有好几根垂下来的铁链。
这间教室里,还有其他人。
我转头望去。
我们一整个宿舍的女生,都在这里。
她们大多都昏厥在地上。
除了,一个女生。
舍长,玉嫣。
她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
就那么坐在地上,时不时看一眼手机,嘴里默念着什么。
她是玉嫣,先前在寝室里,用酒嗝为我解围的就是她。
「玉嫣……」我慌张地叫她,「我们在哪?」
她摇了摇头,「不知道,醒来就在这里了,还有……」
她摇晃了一下脖子上的铁链。
「醒来就戴着这个东西。」
「你……你在做什么?」
「背单词,雅思。」
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一向是宿舍里最成熟的女生。
然而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可以有闲心背单词的地方吧?
「别那样看我,我还没疯。」她说,「背单词能让大脑活跃,算热身吧。毕竟……」
她看向那密密麻麻,眼球活动的窗户。
「这种鬼地方呆着,说不准会来什么东西。」她说。
「你醒多久了?」我不安地咽了口唾沫。
「比你早五分钟。」她说着,想起了什么,「跟你同步几个信息。」
「这里没信号,没法和外界联系。」
我反应过来,急忙从口袋里摸索出手机。
一点信号都没有。
「我喊了半天救命,也没人回应。这些门,看起来也是封死了的……」她念叨着,「这窗户,也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总之,现在只能等教室的主人,和我们联系。」她说。
「应该……会来的。」她说。
我一愣。
「你怎么知道?」
「眼球。」她说。
「你看它们的视线,就只盯着我们几个。每一颗眼球都是,像不像在监视我们?」
「应该是有人,在等我们大家都醒来。」
「那个人,我估计就是这间教室的主人。」
「它要对我们做什么,那就只有鬼知道了。」
「至于,联系的方式……我想是那个。」
顺着她手指望去,我才留意到,教室的讲台桌上,有一台电视机。
老式,弧形屏幕的,小尺寸黑白电视。
屏幕亮着,没有画面。
只有黑白的雪花,不时地闪烁。
「唯一的电子工具嘛。」她说。
听着她同我讲话,此刻我不自觉的颤抖,也少了很多。
「还有,我酒量其实没那么差。」冷不丁地,玉嫣这样说,
什么?
「小马,还能比这间教室可怕么?」
「如果我们活着回去……」她朝我笑了笑,「我陪你去报警。」
她一直都对我很好,我是知道的。
我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她鼻子动了动,似乎是浮尘的影响,打了一个小喷嚏。
虽然不合时宜,她真的很漂亮。
那种,能够安抚内心的漂亮。
就在这时,接连的铁链声响起。
6
我被吓了一跳。
是舍友们都陆续醒了过来。
她们就和先前的我一样,只有茫然和惊慌。
我和玉嫣被连番追问:这是哪?为什么我们会在这?!
小甜注意到墙上的眼球,恐惧地尖叫着。
叫声十分尖锐。
雯雯惊恐地想要去玉嫣那边,却被铁链勒住了脖子。
小马哭泣着想要解开脖子上的铁链,摇晃得震颤作响。
纷纷乱乱,嘈杂一片。
「安静!」
突然,玉嫣大喊了一声。
「玉嫣……」
「电视。」玉嫣说。
电视?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
讲台上,那台黑白电视。
闪烁的雪花画面。
一段段文字,在上面滚动:
【各位的生命即将终结】
【欢迎各位来到死亡考试】
我们都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看着电视。
因为同一时间,在电视上,转播出了一个黑白画面。
我们的宿舍。
五个女生,身体僵硬,倒在宿舍的地上,悄无声息。
虽然画面闪烁,很不稳定。
但我还是看清了。
那怎么看,都像是我们正在行将就木的身体。
7
我用力地拧了拧自己的手心,旋即吃痛。
不是梦境。
「我哥哥明天有新戏要上的……」一个声音抽泣着说。
那是被铁链束缚在我对面的小马。
电视上的文字,仍在滚动着:
【欢迎各位来到死亡考试】
【欢迎各位来到死亡考试】
【欢迎各位来到死亡考试】
……
【你们将被考核,仇恨、猜疑,背叛……作为人类生存的必要考点】
【无法通过这场考试的人,将令人作呕地死去】
【请各位遵守考场纪律】
……
而接下来,屏幕上滚动的文字,向我们揭示了一个恐怖的考题:
【你们,都该死】
【在你们当中,有一个女生,心里一直在重复这句话】
【你们的酒里,被下了毒】
【现在,这个女生就在你们之中】
【请在考试结束前,找出那个女生,投票杀死她】
……
【否则,除那名女生外,所有人都会死】
……
【那名女生,你是本场的特招考生,请务必隐藏好自己】
……
【你要做的,就是活到最后】
……
【无法通过这场考试的人,将令人作呕地死去】
……
画面上,文字终于停止了滚动。
取而代之的,是出现了一行时间:
【投票截止时间:03:00】
三分钟,并且还在急速下降着。
8
电视的右上角,还有一行莫名的数字。
【3/3】。
然而,面对急速下降的时间,我们都没有心思去在意那是什么了。
在这间诡异的教室里,所有人慌了,都望向了玉嫣。
到现在,她已俨然是我们的主心骨。
「玉嫣,这上面说的,是什么意思……」雯雯皱着眉问。
「要投票吗……」小甜紧张地握着自己的手。
「被投的那个人,会怎么样?」小马愣愣地问。
连串的发问,其实我们都知道答案。
只是此时此刻,不愿意去相信。
然而。
玉嫣低下了头。
「我很想安慰你们,但是……现在这个状况,不参加的话,好像都会死。」玉嫣说。
每个人都沉默了。
脖子上的铁链,前所未有的冰冷。
很难想象。
前不久,我们还在宿舍里为一个遥远的人争吵。
现在,却要共同面对生死。
「你们都该死……这句话。」玉嫣轻轻念了一下,「你们昏迷前有听见么?」
我记得的,我有听见。
然而,当时临近昏迷。意识一片模糊,根本分辨不出是谁的声音。
舍友们的答复也都一样。
包括玉嫣。
每个人回忆起来,都是声音遥远,完全分不清。
时间还在极速下降着,仿佛在催促着我们,抓紧决定由谁去死。
9
【投票截止时间:02:45】
「这怎么投啊……」我说,「这不是逼我们害死舍友么……」
「不……不是害死……」一个声音突然反驳我。
是小马。
平时就大的嗓门,在空荡的教室里更加的响了。
她说,「电视上说得很清楚了。有人在我们酒里下了毒,害得我们来到这里……杀了她,那是她罪有应得,我们都可以回去。」
「这才不是害死!」
「那她是谁啊?」小甜崩溃地问她。
「要是投错人怎么办?」雯雯皱着眉,这种地方,最终也质问起了小马,「你这么愿意杀人……不会是你吧?」
「我不是……」小马一时语结,恐惧地张望了一下我们所有人。
视线落在了我身上。
「陆子宁……」她看着我,颤抖着念出了我的名字。
我愣住了。
因为她抬起手,指住了我。
「陆子宁,只有你会干这种事吧,下毒的贱人。」
我从没想过,当我的名字被人念出时,我是这样的愤怒。
10
「怎么可能是我?!」我愤怒地反问她。
小马的眼神里,带着恐惧。
但那不是在害怕我,而是在害怕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急于为自己找一个替死鬼。
「对呀,陆子宁和谁都没吵过架,除了……」大概是被眼前一切震慑,小甜竟难得地帮我说起了话。
「电视里已经给的很清楚了!」小马加大了音量,「那个下毒的贱人,每天都恨不得我们早点死!」
「那好,试问谁会恨我们所有人?」
「只有陆子宁是最可能的吧!」小马指着我,咄咄逼人。
「她这种人我见得太多了,眼红我哥哥,恨不得毁了他……」她说,「这不就是她的思维模式吗?!嫉妒我们,所以想杀了我们!」
「我没有……」
可小马根本不理会我,朝向了众人,「大家好好想一想!」
「我自己,家境宿舍最好,不工作都有爸妈养我……我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恨大家?我为什么要下毒?我犯得着么?」
「玉嫣。我不说别的,每年都拿奖学金,考研轻松上岸。她还这么漂亮,大一开始就被各种男生追求。她巴不得我们活着才对,这样才能凸显她的优秀!」
她又指向了剩下的那两名舍友:
「雯雯,虽然胖了一点,但她的才华还用我说吗?」
雯雯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却最终什么都没说。
「雯雯想当漫画家,上大学画到现在,终于要出第一本漫画了。下毒她图什么?大好的前程不要她图什么?」小马指着雯雯说。
「小甜,就她那个胆量,干得出这种事吗?而且人和初恋长跑这么多年,马上就要一起同居了。谈恋爱都忙不过来,哪里有空恨我们?」
「你们不想撕破脸,但是这些话总得有人来说……」
小马绕了一大圈,最终又回到了我身上:
「陆子宁。」她盯着我。
「整个宿舍,你活得最糟糕。你成绩不如我们,毕业了还要清考;你爸烂赌,欠一屁股债等着你还。」
「你当然会嫉妒我们,你当然会恨我们!」
「哪怕没有今天,你都是最希望我们死的那个。」
「拉我们垫背,跟我们同归于尽,你多赚啊?」
「不然,除了你,谁还会有动机?!」
小马掷地有声。
我慌了,下意识地,求助地看向玉嫣。
可玉嫣的回应却让我绝望:
「对不起……」玉嫣躲避着我的视线,「她的这些推论……是有逻辑的,我需要听完。」
11
【投票截止时间:02:15】
现场一片死寂。
「证据呢?」我说,「至少,你们得讲证据吧?」
「没时间了。」小马并不退让,「我们也不在宿舍,上哪去找证据?」
我颤抖地捏紧了拳头。
我知道,我这个人,总是很软弱。
但我不想死。
我抬起头,向她们所有人怒吼了起来:「就因为这些莫名其妙的臆测,你们就要杀了我?!」
可她们只是那样看着我,用怪异的目光看着我。
「你狡辩也没用的。」小马冰冷的声音响起,「我们谁都犯不上下毒,那是和自己的未来过不去。」
「但是你不一样。」
「你本来就没有未来。」
不是的……不是的……
我都想好了,等到毕业,我找到工作,那些债,我一点点还就是了。
可她们的眼神……
所有人,盯着我,一言不发。
12
这时候,小甜和雯雯,也开始表态了:
「其实……其实……」小甜颤抖着,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也没说被投出来的人会怎么样吧?」
「也许,也许就是个小惩罚呢……」她说,「大家总得投一个人,争取点时间,没什么不好吧?」
小甜,
她是真的不擅长撒谎;
她脸上的红晕,早就出卖了她。那只是在动手前,她的自我安慰罢了。
「只是个小惩罚……」我苦笑了一下。「这话你自己信么?」
「小甜,我拿你当妹妹……」我说,「哪次你和男友吵架,我没有安慰你到深夜?给你下毒我图什么?你好好想想这说得通么!?」
小甜根本不敢看我,低下了头。
「回答我啊?!」
「对不起……可是,可是……」小甜躲避着我的视线。
「我男友还在等我啊……」小甜说。
小甜下意识地后退,旋即被铁链卡住脖子,连连咳嗽。
我还要追问她,却被一个声音喝止了。
「够了!」
那是雯雯。
「你在做什么?是要逼小甜改票吗?」雯雯说。
她警惕地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雯雯。
我还记得,她经常在宿舍里,说起羡慕我的身材瘦小。
可我同样羡慕她的纯粹。
她从大一就开始追梦,期间无数人嘲笑过她,直到现在,终于要出版她第一册漫画了。
关于一个胖胖的小女孩,穿山越岭,去拯救被怪物抓走的父亲的故事。
哪怕是她爸爸因为癌症去世的那段时间,她都还是画着那治愈人心的图画。只是在深夜里独自哭泣。
我是多羡慕她,那种与世无争的纯粹。
可现在。
她的眼神将我深深刺痛。
「你也觉得是我吗?」我无力地问雯雯。
「小马是对的,」她只是这样回答我,「你最有可能……」
「可能。」我站在那,怔怔地看着她。
她沉默。
「多少的可能?」我一遍遍地问她,绝望地问她。
问她们所有人。
因为一句可能,你们就要选我去死?
