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位记忆
霓虹夜行:见幻影,见人心
查看详情
我一觉醒来,儿子不见了,老公也变成了别人。
1
我是个新手妈妈。
很没耐心的那种,恨不能天天把儿子丢给婆婆照顾。
可他这两天发高烧,我自然心疼啊,守着他一直没合眼。
昨晚,他捏着我的大拇指睡着了。
那副可怜模样,看得我心都化了。
我用额头贴贴他的额头,感觉他烧退了,终于安心入睡。
醒来后,我的眼睛却突然睁不开了。
眼皮上紧紧缠着什么,疼得要命。
「老婆,别用手碰眼睛,会感染的。」
身边,一个嘶哑的男声说,并不是我老公的声音……
2
「你是谁?在我家干嘛?」我抓着被子向后缩。
可那男人只说:「老婆,你该吃药了,我去拿。」就走开了。
我忍痛扒开眼皮上的东西,是医用纱布。
眼前,竟然是间陌生的卧室,又大又空。
窗外下着雨,视线内没有别的住宅,都是树林。
当我收回目光时,突然在窗玻璃里看到了自己——
我变得憔悴瘦削,还有一道长长的伤口,从我的左眼皮横着划到右眼皮。
窗户旁的白墙上,有几个用血写下的字:
「快逃,那个自称你丈夫的男人会杀了你!」
我认出那是我自己的笔迹……
可我不记得我写过……
也不记得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变成这样。
只是,回想着刚刚那男人喊我老婆的语气,
我的后背一寸一寸变得冰凉,就好像爬上了一条蛇。
3
那男人拿着药回来了。
他紧张地说:「老婆,你怎么把纱布给拆了?」
「冯远?」
我认出了他。
两年前,我妈逼我和他相过亲,记得他是市医院的医生。
我们只见过那一次,后来,听我妈说,他和之后交的女友起了冲突。
女孩挨了他的打,把他的肚子捅成了马蜂窝。
所以,我眼前是个死人吗?
我整个人僵住了,直勾勾地盯着他,感觉他身上在冒寒气。
他把药和水放到床头柜,让我吃药,又问我饿不饿,要不要给我做晚饭。
那副体贴的样子,就好像他当真是我老公一般。
我看到床头柜上有部手机,就说:「都行的,不过,你能让我自己待会儿吗?」
他说好,就出去了。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我妈听错了,这人没死,而现在他绑架了我?
记得相亲时,他好像挺喜欢我,挺殷勤的。
我边想着边拿起手机。
时间是 3 月 27 号下午六点多,那么,昨晚我的确睡在儿子身边。
我马上给老公打电话,可试了几次都是空号……
最后,我只好反锁了卧室的门,查了定位地址后,报了警。
4
差不多半个小时后,警察来了。
我听到警察和冯远在外面交谈,然后,他们一起来到卧室门口,让我开门。
「王欣女士是吧?是你报的警对么?」警察问。
我点点头。
「你在电话里说,他不是你老公,把你绑架来了,对么?」
「对!我睡醒就到了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在的问题是,你们的确是夫妻,这是冯先生给我们看的结婚证,我们也在系统里查证过了,是真的。」
警察把结婚证递给我,那上面确实有我和冯远的红底合照,上面的我笑得很僵硬,像个假人。
眼前的一切让我很不自在,就好像他们都是假人。
「谎报警情可是违法的。」警察说。
「警察同志,给你们添麻烦了,我老婆有妄想症,她最近病情不稳定所以……」
「他真的不是我老公!」我喊起来,「还有,你们来看看墙上这些字。」
警察走进屋里,看到了白墙上的血字,皱了皱眉头。
「冯先生,你们夫妻之间没起争执吧,这些字,还有你老婆眼睛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警察同志,她就是病发了才写了这些,眼睛上那个伤也是她自己割的,本来家里有阿姨照顾,被她赶走。我上班不放心,就在家里安了监控,结果拍到了……这……你们看了就知道了。」
冯远掏出手机,播放了一段监控视频。
5
视频画质很差,灰蒙蒙的,让里头那个女人看着像个鬼魂。
她手里拿着一碗……血?用它在大厅地上画着奇怪的图案。
像是符咒,又像是复杂的公式。
全部画好后,图案形成一个圆环,然后她坐到中间,用刀片生生地从左眼皮割到右眼皮。
鲜血从眼皮上淌下来,好像面纱一样。
警察看着视频,中途瞥了我一眼,用那种看神经病的眼神。
是的,视频里的女人就是我,至少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那是什么血?」警察问,他嘴都合不上了。
「是猫血,她弄伤了我家的猫,那些血我都拖掉了,墙上这些我还不知道该怎么洗。」冯远反胃般吞咽了一下,继续说,「我回来看到,都吓傻了,好在伤口不深,我自己又是外科医生,就给她上药包扎了,她醒来后就有点不正常,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报了警。」
