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逢初春:宫廷反攻记
芳华怨:烟花易冷为谁折腰
我在丞相府摸爬滚打,靠着与皇后娘娘相似的面貌熬到进深宫。我深陷黑暗,淡漠地将无数人拉入其中。
那年我故作单纯,玉兰树下扬着笑。
「你知道玉兰花的花语吗?」
「是最纯洁真挚的爱。」
皇上将我视作替身,又一步步爱上我。
再后来,他问我愿不愿意做他唯一的妻?
我冷漠地吻上他,告诉他那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是臣妾杀害了陛下最爱的女人。」
他只是静静地抚去我眼角的泪。
「我知道。」
我忘不了心脏再次剧烈跳动的感受,他的模样刻在我心。
「阿梅,你与朕已故的妻子很像。」
「阿梅,你怕不怕我?」
「阿梅,你一点也不脏,是我玷污了你。」
「阿梅,你试着爱下我吧。」
……
我一生作孽,也只配束缚在这深宫之中。
1
进宫那年,我十四岁。
我是皇后娘娘的贴身丫鬟,皇后娘娘是丞相府的嫡女。而我是丞相府的……私生女。
皇后娘娘在闺阁之女时便名满京城,她是出了名的才女,温柔和顺。可每在府中之时,她便会将一肚子的怨气撒在我身上,我的脸上总是脏兮兮的,身上全是被掐的紫红的印子。
她骂我不过是没了娘的野种。
我顺着她装傻,天天哄着她夸她是我心中独一无二的好小姐。
直到她与当今太子一见钟情。
老皇帝没多久就驾崩了。
太子登基时不过二十有余,正是翩翩少年郎。
他封了小姐皇后之位,我作为她的贴身丫鬟,必然是跟进宫了。
她信不过别人,她觉得我是个傻丫头造不成威胁。
不过我们面貌相似,我的亲娘来自青楼楚馆。
我承传了亲娘的娇媚,眉眼更张扬几分,只是少了皇后娘娘的淡妆浓抹。我素着一张脸确实是黯淡几分。
每每皇上来时,她便把我支开,把我推到小厨房去做粗活。
原因嘛,必然是我做的吃食尚好。
她只当我是傻丫头,却未想过她自己会因我深陷泥潭。
我夜里听着她与皇上的嬉戏,我悄悄扯了扯旁边陪嫁丫鬟的衣角,语气落寞:「姐姐我怕。」荟荟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安慰。
她比我大上几岁,从小看着我长大。她性格柔软,总会在我被欺负时护住我,她是我身边唯一的知心人,我也默默地在她面前维持着被欺负的小白兔形象。
早膳是我亲手做的,皇后娘娘信不过他人。
「大早上就做焖鹅肉,真是生怕本宫长不胖!」
皇后娘娘嘲讽道,却也一筷子接着一筷子挑着吃。
我淡笑着,动手剥鸡蛋。
「娘娘,这都是御膳房何姑姑告诉我的。」
「鹅肉补阴益气,暖胃开津。」
皇后娘娘抬眼朝我笑了笑:「你就懂事!」
我傻乎乎也笑出来,将剥好的鸡蛋喂了上去。
我察觉到荟荟冷眼看着这一幕,我不由心松,看来姐姐选择站在我身旁了。
进宫两年,我讨了好多方子给皇后娘娘做吃食配上水果,无人知晓这些都大伤元气。
后来皇后娘娘怀孕了,她疑心更甚。
她都身子大不如前,却与皇上感情依旧。
这中间少不了我的功劳。
每每他们吵架,我便通过荟荟姐姐来传话,教娘娘哄皇上的小技巧。我定然不会去抢这功劳,我的人设便是没脑子的傻丫头。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温柔贤淑,体贴入微。
我要让皇上宠她爱她。
让娘娘在他心中变得独一无二,成为他心里的白月光。
事情败漏那天,我正陪着皇后娘娘在御花园品茶,吃着我让小厨房准备的凉西瓜。
在这之前,我们刚吃完午膳——卤羊肉。
她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
我吓得搂住娘娘大喊着来人。
匆匆忙忙中,没人看见我偷偷勾起的嘴角。
我在寝殿不远处看见皇上急忙赶来的背影,不由地笑出来了,快到了。时间快到了。
「阿梅,小孩子的游戏适可而止。」
荟荟目光幽深,语气淡然。
我愣了愣,转身看向她。我抿了抿唇,湿漉漉眸子望着她,半晌颤着嗓子缓缓开口:「姐姐,我也想要被爱。我不想被骂下贱胚子了。」她怔愣犹豫良久,只是轻叹了口气便走了。
皇后娘娘元气大伤,太医查出是吃食的缘故。
当时寝殿里皇上不在。
荟荟闻言,淡漠开口:「娘娘,你晕的这几日,御膳房何姑姑多来探望。」
话头有意无意被挑走,我想笑的欲望更甚。
皇后娘娘冷笑。
屋内大家都似乎心知肚明是何姑姑所为,我却要做无知模样。
只是我面上只能担忧神色,伸手狠狠拧了把身上的肉,无声落了泪,语气悲伤:「娘娘,何姑姑晨时给我递了银钱,让我照顾好您。看来何姑姑是真担忧您啊。」
皇后娘娘给我一记冷眼,怒骂:「蠢才!」
「她那是做贼心虚,你是我的丫鬟用她嘱咐?」
「你的食谱便是那贱婢给定的,看来是早就想算计本宫了。」
「真是好手段啊!」
确实是好手段。
但也便宜了何姑姑成了我杰作的主谋。
「你这个小贱人,别人说甚你便信甚?」
听着她的骂声,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开始啼哭。
2
皇后娘娘一脸虚弱骂着,气得咳出了血。
荟荟站在一旁垂下眼眸,淡声:「娘娘,莫要因旁人气坏了身子。」何姑姑没有理由地被处置了,被扔在了畜生窝里当了饲料。
皇后娘娘的身子大不如前,我更加悉心照料。
在小主侍寝后,荟荟会端去避子汤。我总会跟在她后面低着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他们总说皇后娘娘身边有个傻姑娘,总喜欢来拿我取乐。
那些小宫女总会在无意间透露些各个小主的私事儿,我便会添油加醋地告诉皇后娘娘,每每看见她气得整张脸都煞白的模样我都恨不得笑出声来。
银针测不准鸡蛋上的毒,那便是我出手的大好时机。我将指甲表面抹了一层,又在手心涂了厚厚一层。
这砒霜是我上次出宫采买特地找人要来的,浓度极高专门提炼。
那是寒冬之时,娘娘午膳时我只将在指甲表面以及指甲缝里砒霜再细细抹在了鸡蛋上。
伺候完她午睡,我便站在门外开起小差。
皇后娘娘殿中伺候的人并不算多,她喜静更怕别人看见她任性模样,只好留我们几个贴身之人在殿内伺候。
我招呼刚刚同我一起做饭的小宫女过来,给她炫耀我新得的手霜。
「你看!娘娘新赏我的,我的手嫩不嫩?」
我转头又看向荟荟,笑盈盈道:「姐姐来点!」
语闭,我将小罐子里的手霜挤在她的手上。再又给自己挤了一层,和自己手心上厚厚砒霜混合在一块。
「我挤多了,你要不要?」
我看向小宫女,烟翠被这手霜香味吸引住,重重地点了点头。我笑着将自己手上的手霜蹭给了她,转而又一脸傲娇开口道:「那烟翠你便在这替我站会儿,权当我的手霜之恩!」
我说着便跑了,将自己的手洗了个干干净净又抹上一层手霜掩盖。
只是不过半个时辰,皇后娘娘便腹痛不止。
我被派去请太医的路上走得慢慢悠悠拖延时间。
太医到时,皇后娘娘已是满脸虚汗,苍白的脸上透露着无力。
折腾了一个下午已是半夜,皇后娘娘那副残破的身子早就经不住折腾,砒霜不过是加快了早逝的时间罢了,她能撑到现在我到是有了几分敬畏之心。
皇上也跟着忙忙碌碌折腾半天,我在暗处看着他一脸颓废模样只是轻笑。
太医查出了皇后娘娘所食砒霜,皇上大怒,将我们殿中的宫女丫鬟关在殿内一同审问。
殿内很暗,我看不清皇上的脸,他也看不清我们。
倒是有些可惜,看来还得另找时间偶遇。
同我一般冷静的大概只有荟荟了,她不明白我到底在筹谋什么,但她还是静静地握着我的手,尽管那感觉依然寒冷,依然暖不到我的心。嬷嬷查到我们睡觉的配房中,烟翠私藏了砒霜。我忍着笑,那是我清洗砒霜时偷放的。
烟翠吓得大惊失色,猛然跪在地上。
「奴婢冤枉!皇上奴婢不敢啊!」
「上次皇上来时,你便想着法子勾引,莫不是早就心生怨妒吧?」
我低着头在人群中,没人听出是我的声音。
荟荟愣了愣,侧头看我。
没错。上次皇上来看望皇后娘娘,烟翠便铆足了劲出现在皇上跟前,皇后娘娘当时面上不显,皇上走后便赏了她板子,让她在宫中出尽了「风头」。
多么好的人选。
殿中一片哗然。
「宫中的掌事宫女是谁?」嬷嬷开口。
荟荟站了出来,跪在地上行礼。
嬷嬷踹了一脚烟翠,冷笑出声:「你是你们娘娘的贴心人,你怎么看?」荟荟起身,语气波澜不惊:「烟翠最后确实是在午膳时伺候,愿嬷嬷废些时间在她手上检查检查。」
嬷嬷没吱声。
只是一旁的侍卫扯起烟翠的手摊在地上,命太医上前。烟翠手上出了一层汗,银针覆上的瞬间有些泛黑。
殿中一片寂静,似是有阵阵冷风袭来,吹过心头慌得很。
无意间我便与发了疯的烟翠对上视线,她睁大眼睛咯咯笑出声来。
「手霜……是手霜……」
她笑得吓人,整张脸狰狞不已,两只手被人踩在脚下,衣服凌乱。她猛然挣开束缚,嘴里嘟囔着,一头撞上柱子上。
怎么会是手霜呢?我与姐姐都没事。
我轻轻勾了勾嘴角,眼神戏谑看向荟荟,她也早就不是当年温柔的大姐姐。
姐姐明白了。
明白我的筹谋了吧?
但我的计谋也远不于此。
3
烟翠似乎是死了,尸体被硬生生扯着头发拖走了。
我不禁叹息,如此轻松的死法,也是个机灵的人。
坐在厅前的皇上依然没有动作,只是时不时焦急的看向寝殿内。
可是再怎么深情,不也依然沉迷在京城各个美色之中?
皇后娘娘挺过来了。
只是孩子没有保住,身子也不再堪用。
皇上疼惜她,尽管皇后娘娘夜夜咳痛不止,不能侍寝也依然留在殿中陪伴着他。
我也好久没在皇后娘娘面前晃悠了,毕竟娘娘对我这张脸还是有些避讳的。
要问为什么皇上从未听说过我?我定会好好嘲笑你。
天子圣上哪有有时间听管我一介贱奴?
在我去嫔妃的宫中时,那群没胆识的女人也无人敢打皇后的主意去使坏,那可是丞相府嫡女,京城赫赫有名的才女,皇上的倾心之人。
快晚膳时,我端着一盆热水便闯了进去。
大抵是这几日爱情的滋润,皇后娘娘也没骂我,只是问我有何事?
「娘娘,这是奴婢特地去御药房求来的药包!」
皇后娘娘诧异。
我却不再解释,只是将药包扔热水里,再小心翼翼将娘娘的脚拉了下,泡了进去。
皇后娘娘愣了愣,随后舒服的的绽开来这几日因病痛蹙着的眉。
许久我跪在地上抬起她的脚放在我腿上缓缓擦拭,但我犹犹豫豫的时不时抬头看皇后娘娘,她也似乎察觉到了,不大爽利地看着我,示意我快说。
我扭捏着,一脸委屈道:「西域使臣派来了个舞女,皇上便收进了后宫。皇上下了朝便与那小主在厮混。」
皇后娘娘沉默半晌,只是冷笑。
她一脚将我踹倒,那盆热水也随着她的动作喷洒出来糊了我一脸。
她气得整张脸又青又紫,我急忙上前去安抚她。
「娘娘,注重凤体啊。」
她一巴掌扇在我的脸上,极其响亮。
「你个小贱人也配叫本宫冷静?」
我红着一双眼睛倒在地上不敢动,荟荟进来时便是看见我一副欲哭不哭,满身水渍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我睫毛颤动不吱声,忍着哭噎。
「娘娘,此时正是殿中忙碌之时,外面闲人整盛。」
荟荟开口,她要告诉皇后娘娘小心有有心人听到拿去做文章。
皇后娘娘不大耐烦地叫我站起来,我才急急忙忙直起身子站在一侧。我看见她似乎气的不轻,咳嗽声就没停过。她一副虚弱模样也是娇滴滴,谁看了不疼惜两分。
荟荟转身关上门,淡声禀报。
「娘娘,皇上今晚翻了洛贵人的牌子。」
皇后娘娘皱眉:「西域新来的女人?」
她整张脸苍白着,一脸怨气,老气几分。
「娘娘,要不要我去打听打听?」我主动建议道。
皇后娘娘思考片刻便点了点头,我便行了个礼主动离去。
能有什么好打听的?