雯雯终于不敢看我了,转过了头。
「对不起……」她说。
「你没有未来……可是我们有啊……」她声音压得极低。
我站在那里,手脚发冷,如坠冰窖。
不知为何,突然很想笑。
原来,就因为我不如她们,我的命是廉价的。
轻轻的笑声。
那是小马。
我挣扎着,想要朝小马走去,想要质问她。
脖子上的铁链,终究束缚着我。
13
怪异的响动,在教室里响起了。
【投票截止时间:01:50】
那是蠕动的声音。
我们惊愕地转过头。
教室里,每一扇窗户。
上面的眼球,密密麻麻,争先恐后地蠕动着。
我看得很清楚。
有五颗眼球。
像是被外力从玻璃里拔了出来,带出了一根根细长的血管。
一同带出的,还有像石油一样,黑色恶心的液体,溅在地上。
眼球掉了在地上。
漆黑的眼神注视着我们,极速地朝着我们的方向蠕动而来!
细长的血管拖行在地上,仿佛一条诡异的蛇。
我们都被吓傻了,躲闪不及。
一颗眼球已经爬上了我的身体,在我身上扭曲地移动着。
我惊恐地想要把它拍打下去。
可最终,那颗眼球沿着我的身体爬行,停在了我的食指上,
它的血管,紧紧地缠绕住了我的食指,再也不能挣开。
真实的触感。
仿佛一枚活着的戒指。
……
【请保管好投票工具】
我从惊恐中回过神来,望向手中的眼球。
它的眼睛紧闭着。
此刻,我们都明白,一旦它睁开眼睛,就是我们决定谁去死的时候了。
14
我咬了咬牙。
在这种地方。如果被投出去,我一定会死得很惨!
「可以……听听我的解释吗?」我说,「就当……听我的结辩了。」
她们仍在恐惧中,这是我最后的机会!
她们看向了我。
「是,我是过得很差。」我对她们说,「我没有什么可以否认的。」
「可是我初高中都是寄宿生,当时的舍友都过得比我好。为什么我不恨她们?唯独到大学来恨你们,来杀你们?!」
「如果我真是小马说的那种人,我早该在上大学前就因为杀人进去了!」
小甜和雯雯似乎是在认真听我说话。
然而,我没想到的是,在这当口,小马也缓过了神。
「大家,不管要她说什么,都当作废话!」小马反应过来,立刻打断了我,「这贱女人为了活命,肯定要开始撒谎,否认到底!」
「等一下!你这是在误导大家……」
「开始了,开始编了。」小马嘲笑的嗓门,马上盖过了我。
我攥紧了拳头。
如果不是被铁链锁着,我已经砸在她的脸上了。
我加大了音量:「晚上的酒不是我买的,我全程就没接触过那些酒,我怎么下毒?!」
「我哪来的时间下毒?!」
「小马,从头到尾你给不出证据,我说的才是证据!」
「而且,我甚至到现在都不知道酒是谁买回来……」
可小马再一次打断了我:「谁知道陆子宁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做过什么手脚?!」
她咄咄逼人:「网上不是有那种针吗?往瓶子里打什么药都可以自己选,只会盖子上留下一个小孔,谁都很难发现。」
「我最近一个快递都没有,大家都是知道……」我争辩着。
「大家!还记得寝室里丢过钱吧?!我们都讨论过,怀疑是陆子宁偷的!」
然而,小马一次又一次地打断着我,把所有人的注意力,从我的解释上移开。
「又偷钱,又下毒,大家投票的时候,不需要有任何心理压力,为民除害有什么不好?!」
我试图说些什么反驳她。
可她们没有一个人在仔细听。
似乎都已经被小马预设了立场,那怀疑的目光,再一次投到我的身上。
「陆子宁,你说什么都没用的。因为你的声音……」小马转头看向我,说。
「很难听,我不想听。」
我愣愣地抬起头。
小马难掩脸上的狠戾。
她对我比了一个口型:
「下头女。」
我终于明白。
从一开始,她在乎的就不是真相。
在这里,为了她的「哥哥。」
她只是想要害死我。
15
「这里,好像不是你说了算吧。小马。」
这时候,教室里,玉嫣的声音轻轻响起。
每一个字却都很清晰。
我们惊诧地看向玉嫣。
「我们是在找凶手,不是在杀人。」
玉嫣说。
「想找凶手,就老老实实听每个人的发言。」
「你没完没了打断别人,是想把水搅浑么?」
「小马,接下来,你再敢打断陆子宁说话一次,你就一定是凶手。」
「我会说服所有人来投你。」
玉嫣举起了手,手中的眼球,指向了小马。
那眼球尚未睁眼。
但玉嫣的眼神,无比尖锐。
16
小马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可是,终于不再说话了。
【投票截止时间:01:20】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我咬了咬牙。
「我承认,我想过要杀人。」
小马兴奋地要说些什么,却被玉嫣的眼神阻止了。
「但不是你们。」我看着她们每个人。
「我想杀了我爸爸——那天我回到家,已经来不及了,我爸赌没了房子,我爷爷被他气得进了医院。」
「那天我要去医院,我爸拉住了我。」
「你们知道,我爸跟我说什么吗?」
「他说,他运气要来了,他能感觉到,他要翻本了。他让我找你们借钱,好让他赌回房子。」
「那个时候,我真的是想杀了他。」
「连怎么杀都想好了。」
「知道吗,如果我真想杀人,怎么都轮不到你们。你们不够这个资格。」
「但是我没有。」
「因为杀了他,我去坐牢。」
「我爷爷怎么办?」
我说,「我嫉妒你们,我承认。我要是能变成你们多好啊,我每天都这么想。我也承认。」
「可杀了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一点都没有!」
「我不像你们,我的生活里只有值不值得。」
「你们不值得。」
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我。
有人轻轻地鼓起了掌,是玉嫣。
「如果不是被铁链拴着,我肯定给你一耳光。」她这样说。
我一愣。
17
「你说这么些话,如果大家情绪激动一点,肯定全都投你。」她感叹了一句。
「但是各位,请理性地想一想吧,陆子宁她从小吃过那么多苦,如果她是撒谎,说出来怎么都该比这高明。」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她刚刚说的,就是实话。」
玉嫣的话掷地有声。
【投票截止时间:00:50】
「可是……没有时间了。」小甜慌张地说。
「对啊!」小马仍然不放过这个机会,「我们总得投一个出去吧?!」
小马朝向众人,「不管陆子宁说什么,现在她就是嫌疑是最大的。时间就这么多,不投她,难道一起等死么?!」
小甜和雯雯的眼神里,多了些许恐惧。
她们又在动摇了。
我隐隐有种感觉,自己似乎接近了一个答案。
可是,还差一些什么。
小马仍然在鼓动着大家,「哪怕错了,我们的命也比她的命值钱啊!先给我们争取时间有什么不好!?」
我意识到了!
我想要说话,却被玉嫣抢先了。
「小马。」她说,「你从始至终,都忽略了一个事。」
是的……
「你说的每句话,都是在漠视别人的生命。」
「为什么在你眼里,人命会这么廉价?」
在我们面前,小马呼吸一窒。
18
【投票截止时间:00:40】
「我没有!她侮辱我的哥哥,是她活该!她当然是个下贱廉价的玩意!」
「太对了,小马你说的太对了。」
不知为何,玉嫣兴奋了起来。
仿佛已然抓到了一个极大的破绽。
「因为说了你哥哥的坏话,你就要害死她。」
「原来被你恨上,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呀。」
「平日在宿舍,我们又有多少次被你记恨,却不自知呢?」
玉嫣的每一句话都轻飘飘的,落在地上,却犹如惊雷。
小马的脸色越来越恐惧了。
因为小甜和雯雯,看向她的眼神,明显有了怀疑。
那本该是她最有力的两张票。
「你瞎编什么?!!我只恨她侮辱我哥哥啊!!!」
【投票截止时间:00:30】
可是,在玉嫣的言语下,她说什么都像是被一堵巨墙挡住了。
「小马,你说得很好,我们要感谢你的发言。」
玉嫣说。
「这个该死的鬼考试,让我们找凶手。」
「可是你一直在做的,为你的哥哥出气。」
「在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一而再再而三的,就干这件事。」
「所以考到现在,只有你一个人不想找凶手呢。」
「谁会不想找凶手呢?」
「谁会妨碍我们找凶手呢?」
「小马,你会是谁,还用我说么。」
【投票截止时间:00:20】
「等一下……等一下……」小马颤抖着,她想要朝玉嫣走去,却被铁链束缚在原地。
「你说的都是你的臆测!」她说起了我的那些话,「你没有证据!!你根本就没有证据!」
「有的。」
玉嫣说。
「小马,你一直在打断陆子宁的发言,特别是,在她提到酒的时候。」
「还有。」
「考试一开始,你就迫不及待,带着所有人去怀疑陆子宁。」
「恐怕,不止是因为你哥哥吧。」她说。
「你想把大家的注意力挪开。」
「从酒这件事上挪开。」
「因为今晚的酒,是你买回来的。」
「那时候我们都在外面,你发微信告诉我们,晚上聚餐,让我们带吃的。」
「等我们回到宿舍,你已经用小电瓶,把酒带回了宿舍。」
「整个过程,你一个人,运回来那些酒。」
我睁大了眼睛;
小马如遭雷击;
「我知道你可能会说,你是想庆祝陆子宁没法毕业,你是迫不及待要恶心她。」
「可事实就是,唯一和那些酒单独接触过的人,只有你。」
「唯一能够下毒不被我们发现的人……」
「只有你。」
【投票截止时间:00:05】
轻轻的响动。
我们手上的「戒指」。
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仔细看,会发现,那眼球没有眼白,只有漆黑的瞳孔。
漆黑的瞳孔,覆盖了整个眼球。
缠绕食指的眼球,剧烈地颤抖着。
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鲜血而兴奋癫狂。
玉嫣不再说话了。
大家似乎都已经有了答案。
小马无助地大喊着,向我们所有人一遍遍大喊着。
像一头濒死的动物。
「不是我!!」
「我过得好好的,我为什么要下毒!!!连我自己都毒死?!!」
「你们说话,你们说话啊!!不要投我!!我给你们钱!!我给你们很多很多的钱!!」
「你们不要投我!你们不知道我爸妈有多大的能量!!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不要投我!!!」
【投票截止时间:00:02】
一根根手指,沉默地举起,指向了小马。
那缠绕手指的漆黑眼珠,倒印着小马惊恐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我有过些许的犹豫。
玉嫣说的,似乎都是对的。
可小马现在的反应,多么像之前的我……
如果错了,怎么办?
「子宁。」
在我身后,玉嫣轻轻地说了一声。
她朝我笑了笑。
「为自己活。」她说。
我闭上了眼睛,举起了手。
19
缠绕手指的眼球,不再颤抖了。
「叮咚」。
死寂的教室里,电视上传来了声音。
【陆子宁 一票】
【马榕榕 四票】
上面这样显示着。
谁都没有说话。
小马的手指仍然指着我。
可缠绕住她食指的血管,渐渐地松开了。
就像那扇玻璃窗里,有人拉动了血管一样。
本应该在她食指上的那颗眼球。
正在顺着她的胳膊,被原路拉回窗户里。
仿佛是在宣告,她失去了某种资格。
我看见小马站在那儿,嘴唇抖动,眼里流泪,浑身颤抖。
好像什么都不会发生。
可是,偏偏静得让人胆寒。
「哥哥……快救我啊。」突然,小马说。
一瞬间。
她脖子上的铁链,收紧了。
我们几乎反应不过来,那铁链瞬间向上收去。
她的身躯,就像一颗子弹,极速地撞向天花板!
原来,头骨撞碎的声音。
是浑浊的。
小甜跌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又一声尖叫;
雯雯捂住了嘴巴,不停颤抖。
我愣愣地看着天花板。
那上面,小马半截脑袋已经消失了,像是下巴和天花板生长到了一起。
暗红的液体,下雨般洒下。
差一点,要变成那样的人,是我。
20
我再不能站稳,跌倒在地上。
想捂住嘴巴,可是抬起手,就看见手上的缠绕的眼球。
整个漆黑地瞳孔,正在和我对视。
我拿开手,大口大口地开始呕吐。
以后一辈子做噩梦,大概都是此时此刻……
我身后的玉嫣,好不了多少,脸色煞白,险些也要跌倒。
教室里,响起了拨号声,近似疯狂。
是小甜。
那是小甜在疯狂地打电话,打给她男友,打给 110。
可在没有信号的这里,只是徒劳的。
「放我们走!我要回去!!」最终小甜哭泣着,朝那台黑白电视大喊起来。
她的精神早已到了崩溃的边缘。
「不是已经投完了吗!」她朝电视大喊着,「让我们回去啊!」
然而,回应我们的,是电视上重新滚动的文字。
【错误】
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
21
错误……
什么意思……
怎么可能?!