「不是我,我没干这些事。」我说。
可警察无视我,继续对冯远说:
「这种情况,你该送她去专门的医院,不然会出事的。」
「你们是不是真当我有病啊,我没病!」
我急得跺脚,可警察还是没理我,他们让冯远拿出我的病历,确认之后,就离开了。
冯远送他们下楼,送到一楼院门外,回来后对我说:「老婆,你干嘛把警察找来,他们要是发现薛阿姨的话,你要坐牢的,你那是杀人未遂,你知道吗?」
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呆呆地看着他。
他说:「你是真忘了么?你用来画那些鬼东西的血可不是猫血,是人血。」
6
一楼的小房间里,木椅上还挂着捆人用的绳索,底下是一摊血。
床上,躺着一个中年阿姨,因为失血面如白纸。
冯远说,阿姨姓薛,是他请来照顾我的,而我昨晚绑了她,割了她的手腕,取了她的血。
「我给她止住血了,又喂了消炎药,她应该能挺过来。」冯远上前检查她手腕上的伤口。
我现在彻底蒙了!
昨晚我明明在家照顾儿子,视频里的女人绝不是我。
可如果那不是我,为什么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我眼睛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呢?
「薛阿姨要是报警,你就算不坐牢,也会被送进精神病院的,等她缓过来,我和她商量下能不能私了吧。」冯远不停地啰嗦着。
我根本听不进去,脑子乱糟糟的,忽然,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我掀开睡衣,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
疤痕不见了,我剖腹产时留下的疤痕不见了!
难道……这根本就不是我的身体……
7
「你干嘛掀衣服?我在跟你说话你听到没有?」冯远还在啰嗦。
「水,我想喝口水……」薛阿姨这时醒了,说着。
她看见我,愣住了,惊恐地瞪大眼睛,那瞳孔好像是猫的瞳孔。
我发觉,她的脸看起来也像猫脸,五官都挤到了一起。
冯远给她倒了杯水,扶她坐起喝,说:「薛阿姨,我老婆这回的确做得太过了,但她是病人,您理解一下,千万不要报警,我保证,我会尽我所能补偿你,多少钱都行。」
可薛阿姨没理会冯远,目光依然停在我身上,上上下下地打量我。
对啊,视频里那古怪的仪式为何要用她的血呢?
她一定知道什么吧?
我想和薛阿姨谈谈,就故意对冯远改了称呼说:「老公,我能和薛阿姨单独待会儿吗?」
「绝对不行!谁知道你又会做什么离谱的事。」冯远断然拒绝,命令说,「你先到楼上去,我和薛阿姨谈谈。」
8
走出小房间,大门就在那,我大可以直接离开,跑回市里,跑回家。
但是,我现在非常怀疑,家里有没有老公和儿子等着我。
我得找机会和薛阿姨谈谈,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我先上了楼。过了一会儿,冯远也上来了,他说薛阿姨已经同意私下和解,让我不必担心。我配合他,承认自己病了,吃了一直放在床头柜上的药,但只是含在嘴里。
谁知道那会是什么药?
墙上的血字还在那里提醒我——
「快逃!那个自称你丈夫的男人会杀了你!」
冯远换了睡衣躺在身边,我忍受着,等他熟睡后,我才偷偷起来下楼去找薛阿姨。
「王小姐,你怎么来了。」薛阿姨开门时,很诧异的样子。
「对不起,把您的手弄成这样,但是,我都不记得了……」
薛阿姨没说什么,只是叹气。
我说:「其实,这可能不是我干的,怎么说呢?我有可能不是那个割了您手腕的王欣,虽然我也叫王欣,但我老公叫林节,不叫冯远,我们有一个一岁大的儿子,我们家住在市里,商品房,而不是这栋别墅……」
「你是什么意思?」薛阿姨打断了我。
「我在想,这里会不会是我生活的另一种可能,就像平行世界您明白吗?」
薛阿姨直摇头,我更着急了。
「就是,我可能是从另一个世界过来的,之所以会过来,是和昨晚的古怪仪式有关,我猜您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不肯告诉我,对吧?」
我越说越快,急切地想知道真相。
可她却说:「王小姐,我看您的病是越来越重了。」
「您是说妄想症对吗?不会的,我的记忆非常清晰,我记得关于我儿子的所有事、所有细节。」
「那些都是你自己编的,你跟我来看看就知道了。」
薛阿姨领着我来到另一个房间,是一个儿童房。
小帐篷、积木玩具、软软的地毯……
一个一岁大的孩子该有的,这房间里都有,只是没有孩子。
「结婚前,你爸妈出车祸去世了,是你前男友开车追你们导致的车祸,他就叫林节,那事对你打击太大,害你生了疯病。」
薛阿姨解释说,她的声音沙沙的,听起来像卡着嗓子说话,像是猫叫?
