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华已负
芳华怨:烟花易冷为谁折腰
我是萧国后宫的皇后。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有一天,皇上回宫时,带回来了一个跟我长相七分相似的女子。
1
六月里,骄阳似火。
我靠在美人塌上,贴身婢女小翠一边拿着蒲扇为我扇凉,一边说:「娘娘,听说陛下这次回宫,带回来一个民间女子。」
我挑挑眉,漫不经心道:「管他带回来什么女人,他带青楼女子回来,我都不会管。」
「只是……」小翠有些犹豫道:「陛下带回来这个,跟娘娘长的有几分相似。」
我微微一愣,「有多像?」
小翠说:「桃红那丫头偷偷去瞧过两眼,那女子侧面和身形,跟娘娘像极了。」
「而且一回来,陛下就让她入主了春熙阁。」
「陛下究竟是如何想的呢,领回来一个跟娘娘相似的冒牌货,明明娘娘就在这里,他却不来……」
小翠是我的陪嫁丫鬟,自幼一起长大,所以说话也习惯了没大没小。
我听着她的话,思绪却有些飘散。
我本是征北将军之女,是将军府的掌上明珠,而当时的皇上,只不过是个最不受宠的三皇子。
及笄之年时,我在春游时跟他相遇,那时的皇上除了一张俊秀的脸蛋,和温柔的性格什么都没有。
即使这样我还是义无反顾的栽了进去。我爹当时对我恨铁不成钢,但是我乐意,就谁也管不着。
我爹本是中立,但因为我嫁给了三皇子,他也就归属了三皇子的阵营。
有了我母家的支持,三皇子便一把撕下了他中庸的面具,在夺嫡之路上奋勇前进,一举击败了几个优秀的兄弟,坐稳了皇位。
婚后皇上对我依旧很好,在跟各个兄弟争斗之时,回府还不忘给我带我最爱的糖葫芦。
当上皇后的第一年,臣子要求填充后宫,举办选秀。
皇上否了。
我心里甜滋滋的,以为他会为了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二年,皇上也否了。
第三年,皇上迎了老丞相的嫡女入宫,封了妃。
皇上一个九五之尊,跪在我床边,拉着我的手说,为了稳固朝堂,这是不得已的决定。
我看他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虽心中难受,但也同意了。
毕竟,只要他心中有我就好。
老丞相的嫡女姓王,封了王贵妃,王贵妃脾气娇纵,时不时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整个人就像一只志得意满的花孔雀,我向来懒得理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演戏。
后来,皇上又迎了尚书之女,侍郎之女,各种各样的美人入了后宫,每次都丢给我一句为了稳固朝政。
这跟皇上当初许诺我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一点都不一样。
后宫充实了,皇上来我宫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我从开始的闹脾气,到后面温柔的笑着,让他雨露均沾。
不为什么,也不是我成长了,一切只是为了我的母家。
我父亲是护国大将军,几个哥哥都在边境显露威名,这样的显赫,总会功高震主,引得皇上不满。
所以我必须做出一副温柔贤淑的模样,让他挑不出我一点错处。
我回忆了一下往昔,这时只听太监来报,说皇上晚上来我这用晚膳。
小翠很高兴,要给我梳妆打扮,被我拒绝了。
我对他的来意再清楚不过。
他肯定是来跟我商量给他带回来那个女子一个名号。
皇上批完奏折就来了,身上的朝服都没有换。
今年是我们成婚第五年,皇上才而立之年,依旧还是俊秀挺拔,引的不少丫鬟宫女羞红了脸。
「昭昭。」皇上吃饭的时候,叫我的小名,神情温柔极了。
我微微含笑,给他盛了完燕窝,「皇上,这是妾身特意给你熬的,补补身体。」
「昭昭,你真好。」皇上似乎很开心。
可他不知道,这燕窝是我让小厨房做的,我怎么可能给他下厨呢?
果然,还没吃几口,皇上就提到了正事,他似乎面露纠结的开口:「昭昭,朕前日遇到了一民间女子,她身世可怜,便把她带回了宫……」
我当然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屁话,所以微笑的提前替他说出口:「皇上,臣妾明白你的善心,那女子这样无名无分的待在宫里也不好,不如给她封个贵人吧,也算个有个名分。」
皇上愣了一下神,似乎没想到我会这样说,他沉默片刻,然后点头:「还是皇后想的周到。」
瞧,连昭昭都懒的叫了。
难道是我说的位份太低了?不是吧?一个平民女子,不可能直接给她封妃吧?