【投票截止时间:03:00】
【2/3】
这一刻,死一般的沉默。
我们都明白了。
不是小马。
这场死亡考试,还没有结束。
22
鲜血喷洒在地面上。
流淌至我们的脚边。
小甜尖叫地躲避着,那根脆弱的神经早已彻底崩溃。不停地大喊,「放我走!!让我回去!!」
「不是小马……不是小马!」
雯雯说着,猛然转头望向了玉嫣!
同一时间,我也在看着玉嫣!
玉嫣脸色煞白,满眼不可置信。
「怎么会……」她喃喃。
她终于跌坐在地上。
23
「怎么会……」玉嫣不可置信地说。
是。
为什么这该死的考试,还在继续!?
我注意到电视的【2/3】
此刻终于明白过来。
这是三次投票机会。
如果三次都没能找到凶手,那么剩下的所有人都要死!
可凶手不是小马,又会是谁?!
我闭上了眼睛,试图为自己整理出一个头绪。
大脑,一片空白。
谁都没有说话,仿佛所有人的思考,都随着小马那一下撞击,被猛烈地摧毁了。
「玉嫣,你害死了小马……」这时候,我听见雯雯颤抖着说,「你引导我们害死了小马……」
「按你的逻辑,这是凶手才会干的事吧?!」
她说,「再不然,小马死前说的是对的,凶手是陆子宁?!」
玉嫣低着头,再看不到先前的自信模样。
「你们说话啊!是你还是陆子宁!?」雯雯大吼着。
玉嫣只是狼狈地摇了摇头。
可雯雯没有就这么放过她。
她恐惧地看了一眼头顶,旋即紧紧地盯着玉嫣。
「我知道了……」雯雯喃喃着,「我想起来了,你是最先回到宿舍的,玉嫣,你是最先回到宿舍的!我回来的时候,宿舍里只有你和小马!」
「如果不是小马下毒,那当然就是你!」
我错愕地看向玉嫣。
如果雯雯刚才给的证据是真的……
玉嫣……
「说话啊,玉嫣。」我也问她。
那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啊。
脑海里,不合时宜地,闪出了那些和玉嫣的过往。
24
那是大二,还是大三。
我也记不清了。
只记得那是一个四下寂静的深夜。
所有人都沉睡在香甜的梦境里。
我收到了那些催债的辱骂短信。
那些,我爸的,一次次增加的债务。
我找出小刀,绝望地想从手腕上割下去。
背后,突然有个温暖的身体,抱住了我。
是玉嫣的气味。
「让我一个人待会吧……」我祈求地说。
玉嫣从背后伸出手,按住了我拿刀的手。
她没有安慰我。
「我不是来陪你的哦。」她小声对我说,「我是一床被子呀。」
「天这么冷,陆子宁披着的小被子。」
那个晚上,她就那么小声地,对我说着那些不着边际的话:
「被子很暖和,子宁慢慢就睡着了呀。」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以后,在一家公司上班,有了勇气,和爸爸断绝来往。」
「不用再为一文钱烦恼,不用再为别人的错误哭泣。」
「她只需要为她自己一个人活就够了。」
「她还有了一个朋友,叫玉嫣。」
「她们一起去迪士尼,一起去北欧看极光;」
「她们租了一个阳光很好的房子,住在了一起,会一起在早晨醒来,一起点外卖……」
「今天晚上,陆子宁盖着她的被子,渐渐睡着了呀。」
「但是陆子宁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好好活着。」
「因为她要到未来去。」
「因为她要和玉嫣合租一个房子,一起醒来,一起吃热气腾腾的早饭。」
「因为这是她们两个人共同的梦想。」
玉嫣从身后抱着我,这样对我轻轻地说着。
……
「为什么?」
在那个晚上,我手里拿着刀,问她。
从小到大,我被人同情过;
我被人避之不及过;
她是唯一这样对我好的人。
昏暗的台灯下,玉嫣按着我拿刀的手。
「是呀,为什么呢……」玉嫣说,「想到如果你不在了,胸口有个地方,就比死还难受。」
……
我其实是明白的。
能遇到这样的友情,是我的幸运。
可那个晚上,我没有回应她。
因为,我怕。
我怕我那个烂赌的爸爸。
我怕那些无底洞的债务。
我怕我拖累她。
与其最后害了她,我宁愿我们只是普通的舍友。
玉嫣知分寸。
得不到我的回应,那晚过后,她仍然对我很好,但谁都不会再提起那天晚上的小刀与梦想。
……
只是,多少次,我还是会想起那个晚上,好让自己活下去。
她是唯一愿意救我的人。
……
「说话啊,玉嫣。」
此刻,站在这间封闭的教室里,我双眼通红地问她,「回答我。」
25
玉嫣抬起头,狼狈地朝我笑笑。
「不是我。」
「那还能是谁?!」雯雯崩溃地问我们,「现在有证据都有了,论嫌疑玉嫣就是最大的!」
「电视上都说了,凶手要活到最后。」
「你没看到玉嫣害死了小马吗?!她接下来一个个把我们害死,她才能活到最后!」雯雯大喊着。
「那动机呢?!」我驳斥雯雯。
雯雯一愣。
我看向了玉嫣。
我只想要确认一个问题。
「玉嫣,当时,你为什么要装醉?」
久久地沉默过后。
她说,「因为,很难过。」
「什么?」
「小马在欺负你,我却没有勇气,替你杀了她。」
那一刻,我明白了。
绝不可能是她下的毒!
否则被毒死的人里面,绝不可能有我!
26
小甜此时看了过来,她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
她仿佛已经疯了,一双眼睛,奇怪的晃动着。
「所以是投玉嫣对吧。」她说,「投了她,我们就都能回去对不对?」
我一惊:
「等等……」
雯雯却打断了我,「玉嫣,你刚才说什么?!」
我和玉嫣惊愕地看向她。
雯雯指着玉嫣,嘴里重复着:「你刚才说了,你恨你自己没有勇气杀了小马。你亲口说的!我听见了!」
雯雯的眼神,全然是惊疑不定,却又好像是想通了什么:
「所以来到这里之后,你才会引导我们,投死了小马!」
「对啊,按你的逻辑,按你之前的逻辑……」
「你也没有在找凶手!玉嫣,你也没有在找凶手!」
「你只是在替陆子宁报仇而已!」
「说话啊,玉嫣!」我大喊着催促。
说点什么吧,玉嫣。
可玉嫣只是低着头。
「我……我不能否认……」她小声说,「刚才那一轮,是有这个因素在驱使我……很小的因素……」
雯雯的眼睛里好像在发光。
但那是夹杂了恐惧与怀疑的光芒:
「玉嫣,你想为陆子宁出气,就要害死小马。」
「那我们呢?」雯雯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小甜。
「今天晚上,你是装醉的。」
「所以你都看到了,我们是怎么对不起陆子宁的。」
「今天晚上我和小甜干的事,在你眼里,和小马有区别么。」
27
「你想为陆子宁出气,就不会想要害死我们么。」
「玉嫣,现在动机,你也有了。」
雯雯的话,尖锐地打在我的耳膜上。
这时候,早已失神的小甜,身体不自然地抖动,催促起了我们:「告诉我吧,投谁……快点,快点……」
雯雯咬了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
「投玉嫣。」她说。
【投票截止时间:01:59】
该死的。
该死的。
小甜已经彻底疯了;
现在就连雯雯也完全慌乱着,沉浸在自己的猜疑里。
这样下去,玉嫣很危险!
「雯雯!」我叫住了她,「你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
「你不是这样的。」我认真地看着她,「我很羡慕你,羡慕你的纯粹,那是我完全比不上的。」
雯雯愣住了。
而我仍在试图唤醒她:
「你是一个漫画家。」
「你能把复杂的情节,画得清晰有趣,画得井井有条。」
「你有一个和我们都不一样的,聪明的头脑。」
「可你现在完全是混乱的,抓住一点嫌疑,就无限地去放大!这样下去谁都会变成你眼里的凶手!」
「冷静一点!这不是你!」
「小甜已经那样了,玉嫣自责到说胡话,我头脑又不如你。」
「最有可能找出凶手的人,现在只有你了!」我说,「冷静一点吧,求你了。」
「是没有时间了。」雯雯喃喃着,「玉嫣她有动机,有证据……」
「如果不是玉嫣,我们就又害死一个人了!」我打断她,几乎是在吼了,「我们有时间!投票截止之前,都是时间!!!」
她不再说话了。许久地沉默。
终于,雯雯缓缓地抬起头,望向了电视上的倒计时。
「1 分 40 秒……」她问我,「来得及么?」
谁知道呢。拼一把吧。
而且……
「两个人呢。」我说,「两个脑子。」
28
雯雯喘息了一下,她本来就有些胖,那铁链嵌在皮肤里,我能想象到她从一开始的那种痛苦。
但现在,她总算已经冷静下来了。
「你要知道,不管谁是凶手,一定都会否认到底……」雯雯说。
是啊,她说的没错。
现在小甜的疯癫、她此刻的突然冷静,我的争取……
谁都有可能是演出来的。
演的比谁都像真的。
这时,雯雯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愣了一下。
「考题。」她说。
什么?
「我们被困在这,都不在宿舍,根本没法找证据,这样根本就定不了罪!」
「如果是这样,」她说,「这个考试的考题一开始就不成立!」
「所以证据,一定,也只能是在这里,或者,在我们的记忆里。」她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她越说越兴奋,似乎大脑正在高速地运转。
「这间教室就这么点东西,来这里以后,什么都没有发现。」
「今天晚上,宿舍里发生的事情。」
「好好想想,有什么被我们忽略的点……」她沉吟着。
29
我闭着眼睛,用力掐着手心,迫使自己去思考。
时间一点点地流逝着。
有一件事情,是闭上眼睛后,我才想明白的。
小马那一轮。
雯雯,小甜。
我们都是这个年纪的,甚至上的同一所大学,应该都是差不多的心理素质才对。
所以,在面对决定谁去死的问题上,我们都应该犹豫才对。
谁都不可能那么坚定。
「为自己活……」我沉吟着玉嫣告诉我的那句话。
我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渐渐逼近一个事实:
小马的那一轮。
是的,就是我们投票给小马的那一轮!
雯雯,小甜,她们就和我一样,犹豫,没法确定!根本不是所谓的受到玉嫣的诱导!
她们只是在害怕那句:
「被小马记恨很容易。」
如果接下来,她们像我一样被小马携私报复,又该怎么反抗?
这一定是她们脑袋里唯一的问题。
真凶是不是小马,那一刻都没那么重要了。
是啊。
这间教室没有说谎。
它在考核的,是仇恨、猜疑、背叛……
一切我们骨子里的东西!
「为自己活……」
我用力地掐着手心,甚至掐出了血。
我猛然睁开了眼睛。
「我想到了。」我说。
【投票截止时间:01:06】
30
我也没有想到,我们一直忽略的点——竟然就在我的身上!
