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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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神

芳华怨:烟花易冷为谁折腰

我成亲的那天晚上,被人沉了河。

醒来后多了个河神夫君,他有天人之姿,但就是能看吃不着。

每晚我会望着他的神像说喜欢他,终于有一天晚上,他忍不住了。

「你的心里话,我都听见了。」

「什么?」

他严肃又别扭:「你我人神有别,不许再想了。」

我闹了个大红脸:「你以为你是个神,就高不可攀了么?连牵个手都不能,谁要惦记你?!」

1

「时辰到~请新娘子上轿……」

一声高亢声音响起,紧接着被捆成粽子一样的我就被扔到竹筏上。

竹筏顺着水流一路漂着,突然狂风大作,掀翻了竹筏,我也被扣进冰凉的河水里。

河水呛进我口鼻,失去神志之前感觉被一双手拉住手腕。

那手刺骨的凉,难道是水鬼索命?

过了许久,我缓缓苏醒,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放大的俊脸。

「啊——」

我尖叫,那「脸」显然被我吓到,身子往后撤了撤。

我坐起身子环顾四周:「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又是谁?」

「河神庙。」

我愣愣的打量着眼前的人,俊俏公子模样,周身竟还隐隐泛着银光。

「是……你救了我?」

「我叫龙吟,住在这里。」

我听完他的话,后脊背发凉。

我从小在这村子长大,从未听说过河神庙里有人住。

想到这,我警惕地看着眼前的「人」,他和我们不一样,不仅周身缭绕着银光,而且救我的时候那双手那么凉。

难不成他是……

我慌了,挣扎着身子想要逃跑。

「你这个表情看我,是想说什么?放心,我不是鬼。」

我更慌了,他竟然知道我在想什么?

他被我反应逗笑,像是在枯燥重复的日子里找到了一点乐子,觉得有趣。

他故意抬头看了看河神像,我也跟着抬头看,唉?怎么有点像。

我猛地看向他:「你?你该不会是他……?」

龙吟没说话,从贡品里撕了个鸡腿扔给我:「里间屋子空着,你可以住,放心,在我这里没有人能欺负你。」

只这一句话,便让我顷刻间崩溃。

是啊,我怕什么呢?我又能跑到哪里去?

我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女,大家都说是我克死了父母,因此我从小受尽白眼。

后来我长大了,十六岁这年,村里请来了求雨的法师,折腾了几天几夜,雨没求来,倒是说我八字硬,留我在村子里必有大祸。

再后来,村民就与我那黑心的舅舅舅母合伙捆了我,用我献祭河神。

这村子已经闹灾很多年了,不是旱就是涝,他们如今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说是若河神满意了我这个媳妇,那从此村子里便会风调雨顺。

我低头看着手里拎着的鸡腿,再看着龙吟,心一横,管他是人是鬼?

他救了我的命,总比村子里那些要我命的强。

2

我自小日子过得不好,最擅长识时务。

龙吟虽然不是人,但他既然对我无恶意,我便愿意在这待下去,就地过得风生水起。

我在河神庙里为自己整理出了栖身之地,就在河神像身后。

没了村里人的骚扰,我还在后院开辟了一方菜地。没有东西吃,我就上山摘野果、布置陷阱。

还央求龙吟用我「出嫁」时佩戴的银钗到集市上换钱,买一些锅碗瓢盆。

龙吟常在我忙碌时,冷不丁出现在我身侧。

他看着我把河神庙布置得像家似的,紧紧皱着眉头。

我余光瞥到他在看我,有些怕他,却又硬着头皮与他对视。

他隐约在忍我,最后态度松软,撇袖消失,我松了口气。

我在河神庙里一住就是两个多月,与龙吟的相处也越来越熟稔。

这日,我照例去后院打理菜园子,龙吟正半躺在树上看书,我喊他:「帮我浇水?」

炙热的日头下,龙吟身形未动,只是睨了我一眼,随后打个响指,菜地上方便来了一小朵乌云。

水从乌云里浇下,绿油油的菜叶长势喜人。

龙吟说:「我堂堂一方河神,竟是每日被你支使着浇菜园子,真是可笑。」

我吓了一跳,上前一步想要拉他的手。

不等他反应,我就已经被他身上的仙泽灼伤。

我强忍着疼,收回了手,改为扯住他的袖子:「你别生气。」

龙吟没想到我被灼成这样了,还不怕他,眼底掠过一抹柔和。

「放手!」

我一愣,他叹气:「我没生气,我去给你拿药。」

我开心地笑起来。

自小从未有人管我饿不饿,疼不疼,龙吟还是第一个,哪怕他不是「人」。

他是天上犯了错的神,而我是凡间不详的人。

我们不能触碰,这次被他仙泽灼伤,我养了好久。

从那以后,龙吟便与我保持一定距离,偶尔被我缠得烦了,才会许我扯一扯他的衣袖,那是我们最亲密的动作了。

一日,我做好饭,替他也摆上一副碗筷。

「龙吟,你会在这里呆多久?」

「不知道。」

「那你在这里呆了多久?」

「大概……几百年了吧。」

他穿一身白衣,周身缭绕着银光,寡淡地回我。

他长得可真好看,比镇子上的那些公子哥都好看,我看着他出神。

我还记得初见他那日,他把溺水的我从河里捞上来,那时我还以为他是鬼。现在看来,有时候鬼或许比人要好。

「你是这一方河神,每日都在庙里,不需做些什么吗?」

我想到这些年,这里的年景一年不如一年,收成不好时,村民大多挨饿,大家都说是河神在发怒。

「这是他们该受的。」龙吟面无表情。

我突然被吓到,但想到那些人对我的欺凌,所作所为愚昧野蛮,我也闭了嘴。

日子平稳过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是被献祭来的缘故,旁的人根本看不见他,我却能。