自古西域美人能歌善舞,身姿曼妙,娇柔不失豪爽。
我不过是看看她与皇上温存暧昧情景,再学给娘娘看罢了。
对于这种善妒还身子差的女人来说,不过就是煎熬。
一身湿漉漉,我眼神里闪过阴沉,最后我只是忍下来换下了衣服。
到了金紡宫,我早就打听到皇上醉倒在桌前睡了过去。
毕竟皇后不堪用,皇上也是辛苦几夜。
我故意探着脑袋往里面看,厅前早就没人了,我小心翼翼走上前去拾起桌上的点心往嘴里塞。「谁在那?」
女声传来,我故作心虚地跪在地上没敢跑。
我看见洛贵人一身青衣,腰部裸空若隐若现。她不同京城里女子一般全身裹住,纤细的腰露出更加显得诱人。
我收回眼神,一如既往地委屈开口:「听闻贵人来自西域,奴婢……想尝尝贵人那边的吃食。」洛贵人身旁没有丫鬟,她噗的笑出声来,她说我真是好一个傻丫头。她手里拿着个小盒子,她给我递了过来。
「给你吃,陪我去湖前坐坐吧。」
我惊喜地点了点头,随着她去了。
她得知我是皇后身边的人也没什么表示。
我便吓她:「贵人,你今日被封,未去娘娘宫中请安,明日怕是会被欺负。」
她挑了挑眉:「早就听闻她久病缠身,还能欺负我?」我捂住她的嘴,看了看四周无人才缓缓松开。
「贵人,有些话不能说想想就好了。总归是皇上的妻,若是起了冲突怕是没人能帮您。」
洛贵人小女生心气高,便反驳:「那便看吧,明日谁欺负谁还未必。」我笑了笑,继续道:「那贵人小心点噢,我们娘娘没什么在乎的东西。在乎的大概只有皇上了。」
聪明的小姑娘也该懂了。
皇后娘娘在乎皇上。
唯一能扯起她欲望的大概只有宠爱了。
湖面一片平静,朦胧遮住了月亮,暗沉下压。我却莫名感受到了心脏的跳动。
多久没有这样同人坐着一起聊天了,只是内容不再是豆蔻年纪的欢声笑语,反而句句不离利益心机。
林中沾满水影的树木在月光的照耀下分外静谧,鸟儿在何处鸣叫,孤寂感涌上心头,我在等。4
「喂!给你个机会跟了本贵人如何?」
闻言我愣了愣,只是见她没等我回答便早已离去。
第二日,洛贵人卯时被皇上陪着,到了皇后娘娘殿中请安。
荟荟同我心照不宣。
她靠近皇后娘娘小声说了些什么,皇后娘娘便微微变了脸色,时不时揉着太阳穴伴着咳嗽声。皇后娘娘似乎不大忌惮于我,挥挥手将我招进屋里给她揉脑袋。
皇后无视皇上对她的寒嘘问暖。
她一副被娇纵惯的样子,我只觉得这如同蠢货。
我默默靠近她的耳畔,轻声开口:「娘娘,莫要让洛贵人分了恩宠才是。」
她展开皱着眉头,一副柔弱模样为洛贵人赐了茶。
我抬了抬眼,发觉皇上脸色缓和几分。
我察觉到炽热视线,与洛贵人对上目光。
她似笑非笑,端着茶杯晃了晃,朝我点了点头。
我顿了顿,回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这是在感谢我让娘娘赐的茶?
洛贵人微微抿了抿茶杯,又将茶杯怼在了皇上嘴边,丝毫不惧怕。
「皇上,皇后娘娘赐的茶果真淳甜!」
皇上收回在皇后娘娘身上的视线,回过神沉默一下,顺着她喝了口茶,语气淡漠:「你真真是被宠坏了,没规矩。」
皇后娘娘的手紧握着手绢,指尖都被自己掐得发白。
她的眼泪含在眸中,欲落不落,我心里莫名愉快。
皇上一副冷漠样子,怕是只忌惮于两国利益冲突。
皇后娘娘倒是愚蠢至极,看不出皇上对她的一片赤心。
那晚皇上翻了皇后娘娘的牌子。
我站在问外偷偷留了个缝,听着他们的私房话。
「朕自然是只倾心于你一人。」
「收了洛贵人只是为了边疆失地。」
「朝廷如此,将至战争之时。」
「媚媚等等朕可好?」
接着是皇后娘娘和皇上的温言细语……
6
我收回思绪,怕是明日又得请太医了。
在我与荟荟一言一语的哄骗下,皇后娘娘和皇上说自己身子已经好了,怕自己不能伺候他最后两人离了心。
不过,就这副破身子还想有孩子倒是可笑。
……
不过半载,明齐与西域派来的兵一同开征失地。
为了同心,皇上夜夜宿在洛贵人宫中。
皇后娘娘忧思之心比比皆知却无人敢跑到皇帝跟前诉说,作为皇后没有贤德之名是会被批判的。
我看着她日渐消瘦枯黄的脸庞只觉得自己等到了。
后宫中她未学到任何心机,除了偷着生闷气便是满嘴胡言,统管后宫出谋划策都是我和荟荟给她支招。
我从未见过如此没有脑子的女人,除了大家闺秀吟诗作赋的做派,便是妾室哄男人的做法。一时宠爱却无望一世恩爱。
一个失去容颜又善妒愚蠢的女人留不住男人的心。
今日我照旧在她耳旁有意无意吐槽皇上与洛贵人的恩爱模样,看着她一副恹恹为伊模样却强撑着让我讲。
她忽的咳出了血,我细细为她擦拭干净。
还不等我开口哄她她便顺了我的意:「本宫这次咳出的血倒是比上次少了。」
我微微怜惜开口:「娘娘……看开点也是好的。」
后几日皇上准备亲征,备好东西后,来了皇后娘娘宫中。
我特地唤了新来的小宫女,她家境不错,我骗她说娘娘睡了派她去婉拒皇上,她一副跃跃欲试模样,眼里闪过光。
我看在眼里,果真家世好心气高,又是一个心比天高的丫头。
我看着皇上落寞离开。
我问小宫女她如何答的,她眼神躲闪,只说娘娘近几日身子不适早早歇下来。
我眼里闪过狠色,沉声让人把那小丫头绑了起来在柴房里命几个敬事房发送下来不怕事的姑姑割了她的舌头。
我进了殿中,皇后娘娘虚弱不堪的正撑着脑袋看书。
我跪下来行礼,她撇了我一眼问我有何事。
「娘娘,皇上刚刚来了。」
皇后娘娘愣了愣,猛然把书合上,还未扬起的嘴角便被我的下一句话而僵住。
「有个新来的宫女,擅作主张上前去娘娘早已歇下。皇上……已经走了。」
她将桌上茶杯朝着我的脑袋扔来,我未来得及躲闪只觉得一阵头晕。「贱丫头!你干嘛去了!」「把她给我带进来!」
我的额头被砸出血,强忍着难受继续道:「娘娘,那宫女奴婢擅自惩罚了。」
「本宫叫你把她拖进来,你聋吗?!」
我不再说话,只是叫人把那丫头拉了进去。
她双手双脚被捆住,嘴也被堵住。
这是皇后娘娘要求的,每次罚人打板子怕奴才声音太大,毁了自己柔和贤德之名,特地让荟荟支的招。
我擦了擦头上渗出的血,我狠狠摇了摇头保持清醒。我主动走上前去把小宫女嘴里的破布扯了出来,破布上浸满了血迹,吓得皇后娘娘软了身子,我走上前来去扶着她。
小宫女身上的绳子我特地没系紧,她看着我的眼神凶狠含着恨,她忽的挣脱绳子朝我们跌跌撞撞奔来。
皇后娘娘大喊着命人拉开她,她上前来想要掐我的脖子,却被其他人给甩到一旁的柱子上。我冷眼看着皇后娘娘被吓得魂飞魄散的样子。
我专门割了宫女舌头。
专门放松了宫女绳子。
专门站在皇后娘娘跟前儿。
众人还匆忙间,无人注意到我悄然靠近皇后娘娘。
我靠近她的耳朵,将自己的冷气渡给她,嘲讽开口:「娘娘,她满嘴是血的模样看着眼熟吗?」5
皇后娘娘怔愣在原地,张了张嘴颤抖着。
她正要转头看向我,却又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
荟荟回到宫中时,静禧宫静悄悄的。
我坐在殿中细细为昏睡中的皇后娘娘拭去额头冷汗。
荟荟进来为我关上殿门,她皱眉问道:「你就不怕败露?」
「我已去请了太医。」
「太医说皇后娘娘忧思过度,旧疾缠身,只能吊着参汤续命。」
我顿了顿,又道:「我也令人去找了太后。」
「只是太后早已皇上多年不和,怎么会管他的心上人呢?」
我嘴角噙着笑,只是屋内没有点灯,无人看清。
「姐姐,不会有人怀疑我。我已经把那宫女的舌头割了。她既吓到皇后娘娘,必然活不过今夜。」
她沉默良久,还是妥协道:「事已至此,我又怎能拦你?」
她同往常一般,站在门外看守着。
……
我静静我注视着皇后娘娘,眼神炽热或冰冷。
她从梦中惊醒时,正是半夜。
我轻轻靠在床头,为她用扇子扇着风。
「好姐姐,好多年我没这样叫过你了。」
我一改往日的乖巧,声音染上女孩子家的娇意。
只是在这场景下衬得格外渗人。
皇后娘娘本就发着高烧脸色煞白,忽的连直起身子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了。
我轻轻扶起她靠在我的肩上,开始回忆往昔。
「姐姐,你和父亲从来不承认我的存在。我从小就喜欢跟在你身后,我想你帮帮我阿娘。」随即我笑了笑,用浸满水的手帕擦了擦她干涩的唇,看着她惶恐的模样,只觉得兴奋。
「可是父亲不管阿娘,你也只喜欢看我难过。你把阿娘关在地窖,割下舌头,用它给我炖成汤。你亲手为我喝掉的,你还记得吗?你问我『好喝吗?』我朝你笑着说『姐姐喂的我都爱。』我以为你是真将我看作妹妹,带我体会温情。直到姐姐拉着我去地窖。让我看到阿娘像狗一般跪在地上。她浑身又臭又脏,满脸的血迹。你骂我们都是下贱胚子,恶心至极。你告诉我吃的是阿娘的舌头,你问我开不开心?」我说着,不禁流下眼水。
阿娘,人活一辈子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体会冷暖,爱恨情仇,锦衣玉帛还是困在深宫之中草草一?
我曾自卑于父亲的冷眼,渴望过姐姐的疼爱,也希望过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可现在我只想要我的阿娘。
在我高烧时用身躯为我驱散寒冷的阿娘。
冬日为我没日没夜织着棉衣的阿娘。
永远愿意信任我肯定我的阿娘。
我搂着皇后娘娘的动作更加轻柔,不顾自己满脸的泪水,轻轻靠近她的耳畔,反问道:「姐姐,你还记得我阿娘吗?」
她身上黏腻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有些厌恶地侧了侧头。
我也曾欺骗过自己苟活一世罢了,可我闭眼时便是阿娘的身影,我心如刀割。
看着这位所谓的姐姐将我踩在脚底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我第一次觉得不甘。
我装傻充愣地继续陪在她身边,将她的性格哄得天不怕地不怕,等着她在出事时,我再横插一脚。直到她与当今圣上相遇,我改变了主意。玉兰树下的少年少女,青涩又热烈。
他们偷着相爱了,他们一帝一后如此相配。
……
我猛然拽起她的头发,隔着帕子将她的脑袋砸向床头的木板子上,我听见她痛苦的闷哼出来,扯着沙哑的嗓子向我求饶,她哀嚎着求救着。我轻笑声,我挨打惯了自知轻重。
就这点力道顶多疼个一时半会,连淤青都不会留下,果真是丞相府家的大小姐,明齐的皇后,被家里被皇上宠的受不得一丁点累。
我不急不慢地抓起她的枕头,丝毫不着急。
我将枕头覆在她的脸上,看着她拼死抵抗,仿佛被围困的野兽在做垂死挣扎。
我是干粗活的丫鬟,她是体弱病娇的小姐,力不敌我。
我狠狠摁下去,直到她咽了气。
我松开枕头,看着她的眼角留下来的泪,再为她拭去。
最后一次了。
姐姐,最后一次为你擦泪了。
我的心中虚无缥缈的复杂情绪在这一刻灰飞烟灭。
……
后宫之中,皇后专宠,众多嫔妃早已将她树与为敌。
作为皇后娘娘的身边人,她不在了,谁又能护我周全?
