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敛霁明
古风甜饼 2,扑通扑通的今生限定
我是大晟朝最高贵的长公主霁妍,却要嫁给一个出身卑微的独眼将军。
将军名叫何不群,因为先前平反受伤瞎了右眼,所以一直得不到先皇重用,当今天子登基后才封了三品将军。
他平的还是我外祖父任大将军的反。
所以,我们有仇。
大婚当晚,我和侍女白桃互换了衣服,裹着细软准备跑路。
但是我万万没想到,何不群会赶来得这么及时。
他带着半张面具遮住了有疤的右眼,大红喜服及灯光映衬下,他没带面具的那半张脸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他盯着树上的我,皮笑肉不笑:
「公主,您是想自己下来,还是要属下帮您下来?」
我看了看触手可及的院墙,咬牙:
「你们去拿梯子来。」
他们果然去搬梯子了,我见围着我的仆从们散开了,当即将手中包裹丢到院墙外,在树上纵身一跃。
婚姻苦海无边,自由近在眼前。
「撕拉」一声响起,我的裙摆不知什么时候被树桠缠住了。
我如同折了翼的鸟雀,在短暂的滞空后,猛地往下跌落,就连惊呼都没来得及发出。
就在我的脸离地面只有一点点距离时,有人接住了我,这才避免了一场人间惨剧。
待我喘了口气,一抬头对上何不群的脸时,才发现,我扶的是何不群的腰。
我干笑一声:「将军的腰……不是,将军的心真细。」
何不群沉默着退开了半步。
我的第一次婚礼以百里锦绣,十里红妆为开场,以我的出逃失败而告终。
我嫁给何不群是天子赐婚,因此我和何不群第二天得进宫谢恩。
皇帝先接见了何不群,随后又单独把我叫了进去。
我毕恭毕敬地行了礼:「霁妍参见皇兄。」
「别叫朕皇兄,」刘铣气道,「翻墙逃婚……朕丢不起这个人。」
我便起了身,随意在一旁找了座椅,坐下打了个哈欠:「本公主在宫中给你丢人挺好的,是你非要把我嫁去将军府丢人。」
刘铣立刻显出恨铁不成钢模样,脸上笼上一层愠色,嘴里说得全是些皇家威仪,夫为妻纲之类的话,叫我听得更瞌睡了。
「霁妍,你不能总想着自己快活,大晟朝的公主都有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我见刘铣很是郑重的样子,顿时又有了精神:「莫非皇兄要给我们赐下和离了?还是要给我建造一座有十几个面首的公主府?」
刘铣长叹一声:「先帝兵权还未收回而中道崩殂,今国有外敌,皇权疲弊……」
我打断了他:「请你正常说话。」
刘铣简洁明了:「你接近何不群,盯着他,别让他造反。」
「何不群草根出身,一点人脉都没有,」我像看白痴一样看刘铣,「他要是能造反,本公主都能当女帝了。」
「莫开这种玩笑。」刘铣轻咳一声,压低声音,「朕怀疑何不群私底下和五皇子勾结,此事我们一定要查清楚。」
「五皇子刘宣?他不是早就死在多年前的那场宫变里了?」我不由地挑眉问,「皇兄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自然是朕的线人给朕传来了确凿证据。」刘铣道,「刘宣他不仅没有死,还私自发展势力。」
我的脸色凝重起来,如果五皇子刘宣真的和将军何不群勾结在一起,确实会对我和刘铣不利。
「道理我都懂,」我道,「但是皇兄让我做这么危险的事,总不能一点好处都不给吧?」
刘铣挑眉问:「你要什么?」
「很简单,一座有十几个面首的公主府。」
刘铣:???
