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梅殇
芳华怨:烟花易冷为谁折腰
我是太子妃,可我不喜欢太子。
如果可以的话,我恨不得离太子远远的,和他没有任何的交集。
这样,我便不用做他那注定要早死的白月光了。
1
叶归心跪在我的面前,泫然欲泣,一双柔的化成水的眼眸,施施然地落下两行清泪,饶是我这样与之站在对立面的人,都不禁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情。
「妾与殿下两情相悦,还望太子妃成全。」
我低头,盯着自己裹了纱布的左手没有说话,许是刚刚又不自觉地握了握手心的缘故,纱布上殷殷地渗出了刺目的血红。
其实,我很抗拒看到她,不仅仅是因为她是谢宴之在崇明殿外跪了三个时辰求来的,更是因为,她和我有八分相似的一张脸。
「殿下都已经给你求了侧妃的身份,你何故又来求我呢?」
从小到大,我都是被当做未来的太子妃培养的,不论琴棋书画,还是诗词礼仪,无一不是依照太子妃的标准来学习的,因为我是开国将军的女儿,是从出生时,就被定好了的未来太子妃。
可纵使我将太子妃该学的东西都兢兢业业地学了一个遍,如今这样的状况,我亦是手足无措。从来没人告诉过我,当自己心爱的人有了心上人的时候,我又当如何。
「听说侧妃和殿下是年少时的青梅竹马,侧妃那样的温良贤淑,怨不得太子喜欢啊……」
大约是我这个太子妃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东宫里负责洒扫的婆子竟也敢在我的门前嚼舌根了。
如春听了,愤愤地出去将那几个嚼舌根的婆子骂了出去,进来时,还又重新给我灌好了一个温热的汤婆子,恭敬地塞进了我手里。
我望着窗外纷纷扬扬飘落的大雪,刚想张口,就忽觉双脚发软,两眼一黑,直直地栽了下去。
我应该是死了吧?
若不然,我又怎么能站在床榻边,看着自己安静地躺在床上,唇角弯弯,似乎是睡着了。
太医齐刷刷地跪在旁边,黑压压的一片,嘴里诚惶诚恐地喊着,「微臣无能。」
我走过去告诉他们不必如此,我很开心,可说了几遍,都没有人理会我,我这才哑然,是我忘了,自己如今是已经死了的人。
谢宴之双眼通红,扑在了我身上,狠狠地摇了几下我的肩膀,那样狠的力道,饶是我已经没了知觉,也不自觉地咧了咧嘴。
地上滚落着已经沾了灰的糖渍荔枝,混合着几片染了红的碎瓷片,谢宴之的双腿跪在上面,似是毫无知觉,可他月白色的衣袍已然晕红了一大片。
「秦晚心,谁允许你死的?!你是堂堂的太子妃,没有我的准许,你不能死!」
若是换了从前,看到谢宴之这般撕心裂肺的痛苦模样,我定然会上前拥住他,温声地宽慰他几句,可现如今,我却只能歪着头,怔怔地看着他。
我都已经死了,何故要演这么一出情深义重的戏呢?