进了这深宫是出不去的。
除了陪葬便是被他人取乐而死。
我一早便知,况且我的仇还未报清。
抗衡季家,丞相府要用更大的势力。
我早就想好了出路。
皇后娘娘薨了。
这个消息传出时,是太后出来主持的大局。
而静禧宫的宫女走的走,死的死。
我当天便拉着荟荟,投在洛贵人怀抱之中。
洛贵人坐在软榻上正玩弄着新得来的匕首。
她抬眼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我,语气戏谑:
「突然觉得你与那死了的女人长得挺像。」
顿了顿,继续道:「不过,你比她看起来讨喜多了。」
闻言,荟荟拉着我的手紧握几分。
洛贵人将匕首递给我,问我漂不漂亮?
我展露本性,丝毫不畏惧地走上前去细细品味。
银白色的刀刃在光照下异常锋利,匕首短小易藏又不失锋芒。刀柄处镶嵌着块小巧的钻,格外扎眼。我愣了愣,轻轻抚了上去。
洛贵人将我的动作看在眼里,她豪爽地笑了笑,将匕首送给了我。我成了她贴身侍女。
那天夜里,洛贵人问我今年多大了。
我乖乖作答:「十六。」
她似乎有些惆怅,侧过头看着站在床前的我。
我知道站在月光前照耀下来的光落在我身上,会显得我原本精明的双眸柔和几分,看起来更加人畜无害。
最后她果真看着我笑了出来,说我果真可爱。
「可是我十六那年还在饮酒作乐,畅游酒楼呢。」
她语气闷闷的。
我笑着回应:「奴婢活这么大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觉得宫里能活着就很好了。」
我一生作孽,也只配束缚在这深宫之中。
「小丫头你这种人最配陪在皇上身边。」
夜里,在我昏昏欲睡之时,洛贵人突然道。
我愣了愣,没能理解她的意思。
不过很快,她便给了我一次机会。
6
皇帝得到皇后娘娘薨了的消息,连夜赶了回来,不顾路途艰难亦然不顾风雨交加。
我陪着洛贵人,也忙忙碌碌多时。
那夜我被洛贵人重新派去静禧宫拿东西,正好碰上了躺在榻上睡去的皇上。
少年郎挺鼻薄唇,皮肤很白,他眼下的乌青极重,睫毛微微颤动睡的极不安稳。
我闻到四周的酒味,不禁皱了皱眉。
最后我也没有走上前去,而是转身离开。
我突然意识到这是洛贵人故意为之,哪有什么要拿的东西?不过是创造偶遇的机遇罢了。
洛贵人坐在亭子前饮酒,见我这时回来,她愣了愣。
她语气带着张扬的笑:「这就回来了?」
我笃定。
我含笑走上前去,免去了中间的礼数。
「看来贵人多忘事,静禧宫没有您要的东西呢。」
她笑着给我倒了杯酒,不做答。
「奴婢想要的自会去夺,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皇上刚失去心爱之人,怎么会立刻去流连光景?
唯有失去后蓦然回首的惊艳,才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洛贵人好奇地问我是何意?
我笑了笑,不做答。
「第一次见面便被你利用了。你个小丫头还不速速招来!」
洛贵人用手撑着脑袋打趣着我。
我无奈,只能劝她少喝早点回宫省得有心之人抓住把柄。
那夜她喝得醉醺醺,被我背着回去。
她靠在我的耳畔说话,声音含糊:「这后宫之中,唯有你真实又虚伪。你同那皇帝一般,从来不敢做自己。唯有你们最般配……」
我不太懂她。
她看透了我又没看透。
或许我也忘记了我本来的样子。
……
第二年,初春。
我已经跟了洛贵人一年。
皇帝很少来后宫,偶尔为了安稳臣心却与不再欢愉过。
后宫之中没有子嗣。
我突然觉得这也算是一个专心之人。
那日姐姐的忌日,皇上连早朝都未上。
说来也巧,大雪纷飞下个不停。
他一个人将自己关在静禧宫中喝闷酒。
有嫔妃擅自前去,惹的他发了好大的火。
我听着荟荟向我诉说着这些,只是淡淡笑出来。
皇后娘娘走后,皇上在御花园栽了玉兰树。
皇上总会去那里,今日更不例外。
傍晚,我来到玉兰树下,垂下身子捡着花瓣。
我察觉到身后的身影后,又装作没看见。
我不经意动了动身子方向,将侧脸展现出来。
身后的人微不可察的愣了愣。
他的嗓音低沉带着丝丝惊艳:「媚媚……」
闻言,我轻轻侧了侧头看向他。
少年恣意,一袭白衣长袖花瓣落在他的乌发之上,莫名使人迷住了眼。我面上挂着少女青涩的懵懂,朝他笑着,语气俏皮:「你是哪来的小侍卫?也是来捡花瓣的吗?」
我与他对上视线,少年英姿,面上轮廓分明,风华月貌。
我们四目相视,我笑着向他靠近几分,将手中的花瓣朝他的脸上吹去。玉兰花香浓郁又清甜。他愣了愣,睫毛颤动。他微红的眼眶被我看在眼里,我大着胆子伸手蹭了蹭,语气带上几分慌乱。
「小侍卫,你哭什么?」
少年站在树下,抬手扫去了我发丝上的花瓣。
顿时他眼里似乎盛满了光,他轻轻笑了笑,开口道:「下雪了,明天记得加衣。」
我望着他,弯了弯眉眼,指了指他手中的花瓣。
「小侍卫,你知道玉兰花的花语吗?」
皇上有些少年的傻气,愣了愣问我是何?
我深思片刻,回答:「玉兰花的花语是纯洁真挚的爱。」
那天雪很凉,可是却格外炽热。
我被他拥在怀里,我被带去了静禧宫。
我们靠在彼此怀里,什么也没做。
只是环抱着睡觉,互相给对方取暖。
在我昏昏沉沉间,听到了他略带怅然的话:「你与朕已故的妻子很像。」我困着,但也勉强勾唇笑了笑。
我心里清醒,同时也感谢他。
感谢他让我被瞬间扰乱的心平静下来。
让我再次清醒自己是个替身。
但当我望向他澄澈秀灵的眼眸。
我突然不知该庆幸还是落寞。
……
我得宠了。
皇上不顾重臣反对封我为贵妃。
他总会带我去玉兰树下坐着。
夕阳西下,我总分不清红的是夕阳,还是少年的脸?
除了处理一大波打着探望名义来看我的嫔妃,我在后宫的这几日倒是乐哉。
我从洛贵人宫中将荟荟要过来时,洛贵人没有丝毫意外,笑意比往日更甚:「果真是一步登天。」
我只是垂下眼眸淡笑着。
黑漆漆的宫路上只有我们两人。
「姐姐,你怕吗?」
荟荟愣了愣,最后走上前来牵住了我的手。
我知道,她自幼就话少。
我知道,我们可能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为了仇恨将她拉进来,是我的错。
那些枉死的人也是因为我的冷漠和诱导。
荟荟成了我的贴身宫女,不过私下里我们依然姐妹相称。
那晚,我们睡在一张床上,荟荟问我,我与皇上是不是已经……
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已经猜到七八分。
我乖乖地摇了摇头,她忽的伸手揽住我,我的衣襟被她的泪水打湿。我公式化般开口:「可侍寝是嫔妃早晚的事。」
「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她似乎是第一次没有控制住情绪。
我从未见她哭过。
我主动靠近她试图想要安慰她,我们彼此的呼吸都覆在对方身上,她说她很爱我。
我笑了笑,「嗯」了一声。
姐姐必然是爱妹妹的。
第二日,皇上下了早朝,便来陪我用膳。
他轻轻牵着我的手,轻抚过我手上的茧子,胳膊上细小的伤疤。露出心疼的神色,声音都带上几分生涩:「朕日后不会再让你受苦了。」我感受他指尖的冰冷划过我因季媚而留下的伤疤。
他没有问我那伤是如何来的?
他没有问我痛不痛?
他也从未想过我来自何方?
没有问过谁欺负过我?
他不关心我,他只是将我看作季媚的替身。
他可知我的一身伤是拜他心爱之人所赐。
罢了,他不在意。
我收回思绪朝他看去,将自己眼里的清明展现出来,一副朝气少女模样。
他愣了愣,问我叫什么名字?
我钻进他的怀里,小声嘟囔:「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阿梅。」
他身子僵了僵,拥着我的胳膊更紧几分。
梅梅或是媚媚,又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方便他对我寄托情感而已。
他细细为我挑去鱼汤里的刺,一勺一勺地喂我喝。
我看着他湿润的眼眶,装作不懂的伸手替他蹭了蹭。
「做皇帝很难对不对?以后我也不会让你一个人受苦了。」
他抬眼看着我,是少年独特的清澈眼眸。
我知道,我磨平了他这段没有季媚岁月的痛苦。
一次次的柔光覆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我拉着他到御花园一同扫雪。
他一副新奇模样惹得我笑出声来。
「皇上,白花花的雪好看吗?」
他看着我也轻笑一声,嗓音低沉:「中有佳人,娇容绝红尘。」
我羞笑着,垂下眼眸。
「阿梅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十七岁了。」
他沉默片刻,似乎又陷入了回忆。
是啊,你与季媚的第一次相遇便是她的十七岁。
……
他为我取了个名字,叫汝梅,封我为温贵妃。
很土,但他看起来很开心。
我总会陪着他处理公事,我站在一旁为他研墨。
又是到了后半夜,他让我宿在他的寝殿。
他总喜欢揉我的耳垂,惹得我嘟囔着脸。
我的第一次便是在这里,那是我的十八岁。
他喊着我的名字,嗓音温柔带着情欲。
「阿梅……阿梅……」
我忍着痛也不忘嗤笑,他叫的当真是我的名吗?
后来每当他在批阅公务时,微微皱眉时,我便会偷偷出去为他煲汤。看着他面露惊喜的神色,我只会平静万分。
我看着他喝汤,我在绕到他身后为他揉头。
「皇上,累了还有我陪着你。」
场面温馨和谐莫名热烈。
我脑子里思绪飘远,他对季媚的感情,定然会因此对季家愧疚一辈子。我既能靠近了他,下一步便是让他对我有情。
依赖,信任,影响。
样样都不可缺少。
7
「阿梅,明日花灯节朕带你出宫好不好?」
皇上声音温柔,抬起我的头轻轻抚摸我的眼眸。
他很喜欢我的眉眼,尽管这与季媚并不相似。
我愣了愣,未曾想过会如此容易。
我曾向他诉说过许多次,小时候在宫外的生活。
想试探性的去摸索他对我的宽容。
皇帝出宫游历若是被有心人利用,必然是个威胁。
「在宫中设宴便好,不必如此麻烦。」
我撒娇着又靠近他几分,尽可能的使自己身上的玉兰花香气息散发出来。
殿内灭了灯,我依偎在他怀里,任由他把玩着我的头发。我思考片刻,还是问出了声:「皇上,你为何突然想出宫了?」
李澜璟笑着开口:「总感觉你离朕太远了,想再靠近你一些。」
我心中闪过慌张,随即又冷静下来。
丞相府将我藏的很好,无人知晓季老丞相曾将一风尘女子纳入府中并且搞出孩子。
我不过是从小便被买入府的丫鬟而已。
我轻笑声,安慰他:「莫要胡说,我会一直陪着你。」
第二日,我在御书房看着皇上练字。
我指了指空白的纸,笑的有些羞涩。
「皇上,你也教教我写字,好不好啊?」
他写字的笔顿了顿,有些诧异:「我原以为你懂的。」
我摇摇头,依然笑着不见自卑之色。
「我不懂,但我想学。」
「我也想和皇上一起谈诗论画。」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
皇上只是轻轻将我揽入怀里,拉住我的手一笔一画地教着我。
男人不可能一心一意地永远陪在一个女人身边。
失去美色又没有才华韵味,留下的只有时光流逝后蜡黄的皮肤以及深浅交行的皱纹。
女人无知并不会受人鄙夷,你若愿学总会有人欣赏于你。
李澜璟动作温柔,轻声教着我。
他告诉我御书房我随时可来,告诉我可以随时看他放在架子上的诗书。「皇上你会作诗吗?」我抬头,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故作思考,又逗我笑:「床前明月光。」
顿了顿,说道:「低头想姑娘。」
我被逗笑,朝着他胸口轻轻敲了下。
这时,送药的宫女进来了。
我冬日里一个人总会手脚冰凉,皇上为我寻了好多名药名方,他总会亲手喂我喝,再为我擦去嘴角的残剩。
我哭丧着脸吃完药,随即严肃着凑近他的耳边:
「皇上,我也学了一句。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语闭,见皇上未反应过来,我便转身跑了。
能够影响他的情绪,才能够让他在回忆时想起我的好,这我也教过曾经的皇后娘娘。
……
花灯会那天,宫中大办。
人人传言我狐媚惑主,却也无人上前来质问。
皇上亦然太后,都双双护着我。
听闻太后的维护,我也曾在心中起了丝丝波澜。
皇上拉着我的手入席。
我坐在他的身旁,这本是不合礼数但也无人扭得过他。
台下的嫔妃不断用眼神打量着我,嘲笑我不过是个替身。
我淡漠并不在意这些,是否还为替身,对我来说不过是时间问题。
台下歌舞作乐,高潮时,鸣鞭奏乐。
快散席时,皇上便拉着我离了席。
我们独自提着灯笼去了御花园。
御花园里也布满了彩灯,靓眼漂亮。
在我慢慢悠悠转悠的时候,我们便走散了。
我愣了愣,只好原路返回去寻找。
不过,我遇见了刚刚在台下翩翩起舞出尽风头的柯嫔。
她一身花色衣裙提着灯笼,好似一花蝴蝶落入凡间。
我认识她,也是和曾经的皇后娘娘一样空有皮囊的女人。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语气温和:「柯嫔可懂宫中礼仪?」
她被娇纵惯了,闻言也只是嘲笑。
「不知温贵妃的身份可配让本小主请安?」
我笑出声来,果真是揭秘替身身份的。
我被皇上保护的很好,无人敢在我面前提到曾经的那位皇后。
似乎这是第一个人。
不过也好,省得我去冤枉人了。
「妹妹可知如今后位未空?可知为何皇上突然封你一介贱奴为贵妃与我们平起平坐?」
我静静的望着她,示意她继续。
她打量了我片刻,嗤笑出声:「听闻贵妃与皇上与玉兰树下相遇。贵妃可知晓?皇后当年也与皇上在树下定情?」
我配合的流露出丝丝落寞,她更加确信一般语气更加嚣张:「看看你这张脸,当真是与皇后娘娘相似。不过穷酸样怎样也改不掉,下贱就是下贱。皇上不过是看你可怜罢了。」
我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往后宫中会有许多同你一般的美人。贵妃娘娘,你可莫要把架子端太高了。」
我心莫名一揪,突然意识到自己会因为她的话而感到不适。
我这是被皇上宠坏了听不进闲言碎语,还是对他产生了感情?