刘铣说事成之后再满足我的要求。
为表诚意,他可以先让人去我的封地给我扩建公主府。
我本来想提议先别管公主府,找面首才是要紧,奈何我的妹妹千琳突然来了尚书房,说仪德太妃有事找我,我只好暂时答应刘铣。
千琳梳着垂耳发髻,伶俐可爱:
「阿姐在皇宫时总是欺负皇兄,去了将军府也会欺负将军吗?」
我捏了捏她的脸:「别说得你阿姐跟个恶霸一样。」
我哄了哄千琳,又去后宫探望了仪德太妃。
我的母后因为任家的事,很早就去世了,一直是仪德太妃在照料我和千琳。
仪德太妃幽居后宫,每日念佛吃斋,先帝死于宫变之后,她更是从未踏出宫殿半步。
虽然她待人冷淡,但我心里当她是我唯一的长辈。
我把刘铣要我调查何不群的事,与她抱怨了一通。
仪德太妃转着佛珠,念了声佛号,道:
「公主早日完成陛下交待的事,便能早日摆脱何不群了。到时候,我去帮公主求陛下赐你们和离便是了。」
我觉得仪德太妃说得很对,于是连忙赶回了将军府。
要调查一个人有没有问题,最容易下手的地方就是库房。
然而将军府的库房里塞的都是我的嫁妆,半点何不群的资产都没见到。
我质问何不群:「你好歹当了那么多年的将军,你的俸禄呢?你的家产呢?」
何不群淡然:「我不会打理资产。」
「全给你败光了?」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全家都穷得叮当响?」
何不群提醒:「公主,现在我的全家也包括你。」
我气愤地把账本扔在地上:「本公主才不要跟穷光蛋当一家人。」
我观察了何不群三天,发现他作息规律,饮食清淡,并无任何吃喝嫖赌的迹象。
我悄悄问我的侍女白桃:
「你说会不会何不群把资产转移到了见不得人的地方……」
何不群的俸禄说高不高,说少也不少,也足够屯养私兵什么的了……
想到这里,我当即要取纸笔:「不行,我要给皇兄传个暗信。」
白桃拉住了我:「公主,有没有一种可能,奴婢是说,何将军掏空家底来给您下聘了……」
我拍桌:「才没有这种可能。」
那个库房的账本一定是假的,真正的账本一定是被何不群藏起来了。
我将目光看向了前院。
何不群这些天一直在前院书房休息,并且禁止我靠近书房。
越是不让我去,我便越要去。
想了想,我决定拉着白桃出一趟门。
白桃和我从小被关在皇宫,乍听到要和我出门,比我还激动,捣鼓了一大通仆人,颇有和我去买空一条街的架势。
但我出门是有要紧的事,嘱咐了白桃半天要隐蔽行事。
好不容易轻装便车出了将军府,我一撩开车帘,却见到了骑在马上的何不群。
我愣了:「你怎么跟着我?」
何不群头也不转:「公主出门办要紧事,属下跟着可以保护公主。」
我回头瞪白桃,白桃无辜:
「公主也没说不能告诉将军啊。」
我原本要去市集,临时改了主意要去庙里烧香。
何不群问:「长公主信佛?」
我故作高深:
「你先前上过战场,身上带了肃杀之气,我们去寺庙拜拜也好减轻你的业债。」
何不群点了点头:「我都听公主的。」
到了相国寺,我推说要去禅房念经,让何不群在庙堂等着,转头打点了禅房师父,拉着白桃从后门往山下溜去。
我从前来过相国寺,禅房师父卖我几分面子,定能掩护我。
念经打坐要两个时辰,刚好够我去市集一个来回。
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我没想到用脚从相国寺走到市集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白桃一边背着包裹一边拖着我:
「公主,你这是折腾个什么呢?」
我气喘吁吁:
「还不是都怪你,让何不群跟了我们出来,打乱了本公主的行程。」
好在,我咽气前,终于找到了皇家字号的当铺。
我把信物亮了出来,又递过去一张纸:
「一盏茶内,给我把这张纸上的药给我配齐。」
那伙计接过药方有些犹豫:「公主……您这要的是什么药啊?」
我没好气:「要你管。」
「公主,如果要配药的话,何必来这里?」
我更恼怒了:「都说了本公主的事轮不到你们来管。」
话说出口,我忽然意识到不对,转头一看,正见到何不群立在当铺门口。
我满头大汗,他气定神闲。
白桃给我递了方布帕:「公主,先擦擦汗吧。」