在昏暗灯光下,她的脸也越来越像猫脸,我分明感觉她脸上要冒出毛来。
她用这可疑的声音告诉我的,并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我拼命摇头说:「在另一个世界,那个林节是我老公,我爸妈也好端端地活着。」
「你说的这些都在你脑子里。我能看到的是,你布置了这个儿童房,总抱着空气,说你有个孩子,他不见了你就会大哭大闹。」
人的大脑,真可以事无巨细地想象出两年的生活?我不信。
「那昨晚的仪式又是怎么回事呢?」我问她。
「王小姐,我为了安抚你,告诉你那些招魂仪式,跟你说,做了之后晚些就能再看到你儿子了。」
她是有什么奇怪本事吗?我静静地听着。
「我说我是通灵人,懂这些。你试了之后很满意,说你通过招魂仪式不只看见了儿子,还有死去的爸妈,你们过着另一种生活。我以为不会出问题的,但前些天,你突然问我,怎么能让你活到那个世界里去,我就说,那需要大量通灵人的血,还要割眼皮,非常痛苦,我以为你会害怕的,没想到你竟然真的干了。」
「所以,是招魂仪式奏效了,原本在这个世界生活的我,把我换过来了对吗?」
我很兴奋,心想,既然有办法换过来,那就一定有办法换回去,回到儿子身边。
「哎……王小姐,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都是我编的,我那么做,只是想让你安静一点。」
薛阿姨用很诚恳很诚恳的眼神看着我。
但她的话,像盆冰水浇停了我的心脏。
假的吗?那些记忆那么真实,却是假的?
我的拇指上,还残留着被儿子软软的小手握住的触感……
他在我身边睡着了,脆弱得让人心疼,我用额头贴着他的额头,感受着他的体温……
这些,都是假的?
9
两年前,我和林节因为异地闹分手。
爸妈不同意我跟他去北京,他又因为所谓的梦想,坚决不肯回来。几次争吵后,林节飞回来请我爸妈吃饭,想让我跟着他去北京。我爸说,在北京他怎么可能照顾好我们母子,就他赚的那点钱。林节一听,直接炸了,半途离席。
当时,我真觉得肚子里的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回去路上,我妈就说,不行就趁早打掉。
我告诉林节这个打算,几天后,林节改变了心意,决定回来工作。
我们结了婚,组成了幸福的家庭。
假如,林节没有改变心意,那么事情就有可能演变成现在这样。
我打掉了孩子,和我妈介绍的相亲对象冯远结了婚。
这里,是个平行世界,是我生活的另一种可能,但这不是我的生活。
我仍旧不愿相信薛阿姨的话,耐心地跟她解释那个幸福世界存在的可能。
薛阿姨静静地听完,说:「你会这么胡思乱想也不奇怪,你被冯先生折磨得太惨了,我看着都不忍。人啊,就是没什么想什么,你当然会向往那种幸福的生活。」
10
「您什么意思?」我问,很是不安。
「你看看自己身上的伤,就知道我什么意思了。」
我疑惑地走到儿童穿衣镜子前,解开睡衣。
天呐,我的身上,处处是伤痕,瘀青。
我感到窒息,战栗不止。
「这……为什么会这样?」
「都是冯先生干的,几天前,你跟我说他会杀了你,所以你不得不逃,最好逃到那边去,就是你说的那个幸福世界吧,可哪有那边啊?」
我想起了墙上那几个血字,恍然大悟,那是另一个我留下的提醒吧?
她换走了我的人生,却又不忍心看我死在这,所以才留言给我?
「王小姐,我劝过你的,你不该跟冯先生提前男友,还有那个打掉的孩子,明明他一听就要打你。他平时看着斯文,可吃醋的时候,跟疯子一样,干出什么事我都不奇怪。」
这时,门外突然有响声。
吓得我心脏狂跳。
我趴下去,从门缝里看到一双脚!
这栋别墅没别人,是冯远在偷听!
他不是睡着了吗?
是在装睡?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偷听的?