我思绪有些乱,总归这些都不是好兆头。
我使劲掐了掐身上的肉,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我们已分开多时,皇上必定快找到我了。
我调整着情绪,朝着柯嫔轻笑一声。
「看来姐姐还是不懂宫中的礼仪。」
「不知妹妹这般是不是因为没有家人管教?」
她气愤的瞪了我一眼,走上前来想与我争辩。
不过,她上前一步我便主动倒在地上,她怔愣的看着我,语气带着不可思议:「真是没想到,贵妃娘娘还会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我扯着她的衣裙哭出声来,不让她走。
我边挤着眼泪边酝酿着说辞。
「姐姐此话当真?我当真与皇后娘娘那般相似?」
我不断喃喃着这两句话,眼泪不断往下落着。
拉扯间我的衣裙发饰被她扯的凌乱,我便跌跌撞撞站起来,我垂着脑袋一副失神落魄模样,轻轻啼哭着。
「阿梅?」
李澜璟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柯嫔愣了愣有些不知所措。我依然扯着她的衣角轻声哭着,重新喃喃起那两句话。
我觉得我此刻的样子定然脏乱,灯笼被我丢到地上,裙摆上沾着微湿的泥土,衣摆发饰散乱,满脸的泪痕被胡乱的擦了擦。
皇上走近时,看着我与柯嫔的场景,不由微愣。
他将我揽入怀里,为我拭去脸上的泪水。
虽然他动作轻柔,但我感受到他似乎有些生气。
我不懂,因为我哭的与皇后娘娘不像吗?
我曾对着铜镜无数次模仿着自己的神态,这些表情已经成了我的习惯。「被欺负了?」
他抬了抬我的下巴,使我与他对视。
我勉强朝着他扯着嘴角笑了笑,缓缓摇了摇头。
「刚刚姐姐同我讲了些皇后娘娘的事。臣妾……觉得皇上与娘娘如此登对,可世事不顺。」我说着,不经意间往后退了一步。
他察觉到我的动作,愣了愣。
我怯生生的抬起头看向他,他的澈眸黑漆漆的倒映着我的影子。
可我知道,这一刻他又一次想起来与季媚的时光。
他开口有些艰难,嗓音依旧温柔:「你以前从来不与朕讲究这些礼数的。」
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我从未在他面前自称过臣妾。
我从未畏惧于他。
这些都在我的意料之中。
「可皇上,您在臣妾面前也依然讲究这些。」
我说着,眼里含着的泪又往下坠着。
皇上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拉紧我的手将我扯到他的身后,他看向在一旁早已跪地不起的柯嫔。李澜璟沉下目光,嗓音都带上淡漠:「朕竟不知这后宫已是柯嫔做主。闲言碎语既是从你的嘴中出来,那便从此了断。」
我愣了愣,第一次看见他处置人的场面。
了断?那便是毒哑。
我看着柯嫔强忍着眼泪瘫坐在地上,一声不敢吭的样子,差点笑出声来。
果真是当今圣上,处置起人来丝毫不手软。
回过神来,我已经被他抱起来往御花园外的轿子上赶去。
皇上将自己的披风给我穿上,轻轻为我抚平凌乱的发丝,我有些抗拒的侧了侧头,他只是僵了僵动作收回了手。
他想要带我回他的寝宫,不过被我拦下。
「臣妾想……」
「皇上专宠臣妾一人必会惹的各宫姐妹不快。」
「皇上这几日去看看各宫其他姐姐吧。」
我落寞的神色被他看在眼里,我胆怯的去看他的脸,可是我的双眸湿漉漉的有些模糊,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无从解释。
玉兰树下的相遇又或是相似的脸庞。
阿梅还是阿媚?
又有什么可辩解的呢?
……
那夜荟荟替我提着灯,我们独自回来静禧宫。
我在寝殿里坐在桌前望着窗外的月亮。
独一无二,皎洁又澄净。
就同我那姐姐在皇上心里一般。
不急,一切都不急。
别的女人会做的我都做了。
别的女人不会做的我亦做了。
没有人能同我一般去填补他对皇后情感的空洞。
没有人能同我一般能依赖他,更让他依赖我。
没有人能同我一般给他纯洁真挚的爱。
8
那夜皇上没有翻其他人的牌子,只是回了他的寝殿。
我也只是和荟荟下了一夜的棋。
我看着棋盘上再次被我团团围住的白棋,不禁笑出了声。
「姐姐,做任何事都要学会稍安勿躁。浮躁是大忌。」
荟荟有些挫败的揉了揉自己脑袋,语气无奈:「你明知我是不擅长这些。」
我将自己刚沏好的茶推到她跟前,反驳道:「任何事亦是如此。」
我多么想教会荟荟。
教会她凡事冷静,多为自己考虑。
第二日一早,皇上下了朝便要赶来。
我让他们将早膳拿了下去,想要休息片刻。
皇上来时被我拒之门外,他只是遣走了周围的宫女,再次敲了敲门温声叫着我。
我只好红肿着一双眼睛起身去开门。
他一身便服与平时无样。
我并未梳妆看上去比平时素淡几分,我强忍着眼泪给皇上行礼,他却主动将我扶了起来。
「臣妾实在身子不适,怕是不能伺候皇上了。」我闷声开口。
他愣了愣,再次僵在原地。
「臣妾」、「伺候」。这几个字眼我从未在他面前提过。
我们沉默良久,我再次打破寂静,「听闻皇后娘娘尊名季媚,与皇上是如此登对。」
他皱皱眉打断我:「你何必这般咄咄逼人?」
我有些挫败的往后退了一步跪在地上。
「是臣妾失礼了,忘了宫中的规矩。」
他强硬地将我扶起拉到他的怀里。
我被他一整个紧紧搂在怀里喘不上气来,我的眼泪浸湿他的衣襟。
「皇上,昨夜在御花园臣妾弄脏了鞋袜,凌乱了衣裳,摔在地上真真是好疼。」
「可皇上,您一点都不关心我……皇上,当真只是因为我的脸才施与怜悯吗?」
李澜璟扯着我的手更紧几分,他没有说话。
「皇上,臣妾自幼丧母。见到陛下的第一眼便心动了,臣妾以为自己找到了真心疼爱自己的人。未曾想到是沾了皇后娘娘的福气。」
皇上眸中闪过不忍,轻抚过我那与皇后娘娘并不相似的眉眼,沙哑着嗓子开口:「你与媚儿都是朕心爱的女人。」
「臣妾竟不知一个人的真心可以装下两个人?」
我苦涩地笑了笑。
他没有生气,只是耐下性子哄我。
只是我不领他的情,推三阻四还是将他请走了。
我看着皇上远去的背影,沉了沉目光,叫住了伺候在皇上跟前儿的德公公。
德公公面上没有嘲弄又或是同情,面无表情,没有谄媚反而恭敬。
我淡淡笑了笑,贵妃的架子被我端了起来。
「最近天冷,记得给陛下添衣。照顾好陛下。」
德公公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我知道,皇上是他的主子。
我的原话,他会一字不差的学给皇上听。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是人人通用的路数,只不过是看是否能把握好分寸罢了。(推荐截断位)
柯嫔被毒哑丢弃冷宫。
事情沸沸扬扬传开后,总有人想登入我们宫中门槛。
接下来的几日,我对外称自己患了病,没人再跑到我跟前来说闲话,皇上来看我,也被我强硬地拒之门外。
他似是看出我的冷漠之色,被他人的撺掇下也觉得我应该冷静下。
一下子,我便失了宠。意料之中的是皇上对于宠幸其他嫔妃并没有表现出太大兴趣,去她们殿中,也是坐着品茶赏诗草草了事。而我因故作柔弱,被那些跋扈的欺负得很惨。
「阿梅,你这般……」
荟荟为我束发,犹犹豫豫开口。
我温声打断她:「阿娘是死在季家,而并非只是季媚之手。季媚既然死,皇上只会有愧于丞相府。坐享其成的梦,他们也该醒了。」
荟荟苦笑,无奈开口:「原不知你已经长大了,我也要靠你的庇护了。」这几日,我总会去洛贵人宫中喝茶。
她对于我这些时日的经历颇感兴趣。
「我这新得来几匹料子做了衣裳。」
语闭,她便抛下侍女,拉着我往衣室里跑。
她不懂得争宠,也不屑于与其他人共侍一夫。
前些年,不过是为了气皇后娘娘。
不过是想看我与皇后娘娘的纷争诡计。
「那你就打算在这宫中待一辈子?」我问她。
她撇撇嘴,不太在意。
「我若是受了欺负,我阿玛不会放过那些人的。在这,谁不会高看我两分?」
我垂下眼眸,淡淡笑了。
「前一阵那般风光,如今要跑到我这来避难。贵妃娘娘又在计划什么?」
她抖机灵,主动问我。
我只是轻笑声,含糊不明地回答她:「大盛后必有大衰,易引人注目招人嫉妒。可怜可悲的替身最惹人怜爱。」
那晚我一个人躺在榻上,浑身冰凉。
我自幼如此,直到遇到李澜璟。
「阿梅,有时候学会放下,未尝不算一算成长呢?」
荟荟站在床头,嗓音温柔。
我强撑着,使自己的声音与平时一般:「姐姐,我早就没退路了。」我若不进宫,便会被随便丞相府随意打发掉。死在无人的街上。
没人会知道我的名字,一辈子不会再有人记住我。
我如今进了宫,却要伺候一辈子杀害阿娘的凶手。
丞相府对我的冷眼、嘲弄、折辱……
每每当我闭眼时都会浮现在眼前。
每每当我为季媚拭去泪水时都会浮现在眼前。
季媚死去的瞬间,我不知那心如刀绞的感觉是否为爱。
心痛与释然交杂在一起,我分不清。
可我明确的是她从未将我当做家人,我的善心,我的敬畏通通被踩在脚底。
阿娘,你还未教会我爱便离开了。
入夏。
我已失宠好几月。
皇上身边多了几个新人,真真是与皇后娘娘的模样有些相似。
他不再来看我,这些日子我过得有些艰难。
我不同于其他嫔妃,他们有家人的庇护。
我只能将自己蜷缩在一起,独自取暖。
那日我一个人坐在御花园里的湖边,看着扑腾个不够的游鱼,我闲来无事一坐便是一下午。当我站起身,转身要离开时,却看到了亭子里坐着的皇上,他身边坐着个美人正陪着他饮酒。
美人的面色绯红,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娇娇地喂皇上喝着酒。
他皱了皱眉,躲开了美人的触碰。
美人有些委屈地朝着他耍着小脾气,却没有看见他愈发冷淡的目光。我淡淡望着皇上,几个月来我早已能将自己的情绪在他面前控制的平淡。
皇上似乎才看见我,澈眸中忽的闪过不知所措。
如此好的表现机会。
我平静地走上前去主动行礼,看清了美人的模样。
美人像姐姐,同样也像我,不过对我来说都一样。
皇上周围是浓郁的酒味,他的目光沉沉浮浮不曾从我身上挪去。
他在试探我。
他注视我的眼睛,试图想要看出什么。
我只是朝他绽开来笑容,掩下眼下的淡漠。开口道:「陛下既头疼,便少喝些,免得晚些又头疼。」
他愣了愣,那双澈眸似乎带上几分湿漉漉,挂到唇边的欲言又止,汇成的一句话,嗓音一如往年的温柔低沉,只是带上了小心翼翼:「那便请阿梅晚些替我揉揉头,好不好?」
我大方地将机会让了出去。
「皇上身边的妹妹或许更加乐意替臣妾伺候陛下。」
他皱皱眉,目光中的探究,小心翼翼以及微不可察的渴望被我看在眼里。
后来他将美人妹妹留在御花园,强硬地将我拉走了。
今天天气很好,回到宫中我跑的有些累,惹得我脸颊都微微泛红。
皇上见状便命人去替我煲了姜蜜水。
李澜璟一步步紧逼着我,湿漉漉的眸中带着受伤神色。
他将温热的气息洒在我的脖颈,他细细浅浅地吻着我,不断地在我耳畔处留下话语:「阿梅,你为什么不来求朕?朕在等你……被欺负了为什么不说?」
顿了顿。
「我在等你来找我……」