不过若是皇上喜欢,那我也不介意。
还没等我说出口呢,皇上简单吃了两口,冷着脸,就拂袖离开。
这男人心海底针,特别是有权势的男人,一会儿一个脸色,我也懒得去管。
隔日,那个女子就被封了贵人,行了册封礼,还被赐了一个名号,为婉贵人。
夜里,皇上就翻了她的牌子。
听说第二日还给了很多赏赐,像流水一样入了春熙阁。
小翠跟我说这些的时候,一脸恨的直咬牙的模样。
这婉贵人既然有了位份,那就要来给我请安了。
我之前嫌每天都请安太麻烦,其实是我自己起不来,所以就改成了一周一次。
请安时,婉贵人是最晚来的,比向来迟到的王贵妃还晚。
她进来时,我还没说什么,王贵妃就率先呛声。
「哟,有些人刚得了一点宠,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王贵妃向来是阴阳怪气的一把好手。
「是妾身的错,妾身起迟了,请皇后娘娘责罚。」
只见那婉贵人穿着一件月牙色的衣裙,柔柔弱弱的拜了个礼,低头时,白皙的脖颈上那一抹红痕格外明显。
我能看到,其他人当然也看到了,特别是王贵妃,气的直抓手帕。
我当然不能罚她什么,这样不就显得我不大度了。
我温柔一笑:「没关系,第一次请安来迟了正常,先坐下吧。」
我说这话的时候,能感觉王贵妃在瞪我,似乎是嫌弃我没有皇后的威严,不责罚人家。
我只想说,她不懂我的苦啊。
请安无非是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斗嘴,话里话外的明枪暗箭,无趣死了。
我走了个过场,就让她们各回各宫了。
接下来的几日里,皇上一直宿在婉贵人那里,后宫其他妃子牙都要咬碎了,她们不敢催皇上,便催到我这来了。
动不动就来找我宫里,跟我哭哭啼啼一番,说皇上不雨露均沾什么什么的,我每次都要哄好大一会,才能把人哄走。
很快,就传来了婉贵人有孕的消息。
皇上子嗣单薄,膝下只有一子一女,所以他明显很高兴,下了朝就往春熙阁跑,又给婉贵人赏了一堆东西。
一时间婉贵人在后宫风头无量。
她不像王贵妃那般张扬,时常做的一副柔弱乖巧的模样,让人挑不出错处。
我闲来无事去御花园散步时,就能看到婉贵人坐在秋千上。
皇上眼眸温柔的给她慢慢晃着,时不时还蹲下身子,侧头放在婉贵人肚子旁。
二人情投意合,周身都是别人无法打扰的氛围。
我只觉得有些讽刺,曾几何时,皇上也是这样对我的。
两年前我好不容易怀有身孕时,皇上也是像个毛头小子一样,一下朝就往我这里跑。
他天天缠在我身边,小心翼翼的摸着我的肚子,说里面要是有个儿子的话,就直接封为太子,有女儿的话,就是最尊贵的公主。
可惜这一胎坚持了没有四个月,就流产了。
流产时,皇上似乎抓住我的手,一遍又一遍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知道他在向谁说对不起,是向我,还是我那未出世的孩子。
2
一年一度的中秋夜宴开始了。
很多大臣,嫔妃都参加了,坐满了整个殿内。
我穿着黄色的繁琐的宫服,带着标准到挑不出一丝错误的微笑,端坐在皇上身边。
皇上今日似乎很高兴,喝了两杯酒,对坐在下方的婉贵人招招手。
「婉婉,坐朕这来。」
婉贵人脸带红霞,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走上前,依偎在皇上怀里。
她坐的位置差不多跟我平起平坐了,这本是对我大不敬的体现。
底下的妃嫔和大臣的目光带着探究意味的瞟上来,让我也有些无地自容。
我抿了口酒,压下心中那若有若无的一丝酸涩。
宫宴继续进行,面前的案几上摆了一碟碟点心和菜肴。
我没什么胃口,只寥寥动了几筷。
突然,婉贵人喝了一口银耳汤,然后捂住肚子,脸上苍白的起来:「陛下,臣妾肚子好痛!」
说完,她头一歪晕了过去,衣裙下似有鲜血流出。
大殿里瞬间乱了套,皇上怒了,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
他直接打横抱起婉贵人,往内殿走时,还不忘冷冷撂下一句话。
「封锁整个皇宫,谁也不许进出,给我查!」
大家人心惶惶,一出中秋夜宴成了案发现场,人人自危。
太医院的人很快来了。
徐太医测了测婉贵人刚食用过的那碗银耳汤,然后跪在地上:「陛下,这汤内下了马钱子,麝香还有红花。都是堕胎之药啊!」
皇上阴沉着脸,捏住龙椅的把手,冷声道:「给我查!朕倒要看看是人要谋害朕的子嗣!」
给婉贵人上菜的小宫女很快就被带了出来,她颤抖着身体跪在地上。
「是谁给你的胆子给婉贵人的汤里下药!」皇上质问道。
只见那个小宫女,颤颤巍巍的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马上低下头。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陛下恕罪!一切,一切都是皇后娘娘指使奴婢干的,奴婢迫不得已!」
一时间,殿内所有目光都聚集在我身上,皇上的目光也带着狐疑落在我身上。
我稳住心神,厉声问:「本宫从未见过你,更别说指使过你,你不要给本宫泼脏水!」
只见那宫女伏着身子说:「皇上明鉴,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桃红,要挟奴婢给婉贵人下药。」
桃红?怎么会……
我还想说些什么,只听皇上冷冷开口:「把那个桃红带上来!」
很快桃红被侍卫压了上来,她闷声不吭的跪在地上,头勾的极低。
只听她说道:「奴婢罪该万死,一切都是奴婢的主意,跟皇后娘娘没有关系。」
她这话虽表面为我开脱,实际越描越黑,谁不知道桃红是我身边的大宫女,还有谁能指使她做事?