哦对,他是太子,为了我这般悲痛欲绝,等我爹打完仗回来,一定还会尽心尽力地辅佐他,不会因为我的缘故而迁怒于他。
这样的好算计,也只有谢宴之这么聪明的人才想的出来。
「你不是想吃糖渍荔枝吗?我现在就找人给你做!」
「你不记得华清殿后的梅花树下,咱们偷偷埋下的那两坛梅仙酿了吗?」
「你不是说恨我,要看着我不得好死吗?」
「秦晚心,你当真就这样撇下我了吗?」
谢宴之像是发了疯,抱着我已经冰凉的身体,又是哭又是笑,还总是说着一些不着四六的话。
我吃力地撑着脑袋,有些不耐烦地大声吼了几句。
「从始至终,我就不爱吃荔枝!我爱吃的其实是糖渍山楂!」
「不记得了,爱谁记得谁记得吧!」
「谢宴之,我真的要放下你了。」
2
十三岁时,我随着母亲进宫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在华清殿后的梅花林里,我第一次见到了谢宴之。
「你就是秦晚心?」
谢宴之见到我的时候,眼里的欣喜一闪而过,见我点了点头,他便牵起我的手,塞给我一块裹着糖霜的点心。
「糖渍荔枝,顶好吃了,你快尝尝。」
彼时,我还不懂什么叫做喜欢,只是知道,自从见过谢宴之后,我的心里就悄然绽开了一朵花。
「晚心,晚心,晚心…….」
谢宴之总喜欢笑眯眯地喊着我的名字,不知为何,望着他簇花般的眼,我的脸竟逐渐烧了起来,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
「晚心,你的名字真好听。」
十六岁,我已经和谢宴之相当熟悉了,情窦初开的年纪,我已然确定了我对他的心动。
「晚心,我会娶你做我的太子妃。」
谢宴之牵着我的手,漫步在华清殿后的梅花林,左手提着两壶清酒,晃晃荡荡的,发出悦耳的叮当声。
谢宴之说,两个相爱的人一同将酒埋在梅花树下,等酒香染上了梅香,那这对有情人便能长长久久的终成眷属。
岁末天寒,梅花在雪中朵朵盛放,白茫茫的一片之中点染着花团锦簇的芬芳,如同我的心,弥漫着馥郁的甜香。
十八岁,我奉旨嫁入东宫,真正地成了太子妃,成了谢宴之的妻。
那一夜的东宫,处处都是泼着喜色的红。
谢宴之缓缓推开门,在门口立了许久,才慢慢踱步上前,掀起我的红盖头。
「心儿,我终于将你娶回来了。」
我望着他眼角眉梢的笑,又看着他喜极而泣的泪珠,心里甜蜜荡漾,任凭他抬手揽住了我的肩。
他说,我要和你生一双儿女,我们要做最幸福的一家四口。
我从未怀疑过谢宴之对我的情,长久以来,他对我一直都很上心,会因为我说想吃糖渍荔枝,便差人去千里之外给我送新鲜的荔枝来,亲手给我做上一罐又一罐的糖渍荔枝封上,放在东宫小厨房的壁格里,满满当当的一面墙。
每逢纷飞雪天,他上朝回来,御寒的大氅都来不及脱,便兴冲冲地跑来找我,手上还攥着几枝沾着雪的梅花,只因我说,我最喜欢下雪天的红梅。
太医说我的身子有些弱,想要为皇家绵延子嗣,便须得好好调养一番。
不得不说,太医开的方子的真的苦啊,有好几次,我已经灌进嘴里,可苦的实在咽不下去,生生地呕了出来。
谢宴之知晓以后,忙放下了手中的事赶来看我,他捏了捏我的脸,颇是心疼地说,「不必这样心急,我们一定会有孩子的。」
一如往昔,他牵着我的手,眼睛闪烁得像是说要娶我为妻一样,染着浓的化不开的蜜意。
谢宴之带她回来的那天,是他去江南巡水患回来的那天。
彼时,我正在给谢宴之绣鸳鸯锦帕,如春进来禀报,神色有几分怪异地说,太子殿下回来了。
我一下雀跃了起来,他已经去了两月有余,如今总算是平安归来,我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踏实下来了。
我刚迈出大门,还未看到谢宴之满怀爱意的微笑,就听见了脆生生的一句请安。
「见过太子妃。」
3
一张仿佛在照镜子的脸出现在我的眼前,看得我差点窒息。
谢宴之望着她的眼神里始终蒙着一层湿润的雾气,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擦了擦她额上沁着的细汗。
「你身子弱,进去再说。」
我刚要点头,却发现谢宴之的目光始终都在那个女子的身上,他竟没看我一眼,将她打横抱了起来,越过我径直进了厅堂。
烈日炎炎,我的心却瞬间跌进了冰窖,周身都笼上了一层挣扎不透的寒气。
很快,叶归心有了身孕。
谢宴之将她带回来后,并没给她名分,只是养金丝雀一般藏在东宫,不让人接近一步,尤其是我。
「晚心,她只是我的一个故人,这东宫中的太子妃,唯一的女主人,只会是你。」
在一次我声泪俱下的质问中,谢宴之将我拥在了怀中,轻轻地摩挲着我的头发,柔声说道。
大约是有三分愧疚的,我想。
那次以后,谢宴之来看我的时间便多了起来,他每日都会来陪我吃晚饭,给我带一些时兴的点心,却唯独再没有给我带过糖渍荔枝。
整个东宫里的糖渍荔枝都送到了叶归心的面前。
过了小半个月,谢宴之迟疑了几下,问我,能不能去宫里给叶归心求个名分回来。
我给他夹菜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的脸,和从前没差,一样带着眼角眉梢的温柔,可说出的话却这般冰冷。
我没有答应谢宴之,我原以为他是因为叶归心的原因,对我心里有几分愧疚,所以他才会每天都来陪我吃饭。我甚至在想,就算叶归心有了身孕又怎么样?
