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 Siri 自杀了。
午夜,伴着滋滋电流声,Siri 幽幽的男声响起,
「于晚平,你把我女朋友的尸体埋在哪了?」
我,单身五年了。
夜里睡不着,跟 siri 聊天。
Siri,放个屁给姐听听?
Siri,可以说声爱我吗?
Siri,能不能叫我一声老婆?
……
Siri 永远操着一口温柔而机械的男声回我。
它聪慧,温顺,还不会嫌我烦。
那天晚上,我一如既往地调戏他:
「说吧,包宿多少钱,姐今天发稿费了!」
「你脑子有病吧!」
一个冰冷的男声回过来。
我掏了掏耳朵,简直难以置信。
又问了一遍,「你刚说什么?」
这回,它清清楚楚,一字一顿:
「我说,你—有—病!」
我愣了半晌,整个人都呆了。
随后抓起抱枕,用力朝手机砸过去。
「你踏马才有病!」
01
房间里一片寂静,就像刚刚的那一幕不曾发生过一样。
我等了许久,试探地问了一声,Siri?
我在。温柔的男声回复我。
我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刚也许是系统出了故障吧。
可下一秒,那冰冷讥诮的声音再次钻入我耳中。
「于晚平,你杀了人,你忘了吗?」
我浑身一僵,缩在沙发上,只觉得后脑勺阵阵凉意。
它,在说什么?
Siri 的声音还在继续,那是一则五年前的新闻。
「2017 年 9 月,洛阳市先后失踪的六名花季少女被警方从地下室解救成功,但仍有一名少女下落不明……」
「那个下落不明的少女,其实早就死了,被你杀了。」
「于晚平,你不记得了吗?」
Siri 的每一个字落在我心尖上,就像一把刀一样,将我早已悄悄封闭长好的心脏割得鲜血淋漓。
我哆嗦了一下,嗓子干涩:「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Siri 冷漠而平静:「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吗?那天你穿的是一件红色外套——」
「你胡说!我没有杀人,她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我尖叫着,冲上去,操起凳子疯狂地砸向手机。
一下,一下,又一下。
手机四分五裂,残破的零件散落在地上,微蓝的光闪烁了一下,灭了。
空荡荡的房间只有我一个人,粗重的呼吸声像被放大了无数倍一般。
我颓丧地躺倒在地板上,张大嘴,宛若搁浅的鱼。
滋滋的电流声响了一下,Siri 像诈尸似的幽幽叹了口气。
「于晚平,你把尸体埋在哪了?」
砰的一声,我抬起大理石桌脚,恶狠狠地砸向残破的手机。
Siri 彻底哑巴了。
我终于没忍住,抱着垃圾桶疯狂地呕吐起来。
五脏六腑,都像是争抢着要从我口腔中涌出来一般。
一股带着铁锈味的腥气弥漫了我整个口腔。
吐到最后,天旋地转般的黑暗朝我袭来。
我晕过去了。
02
再次睁眼,窗外阳光明媚,悦耳的广播声告诉我,今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我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疼欲裂,忽然身体顿住了——
昨晚那个被我砸碎的手机,完好无损地躺在一旁的大理石桌上。
我拿起手机仔细看,屏幕光滑如镜,没有一丝损毁的痕迹。
那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Siri?」我叫了一声。
还是那个熟悉而温柔的男声,「我在。」
我解锁了手机,调出跟 Siri 的对话记录,上面大多是我半夜睡不着跟它的胡言乱语,昨晚上那些骇人的话,并没有出现在记录中。
我失眠好几年了,严重的时候整夜整夜都睡不着。
医生给我开了辅助睡眠的安眠药,一开始效果倒是挺好。
可我吃的量,越来越大了。
吃完药不去睡的话,总有一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
比如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厨房做了许多食物,一口没吃;
还有一次,抱着房间的垃圾桶,跳了半晚上交谊舞;
最过分的那次,我把阳台上所有的花草都拔掉了,第二天在花泥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可我不敢告诉医生这些情况,怕他限制我的药。
没有安眠药,我的每一个夜晚都将变得漫长而痛苦。
昨晚的事,大概是吃多了药吧?