「桃红,本宫待你不薄!」我咬牙盯着桃红。
桃红和小翠都是我贴身宫女,也算是我十分信任之人,而这样的人,却成了叛徒,我怎能不心寒。
桃红头也不敢抬,只是低声说:「娘娘因为自己无所出,婉贵人有了身孕,害怕她肚子里是皇子,会威胁到娘娘的位置,所以才出此下策,陛下饶恕娘娘吧!」
「笑话!本宫何时这样说过!」
我扭头看向皇上,发现他看向我的眼神冰冷彻骨,带着显而易见的质疑。
我自知现在情况紧急,便一下跪在地上,眼眸坚定的看着他,希望他能相信我。
「陛下明鉴,臣妾,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他应该了解我的,我向来不会做这种手段。
皇上收回目光,然后凌声质问桃红:「你可有证据?」
桃红垂头说:「娘娘内屋里最里面的夹层,有没用完的药材。」
皇上一挥手,就有人去搜了。
我没有说话,心中已然预测到了结果。
果然,太监捧着一个小盒子走上来,尖声说:「陛下,这是从皇后娘娘屋里的夹层里搜到的,里面却有今日婉贵人汤内的药材。」
「砰!」
皇上下颌线绷的很紧,手边一盏滚烫的茶杯一下炸开在我腿边,瓷片划开了我的衣裙。
此时,一个嬷嬷脚程飞快的来报,「陛下,婉贵人,婉贵人她小产了……」
……
「你这个毒妇!」
皇上突然站起身,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冷漠和厌恶。
只听啪的一声,我只感觉半边脸火辣辣的疼,头上的发簪也被打落,撒在地上。
我耳朵嗡嗡作响,只能模糊听见皇上冷冽的声音。
「皇后无德,残害子嗣,打入冷宫!」
3
我来冷宫已经三天了。
冷宫跟它的名字一样,冷的彻骨,明明初秋的天,宫内却如冰窖一般。
我住在冷宫的一个偏殿内,环境简陋。
因为我还是皇后,所以这里的宫女太监没有太敢当面冷落我,这让我的日子也没有那么难过。
我所有的宫女,只有小翠一人跟来了,她小心翼翼的伴随我左右,好像生怕我想不开一样。
其实我想的开。
冷宫里的宫女和太监不多,总共加起来不过十余人。
我坐在窗前时,发现窗外有两个太监在打一个小太监。
那个小太监看着身形很瘦弱,被那二人一脚一脚的踢在地上,竟然丝毫不反抗。
我走了出去,质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那两个太监还想辩解:「娘娘,是这小子耍懒不好好干活,我们就是教育他一下。」
「呵,就算教育,也是本宫该教育他。」
那两太监脸色不虞的离开了,走的时候还隐隐听见他们嘟囔:「不就是一个废后了吗,嚣张什么?」
「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这个小太监艰难的爬起来,跪坐在我脚边。
我微微眯起眼睛,对他勾勾手指:「抬起头来。」
小太监听话的抬起头,他皮肤白皙,眉黑却不浓,眼型是漂亮的桃花眼,微微上扬,鼻若悬胆。
这样一副唇红齿白的样貌放在他脸上却不显得女气。
我却越看他越觉得眼熟,然后突然想起来,这个小太监竟然长的跟皇上有几分相似,特别是眉眼。
只不过皇上眼眸比他更深邃,更阴郁一些。
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贱名小元子。」他垂头回答。
我点点头:「本宫正好缺一位大太监,你可愿意来本宫身边伺候?」
「奴才愿意!」小元子猛的磕了几个头,似乎很欣喜的模样。
小翠对小元子的突然出现觉得不满,时不时挤兑他一下,让他干些杂活。
小元子都没有一句埋怨的做了,时间长了,小翠也不好意思再为难他。
小元子的心思灵巧,比小翠还会看我脸色,几乎是我走哪跟哪。
冷宫的日子虽然清贫,但好在安静自在,我也不求能再承恩宠,只要在这安然的度过后半生就行。
可往往意外来的就是如此猝不及防。
一日,我正修着花盆里那株红梅,只见小翠脸色苍白,脚步急匆匆的跑进屋。
她看着我,犹豫半天然后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道:「娘娘,秦大将军他……他以私通外敌的罪名,下狱了。」
「咔嚓。」
我手指一抖,剪刀直直的剪进我肉里,瞬间血流不止。
小元子快步上来给我包扎,我茫然的听着小翠跟我讲事情的经过。
我爹秦大将军,可是被先皇封为护国大将军的,他忠心耿耿谁人不知,他恨不到对那些匈奴人茹毛饮血,怎么可能会通敌卖国。
听说是在他房里搜到一些信件,皇上就直接让他下狱了,还被关在最可怕的天牢里。
那天牢审讯人的法子惨绝人寰,我爹已经年迈,怎受得了这些。
我手指疼,心口也钻心的疼。
皇上他不可能没看到那么多年我爹的忠心,他怎会不调查一下,就直接把我爹打入天牢呢。
小翠小心的安慰我,说事情一定是搞错了,一定会有转机。
我也想静坐等候,可那是我爹,我怎能控制的住自己。
我一秒钟也等不了,直接冲出冷宫,直奔皇上所在的延福宫。
跑到延福宫的宫门口,不出意外的就被侍卫拦下。
「本宫要求见皇上。」
我对着宫门里面喊,我不相信皇上听不见。
皇上的大太监拿着拂尘走下台阶,对我说:「娘娘,皇上他正忙着,娘娘还是请回吧,别叫我们这群做奴才的为难。」
我不走,径直跪在宫门前的青石板上,平静的开口:「皇上什么时候出来见我,我便什么时候走。」
那大太监见我这般,叹了口气,也不再管我。
我就这样跪在冷硬的石板上,我清楚的听见殿内皇上说话声和一个女人的声音。
「婉儿,好好给朕磨墨,不然朕要罚你。」
女声娇笑,「陛下好坏。」
里面男女的调笑声不断,我闻若未闻,坚定着跪着,我就不信皇上能一直不出来。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雨,仿佛这老天都不想让我留着这里。
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我的宫服。
路过的宫女太监都投来若有若无的目光,也是,往日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后,今日成了这番模样,也实在好笑。
小翠在我身边哭着求我回去,怕我冻坏了身体。
头上的雨突然停了,我抬起头看去,是小元子给我撑起了一把油纸伞。