谢宴之定然是因为她那张与我相似的脸才会对她那般好的,毕竟我和谢宴之才是年少相识的青梅竹马,毕竟我是才是他真正想要娶回家的人。
可他竟然要我去给叶归心求名分?
「晚心,你也知道,她……如今有了孩子,若还是无名无分的,那孩子便不能正大光明地写入宗谱之中。」
谢宴之看向我的眼神掺杂着几分愧疚,几分哀伤。
我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无助的模样,在我的印象里,谢宴之永远是个明媚的少年,温温的,带着笑。
谢宴之亲自去了崇明殿,听说,陛下知晓了他的来意以后,一气之下拿茶杯砸破了他的额头。
傍晚,圣旨传来,念在叶归心为皇家开枝散叶的功劳上,将其册为太子侧妃。
他三番五次地央求威逼,我都不为所动,我深知我已经触到了谢宴之的逆鳞。
他亲去崇明殿的那天又来央求我,还是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如春兴高采烈地去取蜜饯回来,却只看到了太子殿下踏出殿门的背影。
如春端着蜜饯,狐疑地望了望门口,踏进门的瞬间大骇:「太子妃!」
「秦晚心,你一定要做这么绝么?」
「她最多是一个侧妃,又伤不到你的地位,你当真这般铁石心肠!」
盛怒之下,他一巴掌将我打翻在地,我的手恰好摁在了散落在地上的茶杯碎片上,霎时间一片殷红晕着茶水四散开。
谢宴之负气离开,我依旧狼狈地倒在地上,寒气侵心,没有半点力气支撑自己站起来。
决绝?
铁石心肠?
可是谢宴之,我不仅仅是太子妃,更是你谢宴之明媒正娶的妻啊!
如春蹙着眉头给我上药,似乎是有满心的不忿,可却碍于身份才不能说出口,一张小脸儿气哄哄的涨着。
深夜,东宫里灯火通明,一片喧闹。
如春推门进来,点亮了蜡烛,走到我床边,「听说侧妃中毒了。」
4
我有些惊讶,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中毒?
不消片刻,守夜的小丫鬟便来禀报,说谢宴之来了。
听到这话以后,如春显得有些紧张,「娘娘,殿下该不会以为是咱们……」
如春的话还没说完,谢宴之便大步流星地踏了进来。
外头大约是飘了几片雪,他的头发和睫毛上还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霜,瞳孔蒙上了一层雾气,望向我的眼神,有几分怪异。
我很是不解,如今叶归心中毒,虽不知道是不是生死垂危,可她到底怀有身孕,谢宴之那般宝贝她,怎么这会儿冒着风雪来我这儿了?
谢宴之看了如春一眼,如春知趣的福身行礼退下了。
我心下一沉,「你该不会以为是我做的吧?」
我笑了。
也是,偌大的东宫,除了我有这个能力和动机,还会有谁?
烛台上的火焰摇曳,房间里安静的只能听到烛火爆花的噼里啪啦。
「我知道不是你,我只是突然很想你。」
我皱眉,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从上次他怒气冲冲从我的芳华殿里离开后,便再也没来过。册叶归心为侧妃的圣旨下来后,叶归心便梨花带泪地赶来跪在我面前,求我成全他们。
那是我第二次见叶归心,大约爱意实在是养人,她比初见时丰腴了一些,白瓷般的脸,秋水般的瞳,当真是风情旖旎。
每次看到她的时候,我的心就狠狠地刺痛,恨不得当即就冲上去撕烂她的脸,让她再也不能入谢宴之的眼!