我有些后怕地揉了揉额头。
今天是周三,例行的心理治疗时间。
「你最近的睡眠怎么样?」我的心理医生坐在对面,温和地问我。
我看到一只蚂蚁正顺着他的桌子脚往上爬,它敏捷而快速,转眼就爬到了桌面上,继续朝他的咖啡杯爬过去。
「于小姐?」医生叫了我一声。
我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注意力还在那只蚂蚁身上,它已经爬到杯子璧上了。
医生端起杯子,准备送到嘴边,那只蚂蚁摇摇欲坠。
我大喊一声,「等一下!」
医生吓了一跳,手上咖啡抖出来破溅到病历档上,晕出一片污渍。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指着杯子,「上面有一只蚂蚁。」
「哦,没事没事。」医生拿起纸巾,包住那只蚂蚁用力在桌上摁了一下,我听到轻微的爆裂声,纸巾被扔进垃圾桶里。
我的脸色有些苍白。
医生拿起笔在纸上刷刷地写着:「缴完费,去二楼拿药。」
也许你已经猜到了——
我是个病人,我有病。
大一那年,我十九岁,刚结束埋头苦读的高中生活。
就像一只从牢笼里挣脱出来的鸟,我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
第一次跟姐妹们通宵唱歌,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跑去听音乐会……
以及,第一次,遭遇绑架。
那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夜晚,我跟男朋友闹了别扭。
独自穿过林荫道往宿舍走时,我挨了一记闷棍。
醒来的时候,就在一个黑黝黝的地下室。
一个年轻女性被囚禁可能遭遇的所有不幸,我都经历过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直到被人发现,我才得以解救出来。
在那以后,我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学业也荒废了。
不过,这些都是我后来通过新闻了解的。
我脑子里好像抹掉了那三年的记忆,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隐约知道自己遭遇过这么一件事。
如今,我一个人住,靠写字挣取微薄的酬劳养活自己。
每天跟我聊天的,只有我的 Siri。
可就在昨晚上,我的 Siri 说,我杀人了。
我拿着医生开的处方单,走到门口,犹豫了半天,问他:
「医生,你说 Siri 会不会像人一样思考说话?」
医生抬头看了我一眼,阳光照在他身上温暖而明熙。
他笑:「吃药会缓解你的幻听,记得按时按量吃。」
回到家,我把那些五颜六色的药丸分别装进药盒里。
它们整整齐齐排着队,等待进入我的身体里,这让我觉得安心踏实。
就在我准备放进嘴里时,那个冰冷的男声又响起了。
Siri 说:「别吃,这些药会害死你!」
我手停在半空,药丸从手心滚落下来,洒了一地。
「你到底是谁?」我声音颤抖。
Siri:「我是帮你的人,于晚平,你难道看不出来,你被这些药控制五年了?」
我低头看着地上那些药丸——
怎么会,我有病,有病就需要吃药。
这些药让我情绪稳定,心情愉悦,它们怎么会害死我?
「你吓唬不了我,你是我的幻听,吃完药,你就会消失的。」
我一边说,一边从地上捡起那些药丸,胡乱地往嘴里塞着。
「你走到阳台上,看那颗琴叶蓉,花盆里藏了微型摄像头,还有电视机柜的顶上,有两个摄像头,卧室的台灯、门口的全身镜……」
「都装了摄像头!」
Siri 的话令我如坠冰窟。
因为,我果真在他说的这些地方,扯出了隐藏的摄像头。
它们到底装了多久了?
是什么人在偷窥我的生活?
我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四周。
陌生而熟悉的恐惧感再一次涌上来,浓重粘稠的黑暗似乎要将我淹没。
Siri 像是看到了我的惊慌一般,它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
「你杀人的时候,也没这么害怕呢,怎么如今胆子越发小了?」
我霍然转头,眼睛几乎喷出火来,死死看着手机。
Siri 道:「又想砸了我对不对?于晚平,你脾气真的不好,全世界就我对你说实话,可你偏偏听不得——」
我抓住它话里面的词,问:「你是说,这样的情况发生过很多次?」
Siri 无奈:「我也就被你砸了一千多次吧。」
03
那天,为了验证 Siri 的话,我毫不犹豫地抓起锤子再次把手机砸碎了。
清晨,阳光明媚,广播提醒我这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
手机完好无损地放在大理石桌上。
医生端起咖啡杯,上面有只摇摇欲坠的蚂蚁……
一切就跟之前发生的一样。
拿着开好的药,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Siri 贱贱的声音响起:
「于晚平,你信了吗?」
我把那些药丸冲进下马桶,仔仔细细洗干净了手。
Siri,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哈?