我接过布帕,咬牙切齿地朝何不群打了个招呼:
「真巧啊,将军也来这里。」
我们走在街上,相伴两无言。
走了会儿,何不群突然停了下来,看向街边:
「公主,这家药铺在京城很有信誉,公主若是要配药可以去这里。」
我深吸一口气,挤出笑容:「好啊,有劳将军提醒。」
我进了那家药铺,药铺掌柜一边打着算盘一边问:「客官要点什么?可有药方?」
「并无药方。」
何不群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我将手中纸张攥成一团:「我没有药方,烦请掌柜给我抓几副补肾壮阳药。」
掌柜闻声抬头,正见到带着半边面具的何不群,顿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
「我是长公主, 」我见掌柜反应不过来,好心地重复一遍,「凡是补肾壮阳的药,都给我来十副,不,二十副……」
白桃羞着脸上前来拉我:「公主您在说什么啊?!」
我看向旁边默不作声的何不群,朝他伸手:「将军,本公主想买的东西,将军不会不舍得花钱吧?」
在掌柜和伙计们呆若木鸡的神情中,何不群从怀中掏出了银两,递给了我。
长公主和何不群一起买药的事,传遍了整个京城。
何不群面上对于名声一事表现得并不在乎,可回了将军府后,就再没和我说过一句话,一个人回了前院。
刚好方便了我行事,我在后院摩拳擦掌等待着入夜。
白桃紧张地问:「公主,你又要折腾什么?」
我狡黠一笑:「这你就不懂了吧?我白天假意是去配药,实际上我是和当铺的人在对暗号。」
那张纸上看上去是药方,但实际上写了让当铺的人趁天黑时,把我要的东西给我送到将军府后院来。
我支开人和白桃溜到后门,这回我学聪明了,让白桃去爬树,我去把风。
那包裹又沉又重,丢进来东西就散了一地。
我在心里暗骂一声,蹲下身去捡,摸到一把锉刀,又发现了一个铲子……
白桃疑惑出声:「公主您要这些东西干什么?盗墓吗?」
我咬牙切齿:「那帮不中用的东西……本公主要他们给我准备一些防身利器,他们居然就给我这个!」
好在最关键的迷药他们倒是提供了,还在药瓶上面标了大大的迷药二字。
等会儿,为什么我能看清药瓶上的字?
我这才发现天边不知何时起了火光,看方向离我居住的院落很近。
我问白桃:
「我让你引开将军府守卫,你也不至于火烧将军府吧?」
白桃匆匆收拾东西:「我的公主殿下呀,这是真出意外了!我们快走吧!」
白桃和我行至起火处不远,发现将军府的侍卫正在救火。
我灵机一动,侍卫们在院子救火,前院书房岂不是无人看管了?!
我从包裹中拿了个黑色面罩蒙在脸上,转身便往前院书房跑去。
我翻进了书房,轻易到连我自己都觉得奇怪。
书房里一片漆黑,我摸索着到了桌案边,查探了一番抽屉,竟然真叫我摸出了一本账本和些许书信。
我心中大喜,正要点蜡看个仔细,一道光亮凑到了我身边,我吓了一跳:「你…………」
来人竟也带着黑色面罩:
「嘘,小声点,别把何不群引来。」
我觉得很有道理,顿时收敛了声音。
那人边靠近边问:「你查到什么了?」
我抱住账本书信往窗口退去:「不能告诉你。」
那蒙面人恶狠狠:「不是说好今晚行动听我指挥吗?你这什么态度?」
又冒出来个黑影道:「老大,你看走眼了,他不是我们的兄弟。」
那蒙面首领这才反应过来:「快!抓住他!」
我慌张间摸出药瓶,一股脑儿将迷药粉末全泼在了他脸上。
粉末迷了他们眼睛,我抱着书信翻窗便跑。
蒙面人们紧跟而至,竟不知从什么地方又冒出了两个,持刀向我袭来。
刀光迭连落下,我倒地翻滚一圈才躲过,书信散落了一地。
「铮——」地一声,一道流光坠落在我面前,我怔愣一瞬才看清竟是支长枪。
枪尖入地三分,乌木枪杆还在震颤,刚好拦住了那帮蒙面人。
未等我回神,何不群已从屋檐跃来,一脚踢开蒙面首领,一手拔起长枪横扫而出。
刀光血影间,我下意识地去捡那些信,却借着月光看清了上面的字:
周月清书。
周月清是我父皇的宠妃。
我的父皇是个猜忌心很重的人,他忌惮我的母后及任家的势力,便宠幸无依无靠的周月清来平衡后宫。
可我的母后全身心信赖着父皇。
当母后发现,帝王之爱飘渺虚无时,她爬上了高楼,一跃而下。