我这才深刻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女人的嫉妒心很可怕,尤其是在争夺自己心上人的归属权上,我甚至不止一次的想用一些肮脏的手段来除掉叶归心。
那样,谢宴之就可以永远的属于我了。
我知道叶归心是故意来挑衅我的,毕竟在她出现之前,我和谢宴之可是人人称道的模范夫妻,他对我好的没话说,就连皇后娘娘都几次打趣我说,谢宴之在我的面前没有半点太子的傲气,活脱脱的是个眼里只有我的妻奴。
「谢宴之,我现在越来越分不清楚,你说的话那句是真,哪句是假了。」
灯影绰约,房间里一片暖阳的橘红,将我心下的冷冰笼着,痴心想化开一个角落。
叶归心的毒虽然凶险,但好在发现的早,并没有性命之忧。
听说差点伤到孩子,现在整日窝在床榻上养着。
太医院的太医们流水一般的往她的花容殿送着滋补的汤药。丫鬟每天傍晚都会来我这儿禀报叶归心的日常动态,倒不是我想听,是谢宴之吩咐人这么做的。
他再也没有去看过叶归心一眼,提起来也是冷冷淡淡的,好似从前那个将叶归心捧在心尖儿上的人不是他一样。
谢宴之告诉我,他爱的人是我。
5
他说,叶归心原本是陪在他身边伺候的侍女,当时他还年幼,经常偷偷溜出宫去看灯会。
有一次不知是谁走漏风声暗中刺杀他。就那一次,他几乎命悬一线,是叶归心在最后一刻替他挡了一剑。
叶归心落水,不知所踪,而他被赶来的护卫给救了下来。
这么多年以来,他都只是感激叶归心的救命之恩。
那一夜,叶归心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哭诉着自己多年来对他的思慕之情,还说自己不求什么名分,只想要做个侍女陪在他的身边就好。
为着救命之恩这一层,他心软了,这才将她带了回来,只是他并不打算真的要她做什么侍女,可要收了她又实在不情愿,便只好将她放在了花容殿。
直到叶归心给他的茶水里下了药,他将叶归心当成了我,这才……有了孩子以后,他只能给叶归心一个名分。
而他对我这么久的冷落,是因为他觉得对我心怀愧疚,对不起我,不敢面对我。
再后来,他觉得与其让我这样割舍不断地痛苦,倒不如直接断了我的念想,这才假意与叶归心恩爱逼迫我死心,了却情伤。
叶归心中毒后,他心下一慌,生怕我也会在伤心欲绝之下做出这般决绝的事,挣扎了许久,决定将真相袒露给我,他说,他不求原谅,到底是他对不起我。
「晚心,我只想要你好好的。」
说话间,谢宴之握着我的手,他的眼角泛红,涌出的眼泪一颗一颗的,掉在了我的手指间,氤氲落下。
我听着只觉得愈发可笑,「谢宴之,那若是我要你休弃叶归心呢?」
大约我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没有往日半点的温婉在,谢宴之愣了愣,旋即柔声道,「晚心,等她生下孩子,我就休了她。」
说罢,似是怕我不相信,他当即写了一份休书,用火漆密封好后交给我。
「好生收着,待孩子出生那日便是这封休书的开封之时。」
我笑着点点头,看着谢宴之那张满是深情的脸,似真似假道,「你既这般向我表真心,我自是会好好珍惜的。」
待谢宴之去上朝之后,便换了身衣衫去了一趟花容殿。
「叶归心自尽了。」
我给谢宴之泡了一杯上好的碧螺春,淡淡说道。
谢宴之的身子凛了凛,接过我递过去的茶碗,「她倒是越发不安分了。」
「这次,是我干的。」
6
说罢,我强装镇定地抬起头,死死盯着谢宴之的眼睛,想看一看他究竟会作何反应。
「你……可有伤到?」
水雾氤氲间,我始终没有看清楚。
也罢,左右,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叶归心并无大碍,是我着人将她救了下来。
上元佳节,天子当与民同乐,往年的时候都是皇帝和皇后亲自登上城门带领百姓们一同祈福庆贺的,但近来陛下的身子有些不适,所以便将这件事交给了谢宴之。
「晚心,你看。」
谢宴之挽着我的手,引着我看一盏飘得很高的孔明灯,是我与他共同放飞的那一盏。
许是张灯结彩的街道实在热闹,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装饰,花灯燃了一盏又一盏,每个人的眼睛中都带着笑。
这么久以来,谢宴之一直都陪在我身边,除开每日会听下人禀报几句叶归心的状况以外,我和谢宴之又恢复了往常,他眼睛里只有我,我们又成为了百姓们人人称道的神仙眷侣。
没有人再在意东宫里还有一位侧妃。
我真的想要相信谢宴之的,想要相信这就是我的好时光,但是转头一支淬了毒的利箭穿进了我的肩头。
我倒在了谢宴之的怀里,神思俱失。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没有看到谢宴之。
意料之内。
太医说,我的左臂往后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了,可能会不再那么正常了。
我点点头,含笑吩咐如春将太医好生的送了出去。
何止是不能似往昔一般正常了?