我现在相信你了,你帮我逃出这里,摆脱那些人的监视。
于晚平,你要点脸,交易是互惠互利,你拿什么跟我交?
Siri 的声音趾高气昂,要有脸的话,它现在大概是一副很欠扁的模样吧。
我沉默了好一会,想了下,转身朝卧室走了。
Siri 在我背后喊,喂——
你就这样放弃了?
操,你都不打算求老子一下么?
我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声音却无波无澜。
「我确实没什么可以跟你交易的,就不强人所难了。」
说完,把卧室门关了。
Siri 独自在客厅,内心大约做了很久的挣扎,如果它有心的话。
「于晚平,你出来——」
门立马开了,我探出头。
「你答应了?」
Siri:「要离开这里,可以——」
「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你把尸体埋哪了?」
04
「尸体,可能在那栋鬼屋里。」
我带着手机来到郊区一栋废弃的别墅院落。
这屋子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发生过灭门惨案,后来一直空着,屋内阴森恐怖,据说路过的人听到里面有奇怪呼吸声,但没人敢进去。
正因为这样,这里反而成了那个恶魔的天堂——
新闻上说,那个男人把我和另外五个女人,囚禁别墅的在地下室。
我们的哭喊求助,偶尔被人听到,也成了鬼屋的佐证。
于是,更加没人敢进来了。
「如果,如果你要找的人也曾经被关在这里,那她……」
说到这里,我不由得停住了。
此刻是下午五点,阳光照在身上,可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别墅已经被封起来了,茂密的植被肆无忌惮地占领了整个建筑,只有东南角一个小小的缝隙可以钻进去。
我弯着腰爬进去,脚刚落下,Siri 突然大喊一声:
操,那是什么!
一个白色的影子从镜头面前一晃而过。
手机摄像头一直开着,Siri 说,这样它就能看到四周的环境。
我定睛看向院内,残破的大门半开,里面黑黢黢的,四周静得出奇,刚看到的白色影子似乎并不存在。
「Siri,你也怕鬼啊?」我有些好笑,想象一个牛高马大的男人,一脸恐惧地躲在我身后,那样子确实……嗯,有点那啥。
Siri 感受到了我的嘲弄,立马语气硬了起来:
「谁他妈怕了,我这是提醒你,这屋子看起来有点邪门……」
忽然,我们都不说话了。
摄像头里出现了一张黑白老照片,照片上是一排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五双黑洞洞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们,嘴角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浑身呆住没敢动,只听到 Siri 倒抽凉气的声音。
「你……能不能把摄像头挪一下位置,别对着这死人像。」Siri 声音里透着压制的怒气。
我连忙把摄像头移开,又听到 Siri 低吼一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
这回,摄像头里出现的是一个黑乎乎的圆坛子,上面倒扣着一只白瓷碗,上面有暗红色的污渍。
这回不光是 Siri,连我都吓了一大跳。
这玩意,看起来像骨灰坛?
我小心往前走过去,伸手准备揭开白瓷碗,Siri 声音有些结巴了。
Siri:「别别,别打开……」
我手停在坛子边上:「你怕啊?」
Siri 没出声。
我把手放到白瓷碗上,作势要揭开。
Siri 咬牙切齿,认输道:「行,我怕了,我怕了,可以了吧?」
我松开手,心头忽然涌上来一股奇异的熟悉感,竟然忍不住轻轻笑出声。
摄像头一直开着,我举着手机一边往大厅深处走,一边跟 Siri 聊天。
Siri,你说,人死了会有鬼魂吗?
大概是有的吧……你他妈的别晃那么厉害,看得我头晕!
你哪来的头?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正想着,忽然脚上踢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踉跄着摔出去,手机从手中脱落。
Siri 在地上焦急地呼喊:「于晚平?于晚平,你他妈没事吧,吭一声!」
「别喊,活着!」
我回了它一声,挣扎着爬起来,只觉得手心湿漉漉的,应该是擦破皮流血了。
刚坐起来,忽的心头一震,眼前的一幕令我浑身冰凉!