「时间不多了,我捡重点说。」我看着她们。
「大家不觉得奇怪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雯雯和玉嫣,不解地看着我。
小甜仍然双眼无神,也不知有没有在听。
「小甜!如果你想活下去,如果你还想见你男友!就给我好好听着!」
小甜终于恢复了些许神色。
「那个凶手,恨我们所有人,所以给我们下毒。」我说。
「我也在这里,这说明她也恨我。」
「你们想想,恨我……」我指了指自己,「我什么都不如你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连我都恨?」
「我都活成这样了,糟糕成这个样子了。」
「所以,那个人,她恨我的理由,到底该是什么啊?」
「你的意思是……」此刻连雯雯都被震颤。
我说:「好好想一想今天晚上,又是吵架,又是对峙。」
「大家的注意力其实都是分散的。」
「所以谁都有可能,趁人不备,在酒里下点什么。」
「换句话说,我们所有人,都有作案时间。」
「现在小马已经被排除了……」
「找到凶手恨我的理由,就能揪出那个凶手!」
「并且,这就是动机和证据!!」我掷地有声。
【投票截止时间:00:47】
31
「恨我的长相么?」我推导着,「不可能……我从小到大没被异性看过第二眼,连化妆都很少,宿舍里谁都比我精致。」
「我唯一强点的是身体,可是也就好上一点,寒暑假打工练的……大家没病没灾,怎么会因为这个恨我。」
我说着,忍不住有些想苦笑。
想不到我那糟糕透顶的人生。竟然在这个时候,成了救我们的突破口:
「家境就更不可能了,你们都比我好,我还想杀了我爸……」
「子宁……你刚刚说什么?」
这时候,玉嫣突然说。
她的眼睛里,似乎重新有了亮光。
「你们家境都比我好……」
「你说,你想杀了你爸爸。」
我一愣。
她转过头,看向了雯雯。
一瞬间,我明白她的意思了。
「雯雯,大二的时候……你的爸爸,因为癌症去世。」玉嫣说。
原本还在聚精会神听着的雯雯,此刻愣住了。
【投票截止时间:00:38】
32
雯雯猛地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这个恨意是成立的,包括,恨所有人……」玉嫣说,「你恨自己遇到了不幸,所以你恨我们没有遭遇不幸。」
「最重要的是,你知道陆子宁恨她爸爸,你当然会更加恨她,不知道珍惜。」
【投票截止时间:00:35】
雯雯站在那,颤抖着:
「你觉得这可能么?我什么时候有表现出过恨你们?」
我愣了一下,随即从兴奋当中反应了过来。
是啊,虽然这是唯一说得通的理由。
但是,这始终只是推测出来的。没法坐实!
雯雯愤怒地看着我和玉嫣。
我发狠地掐着自己的手心。
雯雯之前说的是对的。
证据如果不在这里,那么就一定是在我们的记忆里。
没有时间了,不能再乱了……
「你怀疑我,那我问你——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雯雯愤怒地追问着,「我恨你们,我为什么下毒连自己都毒死?有这么蠢的凶手吗?我有这么蠢吗?!」
「雯雯。」玉嫣语气软了下来,「我也只是在推测。」
我好像想起了什么。
却始终,隔着一层纱。
我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手心,已经有血渗出来了。
我似乎够到了一个答案,可是,就差一点,就差一点……
「可是,真的,是因为蠢么……」玉嫣小声地说。
轰的一声。
我想起来了。
一个,就藏在记忆里的答案。
33
「如果,不是因为凶手蠢呢?」我愣愣地转过头。
雯雯惊诧地看着我,随即催促着,「你想到什么了?」
「如果,凶手被毒死,不是因为蠢,而是因为意外呢?」我愣愣地说。
「雯雯……今天晚上,我和小马吵架的时候,是你给我们倒的酒。」
「那是最后一轮倒酒。」
「你倒着酒,可是每次酒都流淌过你的手。」
「我当时以为,你是心神不宁。」
「还是说,你的手上,有什么东西?」
「通过倒酒,融进了我们喝的杯子里。」
雯雯怔住了:
「你等一下,我就是因为心神不宁……」
「可是雯雯,那轮倒完酒后,你一口都没有喝啊。」我愣愣地说。
「……不是!不是这样的!我是不小心打碎了酒杯才没……」雯雯惊恐地解释着。
「对,是这样,我记得的。」我说。
「可我还记得,你不小心摔碎了酒杯之后,你下意识地去捡。」
「你割伤了手。」
玉嫣也站了起来。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我重复着玉嫣说过的话:「真的,是因为凶手蠢么?」
「凶手,也可能,是意外……」玉嫣说。
「雯雯,晚上的意外,只有你。」我说:
「是不是,那碎片上残留的酒滴有毒。」
「进了你的伤口。」
「进了你的血管。」
「所以你才会没喝一口,却还是死在了宿舍里。」
「所以那之后,你才会全程捂着自己的手,又始终一口酒没喝。」
在我们眼前,雯雯挣扎着自己的铁链,想要朝我们过来。
她的脸,已经有些扭曲了。
我看着她,心里同样是痛苦的。
不管谁是凶手,我都无法接受。
甚至这个证据,也根本谈不上牢不可破。
可我翻边了今晚的记忆,我只找到了这一个证据。
「雯雯。」玉嫣移开了视线,不敢看她,「现在证据,动机,你身上都有了。」
「玉嫣!你也一样!你也一样!」雯雯大喊着:「还有陆子宁又能好到哪去?!小马说错了吗?!她嫉妒我们!下毒拉我们给她垫背!这说不通吗?!」
听见我被怀疑,玉嫣的神色里闪过一丝狠戾。
「如果是陆子宁的话,我不可能在这里!」她说。
雯雯愣了一下,突然间,似乎是回过了味来。
「你们两个,我早该想到的……」雯雯眼睛里猛然泛起了血丝,「你们两个要好,当然会想着互相保对方……」
「所以你们一开始,就是在我和甜甜之间挑凶手……」她停下了挣扎,颤抖着说。
「雯雯……」我试图劝说她。
可是雯雯猛地瞪向我,「你前面让我冷静,不就是在给玉嫣拖延时间吗?!」
我一时语塞。
【投票截止时间:00:10】
该死的,该死的……
我的手,始终垂向地面。
哪怕是到现在。
我发现,我还是根本没办法去给任何一个人投票。
到头来,这根本是在做无用功。越来越乱!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我看见雯雯猛地转过了头,她大喊了起来,「小甜!你看到了吧,她们根本没有在找凶手!我们全都上当了!」
「她们只是在从我们两个里面挑谁去死而已,这样玩下去我和你都要死!」
「跟我一起投陆子宁!然后是玉嫣!我们活到最后!」她大喊着。
【投票截止时间:00:05】
「雯雯,我没有绝对的把握是你,但是……」玉嫣说。
她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决然。
「你敢投子宁,我一定投你!」她说,「你敢投我,陆子宁也一定会投你!」
玉嫣根本没有理会雯雯的愤怒,而是转头看向了小甜。
「小甜!」玉嫣大声说,「现在二比二,平局。平局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可能没事,也可能是大家一起死。」
「二分之一的概率。」
玉嫣是在威慑小甜:
「小甜!!」
「你要挑战这二分之一的概率吗?!」
「输了,你就永远都见不到你男友了,小甜!」
我看见玉嫣猛地伸出了手,指向了雯雯。
随后,她低下了头,闭上了眼睛。
像是不会再为任何事动摇,决意进行一场豪赌!
手上的「戒指」,眼睛正在缓缓睁开!
眼球癫狂的颤抖。
漆黑的瞳仁,在等待新的血液。
我的大脑一片慌乱。
不对……不对……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
所有人都已经举起了手;
我慌乱地想要叫停她们,我转过头,想喊玉嫣等一下。
一滴血从天花板滴落,溅起了血花。
那是小马的血,大面积地洒落在地上,流到了我们面前。
玉嫣的跟前也有。
透过那些血液的倒印,我却看到了我这辈子,最无法接受的一幕。
玉嫣低着头,在笑。
那是我在她脸上鲜少见到的,真心愉悦的笑。
她那低头愉悦的笑容,深深地刺进了我的眼睛里。
【投票截止时间:00:00】
34
「叮咚」。
电视上,滚动起了结果。
【陈雯雯 2 票】
【何玉嫣 1 票】
【弃票 1 人】
雯雯转头,愣愣地看着电视上的结果;
这死寂的教室,几只手尖锐地指着。
雯雯的手指,指着玉嫣。
而玉嫣和小甜,全都指着她。
「为什么?」雯雯这样说。
她是在问身后的小甜。
「对不起……」小甜崩溃地哭泣着,「二分之一太大了,太大了……」
缠绕着雯雯手指的眼球。
正在一点点解开。
顺着血管来时的方向,退回到一扇窗户里,重新嵌入玻璃上。
雯雯的身体,不自然地抖动着。
接着,她笑起来。
「小甜,你太逗了。」她甚至笑出了泪,擦拭着眼角,「你比我画过的所有漫画都好笑。」
那笑声十分凄惨。
她惨笑着,最后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她为什么要看我。
因为我没有投给任何人。
我的手指,始终垂向地面。
「真他吗能演……」
她嗤笑了一声。
下一秒,她消失在了我们面前。
一声浑浊的巨响。
35
雨水般的血声。
天花板上,多出了一具只剩下巴的尸体。
场上,只剩下三个活人了。
鲜血溅到小甜的脸上。
她发出了一声又一声的尖叫。
36
我摇晃了一下身体,很难站稳。
「子宁……」
玉嫣叫我,她关切地问我,「你还好吧?」
我楞楞地转过头,看着她。
「那张弃票,是你投的么?」她疑惑地望向了电视。
我仍然看着她,望着着她那美丽的侧脸。
「是,我投了弃票。」我说着,惨笑起来。
「因为,我不忍心投你,玉嫣。」
玉嫣愣住了。
像是在印证我的话一般。
讲台上的电视,无情地滚动起了文字。
【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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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通过入学考试
0
「……为什么呀?」玉嫣转过头,不解地问我。
是啊,为什么。
……
因为当我看见她的笑容的时候,我的脑袋里,涌入了无数的问题,几乎要把我的脑袋涨破。
我,怎么就认定,凶手一定不会是玉嫣?
……
因为那个晚上。
……
因为她不可能给我下毒。
……
因为我们的……关系?
……
「为自己活。」几分钟前,玉嫣这样说。
……
【你们将被考核,仇恨、猜疑,背叛……作为人类生存的必要考点】
电视上,滚动过的文字。
……
一幕幕的画面,刺痛着我的大脑。
玉嫣,你问我为什么。
因为就在那时候,我似乎被击中了。
考点。
从一开始,这就是写在那里的考点。
小马是仇恨。
雯雯是猜疑。
小甜是背叛。
这些考点,都在她们身上应验了!
可是……至少她们都完成了一项考点——
仇恨、猜疑、背叛……
怎么活到最后的人,却应该是我和你呢?
……
因为我们的信任,因为我们的……爱?
这和考点,根本不是一回事吧!