我的左臂已然失去了感知力,木木的,像是凭空多出来的一截木桩子,就算我拿碎瓷片将胳膊划得满是血珠,我也感觉不到半分的疼痛。
谢宴之再也没来看过我,如同上次叶归心自尽未遂时,他一次也没去看过她一般。
听说康丞相是刺杀太子妃的主谋,获罪赐死。
其实完整的是,康丞相刺杀太子妃,对太子侧妃下毒谋害未遂,其心可诛,遂赐死。
如春怕我听了难过,所以隐去了第二句,我知晓她的苦心,但身在皇家这般人人都有十个玲珑心的地方,什么东西是可以瞒得住的?
从我受伤以来,谢宴之便再没露过面,恍惚间,我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住在东宫。
太子殿下与侧妃恩爱,一同去了温泉宫赏月听曲。
太子侧妃喜爱芍药,太子殿下便在花容殿种了满满的一大片,纵然不靠近花容殿,也能从空气中品出几分芍药的香。
太子殿下为侧妃亲手做了许多的酸杏干和蜜饯,还酿了几罐果子酒,因为侧妃害喜吃不下东西,所以太子殿下亲自张罗了好几张席面来给侧妃,亲自哄着侧妃进食。
……
一字一句,当真是甜蜜的叫人掉眼泪。
7
我知道,谢宴之从未爱过我。
还要感谢叶归心告诉我,才叫我不至于蒙在鼓里一辈子。
她说,她是谢宴之老师的女儿,当年他们在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谢宴之早在情窦初开的时候,就站在纷飞的桃花树下,一字一句,说要娶她为妻。
可那时我早就是定好了的太子妃,陛下又怎么会同意?
后来,叶归心一家便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无踪迹。
再后来,谢宴之便顺利迎娶了我。
真是一段让人艳羡的佳话呢!
一个废人,原本是没资格再做太子妃的。
是我爹从边关飞鸽传书回来,将一封折子呈给陛下。
老臣愿为陛下征战到老,从前如何,往后亦如何,只求太子妃能平安无虞。
我便整日蜷在芳华殿,不问世事。
而花容殿门庭若市,哪怕我怕整日呆在殿内闭门不出,也能听到花容殿传来的欢声笑语。
嫁给谢宴之以后,我便想着,我一定要为谢宴之生个孩子。
自从上一次我私自去找太子开方子调理身体以后,谢宴之便勒令,严禁我再瞎胡来了。他说,他心疼我。
所以,他便要一直为他调理身体的徐太医亲自给我开方子,为了免我少受一些苦楚,谢宴之还特意吩咐徐太医,一定要将药做的好喝一些,至少不能像从前的那般苦。
每日的药都是徐太医亲自煎好送过来的,我心下自是喜悦,谢宴之是真的有将我放在心上。
可喝了很久很久,我的肚子还是没有丁点儿的动静。
我不禁有些恨自己为何这般没有儿女福分,眼睁睁要看着谢宴之要因为孩子的牵绊和叶归心继续纠缠着。
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我自己福薄。
直到我受伤以后,父亲要我闭门不出,还偷偷找来了一个郎中替我医治身子,诊脉时,郎中神色大惊,问我这么些年可有觉得身子越来越虚,有时候觉得自己像个空壳子。
我点点头,却不知是何意。
郎中说,不知为何,我沾染了太多至寒至阴的药物,长年累月已经将我的身子慢慢拖垮,如今我的身子便像是一个大冰窟,稍有不慎就会伤及性命。
这也是为何,我的胳膊再没了知觉的原因。
太多的药不能用,若是一旦用了,我的命都要悬在一线,所以给我用的药要谨慎再谨慎,这才堪堪的将我的命吊了下来。
若是再严重些,恐怕我连生还的机会都渺茫,我的身子,受不住那些医治的药,只能怀柔,用一些治标不治本的药材,才能尽可能的续上几年。
我自知从未乱喝过什么寒凉的药,长久以来每日都在喝着的左不过是那碗温补身子的药,我的心里有了个不敢相信的念头。
不,他不会这么做的!