他重重咬了一口我的锁骨处,他的眼神早已迷离,或许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我强迫他停下动作,我们四目相对。
我的目光澄澈透亮依然冷静。
「皇上,后宫之中不止有臣妾。」
我感受到他的微颤,他的嗓音嘶哑:「阿梅,你一定要离我这般远吗?一定要将我推向别人吗?」
我愣了愣,温声细语地反问他:「不知陛下在念臣妾名字的时候,是否想的是汝梅?也不知陛下看着臣妾的面容时,是否借此怀念他人?陛下,皇后娘娘会伤心的。」
他在挣扎。
我继续刺激着他。
「陛下,臣妾陪了你快两年了。原以为臣妾在陛下心中也是有一席之地。想必是臣妾自作多情了……陛下,在臣妾为你做吃食,为你揉因公事而频繁疼痛的额头,为你出谋划策之时……陛下有一秒想到臣妾吗?」
我看见他几近挫败的愣住,他的气息有些弱。
皇后娘娘从未为他做过这些。
唯有我。
唯有我能给他,他藏在心底渴望,不可窥探的爱。
我看着他飘忽不定的神情,我抬了抬脚将他抱住。
他没有哭,只是安静地被我搂住。
他的一颗心被我撕裂,满目疮痍却无可奈何。
我轻声:「李澜璟,我爱你。」
我们都不再开口,我们都不再质问对方。
他爱皇后娘娘,所以只有面貌相似的我才能靠近。
可皇后娘娘不会去理解他在朝廷上纷争的苦闷。
不会去懂得他困在这深宫中的挣扎。
可我会。
我会让他学会如何做自己。
我会告诉他不只是他在努力,亦然有我在。
「李澜璟。」
「我曾说过的,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受苦了。」
9
「陛下,臣妾想养个兔子。」
我笑盈盈看着正在为我学做吃食的男人。
他挑挑眉,只是反问我:「阿梅的生辰是何时?」
我面色不变没有什么波澜,依旧扬着笑容。
「臣妾没有生辰。」
他愣了愣,停下手中切菜的动作。
他垂眸看了看我,目光顿了顿,还是那般温柔。
我笑着安慰他:「臣妾不用过生辰。」
「臣妾能日日陪在陛下身边就够了。」
他轻轻笑了笑,摸了摸我的脸似是疼惜似是安慰。
「阿梅,在我面前你不必将讲究这些称谓。」
我大着胆子朝他靠近,踮了踮脚尖将气息都覆在他的脸上,胳膊环在他的脖颈上。
「那我可以叫陛下阿璟吗?」
他眸中的笑意丝毫不减,轻轻「嗯」了声。
他用手将我勾倒在他怀里,他很喜欢紧紧贴着我,细细绵绵地吻我的眼睛,尽管我的眉眼与季媚并不相似。
第二日,他早朝后来寻我时,便带着一只小小巧巧的白兔子。
我惊喜地小心翼翼接住小兔子,爱惜地抚着小白兔身上的毛。
我日日带着小白兔在宫中闲逛,最后惹得皇上都有些吃味。
「阿梅就这样让一个兔子分了对我的宠爱。」
他语气有些幽怨。
我便总会展开胳膊被他抱个够。
「我的阿梅抱起来真的好软。」
……
后来民间流行起一场瘟疫不知何时也传入了宫中。
京城被封住,不让进更不让出。
民间人心惶惶,各家各户被强迫锁在家中隔离在家,由派遣下来的人分发食物。死在家中的不计其数,发着高烧昏昏沉沉的被发现亦然会被处死。
皇上这几日也不再常来后宫,总是上完朝后,叫来大臣在御书房中门一关便是一天,或是巡查太医院看他们研究药方子,一同翻录着古书。他最后还是不堪疲惫病倒了。
得到消息时我并未放在心上,让人打听一番才知道他无意间接触了患有时疫的小太监。
我总会去陪他,尽管他睡得昏昏沉沉丝毫察觉不到我。
作为宫中位份最高的嫔妃,我只能端了端架子将后宫封闭起来,被褥餐具通通被换掉。
亦然有嫔妃不屑于听我的话,可只有嘴皮子的功夫找到我宫中来理论,一个来便各个来,后宫中一团乱麻,荟荟显得有些浮躁。
我只是静静坐在厅前练着字,再品着茶。
「娘娘,皇上醒来发现着前朝后宫都乱成这样,定然是不好的。朝中大臣本就对娘娘意见颇大。」
我茶杯中的水被撒出来,皱皱眉。
「我已命人去通知各位姐姐妹妹晌午在我宫中。我告诫过姐姐,遇事不必浮躁。」
荟荟愣了愣,勉强扯着嘴角「嗯」了声。
宫中嫔妃集聚一堂时,喧嚷一片。
我坐在正前面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着她们争吵一片。
我只是一个靠脸上位的宫女。
而他们是贵族家的小姐。
谁又会将我放在眼里?
我缓缓将原本摩挲着的茶杯轻轻摔在地上。
茶杯碎裂发出声响,水也飞溅出来。
场面突然有些僵持,原本还在喋喋不休的嫔妃也闭了嘴。
「本宫以为这后宫之中应是以本宫为首。」
「必是以贵妃娘娘为主。」
洛贵人率先开口。
我站起身来环视一圈,最后朝着在我之下的妃位女子走去。
以儆效尤是最简单的方式。
女子在后宫与当年皇后化为两派。
不过是我诱导着她拉帮结派,对抗皇后的棋子。
真不知哪来的胆识与我作对?
「你既是妃位,又与那些不懂事的妹妹们乱作一团。」
我目光嘲弄,声音更大几分。
「不知妹妹,该当何罪?」
原本以为我软弱无能的几个嫔妃早就没了声响。
丽妃慌乱几分却也坐直了腰板,料定我不敢招惹她。
「臣妾的爹是当朝宰相,贵妃又如何?」
我冷笑,抬手便是「啪」的一声。
丽妃怔愣在原地,脸瞬间红肿一片,巴掌印在脸上若隐若现。她反应过来便红了眼眶,猛然站起身来伸手指着我。
「你敢打我?!」
「好大的胆子,敢对贵妃娘娘不敬。」
洛贵人厉声呵斥。
「本宫打的就是当朝宰相之女。」
我挑了挑眉,继续道:「妹妹既然不懂宫中规矩,那本宫就教教你。」我挥了挥手,便从门外走进几个老嬷嬷。
她们将丽妃扯出厅中塞住了嘴任由她挣扎。
「既然丽妃娘娘是宰相之女,那便给大家做个表率。打二十大板,送回宫中即可。」
在场的人噤声,无人再敢起哄。
「本宫乏了,不知各位妹妹还有何疑问?」
「若是没了,那便请回宫宫中安置了。」
失宠那段时日,不过是为了皇上心疼自己而刻意柔弱罢了,那段时间对我不敬的人,我自会一个个将旧账算清。
……
处理完后宫之事,我便装好刚刚熬好的鸡汤带上面纱坐上轿子往皇上寝宫去了。
太医早已辞去。
我看着正在为皇上细细擦着汗丝毫不怕被染病的小宫女,面貌清秀可人,单纯模样透露着丝丝紧张。
我抬了抬眼,声音冰冷:「做事倒是谨慎,跟了本宫可好?」
我看着小宫女愣了愣,支支吾吾跪在地上不知如何作答,荟荟了然我的意思,斥责道:「办事长点脑子,贵妃娘娘在这,还要你什么事?还不快出去?」
小宫女红着一张脸行个礼便匆匆跑开。
「以前从未在皇上面前见过。去查查,是谁派下来的?」
荟荟看着我将眼神落在榻上的李澜璟身上,沉默片刻「嗯」了声,便转身离去。
殿内门窗紧闭,没有点灯。
我俯下身去将手覆在他的额头上,倒是退烧了。
榻上的少年乌黑的长发披散着,脸颊处微微泛红,嘴唇却干涩苍白,他浓密的眉毛微微皱着,长而微卷的睫毛轻轻颤动,他睡得极不安稳。
我轻轻伸出手抚平他紧锁的眉头。
下一秒我便被他拉入怀里,带到榻上。
他沉重的呼吸有些乱,澈眸微微睁开,黑漆漆却透着光,眼神迷离带着汹涌不可言喻的复杂情绪。
李澜璟张了张嘴,嗓子嘶哑:「不怕我?」
我的面纱没有取下,白色的丝绸纱下我面部的轮廓若隐若现,我对上他的目光,平静问他:「我是谁?」
他哑着嗓子沉沉笑出来,将我与他拉的更近。
「阿梅,我的阿梅……」
我朝着他悄然勾了勾唇角,随即隔着面纱吻了上去。
灼热的爱意不曾停息,让我情不自禁地留下了泪,那是无声的诱惑。
李澜璟的笑声回荡在我的耳畔,他靠近我为我吻去。
「阿梅好甜。」
我的呼吸有些乱,轻轻闭上了眼。
我莫名有些害怕。
害怕看见他夹杂着爱意的目光。
我莫名有些迷茫。
迷茫的尽头却是汹涌不断的红潮,愈加沉沦。
再次醒来时,皇上已经坐在了桌前开始处理折子,手上还端着我煲的汤。
我懒洋洋地坐起身子自顾自套上衣服,走到他的身旁。
「阿璟,汤凉了对身子不好。」
他朝我笑得温柔,我都不由地晃了晃神。
「阿梅为我做的,自是不能浪费。」
我收回在他身上的视线,一个人安静的坐着,处理着情绪。
半晌,我才再次开口:「你既病着,那便先养好身子。」
他一只手牵住我,是温热。
「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娇娇的瞪了他一眼,抽出手动身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了他,我看着他片刻的怔愣以及微红的耳根子,强忍着笑意一脸严肃的又离去。
「看来是真不烧了。」
他反应过来,有笑出声来,调笑声惹得我都有些恼意。
「必然是我的阿梅滋润得好。」
我顺着他的意倒在他怀里,只是眼神清醒几分。
我在心中告诫着自己。
我们的感情本就不纯粹。
不能去渴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下次我病了,你便躲远点。」
他温柔的抚着我的脑袋。
我摇摇头,嘟囔着脸。
「哪有夫君生病,娘子逃跑的理?」
他的目光似乎沉了沉,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我。
我继续板着脸反驳他。
「臣妾会一直陪着皇上的。」
……
「皇上殿中新来的宫女是太后遣下来的。似是有意为之。」
荟荟为我将发饰取下,轻声道。
「这样的丫头也不过是个眼线罢了,成不了气候。找人透露给德公公多留心些。」
我揉了揉发痛额角,有些疲惫。
10
步入初夏,天气也越加闷热。
我半跪在书案前,悠哉悠哉地给皇上剥荔枝。
「如今天气闷热,我带阿梅去栖菻庄子里避暑可好?」
我抬了抬眼,扬起笑容。
「自是好事!宫中姐姐们也总恼这天气呢。」
不过几日,我们便驾了马车往庄子行去。
皇上带我去了马场。
我换好衣裳,小心翼翼地喂着小马。
身后忽而传来一阵轻慢的踏步声,我转过身去。
阳光明媚撒在李澜璟身上。
他正骑着马,脸上是少年罕见懒洋洋的笑。
他澈眸中似乎盛满了光,看向我的目光柔软极了。
或许我身处黑暗,却也向往光照。
……
我们驾着同一匹马,他小心翼翼揽着我,生怕我出什么差池。
他长长的头发束起来比往日更加阳光灿烂。
我的目光灼热,惹得他面颊红晕。
「阿璟也像这样教过别人骑马吗?」
我明知故问,我总是跟在季媚身边,自然是知道她不喜这些弄枪舞剑又或是驾马出游,她喜欢的只不过是满腹诗书被世人称赞满足的虚荣心罢了。
「自是没有,阿梅是第一个。」
他的语气都带上往日没有愉悦。
只是不巧的是这马似乎是受了惊,忽而受了惊四蹄腾风,猛然叫唤着往前奔去,无人拦得住。我被皇上死死搂在怀中,他用胳膊护住我的脑袋,另一只手使劲儿拉着缰绳。
他的手很冷,直到我们坠下了马。
我猝不及防地扯开他,挡在皇上前面,我的脑袋狠狠摔在地上磕出红艳艳的一片血迹,皇上的头被我护住,只是身上多了几处皮肉伤。我晕过去的前一秒还扯着嘴角勉强笑笑。
「阿璟……」
再醒来时,皇上正坐在床前。
他满目通红,看着我眼睛带着微微怒意,转而又无可奈何的轻轻覆上我的脑袋,满眼的心疼不掩。
「莫怕,我在。」
李澜璟轻轻将我扶起,哄着我为我喝粥。