还在边关的外祖父本就对父皇的猜忌不堪其重,母后的死成了最后一根稻草,任家举起了反旗。
仗打了两年,任家输了,数十年名声和基业,毁于一旦。
母后名下有收养的长子刘铣,也有亲生的两个公主,我和千琳。
刘铣身上有姜家的血脉,同出姜家的仪德妃十分照料他。
我和千琳则因为身上流着反贼任家的血,遭人嫌恶。
我握着那封信久久不能回神,就连蒙面人什么时候被击退了也不知道。
「没事吧?」何不群来拎我的手臂,「死了没?」
「别碰我。」我一把撇开他的手,将信纸扔在他身上:「你居然还留着这个女人写得信!何不群,你简直狼子野心不知好歹!」
何不群难得没带面具,右眼的疤痕在夜色下显得格外狰狞,他冷声道:「公主若有不满,大可以去陛下那里揭发我。」
「揭发你?好啊,将军先把和离书拿来。」我面露讽刺:「与叛贼通信,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本公主可不想被你连累!」
手边刚好又是一封信,我捡起来撕了个粉碎。
何不群又要来拉我:「别动我的信。」
我一边去捡信一边落下泪来:「我偏要全撕了!留着干什么,等陛下来抄家吗?!」
我还未捡起来,便被何不群拦腰扛了起来。
「得罪了,公主殿下。」他任由我挣扎了一会儿,见到迎面赶来的侍卫,又低声道:「公主若是再闹,全府都要知道你夜探书房当家贼了。」
我接连几番折腾,终究没有力气了,更不想在侍卫仆从面前失了面子,只好停下哭闹。
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何不群也这样扛过我。
那个时候,宫中没有人敢提起任皇后,我受委屈了连表达一下对母后的思念都不行。
就连凤仪宫也成了禁地,我偷偷从公主皇子居住的重华宫溜去凤仪宫,想再看几眼从小长大的地方,却踏不进宫门半步。
我从白天守到天黑,都找不到机会,只能抹着眼泪,再从偏僻的小道溜回重华宫。
这也是我第一次遇到何不群。
那个时候,他还是少年模样。
我在冷宫附近迷了路,他提着灯,沉默着送我回了重华宫。
一路上他始终和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我什么都记不得,只记得他那半边面具和高大的背影。
后来知道他叫何不群,知道他是侍卫统领,已经是在狩猎场。
那时我们几个皇子公主都在学马术,却遇到了刺杀。
我和千琳逃入山林,骑的马受到惊吓,不受掌控。
我本想抱着千琳跳马,但只来得及将千琳抛掷落叶堆,自己被缰绳缠住了。
疯马带着我一路疾行,我惊慌失措时,何不群带着侍卫赶到,他猛地冲到疯马面前,硬生生用刀鞘拦下了疯马。
马跌倒在地,我被白桃扶上轿子,抱着千琳嚎啕大哭,从所未有的狼狈。
等哭过劲儿,我才想起掀轿帘去看一眼救我的人。
远远地,我看到何不群被侍卫们扶着行走,他满脸是血,却神色平静。
他被马踢了一脚,躺了半个月。
何不群大概是因为立了功,成了御前侍卫。
我去尚书房找父皇时,偶尔能见到他在站岗。
明明站在阴影处,我却能一眼认出他来。
所以后来有一天,在冷宫附近,我看到周月清和一个侍卫交谈,我也立刻认出是他。
我躲在树丛里,看着周月清对他喋喋不休,而他耐心地听着,时不时挠一下头。
萦绕在他们身边的亲昵气氛,明晃晃地告诉别人,他们的关系有多亲密。
那年周月清几乎是后宫与朝堂的公敌。
我的父皇也意识到周月清成了威胁,却苦于找不到机会除掉她。
只要我把我看到一切告诉父皇,我的父皇一定能挖出蛛丝马迹。
后妃和侍卫私通,这是大罪,周月清手段再高明,也翻不了身。
但我没有去揭发他们。
周月清死有余辜。
可让何不群落得死无葬身之地……
我不忍心。
可次月,我的父皇就死在了周月清的宫中。
那天晚上,大火燎天,妖妃周月清发动宫变弑君之后,自知死路难逃,当着众人的面自尽了。
这场宫变后,宫中只留下了长子刘铣和四皇子刘易。
顺理成章地,我皇兄继位了。
说实话,周月清要是没杀我父皇,刘铣还真不一定能坐上皇位。
我想不通周月清都死了,为什么何不群会对她念念不忘。
我躺在床上苦想一夜无果,又觉得这么大的事还是不能瞒着刘铣。
第二天我便进了宫。
「我要说的事,你千万别害怕。」