那日,我一如往常去去后山采野果,却被乡亲追打。

「你被祭了河神,却没有死!」

「来人啊,打死她,河神的新娘竟然逃跑,河神会惩罚我们整个村子的!」

「打死这个妖女,打死她!」

村里的壮汉们抄起锄头和刀子朝我冲来,我拼了命跑进深山,才逃过了这一劫。

我回到河神庙时,浑身伤痕累累。

龙吟看到我这样回来,脸色徒然一黑,没说什么,沉着脸出去。

当晚,村子里狂风大作暴雨倾盆,打我的那几个人家里房子被水冲垮,村里险些死人。

那晚以后,村里又多了许多关于河神庙的风言风语。

4

我问龙吟,那晚的雷雨大作,是不是他在帮我报仇?

龙吟告诉我,不管怎么样,我总归算他的妻。

这世上没人护我,他总得护着我。

我听着眼睛泛疼,故意扯着嘴角很开心地笑,泪却不听使唤落下来。

龙吟看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浑身仙泽,连替我擦泪都不能。

这天以后,我每日变着花样的给他做饭吃。

「你一个人吃饭,不用费这样的心思。」我给他摆的碗,他从来不碰。

我知道他是神,自是不稀吃这凡物,但我也不在乎,因为这是我的心意。

我只是对他笑:「我乐意。」

我性子外向,开始每日叽叽喳喳地给他讲我的事。

例如我小时候遇见过什么奇事,譬如我之前去集市,把采来的灵芝卖了多少钱,在药铺里又听说了什么趣事。

龙吟话少,只听不语。

后来日子久了,他终于搭理我。

我才知道,原来龙吟在这里几百年,我算是他看着长大的……我讲的那些他都知道,他甚至还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我早逝的父母是一对恩爱夫妻,比如我所住的村子百年前有人犯了天忌,所以才有天罚。

「什么时候才能好?」

「因果循环,罪赎清了才行。」

所以,并非什么祭祀河神就会风调雨顺,只是人们贪心不足才惹了祸端。

龙吟说完这些,面无表情,他看见过太多生死,而我不同。

「怎么,想帮他们?」他问。

我摇摇头:「我与这些人没什么感情。」

若真认真算,那只有恨,还有仇。

龙吟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怜悯。

外头关于河神庙的传言越来越盛,我以为村民受到了教训,不敢再来了,安心与龙吟过了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

我时常有一种恍惚感,觉得我们就是真的夫妻一般,每日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那夜村民们又摸黑闯入了河神庙。

「就是你!你这不知死活的女子,嫁给了河神竟然还敢赖活着!」

「村子的大灾都是因为她,上次村里出事的那几户人家,都是因为没能杀死她,河神才会发怒!」

「族长算过了,今夜河神不在,我们必须杀了她!不然河神回来,见她还活着,必要降灾于整个村子!」

他们几十人冲我喊着:「杀啊!杀啊!」

「把她抽筋扒皮,骨肉分离,供给河神!」

我心里窜出一阵恐惧,一步步往后退,拼命地挣扎。

我告诉他们,我是龙吟的妻。

「你们不许伤害我!」

可无论我怎么说,他们都杀红了眼。

我只好大喊:「龙吟!救我!」

可这些人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更是像恶鬼一样疯狂,在庙里打砸一番,我布置出来的家被他们毁得不成样子,唯有河神像安好。

我望着高台上冰冷的神像,哭得不能自己,突然生出悲凉。

我疯了一般的反击,明知以寡敌众也不再尝试讲道理,拿出早就备下的火引。

我掀开河神庙的一角,他们看到这里齐齐摆着几箱黑火药。

「是那种东西!」

「你们再敢上前来,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

这些村民终于怕了,发了疯的速速离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身侧传来声音,我如惊弓之鸟一般看去,看见龙吟站在身侧。