假如他当真是薛阿姨说的那样,听到刚刚那些话,会不会真的要杀我啊?
我双腿忍不住地哆嗦起来。
「老公,你在门口吗?」我问。
没有回应,紧接着,门把手发出声响。
我连忙冲过去按下保险,锁死了门。
「老婆,你再这样,我以后只好把家里的门都给卸了。」
是他!
「你先别进来,我……」
「快点开门!给老子开门听到没!」他气急败坏,吼起来。
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撞门声。
「为什么不开门?我不会打你的,老婆,求求你把门打开好吗?」
他语调低了下去,好似哀求。
这阴晴不定的状态,让我更加害怕,只有疯子才这样。
「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成天想着前男友,还有那个死孩子?就不能踏实地跟着我吗?」
他越吼越大声,又是一脚!
门已经松动了!
我害怕极了,连忙打开窗户翻到院子里。
就在这时,门被他踹开。
我想跑,却发现院子的铁门锁死了。
他手里攥着烟灰缸,冷冰冰地说:「别跑,你不跑,我就不会打你。」
我浑身发抖,抓着铁门栏杆往上爬,可是雨水打湿了它们,我不停地滑下来。
「冯先生,您别这样,您这样吓到她了。」薛阿姨试图阻拦他。
冯远扭头看她,面无表情,然后他抡起烟灰缸朝薛阿姨脑袋砸去。
「八婆,叫你多嘴。」
血从薛阿姨黑色的发丝里冒出来……
又一下,血溅到冯远的脸上……
薛阿姨倒了下去,我听到一呜咽,不像是人的叫声,倒像是猫的叫声。
我在尖叫!
无法控制!
雨水浇得我浑身冰凉!
恐惧使我肌肉僵硬!
满脸是血的冯远再度望向我,眼神空洞得像未知的人形生物……
11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隔着衣袖去抓铁门的栏杆,终于爬了上去。
眨眼间,冯远已经翻过窗户来到我脚下……
他伸手抓我的脚,我一脚踢到他眼球,然后跳下铁门,拼命地跑。
身后,传来他鬼怪一般的骂声。
雨打在树叶上。
树叶闪着幽暗的光,哗啦哗啦响。
树木从我身边飞快掠过。
……不知跑了多久,我终于来到马路上。
继续跑,又不知跑了多久,看到了一家加油站。
那里灯火通明,就像辉煌的港湾一样让我激动。
我来到加油站,稍稍平静下来,然后用手机打了车。
我要去哪呢?
对了,回家,我要回家……
当我来到自己家门口时,已是凌晨三点了。
我敲了门,抱着一丁点残存的希望。
有可能,只是个恶作剧。
门后,我儿子和我老公在等着我吧……
儿子会拥抱我,含含糊糊地说:吓唬妈妈,吓唬妈妈。
屋里传来脚步声……
有人来开门了,我的心跳越来越快。
门开了,竟然真的是林节!
我高兴得快要哭出来,扑进他怀里。
「老公,吓死我了,你电话为什么打不通?」
他呆了半晌,推开我说:「王欣,这么晚了,你怎么会来我这?」
为什么一副意外和警惕的样子?
我仔细看,才发现他不是我老公……
12
眼前这个林节看起来比我老公林节老了十岁。
他发际变高,胡子拉碴。
而且,他的一只袖子垂在那里,晃动着,里头是空的。
那一瞬间,我彻底失语了。
对啊,我和林节的婚房是他家在我们结婚前买的。
所以,他住在这一点也不奇怪,即便他是这个世界的林节。
「靠,你的眼睛……你这是怎么了,别站在门口了,进来吧。」
林节说着,领我坐到沙发上,给我倒了一杯水。
「这大半夜的,你这副模样出现有点惊悚啊!怎么回事到底?」
他又问,我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于是他继续说:「我们上次见面还是在法庭上,我以为你那么恨我,不会再来见我了。」
我想起薛阿姨说过的车祸。
我喝了口水,镇定下来说:「林节,我接下来要跟你说的事,你也许很难相信,但我说的都是真的。」
要不要这么严肃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表达着这样的意思,我太了解他了,多数时候,他是个乐天派。
然后,我把之前发生的事和我的猜测都告诉了林节。
他听完后,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僵在脸上。
「你老公家暴?还杀了你家的阿姨?那我们最好让警察处理吧。」
「不行的,那样我一定会被关进精神病院的。我得回到那个世界,我们的儿子需要我。」