他平日里那俊秀的脸此时难得冷硬着,嘴角抿成一条直线,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神复杂。
「娘娘,值得吗?」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目视着前方。
吱呀一声,殿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推开,我眼眸一亮,随即暗淡下去。
出来的不是皇上,是婉贵人。
不,应该是婉嫔了,因为她小产,皇上很怜悯她,为了补偿便给她升了位分。
婉嫔她宫服最上面的两个盘扣打开着,眉眼带着刚承宠的媚意,她看着我的目光带着讥讽和同情。
「娘娘,陛下说不想见你,娘娘还是别跪了,听说娘娘有病根,别在旧病复发了。」
我的病根是那次小产落下的,御医告诉过我,我以后恐怕再无怀孕的可能了。
婉嫔故意提起这茬,心思显而易见。
她说完这话,就又回到了殿内。
我浑身突然卸了力,累极了。
「回去吧。」
我好累,膝盖好疼,不想再跪了。
……
我大病了一场,每日晕晕沉沉,分不清白天黑夜,人也极速的消瘦了很多。
再听到消息时,就是我大哥战死了。
我二哥为了从尸体堆里拉回大哥的遗体,自己的双腿废了,成了残疾。
听说我大嫂疯了,抱着孩子要投江,被家里人死死拉了回来。
我二哥那样清风霁月的人物,被废了双腿,整个人意志消沉,如行尸走肉。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我爹被查出,那些信件是被伪造的,洗脱了罪名。
出狱后我爹主动上交了所有兵权,告老还乡。
我听到这些消息,哈哈大笑起来,小翠以为我疯了,和小元子在一旁担忧这看着我。
我笑着,留着泪,不知是笑还是哭。
大哭大病一场后,我完全冷静下来,没有再去皇上面前闹,只是待在冷宫,望着这窗外的梅花一日又一日。
我没去找皇上,他却自己突然来了。
他似乎喝了些酒,身上有些酒气,脸颊泛红。
他没有声张,自己一个人直接闯进了我的屋内。
我没有起身迎接,只是静静的看向窗外。
「昭昭,你在怪我吗?」
皇上突然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这个。
我淡淡的回头看向他,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为了陛下的龙体康健,这冷宫不宜多待,陛下还是早些回吧。」
皇上抿着嘴站了半天,然后甩袖离去。
皇上走后,小翠有些不解的问:「娘娘,陛下都主动来了,娘娘怎么不趁这个机会……」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向角落里垂头不语的小元子,开口说:「你先下去,我跟小元子说两句话。」
屋里只剩我和小元子二人。
小元子似乎疑惑的问:「娘娘要跟奴才说何事?」
我突然开口,讲起了一段旧事。
「听闻先皇微服私访江南之时,曾和江南名妓左染心意相通,还有甚者说左染怀了龙胎,只是身份低微,不得入宫。」
「后来没几年,左染暴毙,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如果她真的有孩子的话,算起来那孩子今年也有二十有二岁了。」
我全程看着小元子,他只是一直低着头。
「小元子,你说左染真的怀有龙胎吗?」
小元子嗓音有些低哑的开口:「娘娘怎么也信这种野闻呢,如果左染真的有龙胎,先皇也不会不把她迎进宫,让皇子流落在外。」
我微微一笑,说:「我是改叫你左元呢,还是萧元啊?」
「……」
小元子沉默片刻,然后抬起头,平日里谨小慎微的神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灼灼的桃花眼,和若有若无的笑意。
「娘娘果然聪慧啊。」他似叹的说。
「娘娘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淡淡的说:「刚刚,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
刚刚皇上在时,小元子看皇上背影的眼神极为复杂,还夹着恨意。
虽然这个眼神只有一瞬,但刚好被我捕捉到了。
「娘娘心细如发,奴才自叹不如。」小元子微微曲身,声音清亮:「既然娘娘已经知道,那打算如果处罚奴才呢?」
「是把奴才交出去赢回皇上的恩宠呢,还是如何呢?」
他声音带着几分讽刺。
我微微挑眉,撑着下颚,「你真的净身了吗?」
小元子似乎被我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到有些发愣,随即耳尖就有些泛红。
「奴才……」
「不管你净没净身,本宫对你混进皇宫的目的,倒是更感兴趣。」我直接问道。
小元子眸光微闪,然后走到我身前,微微俯身。
他个子其实很高,肩宽腰窄,只是平日里一直做一副伏低做小的模样,现在不伪装了,一展开身形,还有几分让人不可忽视的压迫感。
「娘娘若是想听,奴才,可以一一讲给娘娘。」
他声音清亮中带着磁性,刻意压低时,还有几分旖旎的味道。
……
我跟小元子说了一会话,再让小翠进来时小翠有些狐疑的盯着小元子,然后缠着我问:「娘娘,你跟小元子说的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我勾唇一笑:「我看小元子长的俊秀,想给他找个对食,怎么,你想当吗?」
小翠一下成了大红脸,啐了一口:「娘娘,你太坏了。」
4
入冬了,天气逐渐冷起来。
听说皇上在一次宴会上相中了一个舞女。
这舞女长相明媚,性格讨喜,很快赢得了皇上的宠爱。
这个舞女一举封了眉贵人,跟当时婉嫔的盛宠有过之而无不及。
婉嫔那边反而被冷落到了
初雪这天,宫里突然传来消息。
婉嫔疯了。
听说她突然疯疯癫癫的冲进雪里,只穿了一件亵衣,嘴里嘟囔着眉贵人是贱人,皇后是贱人,所有人都不是好人。
嘟囔着,也把当初陷害我的事抖落了出来。
原来那药是她自己下的,她嫉妒我,为的就是博得皇上的同情,还能拉我下水。
我不理解,为什么要用肚子里孩子的性命,去博得皇上的怜悯。
直接生了孩子,稳固地位,不是更好?