我红着眼眶看他,说不出话。

说不怨他吗?怨的,但那又怎么样呢?神和人本就不能并肩而论。

「什么妻子,就是个笑话。」

他蹲下来看我:「你生气了?」

5

我别过头,不再理他,默默收拾打碎的东西。

我的手腕被伤到,有好大一条血痕,乱中还紧紧握着一件准备送他的东西。

那是一条月白素锦做的男子发带。

他看我的眼神不再是怜悯,而是疼惜。

「是我不好。」

我委屈得眼泪汪汪,不再理他,任由情绪上头。

今夜我能活下来,多亏我备下的那些东西。

那时我想要赚些钱修葺河神庙,就听路过的矿工说可以炸山取矿去卖,这才备下的。

我初时觉得自己胆子大,现在竟有些庆幸。

我喃喃道:「我差点就等不回你了。」

龙吟在一地狼藉中蹲下身,坐在我面前。

我望着他好看的眉眼,不再那般遥若冰川,多了几分人间烟火气。

「我是出去给你买这个了。」

他抬袖一挥,掌心多了个精巧的小铜镜。

镜中映出我的模样,十六七岁的美貌少女,我想到前些天我与他抱怨,日日在庙中洗漱多有不便,若是能有一面镜子就好了。

那时我还厚着脸皮说:「我也算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俏丫头,现在快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了。」

「龙吟。」我红着眼看他,接过铜镜攥进手中。

我忽然觉得自己这个脾气发得很不应该,羞红了脸,把手中的那条本就准备送给他的发带塞进他手中。

「给你,回礼。」说完不再看他。

我默默收拾庙中的东西,龙吟哑然失笑。

龙吟妥帖收起发带,起身一挥衣袖,刹那间一切恢复原样,再也看不出打砸的痕迹。

「这几日你先别出门了,就在庙里呆着。」

我点了点头。

他起身又要出去,我拦住了他:「别再去找他们麻烦了。」

他周身银光缭绕,书上说这种一般都是身份很高的神,怕是犯了什么错才被困在这里重新修行。

若他本就是戴罪之身,就别再为我多生事端。

「我不是柔弱无骨,只知道依附家里的大家闺秀,我不会任由他们欺凌的。」

「上一次我被投河,是因为……他们趁我不备下了药,我才中了算计。」

我脸颊微红:「我不会再让他们得逞了。」

龙吟最后还是应了我,我得了他的礼物,欢天喜地的去重新热饭菜。

从那以后,我和龙吟之间便多了些话题。

晚上我在庙里睡,偶尔会望着他的神像,说说一些不能被外人知晓的心里话。

龙吟看我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好几次欲言又止。

我不明所以,对他的爱慕日益滋长,每晚入睡前都久久望着他的神像不说话。

终于有一天晚上,龙吟忍不住了。

「你的心里话,我都听见了。」

「什么?」

我脑子里轰了一声。

龙吟严肃又别扭地看着我:「你我人神有别,不许再想了。」

我忽然脑里一片空白,不仅是为了我的少女心事被他知晓,更因为他的话!

他都知道了,而且回绝了我……

我心里难过,却偏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你以为你是个神,就高不可攀了么?人神虽有别,可我能尝到好吃的,玩到好玩的,人可以拥有七情六欲,还可以找到两情相悦的人共枕眠,可你呢?你永远只能冷清的看着。我和你在一处,连碰你都不能、牵个手都不能,谁要惦记你?」

「你不用提醒我。」我倔强地把头转过去,看着窗外。

我感到周遭温度骤降,龙吟很久都没说话。

等了很久,我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他,只见他站在灯火尽头处,嘴角紧抿着,满身说不出的落寞。

他在我面前消失了。

从这日以后,我和龙吟形同陌路了很久,我在庙里做我的,他偶尔只出现一会,也不再陪我吃饭和说话了。

6

这夜,龙吟在庙里施了法,我心生疑惑,却故意不问。

忙了很久,龙吟终于开口:「明日初一,我要离开河神庙一日,这个结界能护着你,你别出去。」

原来他做这些,是为了防止那些村民来伤我。

我想向他道谢,却因为心里想争那口气,硬是扛着什么都没说。

清晨,龙吟照例一大早离开了。

我起身洗漱,突然听到庙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铭记龙吟的话,绝不踏出半步,所以只是探头去看。

外头很奇怪,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婆婆躺在庙前的槐树下,不停地喊着疼:「姑娘,救救我!」

我心生警惕:「老婆婆,你怎么了?」

「婆婆我腰上长了个疮,药石无医,就要死了……有人说这庙里住着神仙,让我来拜一拜,我年纪大了,已经走了三天三夜,实在走不动了,你过来扶扶我。」

她说着,翻开了上衣一角给我看,好大一片疮口,肉已经烂了。

老婆婆哭着说:「姑娘,求你帮帮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河神若在必定愿意帮我。」

我左右为难,这是乱世中求上门的人,是相信龙吟能救她的人……

我一直不出去,老婆婆叫声越来越惨厉,最后甚至晕死过去。

我眼睁睁看着羸弱的老婆婆倒下,心中一痛,豁出去了救人。

「婆婆!」

谁知道我一踏出门槛,周围蹿出不少村民围住我。

为首走出俩人,竟是我那黑心的舅舅和舅母。

舅母说:「几月不见,涟漪,你竟然还胖了些,出落得越发水灵灵了。」

我知中计了,连连后退,想逃进庙里,可我原本想救的老婆婆却悠悠转醒,趁乱扒住我的后腿:「好姑娘,你别跑,我这是在救你。」

「救我?」我笑了。

一群数次想要我命的人,竟然说要救我?