「王欣,你清醒点,我们没有孩子。你所说的另一个世界,我们结婚什么的,那都是你的臆想。」林节说着,看了一眼自己那只空空荡荡的袖子,「事实是,我没放弃北京的工作,等你把孩子流掉后,我又后悔了,我回来想挽回,结果却害死了你爸妈,也搞砸了我自己的人生。」
「这只是这个世界的现实,不管怎样,我不能接受这个现实。」
「那你想怎样?」
「我想回冯远那,拿到他手机里的那个视频,还有薛阿姨的血。把那个仪式重做一遍的话,我或许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了……但我一个人办不到,你能帮帮我吗?」
林节苦笑一声,说:「说实话,你这些话我听着也会动心,如果真的可以,我还想换一种人生呢,但这不可能是真的。」
「那算了吧,我自己回去,你千万别报警。」
我起身要走,林节却叫住了我。
「等等,按你的说法,冯远他妈的现在可是个杀人魔,你这么回去太危险了……算了,我还是陪你去吧。我太了解你了,就算那些仪式都是假的,你也得试过后才会死心,对吧?」
「对……」
我看着他哭了,想起来,我和林节结婚之前在一起七年,彼此是多么了解啊……
可在这个世界,我和他却没能走到一起。
「不用这么感动吧,算我欠你的,你爸妈的事情,我做什么也弥补不了。」
他顿了顿,又笑着说:「难办啊,你一个女的,我一个残废,咱俩不准备一下就去的话,不是找死吗?」
13
雨还在下,我和林节穿过树林,来到别墅时已经是清晨了。
我的衣兜里揣着防狼喷雾,林节拎着一根铁棒。
这就是我们的全部准备,林节打算让我到门口按铃,等冯远来开门,他再偷袭。
我来到了铁门门口,想起昨晚地画面,双腿又开始哆嗦。
「别怕,我在这呢……」林节躲在围墙后,紧紧地握着铁棒说。
我按响了门铃,过了一会儿,冯远出来了。
他看上去很疲惫,但也很镇定,完全不像刚刚杀过人。
看到我,他跑着过来开门,说:「太好了,我到处找不到你,差一点就报警了。对不起,我昨晚有点失控了。」
报警?他现在还敢报警?
我没说话,他毫无戒备地给我开了门。
这时,我连忙掏出防狼喷雾,对着他的眼睛猛喷。
他大叫起来,弯着腰,揉擦着眼睛。
林节冲出来,挥动铁棍敲他的脑袋。
冯远抱着头,半蹲下去,林节一脚就把他踹翻在地,然后扑上去把他压在身下,
「快去拿绳子,把他捆起来,快。」
14
我们把冯远捆在了一楼大厅的暖气片上。
一番打斗后,我们三个人身上都是泥浆。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完全想不到会如此顺利,感觉刚刚的冯远和昨晚发疯的冯远是两个人。
冯远努力睁开肿胀的双眼,等他看清了林节,破口大骂。
「贱人,亏我到处找你,你他妈找前男友来搞我?你们想怎样,要杀了我吗?
「用不着我们动手杀你,你杀了人,自然有人会枪毙你。」林节说。
「我?杀人?你神经病吧?谁告诉你的?」
冯远冷笑着说,好像这是件荒谬的事。
算了,我可没时间和他啰嗦,我从他身上摸出了手机,还有,我需要薛阿姨的血!
我跑进薛阿姨的卧室,可是,椅子下那摊血不见了。
一定是被冯远清理掉了,我只能从尸体上取血。
尸体……啊,只要能回去,没什么是不能做的。
于是,我又跑回那间儿童房,可是,薛阿姨的尸体也不见了。
地上完全没有血迹。
我冲出来问冯远:「你把薛阿姨的尸体藏哪了?」
「什么薛阿姨?」
「你是在装傻吗?被你杀掉的薛阿姨。」
「我杀了薛阿姨?你是说薛薛吧,那只猫。对,我昨晚太生气,的确是砸死了那只猫,但那猫是因你而死的,老婆,你不该激怒我。」
「薛阿姨是只猫?」林节问,疑惑地看着我。
「不是猫,薛阿姨是个人。」
听到我们的对话,冯远突然放肆地大笑起来,对林节说:「哎呦,你不会是信了她说的胡话,然后特意跑来我家把我揍一顿吧?她脑子坏掉了你不知道吗?」
「他胡说,你别信他。」我说。
「到底谁他妈在胡说啊,林节对吧?你自己去看看,她口中那个薛阿姨,现在就在厨房的垃圾桶里!」冯远说着,看上去对自己的话有一百分的自信。
林节看看他,又看看我,然后走到厨房里,他打开垃圾桶的盖子,从里面拎出一个半透明的塑料袋,袋子里,是粘满血水的抹布……还有,一只死猫。
我呆住了,想象着薛阿姨脸上冒出猫毛。
脑海中,闪过我抱着猫自言自语的画面。
还有,在婴儿房,冯远发疯一样地看着我,我翻过窗户逃出去,那黑猫冲着他叫,又扑到他身上,于是,他把猫砸死了……
好像,好像的确没有薛阿姨。
冯远没有杀人……他杀了一只猫!