我看他笑的有些疲惫,只好哑着嗓子劝他:「你既累了,我自己在便好,更何况我旁边还有人伺候呢。」
我看了眼旁边的荟荟,她面色不明我有些看不懂。
皇上不顾我的劝说,还是继续陪着我。
「还记得我染病时,你也是这般陪着我。」
他嗓音低沉,莫名带着些低落情绪。
顿了顿,他又道:
「阿梅,你爱我吗?」
我望着他愣了愣,少年脸上的笑容很浅,似有似无的是遮掩着的落寞,他的眼睛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我压下心底的不安,乖巧的点了点头。
「我说过,会一直陪在阿璟身边的。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受苦了。」
或许我曾对他说过「爱」,只是现在的我似乎没了胆量。
他笑了笑,有些苦涩。
他转身拂去,声音依然回荡在我耳边。
「我已处理了当时的马夫,阿梅莫要牵挂了。」
马儿的受惊是我刻意为之。
这是我们属于对方的回忆,不参杂任何人。
我在手中攥着一根细针,在无人注意之时插进马儿的腿上。我挑在了不宜发现的地方,我一点点将细针往深处捅去,直到我们一同上了马在马场上游荡,我一次次拖延着时间等待着马儿的失疯。
荟荟拿起刚刚沾湿的脸帕温柔地为我擦拭着。
「阿梅可是喜欢上皇上了?」
闻言,我睫毛颤动,只觉得清醒几分。
「两个满含心机的人相互靠近,谈何为爱?」
他靠近我不过是思念季媚,而我靠近不过是除掉季家。
「可看起来,皇上是真将阿梅放在心上。」
我自嘲地笑了笑。
「若是让他知道我杀了他心爱的女人呢?」
荟荟静静地看着我的眼睛,过了好久好久她才回答我,语气异常坚定。
「不会的。皇上不会抛弃阿梅。」
我不明所以,而她不再接受,只是摇了摇头。
我察觉到什么,继续反问她。
「是我晕倒后,发生了什么吗?」
荟荟不回答我,只是像小时候一般哄我岔开话题。
……
我睡的很浅,皇上怕吵到我,便宿在了书房。
我调笑李澜璟不如睡在别的姐姐房中,他便伸手狠狠揉了揉我的脑袋,气愤地说我不知羞。那晚荟荟和我躺在榻上,她把玩起我的手指。
我睡意渐浓,只好不自觉地叫着她。
「姐姐……」
她冰凉的手覆在我的脸颊上,我忽的清醒几分,但依然闭着眼。
我听见她微弱的哭泣声。她说皇上查明了是我对马儿下的手,但依然顺了我的愿处理了马夫。她说在我晕倒后,李澜璟喊我「季梅」。
她说自己清清楚楚听到真真是「季梅」。
她说季老丞相也出现在马场看到了我们。
季梅。
本就会暴露,早该如此了。
本该慌张的我那晚却睡得格外安稳。
第二日一早,看着红肿着一双眼的荟荟,我沉默半晌。
「你去再歇歇吧,我身边有露雨便够了。」
露雨年不过与我同岁。
是我在宫中救下的,我看见她杀害了一个欺辱她的侍卫,是我亲手递的刀。是洛贵人赐我的匕首,那样的匕首沾上了鲜血格外亮眼。
我永远忘不了露雨眼中的绝望和杀意。
是她唤起了我所剩无几的善意。
荟荟愣了愣,眼眸黯淡几分。
我抬了抬眼透过铜镜想要看她反应。
「昨晚我听到了。」
「不知何时连姐姐都对我有所掩瞒了?」
她的笑容更加僵硬,她似乎在强忍着自己的情绪。
「皇上说怕你忧心,我也怕你多想.」
我读懂了她的意思,却依然不为所动。
「姐姐,浮躁是大忌。不要做两头不讨好的事情。」
她眼角的泪落在我的手背上,最后转身走了。
看来姐姐永远不明白,我在救她。
露雨走近,开始为我换衣裳。
她很安静,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少问多想,总会保自己一命。」
我淡淡开口,我感受到她为我拢衣的动作顿了顿。
我轻笑一声问她:「你可知本宫为何要冷漠待她?」
露雨动作慢了下来,声音冷静。
「奴婢认为,荟荟姐姐过于感情用事。」
我抬眼看了眼她,示意继续。
「荟荟姐姐过于心软,在大事上总会失了分寸。她太容易被人看穿心思,最容易被人算计。」我笑得张扬恣意。
「本宫喜欢你的聪明。以后若是本宫出了事,记得替我保护好她。」露雨了然。
……
我在屋内待到晌午,一个小宫女走进请安。
「皇上在碧兰庭后院等着贵妃娘娘。」
她跪在地上低着头。
我淡淡「嗯」了声,静静看着手中的话本子。
余光望着小宫女远去的背影,我抬起头来。
我嘴角挂着似有似无的笑。
我专门只带了露雨一人去赴约。
我早就将李澜璟身边的人摸了个透,他身边的人都跟他有了些年头。从不会用新人,就连他生病时照顾他的小宫女,都是太后在他昏迷时塞进来的。若不是皇上,那必然就是季家人了。
骨肉重逢的戏码是我从未想到过的。
我走在石板路上,刺眼的阳光照的我眼睛生疼。
我看见了不远处那个早已苍老的男人,他眼眸中的漠视痛恨,最后化为平淡。
可我平静不下来。
我忘不了,自己跪在他面前,求他给我一条生路的模样,我如同一只狗。
我忘不了,他骂我如同阿娘,就是个被男人玩乐下贱胚子。
我更忘不了,他冷漠命人将地窖里阿娘的尸体随意丢弃。
季家让我明白了何为人性。
在我和阿娘被欺负时,没有人愿意站出来,他们的冷漠无视将我一次次推入黑暗。
没有人会为了不相干的人而牺牲自己。
所以那些愿意舍弃生命才被称为英雄,罕见稀少。
「不知季丞相将本宫骗到此处是有何事?」
他的面上是一如当年的冷漠,只是语气带上些惆怅。
「只是父亲多年未见自家女儿,多有想念罢了。」
我嘲弄地笑了笑:「透过本宫的脸看已故的皇后娘娘吗?」
他眼里闪过怒意,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他的笑容带着官场上的奸诈,根本骗不了我。
「不知阿梅是靠着什么,当上了如今的贵妃?莫不是登了高位,便看不上我这丞相的亲爹?」「季大人说笑了,大人位高权重岂是本宫能高攀?本宫原不过是宫中伺候贵人的贱奴罢了。」「阿梅,说话可是要注意分寸的。」
他压低声音,似是要掩盖不耐烦的语气。
「只是不知,皇上可知你原是照顾皇后娘娘的?」
「皇上可知,你是青楼女子这般下作人所生?」
我愣了愣,原在宽大衣袖中紧攥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着。
青楼女子?下作之人?
我乱了呼吸依然强装镇静,我上前走一步放轻嗓音:「季大人想必糊涂了,这些事情对你我都没好处。」
他不过是想让我自己承认他是我的父亲罢了。
想要通过我去争权夺利。
我一分一分地靠近他,脸上的笑容也再也掩盖不住。
露雨似乎是察觉到我要做甚,她扯着我的的衣裙试图让我冷静,可我做不到,做不到看着这个漠视、侮辱、利用我的人这般活着,他凭什么?
我猛然握着匕首朝着胸口捅了上去,他反应过来躲开了我,最后刀尖落在他的肩膀处,我颤抖着手使劲儿往下用力。
他痛的扯着我的头发,可我突然有了想与他同归于尽的想法。
我要让季家衰败,我要让他去死,让他永远不配活在世上。
他扯着我头发的手,将我狠狠甩了出去,我被人匆忙接住了。
不是露雨那般小巧柔软的怀抱,他的肩膀很硬将我紧紧搂住,却让我莫名舒心几分。
他的呼吸有些乱,似乎是刚刚跑得太急了。
可我不敢去看他,我知道是李澜璟。
李澜璟垂下眼,看着他怀中的我,我早就满脸泪痕乱成一片了,他轻轻叹口气,只是伸手将我已经乱了的头发抚平,再将他手中的青色玉簪子递上来。
「瞧着好看便给你买了。」
我愣了愣,眼圈有些湿润。
他说完这话便不再看我,只是扫视着肩膀正渗着血的季丞相。
皇上声音格外冰冷。
「今日季丞相被刺客刺伤,贵妃巧遇也险些丧命。」
身后的宫女侍卫不少,没人敢看我们,只是轻声迎合着。
「若是今天的事传出去不是这个版本,无论是谁,所有人都给他陪葬。」
11
我靠在李澜璟怀里,被他揽着转身往马车处走去。
「季梅!」
身后传来季丞相的呼喊声。
我的背影不由一僵,却没回头。
多少年呢?多少年来才有人,再次这般称呼我。
马车上李澜璟牵着我的手分外温暖。
我忍着哭意却大乱阵脚,解释得苍白又无力。
「大抵是我与皇后娘娘太相像了,连季大人都认错了。」
……
「我来陪阿梅吧。」
荟荟的声音传来,我捻佛珠的动作顿了顿。
露雨见我没有吱声反对,便一个人出去关上了门。
荟荟将晚膳端上桌来,扶起跪在地上的我。
「皇上正与前朝大臣在书房商议,晚膳我来陪阿梅吧。」
我淡淡「嗯」了声,用银针一个个试毒,再将菜一个个喂了兔子。
「你每次想起以前的事,便在这跪一整天。」
我抬起头朝着荟荟笑了笑。
「已是习惯,那我便改改,省得让人抓住把柄。」
她夹了块鱼肉放在我碗里,她自己却没怎么动筷子,似乎是没什么兴致。
「阿梅,你若不在了,我活着便也没了意义。」
她突然说出这么一句,使我有些诧异。
「姐姐,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我皱眉头,立刻温声驳她:「凡事先保全自己,再去为他人着想。」
她摇摇头:「阿梅,你不一样。」
我们早已将自己视作彼此的家人,自然是不一样。
若是我出事,最不想的也是将她牵扯进来。
我无数次叫她冷漠些莫要浮躁,我原以为她是不懂。
那夜下起了蒙蒙细雨,雨水落在树上发出沙沙的声音,莫名引得我头疼,辗转反侧,依然没有睡意。
李澜璟却不知何时来到我的屋内。
我靠在他的怀里,他伸手轻轻遮住我的耳朵,周围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了,只有我们彼此呼吸的声音。
「阿梅,季丞相今日递的奏折我不想看。」
我睫毛颤动,事已至此又能有何隐瞒?
「阿梅,你会告诉我的对吗?」
李澜璟像个孩子一般,眼里的恳求渴望甚至小心翼翼。
他轻轻吻着我的眉眼,试图想要寻找照亮他的光源。
「你若想听的话。」我嘶哑着嗓子还是开了口。
我望着他的眼睛。
自我见过李澜璟那天起便从未见他哭过。
尽管他与皇后娘娘产生分歧矛盾,他都不曾低头。
可为什么他总会在我面前落泪?
他与皇后独处时也是这般神情吗?
「阿璟。我是娼妓的女儿。」
我苦笑一声闭上了眼,滚烫的眼泪顺着我脸颊的轮廓缓缓坠着。
「阿爹说我是任人玩乐的下作人。我太脏……」
他吻向我,急促地堵住我还未说完的话。
「阿梅,你一点也不脏,是我玷污了你,玷污了那样纯白的你……」我哭着,第一次不觉得冷了。
窗外的雨声明明越来越大,我却一点儿不觉头疼。
我困的迷迷糊糊,晕沉间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我便是……季家搬不上台面的私生女。」
……
第二日,李澜璟特意嘱咐人不用叫醒我,我一觉睡到晌午。
荟荟为我去打探皇上那边的情况,露雨便留在我身边伺候我洗漱。
「贵妃娘娘,听闻季丞暗中相勾结郑家老将军被捕了。」
我把玩手中青色玉簪的动作瞬间停住,我脑袋一片空白。
这事件只有一半在我的预料之中。
季家与郑家的勾结是两三年的事,我并未将此事透露出来。
我早已在季府中安排了人手查找好证据,只是时机还未成熟,我若不吱声,他们没人敢动手。
季家人做事向来谨慎,还与郑家在官场上故作不对付。
是谁在抢在我之前?