我心寒地看着他们:「我不过就是个可怜孤女,何至于非要置我于死地?」

舅舅一脸严肃:「我们怎么是要置你于死地呢?我们这次来可是为了你好,既然你没死,说明老天不肯收你,你继续住庙里只会扰了神仙的清静,整村人都要跟着遭殃,你不如去镇上享福。」

舅母笑吟吟说:「正好镇上的吴员外要讨一房妾室,村里商量了一下,都说你最合适。」

我凄笑,当我傻呢?

分明是那吴员外说村子里只要送个姑娘给他,他才会出资给村子修井。

况且那吴员外我听说过,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变态,被他折磨死的姑娘没有上百也有几十,我若去,绝无活路。

我生气拼死挣扎,可他们记得上次的教训,不再容我使计谋逃脱。

我很快被捆起来,甚至有人不安分地摸我,我急红了眼。

我用力去撞他们,推搡间,我随身带着的小铜镜落地摔坏。

片刻后,周围突然银光乍现。

龙吟来了,我哭了。

我刚与那些人拼命时没哭,此刻却望着龙吟泪流满面。

龙吟解开我的捆索,我跌跌撞撞摔入他怀中,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我早已再次被仙泽灼伤。

我瘫在地上,抹了一把眼泪痛哭。

龙吟沉痛,想拥我而不能,眼神冷得可怕。

他望着那些溃逃的村民:「你进去,我进村一趟。」

「你做什么去?」

他沉默不语。

我捡回理智,拉住他的衣袖:「他们不仁不义我们不管,可你万万不能造杀孽。」

「他们如此对你,你还护着他们?」

「龙吟,我想护的从来不是他们,是你!」

我抬头望他,眼中含泪:「你若因此伤人性命,那这几百年的苦不是白吃了?」

龙吟愣在原地,我拼命使劲站起来。

「龙吟,我痛。」

我柔柔弱弱的样子,惹人怜惜,他无奈敛了眸中戾气,先来照顾我。

7

经此一事,我俩不再置气,关系复如从前。

我深知之前那些话刺痛了他,日后事事小心了些。

我永远记得他想拥我而不能的样子。

「龙吟,帮我收拾一下院中草药。」为了让他好受,我频频故意差使他做事。

他一挥衣袖,所有杂乱的草药顷刻间归于架上。

我笑着打趣他:「你总是什么都一甩手便成了,少了许多乐趣。」

「乐趣?」

我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你瞧,这本是家务,要亲力亲为才有乐趣,还有每日所食饭食,我知你们神仙只食朝露,可饭食却可满口舌之欲,这可不都是乐趣?」

他忙完草药,我饭也做好了,给他摆上了碗筷:「你今日必须尝尝。」

龙吟不禁轻笑,挨不住我炙热的目光,真的拿起碗吃了起来。

我知道他只是不习惯吃,并不是不能吃。

他看着我如临大敌又期待的样子,忽然就勾唇笑了。

「确实不错。」

龙吟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抬眸,撞上他眼底的缱绻万千。

……

龙吟为了保护我,直接在我身上下了法术。

若是再有人对我起歹意,那法术便会反弹护我,后来的每月初一,龙吟干脆在他离开时将我一并带走。

虽然我仍旧不知道,他每月离开的这日是去做什么,只知道每月初一一早他就把我送到镇子上的客栈。

他去办事,回来时再陪我去附近逛集市。

我明显发觉龙吟脸上的笑容多了,人也不再那么冷冰冰的。

我总喜欢找新奇的东西逗他发笑,他有时绷不住脸,就这么从天上的仙君跌为我人间的夫君。

时间一久,我愈发贪恋跟他在一起,虽然我只能牵一牵他的衣袖,什么也做不了。

我深知二人间有人与神的鸿沟,干脆把心思藏得严严实实,再也不让他知道。

正月十五,凡间的上元节。

这日我和龙吟没有回河神庙,而是留在镇子上逛灯会。

街道上行人匆匆,万家灯火,我隔着衣裳碰了碰龙吟的手。

龙吟低头看我,我们俩视线相撞,我心里跃上丝丝酸涩。

人间好时节,我心仪的人在身边,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我把手往回收,却被他一把拉住。