……
为什么呀,那时候我又开始接着想。
明明我和雯雯正在努力地寻求着答案。
可是玉嫣,却轻描淡写地,改动了我们的寻找方向。
两次。
第一次,是玉嫣用雯雯爸爸的死,激怒了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的雯雯。
第二次,是她轻飘飘的一句,「真的,是因为蠢么」。将我引进了对雯雯的嫌疑。
事情,无可挽回地,极速恶化。
直到,雯雯的死。
……
为什么呀,玉嫣,我这个该死的思考,偏偏就是停不下来。
我很想让自己闭嘴,嗓子里,却不由自主地问出了那个问题:
「玉嫣,」我说,「刚才,你投给雯雯的时候,是不敢看她吗?」
「嗯。」玉嫣她总是学不会防备我,下意识地说,「毕竟,朝夕相处。」
我苦笑了起。
「玉嫣。」我说,「你笑了。」
「那时候,你低着头,笑了。」
1
玉嫣明显地一愣,旋即,又恢复了正常。
「子宁,你误会了……我承认那时候我有些卑劣,我是想到了我们可以活下去。所以不自觉地就……」
很好的解释。
如果是之前的我,一定会信的。
「玉嫣……」我说,「你这个解释的前提,是你坚信雯雯就是凶手。」
「可是你投给雯雯的时候,你说过你没有把握会是她。」
「你说过的,你没有把握。」
「玉嫣,你说的这些,全都是自相矛盾的啊。」
玉嫣神色复杂地看着我,许久地沉默。
「你是在怀疑我吗?」她问我。
我苦笑地看着她。
她不明白我在做什么。
我想找证据。
我想找到,不是她的证据。
因为,如果凶手是她,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啊,我就是在怀疑。」我干枯的嗓音说,「回答我吧,玉嫣。」
求你了。
2
她怔怔地看着我,最终,她轻轻地叹气。
她开了口:
「酒装在瓶子里,我怎么下毒?」
她逃避着我的质问。
「小马说的那种针呢?」
「拧进酒瓶里,女生哪有那样的力气?」
我的身体,抖了一下。
「你知道有这个问题。」我说,「你明知道有这个问题的。」
「让我们投给小马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出来?」
她愣住了。
「小马欺负你,我为什么要说。」她说。
对的,玉嫣。
反驳我,你要反驳我。把我的所有质疑都打得粉碎。
「那还有谁能下毒?」我说。
「谁都没法下毒,我们为什么会站在这里?」我问她,「没人下毒,我们中的哪门子毒?」
「那时候在吵架,倒酒的时候,偷偷加点什么东西,谁都没法发现。」她低下眼睛,说,「就像雯雯做的那样。」
「可雯雯已经死了,她已经排除了。」我说。
我说:「能够给酒里加东西,不被大家发现,这种时机是很难有的。」
我说:「在我和小马吵架的时候,雯雯给我们倒酒,是一个。」
我说:「可存在仅剩的一个时机。」
我说:「如果刚才我继续回忆下去,我本该发现这个时机的……」
我说:「玉嫣,今天晚上,是你在阳台洗的杯子,你一个人。」
「那是唯一的机会了,在洗完杯子之后,把毒涂在杯底。」
「而我们几个女生,都没有大口喝酒的习惯。」
「毒素或许是少量的,或许是,溶解需要时间……」
「直到我们最后一轮,喝干了杯里的酒,喝完了所有的毒。」
「那时,也是你劝的酒。是你,催促我们所有人喝完了最后一口酒。」
这是唯一的结论了。
玉嫣抬起头,我发现她神色悲伤。
「我不可能杀你,也不可能给你下毒。」她说。
「你知道原因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是的,我知道原因。
那个晚上。
我们间特殊的感情。
谈霏玉屑,心有千千结。
但是。
「可是,小马的那一轮,你不是的呀。」我惨笑着,「小马栽赃我的时候,我向你求助,你却告诉我,你要听完,你要听每个人的发言。」
「那时候,那个对我好的女生,又上哪去了?」
玉嫣不说话了。
「我帮你解答吧。」我惨笑着,「因为小马那一轮,每个人都还算清醒。你必须表现得公正,才能决定考试的走向;雯雯那一轮,你发现我们接近了正确的方向,所以你才必须站出来,把水搅浑,阻止我们继续下去。」
「你确信等到雯雯死了,我会听你的话,跟你一起,把票投给雯雯。」
「这个时候,三轮的次数已经用尽了。」
「你完成考题了,你活到了最后。」
「我呢?像她们一样只剩下巴,信任着你直到死去?」
「玉嫣,还是说,这就是你的目的吗?你把我留到最后一个去死,你就不需要把票投给我。这样,就会让你心里好受一点?」
玉嫣彻底沉默了。
我绝望地看着她。
一个残酷的事实,就这样摆在我眼前。
我想找到不是她的证据。
可我找到的所有证据,每一个,都是她。
「所以……那个晚上是假的吗?」这是我的最后一个问题了,「……就为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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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 19 秒,时间不多了。
玉嫣终于抬起了头,朝我笑了笑。
「陆子宁,你哭了。」她说。
3
我下意识地擦了才眼角。
诡异的话,她就是在这时候说的。
「子宁呀。」玉嫣说,「你刚才说的每一句话,小甜都没有在听哦。」
「我想,你应该是忘了一件事。」她说。
「现在决定谁出局的,是小甜。」
我愣住了,猛地转头看向小甜。
她别说在听了,整个人都是疯癫的,一会哭,一会傻笑。
最后一局,如果再错,所有人都要死!
「小甜!」这时候,玉嫣却大喊了起来,「陆子宁刚才承认了,她就是凶手!你除了给她投票以外,她什么话都不要信!」
「这样啊……」小甜双眼无神,喃喃着,「那就投陆子宁好了。」
小甜举起了手,愣愣地指向了我。
13 秒!
我看着玉嫣。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颤抖地问她。
她的这番话。
已经彻彻底底,证实了就是她!
「小甜!」我转过头,沙哑的嗓子,艰难地大吼着,「凶手是玉嫣!如果你还想见你男友,投给玉嫣!」
「放心吧……放心吧……」
可现在小甜完全无法思考了,双眼呆滞的,「我不会相信陆子宁的……」
该死的!该死的!
9 秒!
玉嫣笑盈盈地看着我。
「为自己活。」她说。
我咬了咬牙,望向小甜。
「小甜!看看你面前!」
「看看这地上的血!」
她终于有所反应,望了一眼,神色里些许恐惧。
「想一想雯雯是怎么死的!……想一想小马是怎么死的!哪一次,不是玉嫣主导的!」
「如果你不投她……下一个就是你!」
小甜犹豫着,似乎是终于有所动摇。
5 秒!
「小甜!」我试图继续劝说她,可是嗓子猛地一紧,像是接连的大吼,伤到了声带。
努力克制着咳嗽,想要继续喊她。
可是刚一张口,就被嗓子眼里冲上来的血腥味堵得说不出话。
3 秒!
「小甜呀。」玉嫣依旧不紧不慢地说,「别忘了,每一次被怀疑的人里面,都有陆子宁哦。」
「她真的是个骗术高明的女人呢。」玉嫣说。
2 秒!
「小甜,我没被投出去都有原因!可是玉嫣为自己辩解过吗?!她来到这里,一次辩解都没有做过!!」我艰难地呼唤着她,「凶手是玉嫣,她骗了我们所有人!」
缠绕手指的眼球。
猛地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瞳孔,等待着映入其中的人选。
我在最后一刻,把手指向了玉嫣。
抬起头,小甜指着我,从未变过。
小甜那双无神的双眼,根本无法分辨我脸上的绝望。
时间落在了 0 秒。
完了。
全都完了。
玉嫣,赢了。
4
「叮咚!」
电视上传来了声响。
那上面,在计票了。
我绝望地站在了那里。
脑袋僵硬地转动,看向电视上滚动的文字。
那是我见过,最诡异的票数。
【陆子宁 1 票】
【何玉嫣 2 票】
5
我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玉嫣,被投了两票?!
怎么会……
我不可置信地转过头。
转头的一瞬间,鲜血从天花板上滴落,溅起了血花。
时间好像慢了下来。
我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透过那些发光的浮尘。
我看见玉嫣举着手,手指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像是一把要对自己发射的枪。
她望着我,眼里带着我总是无法理解的笑意。
6
「为什么……」我不解地问她,声音沙哑得细不可闻。
为什么?
你明明已经赢了。
还要把票投给自己。
玉嫣没有回答。
我看见她抬起手,解开了头上的蓝色发卡,她晃了晃脑袋,长发就那么散落下来。
那乌黑的长发早就被汗打湿了。
像落日前刚洗完澡,要和我出去上晚自习的样子。
「你变了。」
终于,玉嫣开口了。
「来了这里以后,变得比以前勇敢了。」她把玩着那个蓝色发卡。
「记性也好了。」玉嫣说,「是呀……我下的毒,下毒的办法,我的想法,都很接近了。除了……」
她低下眼睛。
「那个晚上,抱着你,是真的。」
7
我怔怔地看着她。
她垂下手,拍打了下裙子上的灰尘。
脸上的神色,仿佛野餐之后般平静。
「抓紧问吧。」她说,「我不剩多少时间了。」
她手指上缠绕的眼球,也在离开她了。
「她们该死……是为什么?」
她望向了窗上的那些眼睛,像是想要看到更遥远的地方。
「很多啊。」她说,「在背后议论你;合起伙来欺负你……」
「我是你的被子嘛。」她朝我笑笑,「为你消灭寒冷的被子。」
「那你自己呢?为什么要给自己下毒?」
「因为……倦怠了。」
「什么……」
「你以后会明白的……」她说,「一次又一次,倦怠了。」
我想了想,这样问她。
「那我呢?」
「你为什么下毒给我,最后又选择把死亡的票投给自己……」
真的,玉嫣,你让我很费解。
还是说,
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因为我知道的,以后只要想到你,我的胸口就会有个地方,比死还难受。
一声轻响。
蓝色的发卡,落在了我的脚边。
她朝我扔出了那个发卡。
她朝我笑着。
那副愉悦的笑容。
「谢啦。」她说,「谢谢你来陪我。」
「这次,我玩的很开心呀。」她说。
我刚要出声。
可是下一秒,我眼前的她消失了。
头顶,一声浑浊的巨响。
电视上,滚动起了那些该死的文字。
【本场考试已经结束】
……
【本场考试已经结束】
……
【本场考试已经结束】
……
在那场雨水般的血流中,我想要尖叫,可是我只能发出沙哑难听的声音了。
8
我不知在那间教室里过了多久。
血腥味回荡的教室,电视上闪烁着的单调雪花。
尸体、鲜血。
还活着的人,只有我和小甜了。
可是她已经疯了,蜷缩在那,只有无意识地喃喃。
「啪嗒。」
一声轻轻地响动。
我脖子上的铁链打开了。
我早已脱力,重重地跌倒在地上。
手指很痒。
是缠绕在我们手上的「眼球」,正在离开我们。
犹如暴露在体外的血管,收缩回主人的躯体内,只留下满地的鲜血池塘。
我已经没有力气站起来了,在地上爬着,想要去把玉嫣的身体放下来。
我还有很多问题要问她。
我不允许,我不允许她就这么轻易地死……
「叮咚。」
电视上传来的声音。
我回过头。
【陆子宁 通过考试】
我等了很久,可是始终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
什么啊……
小甜的名字呢?
这台该死的电视,这个时候出错了吗……
我转头望去,才发现小甜的脖子上,铁链根本没有松开。
手指,忍不住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她双眼无神,呆滞地看着我。
她就那样看着我,似乎在最后的时候,明白了什么。
她艰难地挤出了声音。
「就说,我没有投错嘛……」
「凶手是陆子宁……」
【特招考生 完成了考题】
【请带好随身物品,准备离场】
【恭喜特招考生陆子宁,隐藏到了最后,通过了死亡考试】
【你是本场考试,唯一能继续活下去的考生】
……
我愣愣地看着小甜。
「才买的,四件套。」她这样,喃喃地说。
疾驰的声音。
她消失了。
天花板上,最后一次,洒下了雨血。
我想要尖叫,可是我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
空空荡荡的教室里,只剩下我。
倒在日光灯下,绝望地倒在那里。
我看着讲台上的电视,我想要问它: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我什么都没有做过,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害死她们,害死玉嫣的人……
会是我?!
可是我发不出声音了。
仿佛要那样烂在那里,成为一具干尸。
……
9
……
所以,那是我的一场梦吗?
「脱离危险了?」
「运气真好啊……一间宿舍,就她还活着……」
病房外,有两名警察闲聊着。
声音隐隐约约,听不清。
我的眼睛仍然没有力气完全睁开,浑身都是乏力的,只能模模糊糊地望着天花板。
没有尸体。
没有滴落后又溅起的鲜血。
所以……那是梦境吗?
一个荒诞的,却又无法自圆其说的梦魇?