我端着新做的雪花糕去了御书房。
李澜璟停下看书的动作,抬头看向我笑了笑。
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问我头还疼不疼?午膳食的什么……
我看着他黑漆漆的澈眸一片平静。
是啊,他可是皇上。
情情爱爱不过是时间问题,这天下才是他的所求。
我突然想通了。
我不再犹豫,只是像往常一般陪在他身边静静的一同看书。
那日我忙完后,便被太后召见去御花园赏花。我被荟荟扶着,莫名有些心慌。
「让露雨跟着我去吧。」
荟荟无奈摇了摇头,拍了拍我的手安抚着我。
「阿梅可是不信任我了?」
我只好作罢。
刚进御花园,皇上安排在我身边的宫女被拦住,那嬷嬷只说是太后喜静,不喜欢太多人打搅,看着人堆儿中的一脸焦灼的荟荟,我犹豫半晌还是松了口。
我嗓音不耐:「这是贴身伺候我的丫鬟,嬷嬷也要一同拦下?」
荣嬷嬷笑了笑,将她放了进来。
太后看着我与皇后那相似的面貌也惊异片刻。
我扶着太后她老人家溜达一路,她拉着我说湖边的荷花开的正盛,非要我去看看。
我看着她的一脸慈祥却一点不容置疑的话语猛然惊醒,我话语间的抗拒根本不顶用,那些宫女太监跟着太后拥着我便到了湖边,她拉着我看那荷花。
可是在当我被路过野猫扑入湖中的瞬间,我望见太后夸张惊慌的神色只觉得虚假极了。
我并没有想象中的慌张反而分外冷静。
我知道。我知道太后不敢真的让我送死。
或许人性本就如此,并非人之初性本善。
我抓不住周围垂落的树枝,在湖中呛了水,我识水性,我常被季梅踹倒在季府院子里的小湖里,自然而然便学会了,只是荟荟似乎忘了。
她挣脱开他们的束缚猛然扎进水里救我。
她是个傻子,她哪里会游泳?
我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往前游着,却听见身后「扑通」一声,水花似乎是炸在我的心中。
身后的人儿往前推着我往上抬着我,生怕我出什么事。
可她的力量是那样弱小,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颤抖。
最后我拉住她的手拼死想要一同上岸,可她的腿却被水中的东西缠住了,我忍着心里的惊慌想要莽进湖中去解开束缚住她的东西,她却朝我笑着摇头,脸上苍白又无力。
我看着太后身后的人朝我伸来一根又粗又长的木棍子,我顿时茫然若失,荟荟扯起我的手拉住木棍,她张了张嘴,用嘴型说着什么,我没有看懂。
我活过来了,在死亡边缘。
我浑身湿透头发湿散粘在身上,所有人都看着在水中用仅剩力量扑腾的荟荟,我早就没了力气去喊叫,我花了浑身的力量一巴掌扇在扶着我的宫女脸上。
「若是她出了事,本宫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太后愣了愣,只是劝我不要着急,不急不慢的命人跳下水去将荟荟捞了上来。
她苍白着脸早已晕了过去,我的心的冰冷只觉得愈加浓烈。
我分不清了。
分不清自己脸上是冰冷的湖水,还是泪水?
分不清我该恨丞相府一家,还是该恨这丑恶的世俗?
只有荟荟以为太后会致我于死地,也只有她在这人群中有着一颗真心。
「这野猫也不知是哪跑来的?快给哀家抱过来,让哀家养的好脾气些。」
我晃了晃神。
「早就听闻温贵妃身边有个贴心儿人,可惜了。」
我转过头去冷眼看着太后娘娘。
「太后娘娘,一个丫鬟罢了,何至于置于死地?」
太后娘娘笑的很柔和依旧慈祥,仿佛刚刚发生的一切不复存在。
「哀家还以为温贵妃是个软性子,竟也是个被皇上宠坏的主儿。」
「太后娘娘,野猫的性子也是自己惯出来的。」
我站起身来目光恢复了往日的沉静,明明浑身湿透却不觉一丝狼狈。
太后娘娘朝我笑了笑,像是宠溺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我忽略不掉她落在荟荟身上的眼神,似乎是看见了什么好玩的玩意
我回到宫中,御花园发生的事已经被太后掩盖住。
我的衣裳也被提前换了下来。
我已经派人半夜派人将荟荟送出宫去。
她发着烧,思绪都不清醒,她跪在地上扯着我的裙摆,她哭的眼睛通红,我却依然不为所动。她的声音回荡在着没有一丝光亮吞噬着人心的深宫之中。
「你我迟早都会被你浮躁的性子所害。」
我的声音很冷,看着她被人绑起来,往马车上赶去的背影,终于还得忍不住难受几分。
她的背影一如当年,只是越来越远了。
那个偷偷给我塞馒头,唱儿歌哄我睡觉,牵着我说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的少女。
「娘娘天凉了,该回去了。」
露雨打断我的回忆,我淡淡「嗯」了声。
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今日她会为我跳水,以后便会不顾一切去替我受罪。
她若是被太后发现是我的软肋,往后的日子是不会好过的。
我要她离我越远越好,远到我们一辈子不会再见面,她是个好女孩,不该与我纠缠一辈子。只是可惜。
没有机会再告诉她,事事以她自己为重了。
姐姐,永别了!
太后从不会管皇上的后宫,甚至对季媚的专宠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与前朝瓜葛早就不是一两日,我一个从宫女走上贵妃位置的贱奴,对她来说本就是一件好事何对我出此下策呢?
前有季老丞相被捕,而后我便被算计。
仿佛一切都已注定,他们的利益全被绑在了一起。
我倒是小看了季丞相。
我命人去将太后遣在皇上身边的宫女给要了过来。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跪在地上小心翼翼不敢看我的少女。
我命人抬起她的下巴,我瞧着她正值芳华清秀可人的小脸,她故作平静的面庞下依然掩盖不住惊恐。
我轻笑着,没有为难她。
「本宫将你要过来,不过是看你伶俐。本宫看你衣服都旧了,尚衣监新送了几匹料子,你去挑两匹。」
我打量着她,声音依旧温柔。
琴儿茫然的谢着恩,反应过来眼里闪过惊喜。
李澜璟身边少了个不眼熟的人,压根没人发现。
我让琴儿同露雨一块伺候在我身边,身上的衣裳头饰也比普通宫女好上几分。
我总会叫露雨悄摸着夸耀她当真好福气,长得好生秀气。有了这些首饰好似宫中的娘娘,她似乎被夸的有些飘飘然,总会立了小功时向我多讨要一些。
那日皇上陪我下棋,琴儿擅自端来茶水一身靓丽走了进来,我看着她那抹细腰扭的恰到好处,我勾着唇角笑了笑。
她碰到了皇上的手丝毫不避讳,他看在我的面子,只是皱了皱眉。
「从前怎么不曾见过这个小丫头?」
她眼里闪过狡猾,却故作慌忙的看向我。
我只是淡淡叫她退下,看着她的身影离开后我才俏皮开口:「这小丫头是太后娘娘赏给我的,干事伶俐。」
李澜璟愣了愣,只是随意道:「莫要轻信他人,不过一个小丫鬟而已。我记得你身边有个叫荟荟的,伺候不错。」
闻言我愣了愣。自是伺候的好,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熟悉彼此爱吃的吃食,喜欢的衣裳,看得懂彼此眼中的情绪。
不会再有人像我们了。
「荟荟同我一起长大,算是半个姐姐。」
「不过前阵子出了点事,惹得太后娘娘生了气,便处罚了。」
说着,我眼里流露出分分落寞。
「什么事?我怎不知?」
他怔愣片刻,像是反应过来,立即气笑了。
「竟不知这宫中已有了太后的人,连我都瞒住了。」
他拉住我的手,语气关切。
「你有没有受伤?」
我装作心虚的摇了摇头,笑容勉强。
皇上目光沉沉,我却垂下眼睛不再说话。
……
「琴儿呢?」
露雨边替我脱下衣袍,语气带着愉悦。
「娘娘,鱼儿快上钩了。」
我瞥见她眼中的笑意,没搭话只是提醒。
「别把心里的小心思表现在脸上。」
露雨明了,轻轻点了下头。
「既快上钩,那便多放饵。」
我将刚送上来的点心喂了口兔子,看着它吃的不亦乐乎的模样,也不禁愉悦几分。
琴儿的名字早就被我传开,一心护主以我为尊。
太后的态度不过就是两个。
一则疑心琴儿的忠心,二则让她利用我上位。
「本宫让你查的人如何了?」
「奴婢费了些功夫,多亏了洛贵人暗中帮忙。」
「荣嬷嬷在宫外早就没了亲人。」
「荣嬷嬷自跟着太后进宫前家里便死了个彻底,不过奴婢找到了她唯一的外甥女,已是流落在外多年。」
我垂了垂眼眸,语气沉沉:「荣嬷嬷有事便是太后有事,将消息透露给这丫头。」
露雨愣了愣,不太明白:「一个丫头能掀起什么风浪?」
「我们动静大了难免打草惊蛇,一个民间丫头有谁会去管?」
我摸着兔子,手下的力道微微大些。
「皇上与太后多年不合你当是为了什么?不过是因为她与前朝互相瓜葛。」
12
我与太后纷争之时被有心之人打探出来,后宫中的女人不过都是前朝中人塞进来的女儿,与太后一派的对我避之不及,也有选择与我站队,总有人在未时来请安讨茶喝,聊聊后宫中的琐碎趣事,再同我透露些前朝之事。
这大概就是李澜璟对我颇为信赖的原因之一。
我没有显赫的家事,他对我专宠便不会有嫔妃与我多有往来。
我不会干预他的前朝之事,不会去拉党结派祸害他的江山。
夜里,冯嫔来了我的寝宫。
她样貌并非美艳却当真端庄。
「久闻娘娘喜读史书,我便特地讨来几本。」
我淡淡笑着,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
我看着书中内容愣了愣,杀母留子。
冯嫔看着我的反应,跟着解释。
「这篇是我最喜读的,人当真是为了权位什么也做的出来。」
我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最后只是命人送走了冯嫔。
第二日一早,我便派人请来从小养大皇上的魏嬷嬷。
先帝曾经最看重的便是当今圣上,而太后娘娘的一儿一女,一个战死沙场,一个被送去他国和亲。李澜璟生母过世的早,他便被记在了太后名下,只是太后对他管教很少,一直是魏嬷嬷照顾到大的。
魏嬷嬷是跟着李澜璟生母入的宫。
魏嬷嬷一到,我便扶她入了坐,亲手为她端了茶。
魏嬷嬷年老,有些受宠若惊。
我主动开口,神色担忧:「这几日皇上睡不安稳,总在睡梦中念着母亲。」
魏嬷嬷愣了愣,没有顺我的意。
「必是皇上这几日太累了,还劳娘娘费心了。」
我掩住眼眸中的落寞,苦笑。
「嬷嬷有所不知,我的阿娘也走得早,看着陛下如此,我当真是不知能做些什么?」
「皇上可知你来找我?」
我摇摇头:「我怕他忧心。」
「嬷嬷是皇上生母身边的人,我想着同嬷嬷问问,陛下有没有什么避讳?」
「老奴怕是担不起贵妃娘娘的期望。」
「嬷嬷……皇上尊敬您,我便也是对您敬畏的。」
「若是皇上的生母还在,看着皇上这般也会心疼的。」
「我家小姐若是在,她……」
魏嬷嬷愤懑不平,却欲言又止。
「不知嬷嬷可听了谣言?」
我说着,将桌上的书推近几分,书上的内容展露出来被魏嬷嬷看在眼里。
她眼里闪过慌张,语气带着冷漠:「娘娘可是知道什么了?」
我语气平静几分,依然恭恭敬敬。
「嬷嬷,皇上待你如亲人,我亦如此。皇上对嬷嬷很好,您看着他夜夜忧思当真不会心疼吗?」
魏嬷嬷晃了晃神,只是沉默。
「嬷嬷,皇上在这宫中对您是为数不多的真心了。」
最后,魏嬷嬷告诉我许多。
她自幼跟着她家姑娘,直到进了宫。
她家姑娘位分不高,生了当今陛下颇受宠爱。先帝疼爱这个儿子,他通文爱武,只是有一个不爱争宠,没有显赫家世的生母。
当今太后彼时还是皇后,丧子后郁郁寡欢,总是叫她家姑娘一块陪着。
她家姑娘死的那天,明明是很寻常的一天,她陪当年圣上一同习书,为他束发,晚上要睡时她和魏嬷嬷说思念家人了。
魏嬷嬷笑着说时间问题。
她对着铜镜笑的有些疲惫:「那便好,愿他们都平安。」
只是第二日再见面,便是一条白绫吊在大殿内的一具冰冷尸体。
嬷嬷说白绫上的血迹很艳,后来她的丧事办的草率,无人再提起。魏嬷嬷还记得,自己也因是陪嫁差点被皇后置于死地,是李澜璟救下了她。
魏嬷嬷忘不了,每次她家小姐从皇后宫中出来时的忧郁,忘不了皇后在看到她家小姐尸体时冷漠的眼神,她明白先帝就知晓此事的。否则也不会在丧事当天,将李澜璟记在皇后名下。
魏嬷嬷最后只是红着眼睛,喃喃:「是我对不起小姐……」
那日,几个嫔妃聚在我宫中,逗趣着我的小兔。
瑞贵人悠悠开口:「前两日我家中来信,说什么宫中都荣嬷嬷出宫给亲人在钴涴寺上香,结果被人在酒楼子里撞见,身旁还有个王家老爷子,似是谈什么前朝之事。」
瑞贵人母家的哥哥正受皇帝重用,年轻有才仕途正顺。
有人阴阳怪气搭话:「都是宫中老人了,竟也这么不顾所有。」
我只是淡淡笑两声。
「不过这事没有传开,似是有人故意掩盖下来。」
话里话外的意思人人皆知,如此大的权利必然是皇室中人。
「本宫乏了,就不送各位妹妹了。」
我淡声送客,不去与他们谈论此事。
我去了小厨房,准备好甜羹,装好食盒去了御书房。
李澜璟正坐在书案前蹙着眉头,见我进来,随即绽开了笑颜。
我坐在他身边,覆上他的眉眼,笑着打趣他。
「总皱眉变丑了,我可不要你了。」
他无奈的牵起我的手,语气温柔:「看来我要好好保养了,免得某些人嫌弃我。」
我端起甜羹喂他吃,笑盈盈的问他好不好吃?