隔着衣袖,我感觉到他的手很凉,刺骨的凉。

夜里,我和龙吟宿在客栈,他安顿好之后便要消失,我拉着他。

「龙吟,我害怕。」

「怕什么?」

我缄默不言,许久后才说:「怕你会和我分开。」

「今日我与你一同走着,瞧见了万家灯火的热闹,突然就想到了这件事。」我看他的侧脸,「你是神,千万年不灭,可我是凡人,寿命只有几十年。」

龙吟不说话。

我盯着床顶发呆:「龙吟,你说凡人能成仙吗?」

龙吟转头看我,然后给我掖了掖被角。

「不早了,快睡吧。」

我撇了撇嘴,心知自己就是在痴人说梦。

这一夜后,我虽然嘴上不说,背地里却开始偷偷想办法。

例如每逢集市就找人探听各种修炼的办法,想法子与江湖浪子、能人异士们打交道,可惜大多数都是骗子。

我攒了一些银子,全被骗走了。

这些事,我都瞒着龙吟。

后来,我又陆续和龙吟去过几次灯会,每次我都不知不觉地睡过去,再醒来时,人已经回到了河神庙。

这几次外出,我感觉到龙吟指尖上的凉意越来越重。

8

傍晚,我和龙吟正在吃饭,突然前殿来了一个人。

「涟漪?你真的在这?」

我看着那人愣了愣,脸上掠过惊喜:「是宋文哥哥?」

「你不是进京赶考了吗?怎么回来了?」

「我考中了,这次是回来接我爹娘进京的。」

我激动得热泪盈眶。

宋文与我算是青梅竹马,三年前离乡时我还去送他,他说……等他高中之后一定回来接我。

宋文紧紧握住我的手。

「啪」的一声,龙吟故意掉了手里的筷子,我被吓了一跳。

宋文:「什么声音?」

我看了看龙吟,知他是不高兴了,我忍着笑:「没什么声音,大约是这庙中的耗子吧。」

我故意岔开话头:「恭喜宋文哥哥高中,那你们什么时候启程?」

宋文眼中藏着深情:「涟漪,是咱们,你和我一起走,我这次就是来接你的。」

「接我?」

那些年少无知时许下的诺言,我早已不当真了。

宋文有大好前程,而我也早已嫁龙吟为妻,更何况……我喜欢龙吟。

宋文焦急地等我回答。

「轰隆隆……」

外面突然闪过一阵电闪雷鸣,我转头看龙吟,他正摆弄自己的袖子,装作若无其事。

龙吟一贯清冷,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情绪外露。

我眼中都是笑意,仿佛感受到了不曾体会过的夫妻情趣。

「我在这里很好,我不会走的。」 我对宋文说。

说这话时,我悄悄看向龙吟,龙吟眉目松缓,而后又陷入另一番深沉之中。

我推宋文离开,他仍旧不肯放弃:「涟漪你别担心,你的事情我已经跟我爹娘讲好了,你且收拾东西准备好就是,三日后我来接你。」

宋文不容我拒绝,留下这番话,直接出了庙门。

回到饭桌前,龙吟脸色阴沉,我开心朝他笑:「没想到我们这穷乡僻壤也能出栋梁之材。龙吟,若将来我们也有了孩子,我也要让他念书,长大后为民谋福祉,建立一番功业。」

龙吟:「孩子?」

我手上一顿,笑容也僵在脸上。

我突然想起我和龙吟是不可能有孩子的,我们连手都不能牵。

我摇头:「说笑的,你也知我最讨厌小孩子了,他们哭起来能捅破天地,我院子里的菜也曾被他们……」

「你走吧。」龙吟出声打断我。

「走?我走去哪?」

「去哪都好,去过本该属于你的日子。」

龙吟起身要走,我连忙拉住他的衣袖。

龙吟垂眸看我:「你不属于这里,早晚都是要离开的,也该到了要走的时候。」

「我不走,我是你的妻。」

「狗屁我的妻!」

龙吟突然一声低吼,桌上的饭菜被震的直颤。

我被他的怒意吓到,颅顶一轰,威压袭来,凡人之躯受不了神的施压,鼻血一滴滴落下来。

是啊,我们算什么夫妻?

他是神,我是人,我们除了在一张桌子吃饭之外,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无法肌肤相亲,没有夫妻之实,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夫妻?

我从小就性子倔,认定的事情谁都改变不了。

我看着龙吟:「我早已不喜欢宋文了,我不会跟他走。」

晚上,我睡前又盯着河神像看。

我不愿和他说话,他也不再理我。

待我睡着后,我感觉龙吟来到我身边。

我睁开眼,伸手碰他,却不出所料被他仙泽灼伤。

龙吟在黑暗中注视我:「听话,我什么都给不了你,你留在这里只会给自己招来危险。旁人看不到我,你在这里的所作所为,在村民们眼里就是个疯子。」

「那又如何?」

「人活一世,不可能不惧世俗。你是个女子,难道不想搏个好名声?」

「名声能当饭吃?女子又如何,这世道女子就该仰仗着名声过活吗?」

我知道因为有龙吟的保护,旁人伤不了我,外面的人更加忌惮我,将我妖魔化,整日商量着怎么抓我除害,可那又如何?