我真的疯了吗?
不然,又怎么会幻想出一个薛阿姨呢?
「王欣,你没耍我吧,他要真杀人,我这算是见义勇为,现在他没杀人,我这算什么,入室伤人吗?」林节眉头紧皱,似乎对我的作为非常不满。
我紧紧抓着自己的头发,头痛欲裂。
那个世界真的存在吗?
那个我和林节结了婚的世界真的存在吗?
那个脆弱的像是晶莹泡泡的儿子真的存在吗?
啊!别怀疑自己!
他必须存在……
他必须存在……
「林节,我可以解释,这个身体不是我的,精神病是生理疾病,所以我会产生幻觉,把那只猫当成了薛阿姨。可是,那个世界,还有我们的儿子,和薛阿姨是两回事。」
我努力说服林节,也为了说服我自己。
冯远听了我的话,却满脸的不屑:「算了吧,你总能想出理由骗自己,花样百出,实际上,根本就没有那个世界。」
我看不穿林节在想什么,只怕他也把我当了成疯子,阻止我。
我只能激动的地哀求他们:「求你们了,让我把那个仪式做完,等我做完之后,你们愿意报警,还是愿意把我扔进精神病院,随便你们好不好?求你们了,我得回到我儿子身边。」
林节面无表情,他走过来,把那只猫的尸体递给了我。
冯远看着,骂道:「妈的,两个疯子!」
15
「那个世界是存在的……」
「那个世界是存在的……」
「那个世界是存在的……」
我发疯一样地反复念着这句话。
我照着视频里的图案,用手指沾了猫血,在大厅又把这图案画了一遍。
那只死猫看着我,我知道,我对不起它。
我花了不少时间,终于,准备好了。
我坐到符咒中间,拿起水果刀,准备在眼皮上再割一道。
只要能回去,我可以忍受这种痛苦。
就在我闭上眼睛,伸手要割时,有人靠着我的背坐下了。
我停下,回头看,发现是林节。
他手里,也拿着一把刀,打算做和我将要做的事。
「你要干嘛?」
「我也想试试看能不能前往另一个世界,至少在那里我不是一个残废对吧?」
我一个激灵,站了起来。
林节的行为,我一时难以置信。
我说:「不行的,你不能这样,你这样会把我老公的灵魂换过来的。」
「我不就是他,他不就是我,对你来说我和他不是一样吗?」
「不一样。」
「那我可管不了那么多,既然人生有不同的可能,我为什么不能拥有幸福的那个,这不公平!」
林节的眼神变了,就像在空气里看到了瑰丽的画……
我在那眼神里读出了癫狂。
难道,他一直是抱着这个目的来帮我的么?
16
「不行,你不能这样,那个世界不是你的。」
我说着,声音忍不住有些发抖。
林节冷笑一下,没理会我,就要动手去割眼皮,我连忙抓住了他的手。
他看了看我的手,抬头恶狠狠地瞪着我。
「你想干嘛王欣,你要阻止我么?你已经害过我一次了,还想阻止我获得幸福么?」
「我害了你?」
「对!要不是你把孩子打掉,我会变成残废吗?」
他说着,甩开我地手,用刀指着我。
原来,他一直在心里怨恨我,只不过他之前伪装得太好,没表露出来罢了。
我还以为,他和我那个世界的林节是一样的人呢?
我没有去想,经历了一场车祸,失去了一只手的人,怎么可能和之前一样呢?