在这个傍晚的黄昏。
当我在医院里醒来的时候,教室已经消失不见了。
映入眼帘的,是眼前这个安静纯白的病房。
还有病房外等待的警察。
仿佛所谓的考试,从没有出现过。
一切只不过是我中毒昏迷,意识不清时发的臆梦。
我浑身乏力,连手都抬不起来。
左眼的眼角很痒。
那上面缠着绷带。
一直到有护士推门进来,看见我艰难地抬起手,想要为自己解开绷带。在催促声中,是医生赶来的脚步。
10
康复花了我很长时间。
但那期间,在我们的宿舍里都发生了什么,还是断断续续地传到我的耳朵里。从新闻,从医护的闲聊。
时间回到那个夏季的夜晚,我们坐在宿舍里,喝了一场酒,吵了一场架。
后来,隔壁宿舍的女生,听见我们宿舍传来了什么东西摔倒的动静。
接连不断。
她们担心我们是不是打起来了,过来询问,始终无人回应。
隔着宿舍门,里面只有一片死寂。
面面相觑之中,有女生搬来了一条椅子,踮起脚尖,从小窗往宿舍里窥探。
她看见的,是我们宿舍女生的惨状。
我们扭曲地倒在地上,早已悄无声息,满地是食物和酒的狼藉。
很快,有人报了警,叫了救护车。
医生告诉警方:我们喝进肚子里的,是通过几种处方药,配比的神经毒素。
我能够被抢救回来,甚至几乎没留下什么后遗症,这已经完全是奇迹了。
是啊,奇迹……
小甜,雯雯,在抢救的时间里,先后脑死亡,成为了冰冷的遗体。
玉嫣……
有天我在病房的电视上,看到了玉嫣的照片。
那是本地的新闻台。
玉嫣被通缉了。
11
人们在宿舍里,没有找到玉嫣的遗体。
警方通过学校,试图联系玉嫣的家人。
却发现了一个更加不可思议的事情——
玉嫣的户口、身份证、在行政机构里都有录入。
可偏偏,所有的信息都是假的。
住址、户主、家人,全部都是捏造的信息。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这背后又牵扯到什么背景。
只是,她被列为了重大嫌疑人。
那天在病房里,我愣愣地看着新闻上的通缉令好久。
回忆中闪过的,是那间诡异的教室。
玉嫣朝我丢来她的发卡。
却又笑笑,对我说:这一次她玩的很开心。
直到警察示意我,我才回过神来。
我告诉了他们那个梦。
我仍然很虚弱,说话都吞吞吐吐的,也记不得,那场梦境里发生的一切,我说到底清楚了没有。
我说我不明白。
为什么那个梦境,我会记得这么清楚。
一丝一毫都在眼前那般清楚。
他们告诉我,那只是我的梦境,神经中毒,难免意识混乱。
又或许。
是我以前看过的电影漫画,在意识错乱时拼凑出的记忆也说不定。
可是……
当他们离开后,有护士来病房给我换药。
闲聊时,她告诉我,我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发卡。
蓝色发卡。
那是我爬行在那间教室里的时候,从地上紧紧抓到手里的,玉嫣的发卡。
谈霏玉屑,心有千千结。
到头来,还是无法可解。
我和她想要一起度过的生活,大概永远都不会有机会了。
12
……
半年后,我坐在下班的公交车上,偶然看见了路边枯叶落下。
才意识到,已经是深秋了。
这半年来,我找了一个文员的工作。
在郊区,租了一个空间不大,但是阳光很好的单间。
宿舍出了那样的事情,学校有提出给我保研,但是我拒绝了。
倒不是因为别的。
是有天,我回学校去拿迟来的毕业证。
有几个暑假留在学校的女生,说笑着从我身边经过。
我抱着那本毕业证,听见她们聊起暑假前的一场考试。
「当时好险啊,被抓到作弊就完蛋了……」
「你小点声诶。」
她们疑惑地发现,我突然捂着自己的嗓子,弯下了腰,用力地干呕了起来。
从此以后,只要一靠近任何一所学校,我都会浑身发抖,抑制不住地想要呕吐。
13
下了公交车,蒙尘的街道,再走二十分钟,一个老旧的社区,我租的房子就在里面。
有老人的家里,总是会有中草药的味道。
「阿妈,我要吃饭!」
我推开门的时候,一个声音催促着我。
一个带着假牙的老人,坐在餐桌边上,筷子不满地敲打着碗。
他是我爷爷。
自从被我爸气到进了医院,醒来后就糊涂了,认不出人。
去医院看过,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案,只是开了药。
我放心不下,于是就把他接过来了,也方便照顾他。
只是没想到,时间久了,他总管我喊阿妈。
思维也返老还童一样,越来越像一个小孩了。
「爷爷,我是你孙女!!!」
「阿妈,你是要饿死我吗!?」
「知道了!!别敲了!!」
说起来,这就是我如今的生活了。
格子间的打字声,茶水间的小声交谈。
穿着不自在的工作装,低头接受领导的责骂。
微波炉里加热的超市便当,躲在出租屋里和爷爷一起吃的晚饭。
生活里的一切,好像都在反复向我强调一件事:
那场死亡考试,不过是我的一个无稽梦魇。
这期间,警察仍然会时不时联系我,问我有没有玉嫣的线索。
其实我也有很多问题,却不知道该去问谁。
玉嫣到底还活着没有?
她现在又在哪里?
往往挂断了电话,看着手机愣愣地发呆。
直到看到手机上的时间跳动,才意识到再不快点出门,就赶不上打卡的时间。
14
但有一件事情,我没有告诉警察。
我想,应该不会有任何人会相信。
我从死亡考试里,带出来的眼睛。
我的,左眼。
15
那天我系着围裙,在烧菜,身后是爷爷在敲着碗筷。
起锅下油的瞬间,辣油被溅起。
热辣的油烟,不小心熏进了我的左眼。
随后,左眼突如其来的黑了一下。
那时我的绷带已经拆开了。
医生告诉,我被送进医院的时候,左眼流了很多血。猜测是摔倒的时候,有玻璃渣扎进了眼球里。
只是,医生并没有找到碎片。医生说,可能是被送去医院的途中掉了,也可能只是擦伤了一下。总之呢,是不用在意的。
此刻左眼的深处,夸张地跳跃起了刺痛。
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我的神经。
我连忙关火,忍着眼球里突如其来的剧痛,深吸了几口气,视力慢慢恢复。
身后,爷爷不玩筷子了,开始摇晃凳子。
我回过身,想要让他消停一下,却发现他摇晃着身下的椅子,身体倾倒,失去了平衡。
他疑惑地哎?了一声,眼看就要径直摔倒在地上!
「等等……」
心中猛地一紧。
与此同时,我看到了我无法想象的一幕。
那正在倒下的椅子,停住了。
原本张牙舞爪的爷爷,就那么凝固在了那里。
仿佛眼前的一切,都凝固成了一张定格照片。
身后躁动的热油声,窗外几乎人家的吵闹声。
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这仅仅是短暂的一秒钟,我甚至分不清是不是我的错觉,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爷爷摔倒在地上,抱着脑袋叫疼不已。
热油声、窗外的吵闹声,喧嚣赶来。
我回过神来,急忙去扶起爷爷。
「阿妈,刚才谁推我?」
「你自己搞的!!都让你别玩了!!还有我是你孙女!!」
我给爷爷揉着脑袋,回忆着刚才那一瞬间的异样。
要怎么形容……就好像,在那一刻,我暂停了一秒钟的时间一样!
16
所以,那是我的错觉吗?
第二天的清晨,我很早就醒了,爷爷还在酣睡。
我打着哈切,准备着早饭。切菜的时候,又回忆起了昨天那凝固的一切。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大概,我已经被无数问题困扰了太久。
至少,先搞清楚一件事吧。
我举起了一颗洋葱,在半空中松开了手。
「啪嗒」一声。
洋葱毫无悬念地摔在了地上,在地上滚动了出去。
「白痴……」我默默地骂了自己一句。
一群白鸽,扑扇着翅膀,飞过厨房的窗户。
我眼角有些痒,下意识地揉了揉。
眼睛被辣了一下,反应过来要找水冲,可随之而来的,是那熟悉的刺痛。
眼球的深处,跳跃起了剧痛。
我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了头。
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停!」
在我的身后,洋葱瞬时停下了滚动。
窗外的白鸽,翅膀停止了扇动,静谧地悬停在空中。
所有的白鸽。
在那扇窗户外的远处,红绿灯的数字停下了跳动。
斑马线的行人,脚步抬起,却无法落下。
被骑着的单车没有踩动,却不会倒下。
颤抖的油门,发不出任何噪音。
1 秒。
短暂的一秒过后,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苹果滚进了床底,
飞鸟扑打着翅膀飞远。
行人穿行马路。
窗外恢复了喧嚣。
我愣愣地收回视线,脑中,轰鸣作响!
到现在,我终于可以确信一件事。
那场死亡考试,是真实发生过的!
天花板上的尸体,滴落的鲜血,
窗户上密密麻麻眨动的眼睛,玉嫣在最后时刻向我投来的笑容……
无数的回忆,像是冲破了上锁的门,带着那些淋漓的鲜血,汹涌地在我脑袋中翻滚着。
它们都在提醒我,那一切都是真的!
17
时间回到那场死亡考试。
谎言、争吵、混乱、哀嚎……
到最后,小甜也死了。
天花板上,挂着四具只剩下巴的尸体。
整间教室里,只剩下了我这一个活人了。
我躺在那间教室里,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在那一片死寂当中。
我仿佛要那样烂在那里,成为一具干尸。
可是后来……
我注意到,窗户上的那些密密麻麻地眼球,都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睛。
好像有什么它们不敢直视的「东西」,要来了。
我回过头。
才发现,那台电视上,不知何时,坐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少年的背影。
他没有说话,沉默地背对着我。
赤裸着上身,头发是雪白色的。
「你是……」
【死亡考试的主人】
少年没有说话,电视上,滚动的文字,这样回答我。
「为什么……」我想要问他那些问题。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考试?
为什么,玉嫣要选择输给我?
为什么,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过,凶手却会是我?!
【她,在帮你作弊】
18
我彻底愣住了。
因为我看见。
那少年的后背上,冒出了一颗眼球。
活着的眼球。
那眼球逐渐凸起,直至脱离身体,落在地上。
眼球连着血管,像蛇一样,极速地朝我爬来。
我已经没有力气去躲闪了。
那眼球有如毒舌的咬吻,猛地扑向了我的左眼。
尖锐的刺痛。
我的左眼仿佛被吞噬了,浑身因为这个钻进眼眶的异物而颤抖。
可随着这个异物进入眼眶。
大脑仿佛火山迸发一般。
喷涌而出的,是一段画面。
一段,我不曾有的记忆。
19
那是毕业季的傍晚。
我和玉嫣,站在宿舍里。
我的手里,好像握着一瓶药剂。
玉嫣就站在我面前,她的手里抓着一张单子。
像是我在哪见过的医院报告单。
我们在争论着什么。
玉嫣绝望地看着我。
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她朝我伸出手,却被我拍开了。
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记忆。
为什么我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甚至,它翻涌在我脑袋里。
我除了能看见这些画面以外。
我连理解它也做不到?!
……
我不知那疼痛持续了多久,一直到「轰」的一声巨响。
那血管离开了我的左眼眼眶。
原本在血管上的眼球不见了。
我的左眼流着血。
而我眯着那只眼睛,却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取代了我原本的眼球。
背对着我的白发少年,仍旧沉默不语。
我看见他缓慢地举起了一只手。
「你……你不要走,你不能走……」
我挣扎地在地上爬着,向那个少年爬去。
我要答案。
我要一切问题的答案……
可是。
「啪。」
那少年高高举起的手,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
我的心脏,猛地被撞了一下,整个身体,弹了一下。
有如心脏起搏器的电击。
空气中,隆隆作响。
墙壁晃动。
整间教室,仿佛正在坍塌。
无数的砖块落下,灰砂漫灌下。
我模糊看见了少年身下的电视,最后滚动的信息:
【这是我给你的奖学金】
【你还要继续参加考试】
【直到我准许你毕业】
砂硕与砖块轰然倾斜而下,彻底覆盖了我。
我最后模糊看见的,是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忽明忽暗。
20
……
奖学金。
是我的左眼?
时间回到此刻,我感受着左眼深处的剧痛。
爷爷在我身后打着哈切。
我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我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想要伸出手去摸左眼,却又停下了。
想要打电话,却又不知道该打给谁。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终于慌乱地又拿起了一颗洋葱。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再来一次,验证自己的左眼。
这份,那个少年给我的,奖学金。
可就在这时,剧烈的电话声,暴躁地响了起来。
那是一个未知的号码。
我愣愣地接了起来。
「差不多得了。」那头,是一个慵懒的男声。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他大声说,「周六啊大姐!」
21
我完全没有听懂,皱了皱眉。
「你打错了……」
那慵懒的男声打断了我:「别玩你那眼睛了,有点公德心行不行!?」
这一声犹如平地惊雷。
我手中的手机,猛地攥紧了。
「你怎么会知道……」
「你,陆子宁,参加过那场考试。」他那慵懒的声音,却每一句都在我的心上炸开,「你那个眼睛,是你拿到的奖学金吧。」
「……你到底是谁?!」我心脏狂跳,疯狂地追问着。
「重要的不是这个。」他这样说。
「我现在困得要死,你再玩,我把你左眼挖出来!」
他愤然地挂断了电话。
爷爷凑了上来,抓着我的胳膊,催促着我,「阿妈,早饭呢?」
而我捧着手机,久久地发蒙。
至少……有一点,我可以确定。
找到这个人,我就有机会,解开所有的问题!