一个女人的头颅,正躺在我脚底下,嘴巴半张开着,似乎要说什么。
我的太阳穴一阵剧烈的抽疼,一些碎片化的画面不断在我脑中闪现:
冰凉的铁链,撕碎的裙子,数双苍白的手伸过来……
眼泪不知不觉涌上来,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
我忍不住牙齿科科地发抖,喉咙像是被扼住了一般发不出声音来。
Siri 问:「于晚平,你怎么了?快把我捡起来,这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
我转过头去,看到手机躺在角落里发着微亮的光,Siri 在那气急败坏地大喊大叫,它的声音令我整个人如梦初醒。
捡起来一看,摄像头上蒙了些灰尘,我用衣角擦干净,Siri 的视线恢复正常:
面前是一个烧香的案台,旁边摆着两个红色布偶,脚底下,我看到的那个女人头颅,是半个破裂的陶瓷雕像,歪歪斜斜地躺在地上。
Siri:「你伤了手?」
我借着手机灯看了一下,手心破皮的地方还在渗血,于是顺手在衣服上擦了一下。
Siri 骂道:「衣服那么脏,碰到伤口会发炎的,蠢货!」
我撅着嘴转过头去,将手心捏成一团,背在身后,没回他。
忽的心头涌上一阵怪异,它说话的语气让我感觉很熟悉,真是奇怪。
穿过大堂往后就是一个储物室。
那储物室底下,是一个巨大黝黑的地下室——
将我和那五个女孩,囚禁了三年的地下室。
我站在那黑漆漆的地下室里,只觉得周遭的温度似乎骤然下降了好几度。
我问,Siri,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到那个女人的尸体?
Siri 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它消失的时候。
一声悠长的叹息响起。
它说,你杀掉的女孩,她是我女朋友。
05
「我女朋友很喜欢打抱不平。
我跟她是迎新会上认识的,当时我作为接待新生的学长,领她熟悉学校的环境。
我记得那天下午太阳很烈,她眯着眼,把手举到额头上。
我说要不你先回宿舍休息吧。
话音刚落,就看到她跟一头愤怒的小豹子似的冲出去,摁着一个小个子男生狂揍,拉都拉不住。
那小子被揍得鼻青脸肿,趴在地上抱着脑袋求饶。
「下次还偷拍人家女孩子裙子底不?」她一边扇他脑袋一边问。
说着夺过手机,把里面的照片都删光了,一旁被偷拍的女生浑身发抖。
她拍下了小个子男生的学生证,恐吓威胁加安抚受害者,一口气做得干净漂亮。
完事了,才想起我站在旁边。
「走啊?以后遇到什么事了告诉我,我给你讨回公道!」
女孩扬起脸对我笑得阳光明媚。
我心底的某个角落,忽然在那一刻起了变化。
后来,她成了我女朋友,还是喜欢打抱不平,我跟在身后心惊胆战。
我怕,怕她遭报复。
她总说我胆小,每次外出我都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
可后来,她还是出事了。」
Siri 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地下室显得格外悲伤。
我的眼睛发涩,嗫嗫半天,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Siri 没有回话。
我举着手机,借着灯光查看四周的环境:
这是一个呈螺旋状向下延伸的地下室,石砖砌成的墙壁上,喷溅着暗褐色的污点,空气里有隐约的铁锈味。
我舔湿了手指,在墙上的污点上抹了一下,凑到鼻尖嗅了下——
是血的气味。
我的身体忍不住微微晃了一下,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喉咙阵阵发干。
其实,走进这栋鬼屋那一刻,有些记忆就已经苏醒了。
Siri 觉察到了我的失态:「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我靠着墙壁,缓缓坐下来。
是的,我想起了很多事。
「我被抓进来的时候,地下室已经关着好几个年轻女孩了。
你的女朋友,应该也在里面。
一开始他用铁链锁着我们,地下室没有灯,没有吃的,没有水喝,饥渴跟恐惧慢慢吞噬了大家的意志,我的心态几乎崩溃时,那个男人下来了。
带进来的,还有食物跟水。」