因为婉嫔自己把事情说了出来,这也洗脱了我的冤屈。
皇上大怒,直接把婉嫔贬为庶人,扔进地牢。
而我,则被从冷宫里迎了回来。
皇上亲自站在永昌宫门口迎接我,笑的很温柔。
「昭昭,你受苦了,都是朕的错。」
皇上想拉住我的手,被我不动声色的拂开了。
皇上脸色难看了几秒,然后恢复自然。
永昌宫内还是我熟悉的布置,皇上又赏了数不胜数的赏赐,堆满了整个宫殿,似乎是想要补偿我。
小翠很高兴,一样一样的跟我报着赏赐的名单。
我不太想听,挥挥手就让人全部扔到库房里了。
小元子被我从冷宫里带出来,成了我的大太监,他戴着官帽,帽檐遮挡住他大半个脸。
旁人只能看到他长的比较清秀,也没有人起疑。
我心中有一个疑团一直没解开,所以自己一个人去了地牢,看望婉嫔。
婉嫔身穿囚服,跪坐在阴冷潮湿的地牢内
才不过下狱几天的光阴,婉嫔就如一朵快速凋谢的花,沧桑到我不敢认。
婉嫔看到我时,很激动,抓住栏杆,恨不得食我血肉。
「秦昭,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原是你先陷害本宫,为何倒打一耙?」
「本宫不明白,你既有了皇嗣,安安心心生下来,岂不更好,为何要出此下策?」
婉嫔怒视着我说:「我怎么可能会放弃肚子里的孩子?是你!是你从中作梗,让我吃了真的堕胎药!是你害了我的孩子!」
「笑话!本宫从未做过!」我皱眉道,先前我为了守护母家,自然是要做到一点错处都挑不出来,怎么会做这种铤而走险之事?
「那是谁……是谁换了我的药,是谁害了我的孩子。」
婉嫔茫然的瘫坐在地上,似乎疯病又犯了,用力的扯着自己凌乱的头发,双眼无神,语无伦次的喃喃自语。
「皇上爱的是我,他不爱皇后,我不是替身皇上最爱我了,他给我买糖葫芦,他最爱我了,他抱着我,我的孩子,他要封为太子,我就是皇后……」
我见她神经失常,再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便离开了。
走出地牢大门,发现小元子安静的站在那里等着我。
我来的时候没跟别人说,不知道他怎么寻到这来的。
我一出来,他就拿了一件披风披在我肩头,语气温和自然:「娘娘穿的怎那么单薄,小心风寒。」
我没说话,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他面色平静的任我打量。
「走吧。」
我收回目光。
我又过上了以前那种日子,整日坐在永昌宫内,时不时跟几位嫔妃扯扯家常。
皇上主动来找过我几回,但都被我不冷不热的态度弄的拂袖而去。
小元子不知最近似有什么事情,会突然消失一会,然后突然出现。
小翠跟我告状,说他在耍懒,我也没管。
听闻皇上这些日甚是宠爱那个眉贵人。
那眉贵人会舞又会唱,经常能听到皇上住的延福宫里传来乐声和美人的娇笑。
听说皇上有时连早朝都不上了,陪着眉贵人玩乐。
颇有一种沉迷酒色,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意味。
其他嫔妃都坐不住了,王贵妃最先忍不住,气势汹汹的冲进我宫里。
「皇后娘娘难道都不管管吗?」
王贵妃喝了一口茶,质问的看着我。
「管什么?皇上喜欢就好。」
我淡淡笑着。
王贵妃似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说:「皇后娘娘难道不觉得,这个眉贵人,很像娘娘年轻的时候吗?」
「本宫年轻时和你不太熟吧?」我挑眉反问。
王贵妃脸色肉眼可见的一红,然后嘟囔道:「皇后娘娘那时张扬的很,哪家闺秀不知道你的名号。」
我笑出声,我年轻时确实张扬,因为身为虎门将女,整日舞刀弄枪,不似其他闺秀那般做派,所以比较独树一帜。
「像又如何,不像又如何。」
我敛下笑容,淡然说。
「像就说明,皇上他心里有你,你出面管管,或许他会听的。」王贵妃有些急的说。
「陛下心里谁都有,有你,有我,有江山。」我说道。
王贵妃或许是被我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气到了,急匆匆的离开。
听说她去了皇上的寝殿,发现眉贵人正在为皇上跳舞,皇上连个正眼都没给她,把她气的不轻,回到自己的宫里砸了好一通东西。
我有些感慨,生气就生气罢,怎么还砸东西呢,那可都是银子啊。
5
这些日边境不太安宁。
匈奴来犯,边境战乱不断。
国内也不安定,民间异军突起,出了一个造反的队伍,其扩张速度极快,没多少时日就集了几万大军。
而且这股队伍还是打着皇家正统血脉的旗号。
谁不知道皇上为了登基,把几个兄弟死的死,驱逐的驱逐,哪还有什么正统血脉的兄弟。
要说有,还真有一个。
只不过他整日都待在我身侧,安静如鸡。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小元子,小元子眨着他那漂亮的桃花眼,坦然的回望我,手上还给我剥着贡桔。
听说皇上这几日为了政事,憔悴不已。
而我这个正宫,理应去慰问一下。
我让小翠简单装了一盒点心,便往勤政殿走去。
我进去时,皇上穿着明黄色的皇服,坐在案几前批阅奏折,那眉头似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抬头看见我来了,眼中闪过一道欣喜,站起身,「昭昭。」
我浅笑的把食盒放在他桌子上,说:「皇上这几日政务繁忙,可要注意身体,别过度操劳。」
「朕知道。」皇上直接握住我的一只手,深邃的眼眸,直直的望着我。
我没有动,也回望了过去。
皇上肉眼可见的消瘦了许多,眼下似有些许青黑,俊秀的脸上少了几分往日的气宇轩昂。
「昭昭,你原谅我了吗?」
皇上靠近几分,看着我。
我还没回答,只听殿外有太监宣,「陛下,眉贵人来了。」
我瞬间抽出手,微微弯腰道:「既然陛下约了人,臣妾就先不打扰了。」
说着,我出了勤政殿,没有理会皇上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往外出时,那个眉贵人正在往里进。
她穿着一身绯色的衣裙,眉心贴着花釉,身段妖娆,气质夺目。
她没有给我请安,嘴角挂着笑意,跟我擦身而过。
小翠要气死了,对我说:「娘娘,她也太嚣张了,见了您都不问安!」