「必是好吃,今日怎想起来做甜羹了?」
「魏嬷嬷同我说,年老了总爱吃甜食,我便想着亲自做些给嬷嬷尝尝。」
「你何时见了魏嬷嬷?」
我笑着依靠在他的肩膀上回话:「嬷嬷说我长的好看,看着开心,便总想多见见我。一会我便不陪阿璟了,我要去嬷嬷住处陪陪她。」
我突然想起来什么,转头又说:「近日瑞贵人总是来找我,我见她一副愁眉不展模样。」
「陛下也替我给瑞贵人送些甜羹去吧,也好劝劝她。」
李澜璟笑了笑,只好应了下来。
瑞贵人不傻,她该说些什么心里有数。
我走后,便去了魏嬷嬷住处,她看见我时惊讶片刻。
「嬷嬷,若是有机会,你会告诉皇上吗?」
她愣了愣,明白我的意思。
「都过去了,有什么好追究的呢?」
我朝嬷嬷笑了笑。
「嬷嬷伴着皇上生母一同入宫,经历种种,您睡时不会向皇上一般思念她吗?
「嬷嬷,如今皇帝护着您,无人敢再欺负您。」
魏嬷嬷愣了愣,她的眼神深了深,似乎陷入了当年的回忆。
「不止是因为您陪着皇上长大,更是为了您与她的情谊。」
我看见魏嬷嬷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最后只是唤我一同进了屋内。
她教了我一下午刺绣,她说很少见我这般娇生惯养的姑娘不会刺绣了,她低头看向我那双有着伤痕些少茧子的手愣了愣。
「看来,娘娘也受了不少苦才走到如今。」
苦吗?自然是不苦。
这条路是我选的。
……
傍晚我才离去,我让跟着的宫人先回了宫。
习习凉风拂过,我漫无目的的走着,最后却来到了那棵玉兰树下。
露雨站在我身边,语气带上几分不可思议。
「八月底玉兰树竟会开花。」
一片片的花瓣往下坠着,随着清风它们越飘越远。
我不禁开始回忆起李澜璟与季媚的第一次相遇。
我早已忘记了,那是季媚还是我的身影了?
微风,花香,充斥在我的周围。
「阿梅!」
少年低沉含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愣了愣,转过身去。
李澜璟一袭白衣,不染尘世。
他笑的明媚,傍晚橘黄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使我又一次晃了神。
他走近我,俯身朝着我笑了笑。
「第一次见到八月的玉兰花。」
「当真是佳人配美景,真真绝艳。」
我的思绪很乱莫名又被带回来曾经,对于过去我一直做不到平静。
咒骂!斥责!无尽的黑暗在我脑海里不断浮现。
我冰凉的眼泪忽的流了下来,李澜璟愣了愣,只是静静的望着我。
「李澜璟,我恨季家。」
我再一次向他吐露了心声。
我沉默半晌,李澜璟只是将我拉住他的怀中,很紧很热。
「好。」
李澜璟陪我回去了,他什么也没有问我。
第二日我醒来时,李澜璟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
「季家涉及谋逆,皆翌日斩首。」
13
我朝着李澜璟走去的步子顿时停住。
他眸中的冷静决意被我看在眼里。
我淡声:「我想去看看他。」
李澜璟朝我笑了笑:「晚些我陪你去。」
我摇了摇头,他也没有勉强应了下来。
内狱阴森,黑压压的一片。
我的耳畔处是一滴滴接连不断的水珠声,潮湿的地面有些打滑。
凌乱不堪的牢房中传来声声惨叫,满目狼藉,一阵异味扑面而来。
季老丞相的牢房不同其他人聚一堆,这间牢房里仅有他一人。
我让露雨遣走了狱卒,命她在外面等我。
我看着阴暗的牢房里,正靠着墙,紧紧盯着我的男人,季丞相早已苍老,他蓬乱的灰白发下是一双深陷的眼睛,眼神平淡却透露着丝丝不易察觉的光亮,冷漠却不见惧意。
像极了我当年害死季媚时的模样。
我走上前一步,将手覆在了生了锈的栅栏上。
「未曾想过,季家会败在你的手中。」
我朝他笑了笑,问道:「季丞相可是后悔当年没有杀了我?」
「悔极了。」他的语气平淡激不起一丝波澜。
「季丞相,季媚死时你可有难过?」
他的脸没有一丝变化,依然是面无表情的望着我。
「是我多想了,季丞相这般心狠手辣之人,怎会为了儿女情长而去痛哭呢?」
我有些败了兴致,本以为他会难受。
「爹,女儿来看你最后一程,你没什么想留下的话吗?」
我看见他眉心微皱,终于是展露出情绪。
「你是我的女儿,你以为你会落得什么好下场?」
我好笑出声:「我不止是你的女儿,更是你口中下作人所生的。」
「你以为你能在在这宫中周旋?天家无情。你不过是靠着与季媚相似的面貌成了贵妃。你的身份,你的宠爱,不过都是偷来的。季梅,你迟早会死于这深宫之中。」
我从不觉得自己会有好报,死对我而言,已是恩赐。
我踩着无数人的尸骨爬到高处,望着照亮我仅剩的光源。
可是,它还是灭了。
我抬了抬眼,冷漠的看着他,最后转身走了。
他的呼喊声源源不断,他喊着我的名字,咒骂着我不得好死。
我的心似乎再一次归于平淡。
爹,你终于承认我是你的女儿了。
「娘娘,姜汤煮好了。」
琴儿将姜汤端了进来,我淡淡看了眼,便叫她出去了。
我看向露雨,她便走上前来,将捻在手中的药粉倒进了滚烫的姜汤中。自琴儿跟了我,我便每晚都让她给我在晚上煮姜汤,她走后让露雨再下进去对我身子有害的药,少量多次,已持续半月。
「药都下了吧?今晚小心点,免得打草惊蛇。」
露雨的动作顿了顿,还是提醒:「娘娘,这药……」
我打断她:「无妨。」
夜里我便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间,我看见了李澜璟的身影。
我强撑起身子,喉间却是一阵腥甜。
记忆的最后,便是李澜璟跪坐在我的床头,颓废着湿润着眼睛,我望着他,眼前忽而漆黑。
……
是宫外。
京城傍晚的街头,繁华热闹,熙来攘往。
我站在车水马龙之中,却望见了荟荟,她朝我笑盈盈的挥着手。
「阿梅!」
我愣了愣,侧头却看到了她身旁站着的季媚,少女的面上是不改的娇意,她一身华服手中拿着团扇轻轻遮住半张小脸。
不等我反应,我已经被汹涌人潮挤走,周围一片陌生面孔。唯有李澜璟一袭白衣,正骑着马从我身边经过。他的眼眸落在我的身上,轻佻的笑着,我想要奔向他,双腿却如同灌了铅一般动不了,他的背影没有因为我的渴望而停留。
我莫名有些茫然,只得抬头去看向月亮。
我忽感脸颊湿热,泪水划过我的脸颊,落入口中,好咸好苦。
这世间没有人愿意为我停留,我也不会拼尽全力却期望。
再睁眼时,已经过了好几日,那场梦中出现的人面容都刻在我心。
我的嗓子干涩,茶水入口,终是少了嘶哑。
「娘娘,天还未亮,再歇歇吧。」
我抬了抬眼,不作声。
我起身套了件外衣,打开窗子。空气的微凉花香的浓郁,扑面而来,使我分外清醒。
「娘娘,琴儿死了。」
「太后如何?」
「皇上……外称太后身子大不如前,只好在慈宁宫中静养,不得打扰。」
「找人去通知一声魏嬷嬷,时机到了。」
我顿了顿,继续道:「别忘了让宫外那丫头添把火,传的越乱越好。」
露雨走了。
我坐在椅上,蓦地看透了李澜璟。
太后是他名分上的母亲,与前朝勾结迫害他身边人儿最多引起公愤,若是处置了,世人只会说他冷血无情。
可他与太后早已心生芥蒂,一来一往,不过是死的早晚罢了。
我不过是推波助澜,帮了李澜璟一把。
我帮他做了抉择,帮他守住了江山。
我帮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爱。
李澜璟,我不欠你了。
我一坐便是一晚上,李澜璟来时满脸疲惫,见我正坐着,便露出了丝丝笑容。
我知道他已经见了魏嬷嬷,已经有了除去太后的捷径。
他轻车熟路的想要拉我入怀,我却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正卯时,皇上怎没去早朝?」
他垂了垂眼眸,还是拉起了我。
「太累了,我想歇歇。」
他说着,凑近我轻轻吻了吻我的眉心。
他的声音也带着丝丝憔悴。
「阿梅,你愿意做我唯一的妻吗?」
我愣了愣,脑海里浮现出我满含心机靠近他时,他对我留恋的面容,对我小心翼翼的温柔,仿佛望不可及却又触手可及。
「你与朕已故的妻子很像。」
他视我为替身我为了仇恨靠近他。
我们的感情是极不纯粹,我们相互靠近相互利用,中间隔着无数人的尸骨。
收回思绪,我踮了踮脚尖,顺应他的动作,我吻向他的唇,很凉。
我睁着眼睛,看着他深陷其间,唇间暧昧动作停止时,我淡声开口:「是臣妾杀了陛下最爱的女人。」
他的睫毛颤动,最后只是静静抬手为我抚去眼角的泪水。
莫名其妙,我竟不知自己哭了。
他的声音很沉,不改往日温柔:「我知道。」
我忘不了心脏再次剧烈跳动的感觉,这一刻李澜璟的模样刻在我的心中。
「阿梅,试着爱下我吧。」
静默之下,我们都不再开口。
……
后来太后被赐了毒酒,后宫中的寂静带着无声的汹涌。
我自请去了冷宫,皇上垂下眼眸,遮住眼中的情绪。
他依然没有驳我,也没有问为什么?依然顺了我的意。
冷宫中似乎被刻意收拾打扫过,但还是空空荡荡的。
残花败地,深冷门庭。
潮湿昏暗的大殿内,尽管是夏季,也依然拂过冷风。
露雨告诉我,李澜璟总会在半夜我睡着时来看我。
只是露雨不知道,我已经有无数个夜晚没有睡着过了。
那夜。
我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望着月亮,直到看到那抹身影。
李澜璟坐在台阶上,静静的陪着我。
「皇上,人这一生总是贪心不足。」
我的声音很轻。
李澜璟到底爱谁?
他爱这天下。
他为了这天下甘愿深陷黑暗,他周旋与前朝后宫,却不屑于同这些人去付诸真心。
他孤独,却清高着。
他爱季媚,爱那个玉兰树下与少女的邂逅。
可天家无情,季媚只从我这里学会了如何付出自己的真心,却从未真正的懂过李澜璟。
李澜璟自始至终没有动季家,但不并代表他不知季家的所作所为,那是他为数不多的惭愧。
他爱我,也知道季家对他地位的威胁,所以他愿意顺了我的意,正好除去祸患。
我明白黑暗中一个人挣扎的滋味。
所以我会对他说,「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受苦了。」
他有权有势,唯独没有纯粹的爱。
我没有权势,他又宠我给我树敌,定然不怕我会去夺取江山。可他也贪恋我给他独一无二的爱,是这深宫之中他唯一可靠近的。
李澜璟侧头看向我,只是问:「玉兰树下的第一次相见,是你还是季媚?」
我明白他很早就想问我了,我声音很淡:「不重要了。」
李澜璟深深的看着我,最后起身拂过。
皎洁明月照耀下,月光洒过他的一袭红衣。他似乎在黑与白之间穿梭着,我分不清他身上到底是纯致的干净,还是义勇不顾的偏执?
少年的明媚和深宫的阴暗形成强烈的对比,时间忽如定格。
是决然,是永不黯淡。
再后来,皇上封了他人皇后,他们相敬如宾。
李澜璟不再来看过我了,我的夏热冬寒,再无陪伴。
洛贵人曾说过我们很般配,因为我们都虚伪又真实。
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告诉她。
我们通透又迷茫,唯有我们最不相配。
「阿梅,你怕不怕我?」
「阿梅,你一点也不脏,是我玷污了你。」
「阿梅,试着爱下我吧。」
他的声音。
他的笑容。
他的背影。
永远烙在我的心中。
只是可惜,我从未听他说过「我爱你。」
我惆怅的笑出声,我望着高高的宫墙,一望无际。
再也没有机会一起看玉兰花了。
「李澜璟,记得做个明君。」
这是你的所求,希望你所愿皆所得。
枯树上的落叶随风漫无目的的飘荡着,却也逃不出去。
……
我一生作孽,也只配束缚在这深宫之中。
这世间,无人再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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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2-07-04 11:05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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