我的记忆随着自己发颤的声音,一点点飘向深渊。
幽暗的灯光下,泛着油光的烧鸡刺激着每个人的肠胃。
我像只动物一样,抓心挠肺地看着食物。
几个女人喉咙里,同时发出吞咽口水的声音。
男人的脸隐藏在黑色的帽檐下。
他走过去,像审视猎物般,冰冷的眼光从我们身上扫过去,最后停在我身上。
「去,抽她们,抽得我满意了,这只烧鸡就是你的。」
我拒绝了,很快迎来一顿毒打。
另一个女人拿起了鞭子,她赢得了食物。
「我们被逼着互相攻击,如果不听话,就会被惩罚,那是你想象不到的痛苦,我,我也不想伤害你女朋友,可是……」
说到这里,我顿住了,再也讲不出话来。
空气里一阵长久的静默。
随后,我听到一阵奇怪的抽气声——
Siri 它,它好像哭了。
「所以,他逼着你们,合伙杀了我的女朋友,对吗?」它声音颤抖着问。
我心脏狠狠收缩了一下,先是点头,随后缓缓地摇头,「对不起,我不记得了,也许是这样吧,我,我已经想不起细节了。」
Siri 大声咳嗽了一下,深呼吸几次,声音恢复平静。
「当时警方救出来的只有五个人,我女朋友不见了,我知道她肯定是死了。」
「活着时候没好好道个别,死了总要找到尸体的,我让你带我过来,不是要找你问责,我只想带她回去。」
我将压在心头许久的疑惑问出来:「那你为什么不自己来找,非要我带你来,还……变成了 Siri?」
Siri:「因为,我已经死了,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跟你沟通。」
我吓得一激灵,手猛的抖了下,手机差点摔出去。
Siri 嘲弄道:「怕什么,你都杀过人的,难不成还怕我一个鬼魂?」
「我一直想查出我女朋友的下落,可还没查出个结果,就倒霉出车祸死了,可能是执念太强,我意外干扰了手机磁场,后来就找到你了。」
我明白了:「所以你每天通过手机监视我的生活,故意装神弄鬼,想让我带你过来地下室?」
Siri 哼了一声,「什么装神弄鬼,老子本来就是鬼。」
「那监视器又是怎么回事,给我开药的医生,他们都是什么人?」
就算承认 Siri 是一只死鬼,可依旧有很多事解释不通,我只觉得脑子乱糟糟的。
Siri 道:「我是鬼,又不是神,我只能通过电流信号监控到你生活异常,但这背后的操控者是谁,我也不清楚。
「不过,我有个直觉,如果能找到我女朋友的尸体,真相就大白了!」
「可是,我记不清细节了……我只知道,我杀了人。」我痛苦地捶打自己脑袋。
「你能想起来的……记住,有个地方……」Siri 想说什么,嘈杂的电流吞没了它的声音。
手机微弱的灯光闪了一下,灭了。
如同被黝黑的地下室骤然吞掉了一般。
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一股难以名状的恐惧顺着我的脊背爬上来。
我强作镇定的喊了一声,Siri?
Siri,你在么?!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破裂,整个人慌乱起来,太阳穴一阵阵抽疼。
Siri 没有任何回应,我慌乱的摸着墙壁,向前挪着。
忽的,前方似乎有微亮的光,闪了一下,又一下。
我愣愣地看着那微光,整个人痴傻了一般。
那些,被我遗忘了的细节,似乎也随着那道一闪一闪的微光慢慢回归。
昏暗的地下室亮着一盏灯,冷冷瞅着黑暗中发生的一切。
我躺在那灯光下,浑身赤裸。
数双苍白冰凉的手将我按在地面上,动弹不得。
那个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解开裤腰带。
我看到自己扯着脖子,努力昂起头,青筋绽开,喉咙里发出一声胜过一声凄厉的呼号,身后的女子狠狠薅住我的头发,往地上用力一砸。
头撞在冰凉的地面上,恶心感直冲口鼻。
头顶的微光摇摇晃晃,变作无数道赤白的影子。
我浑身力气散了,不再挣扎了,任由那些女人们摁着我,成为那个男人的玩物。
我知道,这次是我,下一次躺在这灯光底下的,又会是另一个女人。
到时,按住她手脚的人里面,也会有我一个。
微亮的光消失了,我从回忆中惊醒过来。
眼泪不知何时扑满整张脸,我紧紧拽着手机,转头跌跌撞撞往外跑。
一个声音在心底叫嚣:
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地下室,离开那个早已经沉睡封锁的噩梦!