我拍拍她的手,安抚道:「无事。」
我刚走出几步,就听见殿内传来的美人的歌声。
勤政殿,勤政殿,岂不讽刺。
日子一点点过去。
朝堂局势也越来越紧迫。
那股民间军的势力很强悍,而且他们走的是收买民心的路子,现在威望甚严。
他们的攻势,离皇宫越来越近。
内忧外患之下,皇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段时日过度沉迷酒色,身体也每况愈下。
整个皇宫内都是低气压,人人自危。
请安时,那些嫔妃都不阴阳怪气互相斗嘴了,个个都如丧考妣,似乎马上要被造反军俘虏了。
皇上下令让我三哥从边境赶回来。
我只想笑,之前恨不得把我几个哥哥撵到关外,现在又迫不及待的让人家回来。
在这样紧迫的气氛下,元宵宫宴还是如期举行。
我还是坐在皇上身边,看着底下的嫔妃和文武百官。
只不过大家都个个低垂着头,没有一点过节的气氛。
眉贵人站起身,说要给陛下献舞。
皇上或许也觉得气氛太凝重,一挥手同意了。
眉贵人穿着火红的舞裙,伴随着乐声翩翩起舞,像一团烈焰。
皇上不知想到什么,侧头靠近我说:「朕第一次见你时,你也穿着一身红衣,坐在白马上,好看的紧。」
他眸中复杂,似有怀念。
我垂眸,低声回道:「可惜,臣妾现在不爱穿红衣。」
皇上没说话,只是控制不住的咳嗽两声,他愈发瘦了,本来贴身的皇袍,也显得宽大起来。
这时,殿外突然闯进来一个侍卫,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道:「陛下!那些人攻破宫门了!」
……
6
皇上静了两秒,然后嘴里猛的吐了一口鲜血,轰然倒地。
整个殿内乱套了,皇上被移到内殿被太医救治。
外面来的造反军团团围住宫殿,所有人都被控制住,我也不例外,谁都出不去也进不来。
这些人当中,缓缓走出一位身穿玄衣,脸上带着银色面具的领头人。
他个子很高,墨发束起,玄色的衣袍衬的他肤色更如白玉,他只露出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睛,我却无比熟悉。
他一步步走到我身前,声音如山间清泉。
「皇后娘娘,在下有事想和你相谈,可否赏脸。」
皇上在内殿生死未卜,外面只有我是话语权最重的人,所以大家都不奇怪,几位嫔妃还颇为担忧的望着我,好像怕我出事。
我微微点头:「可以。」
那人似乎笑了,十分体贴的让我走在他前面。
走到无人处时,我停住脚步,转过身:「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慢慢把面具取下,那张脸,赫然就是那失踪了几日的小元子。
他轻笑一声:「劳烦娘娘挂心,我当然要快一点。」
我没有接话,只是朝内殿走去。
那些太监宫女,都跪成一排没人敢抬头看,只要他们抬头看看,就会发现这位造反头子,正是我之前身边的大太监。
我走到内殿,推门进去,皇上静静的躺在床上,一根银针插在他眉心,似乎在给他吊着气。
他感觉到有人来,艰难的扭头看过来,看到我时,他还有些欣喜,当看到我身后一同走来的男人时,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那么聪明的人,当然猜到了什么。
「你!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他说话时,嘴角还渗出血丝,眼中赤红。
我坦然的站在他床前,平静道:「陛下说错了,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
「那为何……」皇上咬牙问。
我没有回答,反倒回问:「陛下,我爹是怎么下狱的?」
「我大哥是怎么死的?」
皇上愣住了,抿住了唇。
「我二哥是怎么残疾的?」
我接着问。
「还有我两年前的那个孩子,是怎么没的?」
「……」
皇上沉默了。
我嘲讽一笑,接着说:「不奇怪吗?我们成亲五年,前三年我几乎都是专宠,可惜肚子就是没有动静,好不容易怀上了,都四个月了,还是没了。」
「我去查了查,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我似乎温柔的摸上他的脸颊,「我因为常年服用避子药,身体有亏,即使有了孩子,也留不住。」
「可我从来没吃过什么避子药。」
「我只吃过你给我的补身体的汤药。」
「而我爹,我几个哥哥,为了你,为了朝廷,忠心耿耿,最后只落到一个如此惨败的下场。」
「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皇上颓然,嘴唇动了好几下,最后只吐出来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你从来只会这一句。」
我轻轻叹了一口气,收回手。
「我真后悔,那日在春游遇见你。」
「如果时间能重来,那日我定不会出门。」
我说完后,转身离开。
皇上伸出手,似乎想抓到什么,最后也只抓到一片虚无。
我出了内殿,萧元站在门口等我。
他看了我良久,然后开口,「你心软了吗?」
我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感觉身体好累,累到走不动路,累到一句话都不想说。
……
我第一次那么清晰的感觉到,改朝换代不过是一夕之间的事。
萧元本就是先皇血脉,萧烨死了之后,他自然顺利登基。
朝堂上意外的没有什么反对之言,就算有,也早就被控制住了。
我这才意识到,萧元布局有多么深,不管朝堂大臣,连后宫里不少人都是他的心腹。
就算我当初不同意跟他合作,估计他也能自己走到这一步。
我们这些先皇的嫔妃,还是待在自己各个宫里,除了不能出去外,其他没什么两样。
请安时,我还是坐在主位,看着底下嫔妃。
有不少人看到了新皇萧元的真容,见过小元子的人,自然能联系到一起,只是成王败寇,他们根本不敢质疑。
王贵妃倒是恨我恨的紧,盯着我的双眸带着血丝。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声音沙哑。