「我只知道谁待我好,我就待谁好,我既心甘情愿将你认作我的夫,那我就在这河神庙里守着你过一辈子。」

「荒谬!」

我气劲儿上来:「你别总想着把我往外推,跟了宋文又如何,我做不了官夫人,不是这个料。」

龙吟无声叹息。

「涟漪,你留在这里我还要分神照顾你,保护你,你只会耽误我修行。」

我猛地抬头看他。

他说了那么多话我都不信,唯有这句,我信了。

他在这里是为了修行圆满重返天宫的,而我只会耽误他。

龙吟不再看我,掐了个决,身影慢慢变浅。

「你睡吧,这几日我出去办事,不回来了。」

龙吟走了,真的两日都没有回来。

三日后一大早,宋文如约而来。

我独自开门,宋文笑着看我:「我们走吧。」

我心事重重地随他到了村口码头。

宋文格外开心:「今日天气真好,真是难得的风和日丽。」

我仰头看天,湛蓝湛蓝的,一丝风也没有。

「又闷又热,哪里好?」我突然心头有些泛酸,故意往身后看,仍不见龙吟身影。

宋文站在船上喊我:「涟漪,快开船了,上来。」

他朝着我伸手,我犹豫了片刻,还是朝着他把手递了过去。

9

我没有上船,而是将手里的包裹递过去。

宋文诧异地看我:「涟漪?」

「这些干粮都是我亲手种的,宋伯伯和伯母是村子里少有的对我不错的人,这些算是我的心意。」

宋文扔了包袱跳下船:「你做什么?不是让你跟我一起走?」

我笑着摇头:「我只是来送送你们,我不会跟你走的,我的夫君在这里。」

宋文听到「夫君」二字,脸色一变。

我催促他:「时辰不早了,快赶路吧。」

我说完转身,几乎是一路小跑回到河神庙。

果然,我推开庙门的时候,正与龙吟四目相对。

他正蹲身打理我的菜地,看到我的一瞬,神情一愣。

「你?」

我知,他是想问我怎么又回来了。

我粗喘着气息冲他笑:「我怕水,走不了水路。」

龙吟看着我,我笑道:「这回我的竹马也跑了,你得一辈子收留我了。」

我们俩看着彼此,龙吟冰冷的脸上藏着说不出的柔和。

我挽起袖子,接过他手里的水桶,熟练地给自己种的菜浇水。

一切如常,就好像我不曾有宋文要把我接走这件事一般。

我故意问他:「你不是会术法吗?刚刚为何要用水桶浇水?」这么费劲是为那般?

他不说话,过了好久才低头望我:「大约是想感受一下,你每日劳作的艰辛吧。」

「嘶……」龙吟说完,一声轻哼。

「你怎么了?」

「没什么。」

他装作若无其事,在我追问下他才说:「最近施法过渡,得休息几日。」

我气他不爱惜身子,却又隐隐觉得不安。

龙吟认真地看着我,只说:「涟漪,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肯走,往后可别后悔。」

「我绝不后悔!」

想到这几日我心里受的折磨,我舀了一瓢水就朝着他身上泼。

两人嬉闹,龙吟躲闪不及,锦袍湿了大半,可他只顾纵着我高兴,好似把他所有的温柔都给了我。

我怔愣地看着他。

我发现龙吟变了,他变得不再冷漠,不再那么不食人间烟火。

他似乎有了七情六欲,只是藏得太深,深得连他自己都瞒过去了。

10

这夜,周围突然狂风大作。

我动了动身子,忽然惊醒。

这村子只有龙吟生气时才会如此,今儿是怎么了?

正想着,突然一道强光闪过,紧接着雷电劈进了庙里。

我起身出门,龙吟不在,河神庙外站着一个人。

「宋文哥哥?」

宋文不顾说话,只拉着我的手,把我往外带。

我挣脱他的手:「宋文哥哥,你做什么?」

「我请到了京中有名的医师,我带你去瞧病。」

我死命挣脱宋文的手:「我没病,瞧什么病!」

我隐约感觉到事情不对劲,刚挣脱宋文,外头就冒着雨冲进来另外几人。

「外头疯狗病横行,已有几人这样了,症状全是说话颠三倒四,臆想自己升官发财,还有极少数像你这般,总觉得自己身边有人……」

宋文着急,紧紧缚着我,我挣扎得更加用力。

情急之下,宋文吼我:「涟漪!你别固执,你已经染上这疯病,不瞧病怎么行?」

原来,宋文那日没有强求我随他走,是因为他早已决定这样做。

他以为我病了,患了癔症。

他一心为我,可我根本就没病!

「龙吟!」正待我百口莫辩又无助至极时,终于又是一阵响雷。

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河神庙。

有人喊宋文:「宋大人!」

宋文顿时朝光亮的地方看去,他看不清雷光中的人,只隐约感觉到一阵威压。

我对宋文说:「我夫君回来了。」

随着宋文来的人惊慌失措:「宋大人,这地方太诡异,不可再儿戏!」

他们看我犹如妖孽,拽着宋文走了,不让他再管我这个疯女人。

突然,我眼前闪过一道白光,有天雷朝我而来,紧接着虚空中摔出一人,紧紧护着我。

「龙吟?」

那人浑身是血,虚弱至极。

雷声终歇,我耳边响起龙吟虚弱的声音:「没事了,别怕。」

原来今夜的雷,是龙吟在渡劫,他为了护我,急忙出来。

最后天雷劈向我,他为了护我,更是受了重伤。

龙吟这伤在河神庙里足足养了一年才缓过来,从此之后,再没有人敢再踏足这片地方,周围的人甚至认为河神是邪神。

宋文身为父母官,在这里亲身遭遇了一出,龙吟邪神的身份彻底坐实。

世人的信仰和供奉彻底断了。

休养好后的龙吟问我:「涟漪,你想过以后吗?」

「以后?」

龙吟知道我现在日子过得越发艰难,怜惜地看着我:「你总该为自己的以后打算。」

「我的以后就是你,我想一直陪着你,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说这话时,我眼睛定定的看着龙吟,让他看到我的决心。

「傻丫头。」 龙吟轻笑。

日子在平平淡淡地往前走着,不知道为什么,村子里开始渐渐风调雨顺。

我问龙吟,是不是他又做了什么?他只说机缘到了。

11

一天,我给他缝制了新衣裳,欲要给他换上时,发现他的背上添了很多伤痕,其中一些竟是刚刚才愈合。

天雷的伤早已好了,他身上的这些新伤又是从何而来?