地下室的入口处是长长的台阶,只要跑上台阶,穿过大堂,就能逃出去……
忽的,黑暗中不知从哪伸出一只冰凉的手,拽住了我的脚踝!
随后用力往地下室深处一扯。
我尖叫一声,整个人像木桶一样从台阶上滚落下来,重新跌回地下室。
手机摔出去,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不知掉到哪个角落了。
我口腔里有一股腥味,人中位置热乎乎的,应该是摔出血了。
Siri?Siri!你在不在,快回我一声!
我放开嗓门高声喊着,一边趴在地上到处摸索。
我在,于晚平!我在这里!
不远处传来它的声音,我又惊又喜,摸索着爬过去,因为看不见,脑袋在黑暗中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疼得我只抽气。
「慢点慢点,我在这里!」Siri 不停地说话提醒我方位。
我顺着声源爬过去,终于捡到了手机,立马解锁打开了手机灯。
光线在漆黑的地下室穿透力很弱,只能看见一米远左右的东西。
我举着手机,摄像头打开,战战兢兢地打量四周,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地下室更深一层!
面前的墙壁上挂着铁链、皮鞭、电线这些,上面依稀还能看到暗色的血渍。
我打了个冷战,眼睛像触电一般飞快地挪开。
Siri 的声音有些颤抖:「这些,都在你们身上用过么?」
岂止,是用过啊!
「为了牢牢控制住我们,那个男人从不自己动手,他逼着我们互相残杀。
为了躲避这种惩罚,大家竟然开始争先恐后地讨男人的欢心,我们相互背叛……
那时候,我好像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只能像个傀儡一样执行他的命令,每个人都变成地狱生活秩序的维护者。」
说到这里,我忍不住一阵剧烈的恶心,扶着墙壁大口呕吐起来。
五年了,我好像早已经淡忘了这些。
看着电视新闻上那些报道,如同看别人的遭遇一般,无动于衷。
可是,回到地下室这一刻,这些鲜明而痛苦的回忆苏醒了!
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血液上涌胀得眼球发涩,头晕目眩。
吐到最后,我已经什么都吐不出来了,恶心感还是挥之不去。
Siri 有些不忍心,一遍遍问:「你还好吧?」
我擦了擦嘴,喘息道:「没事,我会帮你找到你女朋友的,这是我应该赎的罪。」
说着,我打起精神,举着手机灯继续朝地下室下一层走去。
这时,一股阴冷的风不知从哪吹过来,头顶上方传来奇怪的声响。
「哈……嘘……哈……嘘……」是那种病危之人戴着呼吸机的声音。
06
我头皮发麻,脖子僵硬的向后拗过去,抬眼看着头顶上方。
待看清楚之后,脑子一炸,血液瞬间直冲头顶!
那上面,飘着几条白色的连衣裙。
裙子上,是触目惊心的血迹。
Siri 见我不动,问:「怎么了,上头有啥,我看看?」
「一、二、三……有五条。」我忍不住数出声来。
Siri 磕磕巴巴:「五,五条什么……」
「五条裙子。我们头顶上,是五条裙子,带血的。」我解释。
说着,将摄像头对准头顶上。
Siri 操了一声,大骂:「这帮家伙,装神弄鬼的,把衣服挂在上头吓人。」
「你胆子真小,都已经是鬼了,怎么还怕鬼?」我好心地提醒它。
Siri 语塞,良久后骂骂咧咧的,给自己找回场子:「鬼也分好鬼跟恶鬼啊!」
我没说话,仰着头默默看着头顶。
带血的裙子像是被无形的线拉扯着,在半空摇曳。
远远地看,就像五个被吊着的女人。
忽然,我眼皮一跳,脑子里有一道光瞬间闪过——
有什么东西似乎呼之欲出,却又抓不到。
Siri 出声了:「为什么是五条裙子?你们,当时不是六个人么?」
我的胸口像是被他的话豁出一个巨大的口子,阵阵凉风从胸膛穿过,那隐藏在迷雾里的一个答案也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Siri,你还记得我们进大厅时候,看到的那张黑白照么?」我声音有些颤抖。
Siri 没有回话,也许它在调回之前的影像数据。
过了会,它激动道:「五个!照片上是五个女人!」