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挥挥手道:「各位不用害怕,估计过段时日就会把我们都遣散出宫。」
「你为什么!」王贵妃依旧执着的问。
「我也不是皇后了,大家以后不必请安,退了吧。」我挥挥手。
王贵妃似悲愤的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爱你,你是皇后,你还不知足吗?」
我抬头看着她,轻声说:「我跟你说过,他谁都爱,也爱你,也爱我,也爱江山,也爱权利。」
王贵妃不说话了,整个人似乎失去了颜色,恍惚的往外走。
所有嫔妃都走了,只剩眉贵人还在原地坐着。
她站起身,朝我一拜,说:「娘娘,要记得答应我的事。」
「我记得。」我点点头。
没错。
眉贵人是我的人。
因为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萧烨的喜好。
眉贵人就是我按照我年轻时的模样找的。
果不其然一下就得了宠。
眉贵人每次跟皇上相处时,都会给他下微量的毒。
这一点点累积起来,足够杀死人。
其实我给过萧烨机会。
如果他不过分专宠眉贵人,那些毒也无法累积那么快,他也不会那么快倒台。
可惜他没有抓住机会。
萧元下朝后,直接来了我的寝宫。
他褪去了太监的皮,穿上皇袍,倒比萧烨还要气宇轩昂几分。
他像还在我身边当小元子一样,十分自然的给我递了一个手炉,然后给我剥桔子。
「陛下,我们的交易完成了。」
我抬眉看着他。
萧元没有说话,只是依旧给我剥着桔子,剥完之后,把桔子放到我的手心中,微微一笑,「你还是皇后。」
「我不是了,萧烨已经死了。」我回答。
「不。」萧元直直的看着我,「是我的皇后。」
我沉默片刻,然后轻笑一声。
「婉贵人的药是你找人换的吧?桃红也是听命与你,那日那两个太监打你,也是你做的戏。」
萧元喉结上下滑动一下,有些无奈的低笑,「你这般聪慧,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累了,你先走吧。」
我扭过头,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好,你好好休息,我明日来看你。」
萧元站起身,有些干涩的说。
可惜,他不知道,他明日再也看不到我了。
7
次日。
萧元来到永昌宫时,发现里面安静非常。
他心中突然涌上来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冲进屋内,果然空无一人。
只有桌子上一张信笺。
里面写着一行字。
「皇后我做累了,勿念。」
萧元捏着这张信笺,慢慢的蹲下身,喉咙冒出一声,不知是哭腔,还是叹气。
随后永昌宫敲起了丧钟。
秦皇后殁了。
……
而此时,骑着马带着面纱,走在皇宫外小道上的一红衣女子,听到丧钟,扭头看向皇宫的方向。
然后似笑的说了一句。
「知我心者,小元子也。」
(萧烨番外)
我是萧烨,是萧国三皇子。
我明明是皇后所出,但却最不得宠。
我不明白,我才是嫡出,为什么父皇却偏爱静妃娘娘所生的二哥。
母后告诉我,欲成大事者,必要忍常人所不能忍。
母后去世之后,我更无依无靠。
我开始学会忍耐。
学会隐藏自己。
学会在脸上戴上一层厚厚的面具。
即便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其他兄弟身上,即便父皇说我是他所有孩子里最平庸的一个,我也能从容面对。
我一直在等。
等一个机会。
几个兄弟接连娶亲,二哥娶了太傅之女,所以也获得了太傅的鼎力支持,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而我母后已逝,现在掌管后宫的静妃对我的婚事根本不会放在心上,所以一切我都要自己谋划。
很快,我发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就是秦大将军唯一的女儿,秦家的掌上明珠。
秦将军深得圣心,在武将中的地步非同凡响,手握兵权,几个儿子也十分有出息,如果我能得到他的支持,必定能逆风翻盘。
虽然我从没见到那个叫秦昭的姑娘相貌如何,但我已经私下让人调查了她的喜好。
听闻这个秦姑娘性格不似其他的大家闺秀,她明艳又张扬,还跟父亲和哥哥习武,刀枪棍棒样样精通。
听闻她向往话本里的肆意江湖,整天想着如何策马走天涯。
听说她爱吃甜的,特别是城中小贩卖的糖葫芦。
我调查她一切喜好,做足了准备。
听说她会去参加春游会,我虽不爱这种场合,但是也去了。
春游之时,我站在亭边角落,周围有不少女子或含蓄或明显的对我表达心意,都被我一一回拒,因为我今日目的不在于此。
就当我以为她不会来了的时候,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道急行的马蹄声,周围的人都惊呼起来。
「那是秦家大小姐吗?」
「她怎么毛毛躁躁的没有个姑娘家的模样。」
「但她可真漂亮啊。」
我抬起头,呆呆的看着那白马上的红衣身影,是啊,可真美啊。
她身穿火焰一般的红裙,鲜衣怒马,嘴角上扬,眼眸如星光璀璨,明媚到让周遭的事物都失了色彩。
虽然我私下把她调查的极为清楚,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她本人。
比我想象的,还要美。
我突然觉得,和这样的姑娘度过余生,是不错的决定。
……
因为知道对秦昭的喜好了如指掌,所以很快对方就陷入到我为她编织的情网里。
看着她全然信任我的双眸,我心也猛的跳动起来,像是要从胸腔里突破而出。
她说她本想嫁给江湖大侠,过逍遥平凡的日子,她问我,能不能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点点头,答应了。
秦大将军原本有些看不上我,秦昭不知道回去跟她爹说了什么,秦大将军虽然面色不虞,但还是同意了这桩婚事。
有了秦家的支持,我也不必伪装了,直接踏入了夺嫡的争斗中。
这些年的养精蓄锐,让几位皇兄早已放松了对我的警惕,我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他们根本来不及防备。