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他把我老公的灵魂换过来。
我摸到了自己的口袋里的防狼喷雾……
「林节,对不起,之前是我做得不对……」
我假装道歉,趁他不备,掏出了防狼喷雾,喷到他脸上。
他大叫起来,看不见了。
于是,我连忙捡起地上的铁棍,猛敲他的脑袋,试图将他敲晕。
他站不稳了。
摇摇晃晃的,可还是没有倒下,眼睛睁开一条缝。
他仍旧紧紧地抓着那把刀,用它对着我,脚步就跟喝醉了一样。
他说:「你能过好的生活,凭什么我不行,你太自私了,我受够了,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之后再到那个世界去。」
他拿刀冲过来,我只能往后跑,可身后的过道是个死路。
他步步逼近,肿胀的脸如同恶鬼,他握着刀,抬起朝我刺来。
我要死了……
我一激动,直直地将手中打算用来割眼皮的刀捅向他。
血是热地……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
鲜血染红了我的手,我捅进了他的心脏。
「啊……你太自私了。」
他说着,低头看看伤口,惨淡地笑了笑,倒了下去。
17
「林节,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我哭了起来,想起许多年前刚碰到林节时的情景。
那时候,我们都很年轻,是两个无忧无虑的白痴。
我把林节杀了,不过,是他先要杀我的。
我杀了我老公,不不不,在这个世界他不是我老公。
我已经方寸大乱,整个人糊里糊涂。
儿子啊,妈妈干了件坏事,但妈妈是为了回到你身边……
儿子啊,妈妈干了件坏事,但妈妈是为了不让爸爸会被其他人换走……
我想,我儿子会理解我的。
儿子,只要你理解,妈妈就没有做错。
我昏昏沉沉地走回大厅。
冯远目睹了这一幕,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在那里瑟瑟发抖,求我别杀他。
我可没空杀他。
我回到符咒中间坐好,准备割眼皮。
但是,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就是,在我离开之后,这符咒必须被毁掉。
以免原来在这个世界的女人再一次和我交换灵魂。
我先是删掉手机中的监控视频,然后打开了厨房里的水龙头……
我想,水会漫出来,把这些血画的符咒冲刷掉。
18
我把刀抵在自己眼皮上,下手了……
就像灼烧一样疼!
随之而来的,是无比刺骨的寒冷。
我颤抖起来……
感觉黑暗一点一点地吞没了我。
19
一觉醒来,窗外,阳光灿烂。
这里……好像是医院的病房。
我摸了摸眼皮,不疼了。
然后,我起身,掀开衣服看了下自己的小腹,剖腹产留下的疤痕又出现了。
太好了,我回来了!
我回到了自己的世界了。
可是,我为什么会在病房呢?
老公和儿子呢?
我下了床,走出去,想要弄清楚,在走廊里我撞见了一个护工。
护工看到我,跑到一格房间门口对里面的人说:「薛医生,病人醒了。」
然后,一个女人从那房间里走出来,用古怪的表情看着我。
她是,薛阿姨?!
可她为什么穿着白大褂?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成了医生?
「薛阿姨吗?」
「你终于醒了,我不是薛阿姨,我是心理医生,也是这家医院的院长。」
「心理医生?」
不对啊,我在原来的世界从来没有看过心理医生。
「这是什么医院,我想回家,我得回到我儿子身边。」
「你先过来。」
她招手,让我过去。
不由自主地,我跟着她来到了她的办公室。
她坐在办公桌后,屋里剩下可坐的地方,是一张躺椅。
而我对这躺椅有些抗拒……
「你可以先在那里躺下。」她说。
我不想躺下,我感觉病人才会那样躺着。
「你这两天经历了不少痛苦的事吧,能跟我说说吗?」
我摇头。
「你告诉我,我就告诉你,你儿子在哪里,好吗?」
我看着她开始怀疑,难道这里也不是我原来的世界?
按理来说,就算另一个我占用我身体一天,也不至于给我搞到来看心理医生吧。
我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这两天的经历都告诉了她。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我儿子在哪了吧?」
「你现在没有儿子。」她突然说。
「你胡说,我刚刚都看了,我身上有剖腹产留下的疤痕。」
「是的,你有过一个儿子,你跟林节的儿子。但后来,他因为意外去世了,他死了之后,你幻想了一个他还活着的世界。我们试图让你知道那是假的,可治疗却让你在大脑里想象出别的世界,你在自己幻想的次生世界里受苦,想要回到最初的世界,反反复复,反反复复。」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昨天经历的那一切都是假的吗?冯远、别墅、凶杀,都是假的?」
「不只是昨天,前天晚上,你在儿子身边的记忆,也是假的。」
「不会的,我可是拼了命才回来的,我照顾了我儿子两年,我还能不记得吗?你们不要再折磨我了。」
我无法控制自己,情绪变得激动。
「事实上,只要是编造的故事,总会有逻辑漏洞的,我问你,林节为什么会突然放弃北京的工作回家来和你结婚呢?当时他知道你肚子里有孩子,还和你爸妈吵了一架。」
「他的想法我怎么会知道?」
「事实是,你威胁他,你跟他说,他不回来,你就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去死,你当时割了脉,他吓坏了,就回来了。不信,你自己看看你的手。」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那上面的确有割脉留下的疤痕。
我努力回忆当时的情景,那时是林节事业的关键期。
他说过无论如何不会回来,让我必须去北京。
是我遗忘了什么吗?