「修行而已,无妨。」

龙吟轻描淡写解释。

我不解,他除了每月离开我一日,其余时候都和我在一起,怎会有这么重的伤?

龙吟安慰我:「别想那么多,这世间之事从来如此,想要什么就得付出些什么,很公平。」

我理解了,或许这就是龙吟修行的必经之路。

又过了两年,我二十生辰这日,龙吟送了我一份大礼,他带我去镇上看烟花。

烟花散去,龙吟突然主动拉了我的手。

我们俩第一次肌肤相触,没有隔着衣袖。

我震惊:「你的仙泽竟然没有伤到我?」

龙吟笑着碰了碰我的脸:「高兴吗?」

我连连点头,喜极而泣。

「你怎么做到的?是不是修为精进了?」

龙吟点头:「嗯。」

他与我并肩而立,手牵着手,我们终于像一对真正的凡间夫妻。

龙吟眼睛里有光,他看我笑:「真值。」

「什么?」

「没什么,人常说一笑值千金,倒是不虚。」

「那是说美人的,我可不是。」

龙吟盯着我,半晌道:「吾妻很美。」

后来我才知道,天有天规。

龙吟想同我一起尝尽人生的酸甜苦辣,可人神怎能相恋?

他想与我亲近,他和我便都要受到天罚,龙吟不忍连累我,便只求了能与我肌肤相触。

仅此要求,他便每月都要受到天雷刑罚。

他背上的那些伤,都是他不能言说的感情。

我心里窃喜时,殊不知那都是他耗费了极大的代价才换来的。

12

这一年,庙里完全没有供奉,香火极少。

龙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法力渐虚,连乌云都不能轻易召唤了,我也有了些自己的想法。

我学织布换些银钱,维持开支,同时收养了些孩子,都是些无依无靠的孤儿。

孤儿寡女,人多了日子过得更加清苦。

龙吟不解我为什么这么做,与我吵了好几次,劝我把孩子们送走。

我不依,他便扳着一张脸。

有一次为了给孩子多挣口吃的,我进山找灵芝,险些摔下山崖,龙吟终于与我发了大火。

我在委屈中托盘而出:「龙吟,人总是要死的,我不想将来等我没了,你又变得孤单。再说现在庙中断了香火,我总要做什么,才能为你续上这份功德。」

我的话让龙吟顿住,他怔怔地看着我。

我倔强地扭开了头。

身后,传来龙吟一声叹息。

我继续说:「我养育了他们,他们也就算是你的孩子,待我百年之后,他们还回来这看你,就也如同是我在陪着你了。」

他不死不老,可我会老去,若有后代替我陪着他,也算是生生世世。

龙吟终于不再因为孩子的事情与我闹,不仅如此,他还替我为孩子们打算。

他借我之口,教孩子们读书写字,把经世之道传授与他们。

时光荏苒,一转眼孩子们都大了,也终如我所愿,个个都有了出息。

这一日,在京中立业的孩子们又回来看我,想让我搬离河神庙。

我刚把他们打发走,龙吟就从外面回来了。

龙吟看着我不再年轻的容颜,目带怜悯:「难得这些孩子有孝心,你便是不去常住,也该跟着出去散散心。」

我摇头,龙吟无奈叹气,知道我执拗,便也不劝。

我心知龙吟这么多年一直想让我离开这河神庙,可他在这里,我哪都不想去。

本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平静的过,直到有一日我在镜中看见自己眼角多了许多皱纹,鬓边也全是白发。