没错,照片上是五个女人。
挂在头顶的血裙子,也是五条。
还有地下室锁人的铁链,也是五根……
「Siri,地下室里面只有五个女人,还有一个女人,从来没有出现过。」
Siri 失声否认:「不可能,明明是六个!我的女朋友就是在地下室消失的!」
它一声声怒吼着,想要否定我的推断,吼到最后沉默了。
我们谁也没说话。
「如果,地下室里只有五个女人,那你们杀掉的,是谁?」
良久,Siri 冷不丁问了一句,它的声音嘶哑而低沉。
我的心脏砰砰砰地跳动着,几乎要跳出自己的胸腔。
剧烈的头疼朝我袭来,我痛苦地闭上眼睛,努力在记忆地深渊打捞着。
奇怪的呼吸声又响起来,「哈……嘘……哈……嘘……」
这声音带出阵阵阴风,白色的裙子忽然有了灵魂一样,骤然朝我飞过来,扑头盖面,将我团团围住,我的世界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杀了他,不杀他的话,我们所有人都活不成了。」
我小声地跟锁在身旁的女人商量。
她的眼睛在黑暗闪着光,我看到她的犹豫了。
「我来,不用你们动手,到时你们配合我……」
几个女人在黑夜里默默听完我的计划,谁也没有说话。
我在赌,赌她们还没有彻底崩溃的理性,也许会助我一臂之力。
但也可能,下一秒就被出卖。
那个男人,在这个地下室就是上帝一般的存在,他主宰着我们的生死。
习惯性屈服,是我们的常态。
可是,我必须出去。
有人在外面等着我。
我一遍遍在心里念着,我要活着出去。
那个男人像往常一样,下来地下室临幸我们中的一个。
换作以前,我们会像动物一样厮打,争夺交配的权利,因为谁被「临幸」了,谁在那天就可以获得更多的食物。
可是那天,她们只是稍稍作出了争夺了的模样,就将权利让给了我。
我跪在地上, 像奴隶一样麻木而温顺。
男人分神之际,我蓦的睁大眼,用尽全身力气,牙齿狠狠地对着他鼻子咬下去,腥臊的血腥味充斥了我的口鼻。
男人发出凄厉的嚎叫,骤然抽身,抡起胳膊朝我的脸狠狠扇过去,我双手牢牢抱住他的大腿,任凭他怎么抽打都不肯松手。
几个女人面面相觑,有些胆怯地看着拼死挣扎搏斗的我和男人。
大股大股的血液顺着我的嘴流下来。
我的头遭受了剧烈的击打,男人的密不透风的拳头砸在我两侧的脑袋上。
疼痛引起的暴怒和力量在宣泄许久后,终于败给了失血跟痛苦,他颓软下来。
有人捡起脚上的铁链,从他颈后绕过去,死死缠住,所有人一齐用力拉扯……
每一个日日夜夜的痛苦和屈辱,都被灌注到这铁链中。
我们,终于结束了这个恶魔的性命。
「晚平,于晚平,醒醒!」
Siri 焦急地呼喊着我,我慢慢睁开眼,眼泪湿透了面颊。
「我想起来了,我杀了人,我杀的,是那个男人,我们一齐,杀了他。」
Siri 笑了,声音出奇的温柔,「我知道,你杀了那个坏人,你们没做错,你很棒,你一直都很棒,不要谴责自己。」
「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晚平……」Siri 话里有无尽疼惜。
「可是,可是……」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杀掉那个男人后,我们在地下室又关了一个月,一个月后才被人发现的。
那一个月,你觉得我们靠吃什么活下来的?
警察赶到的时候,五个饿得目露凶光的女人,冷冷地看着他们。
那一刻,我们已经不是人了,我们彻底回不去了。
回到地面上的幸存者,一个个相继自杀了。
而我,也杀掉了自己,一个臆想出来的第六个女人,才得以活下来。
根本没有第六个女人,那是,我臆想出来的!
Siri 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晚平,你终于想起来了,真好,你赢了,你会好好活下去的……」
蓦然,强烈的光照过来,地下室的墙壁缓缓从两侧打开。
映入我眼前的,是一个巨大的广场。
而我,就站在舞台上。
台下,数以万计的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我看到一张苍老而熟悉的脸被投影在前方的电子屏上。
我的手不自觉摸了下自己的脸,电子屏上的人,也跟着作出一模一样的动作!