薛阿姨,不对,心理医生继续说:「林节回来后,一直过得很气闷,脾气变得暴躁。从一开始的冷暴力,变成了动手。他控制不住自己,所以,家暴的人是他,你只是把他的行为,投射到你想象的其他人身上了,比如冯远。和梦境一样,人在大脑中编造的情景都是现实打碎重组的。家暴、割脉,这些事情发生过,这些元素被你编成了一个又一个故事。」
「不是的……不是的……」我说,喉咙里发痒。
「后来,发生了更可怕的事情,一次,林节和你发生争执,动作过激,把你们的儿子摔死了,你非常生气,用刀把他给捅死了。」
「不!不会的,这不是真的。」
我几乎是从身体最深处吼出来。
这不是真的……
可是,我脑海中浮起了一些画面。
我和林节隔着门在争吵,他要打我。
我躲在儿子房间里,紧紧抱着儿子。
他先是敲门,后来踹门。
门被他踹开,他冲进来,夺过我怀里的孩子……
天哪……
不要!
不要!
不要!
就像有把刀插进了我的头盖骨。
我痛得大声叫起来:「这不是真的,求你了医生,告诉我这些都不是真的。」
「这种惨剧,我也不希望这是真的。但事实如此,我知道你不会轻易相信。但作为医生,我有义务让你知道真相……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每次,你试图自残后,醒来都要给我讲个新故事。这两天的事,不过是你讲的许多故事其中之一而已。」
「求你了,别骗我了,求你了。」
「我没有骗你,你不止一次想要逃回那个最幸福的世界去,但是发生的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改变的,你得原谅自己,才有可能好过来,否则我也没有办法帮你。」
20
「我不信,你让我回家吧,我要回家。」
我从躺椅上起来,往外跑……
可门口站着两个护工。
「这里是精神病院,我没办法让你离开。」
我发疯一样要冲出去,但他们抓住了我,我的挣扎毫无作用。
医生说:「你镇定一点,你刚醒过来,我不想再给你用药,那对你身体不好。」
我哭了,嚎啕大哭……
因为我意识到这一切可能是真的。
但我无法接受。
这时,医生从抽屉里拿出一面镜子给我,说:「你自己看看吧。」
镜子中,我的眼皮上是密密麻麻的伤痕,一道又一道。
一二三四五六……
我之前到底割了几次眼皮?
「那仪式是你自己假想的,你已经做过很多次了,醒来吧,你必须得摆脱过去,才有可能好起来。」
我瘫在了地上,心里充满愧疚。
我不是称职的妈妈。
我居然拿儿子当成锁住林节的工具?
我真卑劣啊!
我怎么会这样呢?儿子,妈妈对不起你!
我在那里哭了很久,女医生看到我好像清醒了,就没有再给我打针。
等我缓过来后,慢悠悠地走到了精神病院的院子里,围墙很高,那是逼仄的室外空间。不过,阳光很好!
其他病人,好像都在看着我笑。
我闭上眼,面朝太阳,眼里是一片暖红色。
那暖红色突然暗了,一阵凉风吹过,是白云挡住了太阳吗?
「别信她的话!她在骗你。」
这时,有个病人在我耳边呢喃,等我睁开眼睛时,她已经不见了。
啊,我知道了。
我的孩子一定在围墙外面……
又或者,他在最初的世界等我……
这里,不过是我生活的另一种可能,另一个平行世界。
无论是哪种可能,只要我找对方法,就一定可以回到我儿子身边,一定可以。
云朵飘走了,阳光再次洒在我脸上,我心里充满希望。
作者:王枝节
备案号:YX01WBJb1dd6dY8x9
发布于 2022-04-25 17:59 · 禁止转载
点击查看下一节
砌进墙里的女人
赞同 131
已反对
目录
34 评论
分享
霓虹夜行:见幻影,见人心
吞茶嚼花 等
{
nonce=
‘market’,action: ‘FCPEnd’,params:
{}})
.
错位记忆
关于胡适的评价有很多,今天我们换个角度,把胡适和鲁迅的人生轨迹放在一起来看,会发现很多耐人寻味的地方: 一 1917 年 1 月,远在美国留学的胡适以一篇《文学改良刍议》发表于陈独秀主编的《新青年》第 2 卷 5 期上,并在写给陈独秀的信中说道:「吾辈已张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