可如春将她从前从徐太医处偷回来的药渣子给郎中看过后,我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了。
郎中说,这哪里是什么温补身子的药,这是一碗至寒之物所熬制的汤药,长久喝着,莫说是不能再孕育子嗣,就是这一条命都得在这些狠辣之药中拖个干干净净!
换句话说,这是一碗能杀人的慢性毒药。
我的身子一软,无力地跌在了软塌上。
原来,谢宴之不仅不爱我,还想杀了我。
曾几何时,我痴心一片,以为自己和谢宴之是两情相悦,情比金坚。
再后来,我以为相伴多年,至少该有几分真情留存。
甚至到我认清他从来没爱过我的时候,我也只是在想,若是当年是我先遇到谢宴之的话就好了,也许我总有一天会走近他。
回头再看,我可当真是傻的可以。
我真恨谢宴之啊。
8
日月更替,一年很快过去,又到了隆冬时节,一觉醒来,窗外已经纷纷扬扬飘了很久的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偌大的芳华殿里,昏暗无光,只有火盆子里的炭火燃着的微光,证明着这不是一座空殿。
如春将白玉瓶里插着的几枝红梅修剪了一下,见我立在窗边,寒风肃肃,便灌了一个汤婆子给我,似乎已经过了太多这样重复的时光,久到我已经不记得如今是何月何日。
我的身子愈发差了起来。
我让父亲秘密上书向陛下求了一道圣旨。
不日,陛下一道圣旨送到了东宫。
太子侧妃叶归心不守本分,以正妃自居,乖张善妒,德行有失,降为良娣。
并,永不可册封为妃。
接旨的时候,谢宴之迟疑了许久后才抬手,他脸色阴沉,紧紧地攥着那一团明黄,虽不服气,却还是得不照做。
我的一生,都毁在了谢宴之的手上。
我真想问问谢宴之,踩着我的骨血得到的东西,真的可以安心地享受么?
长夜漫漫,我独坐了一夜又一夜,天边皎月弯弯,星子璀璨,沁凉我心。
想定以后,我笑了。
他毁了我,我也决不会叫他好过的!
谢宴之来见我的那天,桌上的梅花红德刺眼,花蕊散出淡淡香气,我将白玉瓶里的清水换成了从郎中那要来的一味药。
梅花缓缓吸取发散出来,借着花香飘在空气之中,不知不觉绕上了谢宴之的肩。
倒不是什么毒药,是我萃了许久的贝母花的汁水。
可我加大了剂量,足足三倍。
谢宴之这些日子喝下的茶水,吃过的饭食,我都添上了些长岭参磨碎的粉。
郎中说,贝母花水和长岭参切不可一起服用,否则便会行气不畅,损伤筋骨,使人的关节每每到阴雨天便会如附蚁噬骨,痛不欲生。
若是服用的多了,严重的会废掉一条腿也未可知。
最重要的是,此病无药解,无可医。
这是郎中与我医治胳膊的时候告知我的,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注意些切不可沾染上了。
如今,我倒将这法子用在了谢宴之的身上。
既然我废了一条胳膊,那要他的一条腿也算不过分吧?
往日花容殿的欢声笑语渐渐染上了些许哭啼声,偶尔夜半梦回之时,也会有太医匆忙穿梭在东宫的夜色之间。
一个腿废了的太子,还能有什么好前途呢?