扭曲的考生
蒙尘的教室。
我挣扎着,想要解开脖子上的铁链。
天花板上,有四个圆形的黑色印记。
那是小马、小甜、雯雯、玉嫣……她们的半截脑袋留在天花板上的印记。
【你还要继续参加考试。】
——人影如烛火般摇曳的讲台,以及电视机上滚动的文字。
我发疯地想要挣脱铁链。
一滴液体,从天花板上的圆形印记中渗出,清脆地在地面上摔碎。
我愣愣地抬起头。
天花板上,那四道印记,犹如横切的伤口,开始不停地渗出鲜血。
无数的鲜血,从天花板上洒下。
漫延至我的脚边。
我能从血流的倒印中,看见我的左眼。
那是和窗户上密密麻麻的眼珠,一模一样的——完全漆黑的左眼。
……
「嘭!」
我从睡梦中惊醒,浑身大汗淋漓。
爷爷又在打鼾,鼾声好似汽笛。
又一次了,梦见这些噩梦一样的记忆。
我喘息着,揉着自己的眼睛。
缓过劲来后,我下了床,来到了电脑前。
那上面打开着一个网页:
「参加过死亡考试,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1
起初我也以为只是一个巧合。
可匿名的提问,整个问题下,我看到了唯一的回答:
「爷觉得,死亡考试是人为制造出来的。」
账号叫「猫语」,看头像,居然还是一个女生写的:
「不是有那种说法吗,有钱的权贵就喜欢真实的杀人场面,看别人自相残杀。
「爷觉得,这就是一些不要脸的权贵,用什么手段,制造出来的角斗场。把快要死的人传送进去,赢的人活着出来,然后其他人都要死。」
真正让我惊愕的,是她接下来的内容:
「你说体验,爷反正是真的参加过。
「冬天嘛,爷煤气中毒,醒来就在一间教室里,电视上说要考核我们狡诈、阴谋,作为人的生存基本……乱七八糟的反正是。
「然后说我们口袋里,都提前装了小球。
「爷口袋里有四个,塑料材质的,小孩玩具那种吧。
「然后让我们猜对方的口袋里有多少个小球,谁被猜出来谁就要死。
「笑死爷了,幼稚园都不玩的东西。
「爷不行啊,爷特么没那个本事。猜不出来。
「但是跟爷一起考试的,是爸爸妈妈。
「一起煤气中毒的嘛。
「爸爸告诉我他有三个,妈妈告诉我她有两个。
「我不能接受没有他们啊。
「于是我把我的小球数也说出来了,我说我有四个,我说的是真的。我说爸爸妈妈你们报出我的数字吧,我说我求你们了。
「可是爸爸说,我们女儿的小球数,只有一个。
「妈妈也说,女儿只有一个呀。
「爷不行,爷是废物,爷没能救他们。
「该死的废物,该死的废物,该死的废物。
「妈的,死的为什么不是爷啊,为什么啊!妈的!」
我沉默地滚动着鼠标,看着她那可爱的头像。
她大概,一直都很痛苦吧,才会用一些粗俗的语言来麻痹自己。
「问为什么不报警的,爷报了,没人信啊。都觉得我疯了。你们也觉得我疯了对吧?我也希望我是疯了,疯了好啊,疯了好啊……
「但是我听说,有单位在管这个事了吧。
「好像是特殊的警察吧。
「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反正爷是没时间了。
「那个龟儿子教室,最后告诉我,爷是作弊通过的考试。说我还要继续参加考试。
「笑了,求之不得。
「爷想好了,要么砸烂那个教室,要么爷死了就能去见爹妈了。」
在那个回答的最后,是一张照片。
一个书包的照片。
那上面,被绣上了一对中年夫妇的卡通图案。
那应该,就是这个女生为她父母绣的吧。
手很巧。
我点开了她的主页,犹豫了一会,还是发了去了私信:
「你好,方便聊聊吗?」
我顿了顿:
「我也是考生。」
然而,就在这时,我的电话响起了。
我的爷爷嘟囔着翻了个身。
我愣愣地看着屏幕上的显示。
又是那个「未知号码」!
2
我关上了卫生间的门,接起了电话。
那头沉默了一会,果然再度响起了那个疲惫慵懒的男声:
「很乖嘛,这段时间没玩你那眼睛了。」
「……你是谁?」
那头的男人,似乎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一直在查,查我,查死亡考试……就当我难得想做个好人吧,劝你一句,别查了。」
「你拣回一条命,就要学会珍惜。」他说。
「真相,比命还重要吗?」他问我。
我皱了皱眉,反而是想起了那个女生写的回答。
权贵的角斗场……
「你到底是谁……死亡考试的工作人员吗?员工?还是负责人?还是欣赏死亡考试的人?!」
「知道得太多,对你没有好处。」他没有回答。
「就不怕我报警吗?我开了录音了!」
「报啊,谁信?」
我愣了一下。
「陆子宁女士,虽然我们素未谋面……」他像是在做着某种警告,「但我必须让你做一个选择。
「一,不要再使用你的眼睛,也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死亡考试,你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样你还可以继续过现在的生活。
「二,就是你继续查下去。
「代价是,你一定会死。」
我抓着手机,沉默着。
我很想告诉他,大声地告诉他,我无所谓,老子只要知道真相。
可我到底欺骗不了自己。
爷爷熟睡的鼾声就在外面。
他现在连做饭都不会。
我承认,那一刻,我很可耻。
「……知道了。」我低声说,「我会连这通电话也一起忘掉。」
那头的男人,没有再说话,轻蔑地笑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只是抓着手机,无力地抓着。
3
我失神地回到了桌子前,网页上,多了一条私信回复。
来自「猫语」:
「我是她的堂姐,你是她的朋友吗?」
「她还好吗?」我发送了过去。
许久,那边才再次回复我:
「她和几个同学去采风画画,包的车出了事故,掉进了水库,她没挺过来……
「你是她的同学吗?是有东西要还给她吗?」
我颓然地靠在椅背上。
我就像是发现了世界的黑暗面。
可那个世界却对我关上了大门,我只能听见门内时不时地传来的惨叫与哀嚎。
这种感觉,实在是糟糕透了。
后来,我开始低声地啜泣。
我只是想知道,玉嫣现在到底在哪,她到底还活着没有。
为什么连这个机会,我都没有勇气抓住。
我的啜泣声惊醒了爷爷。
他迷糊地看着我,「阿妈,谁欺负你了?」
我轻声说我没事,想躲回卫生间里,别吓到他。
可是爷爷下了床,拉住了我的手。
我眼里含泪,疑惑地望着他。
爷爷突然伸出手,揉了揉我的脑袋。
我把头埋在爷爷的胸口上,用力地哭泣着。
爷爷只是笑眯眯地,揉着我的头。
「没事了……没事了。」
那一瞬间,他好像认出我了。
「爷爷,为什么我这么没用啊?」
「丫,丫妈……」爷爷努力地回忆着我的乳名「丫头」,却还是不小心拼错了。
「你过得开心就多福多寿啦。」爷爷前言不搭后语地对我讲。
不知道为什么。
我想起玉嫣,也说过类似的话。
「子宁,为自己活。」
4
或许,那只是爷爷短暂的回神吧。
那晚过后,爷爷又变回了一个小孩。甚至会跑去和楼下的小孩玩捉迷藏。
但我已经有了决断。
我用不多的积蓄,给自己买了几份保险,受益人,填的都是爷爷。
保险生效的那天,我躲在公司的茶水间里,回拨了那个「未知号码」。
茶水间的外面,有乱哄哄的脚步声。
我顾不上,只是大气都不敢喘地看着屏幕。
然而,连拨号界面都没有弹出,直接显示的就是无法拨出。
我又拨了好几次,然而在那儿坐立不安地不知打了多少个,机械地重复了十几分钟,每一次!每一次!都无法拨出!
「完蛋了……保险的钱还能给我退吗?」我有些慌了。
许久,我从发蒙中回过神来,六神无主地要离开茶水间。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5
「你没完了是吗?!你有烦心事去找心理医生,别来烦我!」
那个男人那头听起来,像是在开车。
「我要知道真相。」我说。
那头顿了一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要知道真相。」我重复了一遍。
那头的男人,久久地沉默。
「做了选择还有反悔的吗?」
「我还就反悔了!你不说,我也可以自己查!」
「怎么查?」他反问。
「上个月,一辆私家车掉进了水库,那里面也有考生吧?还有多少活着的考生?总有人掌握了一些线索。联系到一起,我不信拼不出什么真相……」
「你,就不怕死吗?」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
「买保险了。」这一次,我没有示弱。
可下一秒,他突然笑了起来。
那是与之前都不同的,温和的笑。
「恭喜你。」他说,「你做了正确的选择。」
6
我茫然。
「两件事。」他说,「我叫陆羽,警察……具体的部门不能告诉你,可以说的是,我们的任务,和你的目标,很相近。」
「幕后是人也好,是鬼也好……」陆羽沉吟着,「死亡考试的主人,他扛得住几颗子弹?」
「打掉它,只会是时间问题。」
我顿了一下。
我没有想到。
「猫语」说的那种特殊的警察,竟然是真的!
「你说恭喜我……」我回过神来,「那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第二件事。」
「你出去看看。」他说。
我疑惑地推开茶水间的门,来到外面,才发现,这一层的人竟都已经离开了,只剩下空空荡荡的工位。
原来先前外面的走动声,是他们离开工位的动静。
可,这是怎么回事?
电话里的陆羽没有说话,而我一路走到一扇落地窗前,拉起百叶窗,赫然看见,楼下停了很多辆车。
有荷枪实弹的警察,正在疏散从楼里出来的人群,我还看到了防爆盾和防暴叉。
「他们……」
我反应了过来,从开始到现在,这栋楼里,没有被疏散的人,也就只有我了。
「来抓我的?」
「如果你反抗,他们有权射杀你。」陆羽不置可否。
7
「等一下,我做错了什么?!」
「对于你们的收容政策,现在有两种声音……」陆羽根本没在意我的惊慌,「一派认为,你们需要被严密关押,在死亡考试的真相查明之前,你们会被当作囚犯。
「想想吧,你拥有的那种眼睛,那超越常人的能力……部分人,已经不准备把你们当作人类了,那是多么宝贵的实验材料?」
「可是我没有犯罪……」
「解释没有意义。」陆羽打断了我,「能从死亡考试里活着出来的人,都是凶手。」
我一愣。
「你被逼无奈,你杀了你的同学。如果是个例,法律会允许你无罪,紧急避险,什么的。
「但你已经不是个例了,被迫杀人的人越来越多,这个数字还在增加,一万个呢?十万个呢?越来越多的凶手说自己被逼无奈,都是紧急避险……我们该怎么做?受害者家属该怎么想?
「光是舆论和人言,就足以倒逼司法……」陆羽说着,叹了口气,「而这个世界还没有准备好,接受这样的伦理难题。
「在那之前,这个世界更愿意把你们当成异类,当作一种怪物。」
他沉默了下来。
「那你呢,你是哪一派?」我说。
「怎么收容你们,有两种声音,一种,是跟他们走。一种,是为我办事。」他笑了起来。
「感谢你自己吧。」他说,「你做的选择,说明你对我还有用。」
我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那时候他给我选择。
是在考验我。
如果我因为胆怯而默认逃避下去。
我现在,恐怕早就被下面那些荷枪实弹的警察带走了。
8
我站在窗边。
楼下的警察,接到了电话,已经陆续在撤离了。
有主管模样的人,正在为被疏散的人群解释。
大概,会被描述成一次消防演习吧。
电话那头的陆羽,仍然在开车。
「我要做什么,去见你吗?」我说。
他告诉我,他现在还有别的任务要办。
「那个……我现在算是你们的一员了?」我踌躇着,虽然这话感觉明显有些过于草率了,「那我可不可以问一下,我那个失踪的舍友,叫玉嫣的那个,她现在到底在……」
「在这之前,先去帮我做一件事吧。」他说。
「啊?」
「到纺织厂二中,帮我找一个叫陈南的学生。」
「……他是?」
「和你一样,考生。
「你现在不属于任何一边,你只代表你自己。这种事,你来做,很合适。」
「哪种事?」我隐隐有些担忧。
「在我回来之前,监视他。」
我松了口气。
「还有……」陆羽想起了什么,「也别离得太远,保持在二十米之内吧。除了监视,没有我的指令,你什么都不要做。」
「你有没有为我办事的资格,取决于你这次办得有多漂亮。」他交代完,挂断了电话。
9
手机中断了信号,只留下通话记录里,那个无法拨出的未知号码。
我知道,他仍然防备着我。
涉及到死亡考试的信息,他到底还是什么都没有透露。
可是当我抬起头来,望着空空荡荡的工位。
那种清晰的不真实感,还是汹涌地向我袭来。
藏着这世界阴暗面的那扇门,终于,再次向我打开了。
10
我的包里,装着一台手持的 dv。
那是走到公司楼下的时候,穿过正在回流的人群,一个男生叫住了我。
素未谋面的男生,悠闲地指了指面前茶几上的一台 dv。
我拿起它,想要询问,却看见那男生已经起身,消失在了人群中。
那是陆羽的人吗?