父皇临终前,握住我的手,恳求让我放过其他皇兄一条生路。
我有些想笑,放过他们,谁又放过我呢。
我用雷霆手段,直接登基,那几个皇兄,对我有威胁的都死了,其余的被我遣散到穷乡僻壤封地上,永世不得回京。
我知道私底下有人说我手段太狠,残害手足,但我不在乎,因为我深知一个道理,只有彻底握在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我虽然坐上了梦寐以求的皇位,但我知道,朝堂之下波涛汹涌,其中秦将军因为是我的岳父,手握兵权,他几个儿子又能文能武,声望极高,我不忌惮是假的。
只不过我刚坐稳皇位,还需要他们的支持。
秦昭当皇后后,事情琐碎,整个人清减了许多,我抱着她说,让她多喝太医开的补药。
其实那些补药都是避子的汤药。
现在谁都能生下我的孩子,唯有她不能。
我看着她毫无戒心的喝下药,心中有几分愧疚,只不过被我压了下去。
我告诉自己,没事,等朝局稳定下来,我会补偿给她的。
可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朝堂是需要制衡的。
很快我看中了老丞相,他资历够,威望也深,跟秦将军一文一武,刚好平衡。
于是我娶了老丞相的嫡女王嫣,王嫣个性娇纵有没什么头脑,娶她再合适不过。
秦昭知道了这件事,沉默了许久,病了一场,我跪在她床边,握住她的手说,这只是逼不得已,以后不会这样了。
她原谅我了,但是笑容很苦涩。
可我不知道,有些东西一旦裂了一个口子,就一发不可收拾。
过不了多长时间,秦昭居然怀孕了。
我有些惊讶,明明她喝了那些避子汤,却还是怀上了。
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如果生下来,是个公主还好,若是皇子,那我之前做的制衡朝堂的努力都白费了。
但我心中也有些隐秘的欣喜,这是我们的孩子,不知是会长的像我,还是像昭昭,一定会很可爱。
可是这一胎没有留住。
太医找到我,单独说,她的身体因为之前避子汤的腐蚀,怀了也留不住,这次小产之后,以后估计难生育了。
我看着秦昭苍白的小脸,她还很自责,以为是自己没有照顾好肚子里的孩子。
我知道真相,但却说不出口,只能一遍遍说对不起。
我每次看到秦昭的脸,都会想到那个还没成型的孩子,我内心自责,无法面对她,便只有逃避。
于是我学会了雨露均沾,那些新进宫的鲜活的,憧憬的看着我的面孔,确实能让我忘掉一些东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秦昭越来越沉默,也变得越来越陌生,她每次见到我,都挂着得体的微笑,但都笑意不达眼底。
她真正的像一个端庄的,温柔体贴的皇后了,但我的心,却像被堵住一般,难受的紧。
我出宫时,遇到了一个民间女子,名叫李婉儿,她一颦一笑跟昭昭意外的相似。
我怀着一种隐秘的想法,把李婉儿带进了宫。
宫里消息传播那么快,秦昭那边估计很快就会知道我带回来一个跟她模样相似的女人。
不知道她会怎么想。
我专门去了她宫里用膳,她还是那副端庄的模样。
我故意提起了李婉儿的事,谁知道她比我还积极,直接说给李婉儿一个位分,思虑的无比周全。
她越这样,我就越说不出的烦闷。
婉贵人怀孕了,我还是很高兴的。
中秋宴上,婉贵人吐血小产,那宫女说都是皇后指使时,我是不信的,因为没有比我更清楚她的性子,她做不出这种事。
但我突然想到,我对秦将军忌惮已久,这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于是我将计就计,把她打入冷宫。
看到她那不可置信的目光时,我逃避了,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就这一次,等我收了秦将军手里的兵权,我一定好好补偿她。
可就这一次,我便彻底失去了她。
收兵权的过程很顺利,只是我没想到她两个哥哥居然相继出了事。
我知道,她会恨我的。
我没办法面对她恨我的目光。
我又遇到了温眉,当她穿着火红的舞衣落在我面前时,我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我第一次见到秦昭的场景。
我清醒的沉沦进去。
我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大军攻破城门,我无力改变这一切。
我躺在床上,看到秦昭和那个叛军一起进来时,我一切都明白了。
我还是不敢相信,她会这么做。
她抚摸着我的脸,述说着我一桩桩的罪过。
我无力反驳,这些都是我做过的事情,原来她都知道了。
她最后一句说的是,后悔在春游那天遇见我。
我心口泛起疼。
昭昭,你不知道,连我们的相遇,都是我精心设计的局。
父皇说我是个城府极深,自私又懦弱之人。
他说对了。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如果还有下辈子,我定不会打扰你了,我会远远的看着你成亲生子,有一个能宠你爱你真正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夫君,陪你过上你想要的自由平凡的日子。
我用力伸手去抓,却只能抓住她一片模糊的背影。
闭眼之前,我仿佛回到了及冠之年的春日,永定河边,一红衣姑娘骑着白马而来,一双笑眼看着我说。
「你就是三殿下吗?」
「我是秦昭,昭昭素明月的昭。」
(全文完)
作者:晓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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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2-06-13 19:08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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