谢宴之,这是你欠我的。
9
岁末,京中发生了变故。
前线兵败,敌军长驱直入,势如破竹,竟生生打到了京城来。
京城中的驻兵前几日刚好被调离到南方增援,还未补给,面对来势汹汹的敌军毫无招架之力。
「你,就是秦晚心?」
眼前的人迟疑地问我,似是不大能相信一般。他身上银白色的铠甲在夜色中泛着寒霜,沾染着的鲜血好似妖冶的花朵蔓延着,滴答,滴答。
「是我。」
萧凉从怀中掏出一个匣子,低声道,「这是你父亲要我带给你的,他说,他不后悔。」
我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究竟是何意。
「你父亲,是个真正的英雄。」
说罢,他便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我颤颤巍巍打开匣子,是一封信,还有一枚父亲常戴着的玉佩。
父亲说,让我好好地活着,不要为他难过。
他是一国大将军,可更是一个女儿的爹。
为了我,他什么都可以做,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选择这条路。
我捏着这两张薄薄的信纸,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我后悔了!
真的后悔了!
后悔爱上了谢宴之,更不该将父亲牵连进来。
城门上的一箭,偶然发现的毒药汤,桩桩件件要我彻底死心,将谢宴之恨之入骨。
我告诉父亲,我不愿再做太子妃了。
皇家实在太无情,到处冰冷得直叫人寒心。
父亲与敌国二皇子萧凉曾是忘年交,那时,两国关系尚好,还未敌对打仗。是谢宴之成为太子后,上书称应当征讨敌国,扩张疆土,这才引得战火连天,民不聊生。
在前线浴血奋战、游走在生死线上的是我父亲,可在京中享着盛名赞誉的却是谢宴之。
呵,凭什么?
既然谢宴之从未对我父女二人有过半分真心,那我们又何须对他继续仁义?
不就是个太子么?
这个太子妃我不稀罕做了,但我也不要他如意。
我偏要将谢宴之从云端上拉下来,做这肮脏的脚下泥。
就这样,整个东宫里的人都被囚禁看押了起来,无一人例外。
萧凉受我父亲之托,要保我平安。所以他暗中给我递消息,要我假死脱身,他可以给我换一个身份,依旧能体面富贵地活着。
我望着案上搁着的碧玉瓷瓶,缓缓走向了梳妆台前,思绪纷飞。
许久都没再照过镜子了,我竟有些认不出来自己的模样了。
枯黄的一张脸古井无波的望着镜子里的我,发髻悠悠地缀在头上,在红梅的映衬下,几缕银丝倒像是飘落发间的雪花,有几分清冷枯瑟。
倒地的瞬间,我的心终于解脱了,捆着它的枷锁瞬间崩开,和我手中装着鸩毒的翡翠瓶缠绕着,在黑白交接的刹那间,碎片散落一地。
我无力地躺在地上,恰好望见那幅挂在墙上笑靥如花的美人图中女子发髻上簪着的那几朵花色正好的红梅,吃力地弯了弯唇角。
萧凉答应我,暂且留着谢宴之的一条命,将他及家眷都长久软禁在东宫,一应待遇皆是下等战俘的。
一朝太子沦为阶下囚,依照谢宴之那倨傲的性子,要他活着还不如杀了他痛快。
这般诛心的报复,才最是解恨。
我才不想要他死,我要他好好地活着,活着感受无尽的折磨和屈辱。
我要让他日日夜夜受着噬心断骨的苦痛。
我要叶归心永远都取代不了我成为他三书六礼的妻。
不是相爱么?那就一起做阶下囚好了,我很愿意成全的。
我看着谢宴之抱着我的牌位痛哭,泪水浸湿透了为我描金四个字,爱妻晚心。
讽刺又可笑。
我看着他一瘸一拐地走向芳华殿,手上提着两罐萦着梅花寒香的酒。
心酸又苦涩。
谢宴之,我可真恨你啊。
阴沉了这么些天,一缕微弱的阳光从窗外投射进来,照在了芳华殿中布满泪痕的牌位上,我望着那束暖光,冲谢宴之笑了笑。
若是有选择的话,我情愿自己从未遇到过谢宴之,哪怕是嫁个穷的叮当响的书生相夫教子也好,太子的白月光,我真的是无福消受了。
这一场一对一的情感游戏里,我从来都没有拿到过一张真正属于自己的身份牌。
谢宴之,再也不见。
谢宴之,生生世世,都不要再遇见了。
谢宴之,我终于可以不爱你了。
(全文完)
作者:糯米米 m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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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2-06-22 1848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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