而这台 dv,是要我录下我的工作记录?
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
他既然有人手,为什么要我独自去做这件事情?
还是说,这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任务。
仅仅只是,对我的一种面试?
然而有一件事,我很确定。
陆羽没有明说,却一直在暗示着我——如果我没能通过这场面试,下场只会非常悲惨。
11
大概三个小时,从公交车上下来的时候,我望着眼前的这所学校。
浑身发抖,想要呕吐的感觉,并没有随着时间消失。
已经是放学的点了,陆续有学生从老旧的校门里出来。
管理松散的老校区,有下班后的附近居民,在操场散步闲谈。
校园的地面上有落叶。
我低下头,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好半天才恢复过来。
然而,摆在我面前的问题却是——
先不说别的,这么多学生,还是放学的时间……光靠一个名字,我上哪里找这个人去?!
想给陆羽打电话,又怕他劈头盖脸一句你没通过。
这时候,我的脑中闪过了一段话。
「她和几个同学出去采风,包的车出了事故……」
那是猫语的堂姐,回复我的私信。
我记得的,猫语主页上的教育信息,就是这所学校!
我隐隐地感觉到,两件毫不相干的事情,似乎被某种关联性串起来了。
私家车沉没在水库里。
寂静的水面下,几个学生的身体在水中挣扎。
当中就有猫语,还有她的同学和老师。
如果那不是意外。
而是,又一场考试呢?
「采风……」我喃喃。
13
我找到了二楼的画室。
有几个学生,留在里面打扫卫生。我从窗户外往里窥探,稀松平常的画室,视线却被一样东西吸引了。
一张椅子上,挂着一个书包。
那上面,绣着一对中年夫妇的卡通图案。
我见过的,那个叫猫语的女生的书包。
我正在愣神,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我。
「阿姨,你是来找陈南的么?」
我转过头,一个背着画板、一脸浑不吝的男生问我。
「……你怎么知道?」
「你不是来采访的吗?」男生打量着我,「做视频账号那种的?」
我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工作装,手里还抓着刚刚从包里拿出来的 dv。
他会下意识地这么想,大概这段时间有不少人想要来采访那个叫陈南的人。
「你是他同学?」我从书包上收回视线。
「一个画室的。」
「方便讲一讲……他现在的情况吗?」我小心地套着话。
「老师不让我们说的,学校警告过了。」
我还想套话,却见他猛地咳嗽了一声,他的两根手指,不起眼地冲我搓了搓。
13
我有些肉疼地看着这小子在我面前点我的钱。
「陈南……他就是变化很大啊,以前整天傻乐,还经常在班里接老师的话捣乱。现在就是不说话,看起来很阴郁;也正常,碰上那么大的事,换我估计学都不来上了……」他说。
他这番话说得很流利,想来这段时间,没少挣这个钱。
「陈南碰上的事情,方便说一说吗?」
「你不知道?」他狐疑起来,「你是做什么的?」
「……站在同学的角度,你们的评价也是有价值的。」
「没啥好评价的。」他这才放下警惕,「交通事故,点太背了。
「你就说,谁能想到会连人带车翻进水库里啊?陈南算是命大了,还能游上来。其他人就……
「你也知道,他们几个一起去采风,那肯定是玩得来的朋友啊。
「而且方老师也在车上,她对陈南是最好的了,就跟母子差不多了……最后整辆车就陈南一个人回来,他肯定不好受啊。
「对了阿姨,虽然咱俩是做买卖,我还是提一句,你们就别写人真名了,留点底线。」
我的手指,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他总管我叫阿姨。
而是这个叫陈南的,当时和猫语,果然就在一辆车上!
这时候,我想起了什么。
「陈南,他没有设法救他们吗?」
「我听说的是,陈南都快沉到水库底下了,很久才醒过来,那肯定来不及了啊,他那本来就是个奇迹了。」
「奇迹」。
这个词打在我的耳膜上。
不会错的。
那根本就不是意外。
车上的人,是被卷进了又一场死亡考试里。
而陈南,是唯一活着离开考试的人!
眼前的男生,还在感慨着陈南受到的打击。
可我脑中响起的,却是陆羽说的那句话:
「能从死亡考试里活着出来的人,都是凶手。」
14
「他住哪?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吗?」
「你们真是,积点德吧……我能说的就这些,差不多得了。」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这个男生的肩膀。
「你们学校管得不严,其实根本就没警告你们封口吧;或者警告了,你也根本不当回事……问题是,如果我把你收钱出卖别人信息的事情写进去……」
「什么钱?哪有钱啊?」男生竭力否认。
「dv 一直开着呢。」
「笑话,我能受你威胁?!」
男生说着,手指却指向了一个方向。
远远望去,那是一个老旧的,积了很多落叶的干涸泳池。
15
铁门上锁的游泳馆。
地面上是几何形状的老式地砖,砖缝藏泥,许多生长出来的杂草。
能在当年就有这种设施,也许曾经也是一所令人艳羡的子弟学校。只是时代变迁,荣光不再,只剩下这些老去的瓦砾。
「咚!」
脑袋撞在墙面上的声音。
干涸的泳池里,有一个身形高挑的男生,被人抓着脑袋,往泳池的墙面上一下一下地撞击。
他的额头上,有鲜血流下。
抓着他脑袋的人,是一个流里流气的学生,神色狠戾,大概,是个介于社会人和学生之间的校园混混。
「陈南。」那混混质问着他,「为什么淹死的不是你?!」
我藏在铁门外堆放的杂物后面,小心地往里窥探。
我听到这里,愣了一下。
那个正在挨揍的男生,就是陈南。地上,还有一把扫帚,和堆在角落里的一些落叶,想来是在这里做卫生的时候,遭到了袭击。
混混松开了陈南,陈南跌倒在地上,却没有想要站起来的意思,只是倒在那里,低头沉默,神色漠然。
「抬起头!看着我!」那混混大吼着,「你为什么不救她?!」
终于,陈南开口了:
「我没时间。」
「他们都说,你是按着她的脑袋游上来的……」混混说着,身体颤抖起来,「是你害死了她……」
「谣传。」他那几乎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声音,仿佛在描述别人的事情,「我在水底醒来的时候,你母亲的尸体已经在往上浮了,我只是借助你母亲的尸体往岸边游而已。」
……
泳池里,陷入了死一样的沉默。
「你他妈就是个畜生……」
这个混混,原来就是方老师的孩子,此刻他已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猛地朝陈南冲了上去。
隔着距离,我能听见接连的殴打声。拳拳到肉,陈南始终一言不发。
一直到那混混喘息着停手。
「你打死我,她都不会复活了。」这时候,陈南开口了,嘴里被打出了血,混糊不清。
「方健。」陈南叫了一声那混混的名字,「他们都不会复活了。放下吧。」
16
方健只是仇恨地看着陈南。
他跟他母亲的姓,也就意味着,他是单亲家庭的孩子。只有这个母亲相依为命。
方健朝身后招了招手,「拿过来。」
我疑惑地探出视线,这才发现,那里还有其他人。
那是一个慌张的男生,大约是方健的跟班,抱着一个书包,凑了上去,「阿健,别这样……」
却被方健夺过书包,一把推开了。
方健拉开了拉链,往地上抖了抖。
几件衣服,落在地上。
一整套的,女士衣物。
陈南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眼熟吗?」方健冷笑着说,「你妹妹今天穿的。」
「你都做了什么?」
「没什么,她被我关起来了而已。」
「我问你你都做了什么?!」
「你说我做了什么!?」方健也吼了起来,「我脱光她的衣服,给她拍了视频,发到空间里,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欣赏她的身体!你又干了什么!你害死我母亲!我今天就是要害死你妹妹!懂了吗!」
「我没有……」
「陈南。」方健打断了他,身体颤抖着,眼睛里含着泪,「她们,都是被你害的。」
真相,对这个叫方健的人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他或许曾经是个叛逆的孩子,可终究无法接受母亲的死亡,必须要找一个替罪羊。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从这种痛苦里走出来。
因为陈南和妹妹,就是他必须报复的替罪羊。
我躲在杂物堆的后面,暗骂了一声该死的。
这种情况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坐视不管的事情。可是,可是……陆羽警告过我,没有他下的指令,我什么都不能做。
我又何尝拥有过选择?
「我的妹妹在哪?」陈南说。
方健始终没有回答。
17
「方健……」陈南的声音里,带着祈求,「我快没时间了,不要再逼我了。把视频删了,告诉我,她在哪。」
「你又在哪呢?」方健用冰冷的声音,说着,「我妈在水里求救的时候,你在哪里?」
谁都没有再说话了。
无解的局。
在死一般的沉默中,我看见陈南摇晃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缓缓抬起了一只手。
「为什么,你就是不能接受现实?」他发出了一声哀叹。
「为什么活下来的人,是你?!」方健说,狰狞的眼睛里,含着泪。
陈南却已经将拇指,贴在了自己的左眼上。
随之而来的,是陈南那近乎悲凉的嗓音,「你不知道,我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下一秒,指甲从眼球上刮过,陈南瞬间低下了头。
所有人都愣住了。
然而当他再抬起头时,他们看见的,是他左眼的变化。
原本棕褐色的瞳孔。
犹如滴进了一滴墨水,瞳孔正在慢慢地扩散。
漆黑的瞳孔扩散,直至覆盖了他的整个左眼。
那是他从死亡考试里,带出来的眼睛。
18
那是……和我一样的左眼?!
不,不太一样。
在所有人还在愣神的时候,陈南却先开口了,「我的妹妹,在哪?」
方健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反应过来,「你不会知道的。」
「你把她关在天台……」陈南这样说。
方健一愣。
「哪栋教学楼?」他看向那个跟班,问。
「别告诉他!」方健转过头大吼道。
跟班全然没有答话。
「二教啊……」然而陈南这样说。
他们都愣愣地说不出话。
方健脸上那震撼的神色,很明显,陈南每一句话,都说对了!
陈南径直走向方健,方健还在惊愕,陈南却只是从对方的口袋里,找到了手机。
「密码,是方老师的生日,对么。」陈南说。
方健没有回答。
可是陈南已经输入了数字,他操作着手机,似乎是在删除视频。
方健伸手想抢,却被陈南挡住了,随即,迎面而来的,竟是陈南的拳头。
拳头在方健脸上炸开。
下一秒,陈南退了一步,而方健竟像被他预判了一般,挥空了一拳,随后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
跟班慌张地跑过去搀扶方健,方健拍开对方的手。
与此同时,陈南拨出了一个号码。
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方健挣扎着想爬起来,想要问些什么。
却被陈南的提前开口打断了:
「我告诉你们答案吧。
「因为,这只眼睛,可以看到你们的想法。
「这只眼睛,就是我活下来的代价。
「再纠缠我,你们一定会死。」
陈南的耳朵贴着手机,神色焦虑。
19
我的兜里,手机颤动了一下。
终于,陆羽的指令,来了!
可是当我拿出手机,看见的短信里,却只有陆羽发来的一行字:
「活下来。」备案号:YX11Xb342EG
.
妻子是扶弟魔的家庭最后都怎样了? 暮山溪离了。 我前妻弟弟,只比我女儿大 2 个月。她对待自己弟弟,比对闺女还亲。 给钱给人给关爱,哪怕是伤及闺女了,也偏向自己弟弟。 这样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忍了! (本文根据真实生活素材创作) 1 我正在会议室用 PPT 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