我老了,龙吟却还是当年的样子。

我终知,人神之间,始终隔着天堑。

那几日我闷闷不乐,满腹心事,每每望着他仍旧俊逸年轻的脸庞,便心里阵阵酸楚。

从前我们站在一起是一对璧人,如今再站在一起,更像是老妪带俊儿。

后来,家中的铜镜全不见了,龙吟再出现在我面前时,他也鬓边染白容貌苍老。

我笑着笑着就哭了,哭了又笑。

他道:「我不能虽不能陪你永生永世,但却可以陪你一起容颜衰老。」

哪怕这只是镜花水月,但得夫如此,我已心满意足。

13

十年后的一个清晨,我坐在院子里,身后靠着龙吟。

龙吟怕我着凉,想要抱我进屋,我扯着他的衣袖:「今天天气好,让我再坐会。」

「过了午后再来,那会阳光暖。」

我摇了摇头:「龙吟,前几日孩子们说给村子里修了井,还建了堤坝,我想去看看。」

「好。」

如今我的儿女们,在京城做生意发了财,便回来造福村子,我很欣慰。

从前人们都说河神庙是邪庙,后来看庙中出来的孩子高中状元,个个出类拔萃,又改称河神庙人杰地灵。

现如今我在村子里声望高涨。

最近,孩子们又提出让我到京城养老,我又拒绝了。

我对他们说:「这就是我家,我的夫君在,我还去哪呢?」

孩子们从未见过龙吟,只觉得我近几年越发固执,癔症也更加严重。

虽如此,他们却依然依着我。

我与龙吟一起出门,我现在的身子越来越差,往外走没几步就喘得厉害。

阳光照在我的脸上,晒得我暖洋洋。

我忽然困意袭来,寻了一个地方坐下:「我果然是老了,只这么一会就又困了。」

龙吟侧过身,让我靠在他身上:「哪里老了?你还年轻着。」

我看着龙吟,他的样子像是比我还老上十几岁,我笑了笑:「你不懂的,我怕是要离开你了。」

过了好久,他才和我说话,嘴里念念叨叨的全是村子里的事情。

「近几年村子变了好多。」

「是啊,孩子们盖了善堂以后还要建学堂,想让村里的孩子们读书。」

「还修建了堤坝,积了不少功德。」

「这都是他们的出息。」

「是你这个娘教得好。」龙吟道。

不知怎的,我有些难过,紧紧拉着龙吟的手。

我早已不是当年又倔又机灵的女子,现在行动迟缓,想挽住他都力不从心。

他抬手轻抚我的头发,一如当年那般,我的眼睛忽地有点湿:「龙吟,我死之后不用立坟,将我一把火烧了,散在风里,我想一直陪着你。」

「龙吟,我离开之后你一定要好好修行,争取早日离开……」

「龙吟,我这一生太平凡,活得太短……没法陪你到最后了。」

可能我这一生,于他不过沧海一粟,但这已经是我能给他最好、最珍贵的东西。

「以后没人让你帮着一起种菜、做饭了,不会再有人耍脾气,让你带着去灯会看花火,没有人再像我一样闹腾了……」

龙吟没回答我,只轻轻将我揽入怀,一如年轻时那般宽和纵容。

「龙吟,你说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会的。」

我笑了,其实我知道,再见……已是不能。

「龙吟,我困了……」

龙吟声音哽咽:「困了就睡会吧,一会我带你回家。」

「好……」

我缓缓闭上了眼睛。

后人传,当天夜里下了一场很大的雨,那座存在百年的河神庙,一并随着那场大雨轰然倒塌。

村里人说,庙中神灵修行圆满归位,这里从此便会风调雨顺。

也有人说,神动了凡心,痛失他妻,用这种方式结束了修行。

真相如何,谁知呢?

来年莺飞草长,这座曾祭祀过少女的河神庙,终是消散在人世间。

番外

我是在人间赎罪的神,掌握一方村镇,可这里并不风调雨顺。

听说是因为村里的人做惯了缺德之事,所以受了天罚。

初见涟漪,是她降生那日。

那是个除夕之夜,街市喧闹万家团圆,却有一对夫妻浑身是血的躺在我庙门前。

丈夫被坏人打成重伤,气绝在河神庙门口,妻子也动了胎气,早产生下一名女婴后撒手人寰。

我至今仍旧记得,那女子强撑着一口气,给女儿取了名字叫涟漪,然后又对着我的神像求神灵保佑她的孩子能活下去。

说实话,我这种修行人早已经见惯了生死,难动恻隐之心。

所以从此往后的十六年里,我只是偶尔去看涟漪。

她在舅舅家长大,过着非打即骂的日子。

我不欲管太多,想着他们是亲人,最差也不过如此,可我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是黑心到要用她来沉河。

那日我回来,看到一抹红衣在河里浮浮沉沉,捞起来一看果然是涟漪。

算这丫头福气大,到底还是缓过命来,我把她留在河神庙里,至少我能护她安危。

我以为她会怕我,结果她却在我庙中过得风生水起。

再后来,到底是我先沉沦了心。

我们相濡以沫几十年,最后我眼睁睁瞧着她在我怀中逝去,容颜苍老,像睡着了一般。

我遵循她的意愿,将她化散在风里,一夜大雨,不知打落了院里多少橙黄杏子。

其实我早已功德圆满。

也就在那个雨夜,庇护了她一生的河神庙轰然倒塌。

……

我用几百年功德换了一场来世的相遇。

这一世,我与她都生于名门望族,太平盛世,世家子女,白玉为堂金作马。

我们从小相识,我护着她纵马京都,陪她恣意成长。

她及笄后第三年,我们迎来了极其热闹的大婚,皇家亲赐,太子太傅亲自替我下聘。

新婚夜,我穿着一袭喜服,用如意杆掀开喜帕,帕下她眸光水亮,含笑娇羞问我:「夫君?」

这一世,我终求得一个圆满。

(全文完)

作者:云鬓花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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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于互联网:32. 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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