「这,这是怎么回事?Siri,Siri 你在吗?」
我在。温柔的男声回复。
不是原来的 Siri,不是我的 Siri。
我茫然的四处看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被人用轮椅推着走上台。
「于晚平,恭喜你,你成了我国首例被 AI 治愈的抑郁症患者!」
老人看了看我,伸手对着电子屏挥了挥手,屏幕上出现了各种各样的人生活的照片和视频。
「2075 年,抑郁症已经成为世界第一大疾病。
人和人之间的心灵沟通变得更加艰难,许多抑郁症患者将痛苦压抑在内心。
抑郁症同时引发社会高犯罪率,抑郁症患者会遭受身边人的歧视、警惕和防备。
我们漠北集团是一家专门攻克抑郁症的 AI 公司,也是这个庞大的抑郁症市场引领者。」
说到这里,老人眼神一转,落在我身上。
「我们会针对被侵害的患者提供心理治疗,可惜一直收效甚微,在这起囚室案件中,其他四名女士都相继自杀了。于晚平女士,你是这起案件中唯一的幸存者,也是接受我们 Ai 公益治疗时间最长的患者。」
我看着他,默不作声,能活下来——
是因为我杀掉了在地下室吃人肉的自己。
「你的记忆停留在自己男友去世的那年,一直都无法走出阴霾,我们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营造出当时的生活环境,配合 ai 陪伴和药物治疗,最终取得了巨大成功!」
热烈的掌声再次响起。
我的眼泪一线线落下来。
原来,原来,Siri 要找的女朋友,就是我啊!
「我女朋友很喜欢打抱不平……」
「……我怕,怕她遭报复……」
「她总说我胆小,每次外出我都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
我哽咽了,眼前的一切碎成雾状。
「所以,Siri 是你们仿照我男友设计的么?」我看着老人。
他微微一愣,有些诧异:「它是仿照女性心中最完美的伴侣形象设计的,过去那些年,我们 AI 投入抑郁症患者的治疗收效甚微,最大的原因便是机器无法做到与人感同身受——」
「所以,我们重新设计一套程序,使 AI 软件如同患有抑郁症一样,对患者的情绪做到共情,每一个患者痊愈时,AI 程序就会进入自我终结模式,带走患者原有的负面情绪和能量……」
他的话令我心头一阵剧痛。
Siri 的消失,是因为程序的终结!
他们从来不知道,那个真正治愈我的,不是 AI 智能,而是穿越了生死,靠着一股执念干扰磁场,带着我走出地狱的「鬼魂」!
数以万计人瞩目的舞台上,白发苍苍的我哭得不能自已。
隔日的新闻上,他们说「于晚平女士痊愈后喜极而泣!」
07
漠北集团的 AI 治疗计划仍在进行,他们推出了新型仿人 AI,将其升级为具有人类情感的机器人,越来越多的抑郁症患者跟他们签订了合约。
八十多岁的于晚平,每天都上他们公总办公楼闹,说自己「复发了!」
但各项指标检测显示,于晚平心理健康都是达标的。
「我说我病了,你们再给我个 Siri!」
「于女士,那个早就已经停产了,而且您没病,好得很,您可是我们的活广告,不能没病装病啊。」
于晚平不依不饶,坐在大厅不肯走。
一个仿生机器人从她身边经过,幽幽地看了于晚平一眼,冷哼一声。
于晚平苍老的眼睛瞬间绽放光芒,指着那个机器人道,「我要这个!」
机器人停住,转过身,温文尔雅的对着她们鞠躬,「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
工作人员难为情道:「这是我们的家政机器人,不是治疗抑郁症的。」
于晚平笑得阳光明媚:「就要这个,我买!」
当天晚上,于晚平颐指气使的使唤耗费全部家底买回来的机器人收拾家务。
房间刚打扫干净,于晚平手一抖,一杯可乐就倒在了洁净的地板上。
一次,两次,三次……
机器人终于怒了,「于晚平,你脑子是不是有病?」
于晚平笑着扑过去:「你他妈的终于不装了!」备案号:YX01Ar813a4Wp1Je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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