「朕是你皇兄,我不会怕,」刘铣头埋在奏折中,「你快说。」
「昨晚,我在将军府遇到了刺客。」
刘铣抬起头来,脸色肃然:
「刺客是什么人?」
「我哪儿知道刺客是谁派来的。那帮蒙面人先是火烧将军府,又趁何不群不备时,偷摸进了书房。」
「朕听说了。」刘铣又低下头去批奏折了,「还听说你也趁机溜去书房了。」
「这些不是重点,」我气愤,「重点是我发现何不群在书房藏了账本,而且他居然有周月清的书信!」
刘铣平静道:「明白了,所以呢?」
我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
「周月清啊,弑君妖妃!何不群居然藏她的信!他眼里根本没有陛下没有我这个公主!」
突然,我听到角落里有一声嗤笑。
我看向那个御前太监:「你在笑什么?」
那个公公掩嘴道:「咱家想起了高兴的事。」
我皱着眉问:「什么高兴的事?」
公公道:「咱家的任务圆满完成了。」
又有一声轻笑传来,我看向另一侧的太监:「你又笑什么?」
他匆匆避开我的目光:「奴才……奴才的任务也完成了。」
我狐疑地看向皇帝刘铣:「你给他们安排了什么任务?」
刘铣嘴角似乎也有一抹笑意:「朕让他们去扩建公主府了。」
「我的公主府扩建完成了?这么快?」
「好了,言归正传 ,」刘铣正色,「霁妍,有些事空口无凭,不如这样,你带着何不群离开京城去看看刚建好的公主府,朕趁机派人调查一下何不群在京中的势力。」
刘铣下了旨意,让何不群随我一同出行。
但我看到何不群那张脸就来气,于是找了个理由:
「公主府离京城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将军的人和我的公主仪仗加起来,乌泱泱一大队人,如此高调,实在不妥。不如你我兵分两路?」
何不群点了点头:「那就让将军府的人先行开路,公主紧跟随后吧。」
这么蹩脚的理由和要求他都能答应?
我有些奇怪,但见到将军府的仆从果然不再跟着我的马车,我顿时欣喜。
待出了京城,我连忙指挥我的随行太监:
「快,本公主要改道,去南边的城池游玩。」
「陛下说了,让您去公主府,公主府在京城西边。」
好不容易出了京城,本公主还能被一个太监拿捏?!
等到了驿站,我又想和白桃互换衣服再偷偷溜走。
白桃泪眼汪汪地看着我:「公主,您别任性了行吗?最近京城周边不太平,您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我也眼泪汪汪地看着她:「白桃,本公主一辈子都没离开京城,我就出去逛逛,很快就会回来的。」
白桃最容易心软了,很快就答应了我。
公主仪仗要在驿站休整半天,我假扮成白桃带着面纱,混过了随行太监的盘问。
就在我准备悄悄牵了马准备逃离驿站时,忽然身边有人发问:「公主的侍女出门采买,为什么要牵马?」
我一转头,又是何不群。
「你怎么在这里?」我瞪着他,「你不是先行出发吗?你骗我?」
何不群倚着墙:
「将军府的人先行离开了,又没说将军会跟着一起走。」
我一时语塞,干脆不牵马了,撒腿便跑。
出乎我意料的是,何不群竟然没喊人,任由我跑向市集。
我跑了一路,何不群还跟着我,我扶墙喘着气问:
「你老跟着我做什么?」
「陛下让我保护公主。」何不群停在我身旁,慢悠悠道,「公主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我去哪儿你就去哪儿是吧?」我反而气笑了,「那好,你最好跟紧点,别丢了。」
京城周边的城池虽比不上京城,但也繁华无比。
何不群难得露出疑惑:「公主偷跑出来,仅仅只是为了来这里?」
我朝他扬起下巴:「怎么,不舍得请我吃一顿?」
何不群对着酒楼伸开手:「公主里边请。」
此时已近黄昏,酒楼中人来人往,伙计热情地上前迎客。
我吩咐伙计:「给本小姐来一个你们楼中最好的包间。」
菜摆了一桌,酒楼见我花了大价钱,好心送了一壶招牌玉酿春。
我示意何不群给我倒酒:
「你不是我的贴身侍从吗?愣着干嘛?」
何不群板起脸:「你不能喝酒。」
我拿起筷子:「那好,我要吃虾,你给我剥。」
何不群应了下来,解下腰间佩刀在桌前坐下。
我看他用帕子擦过手,去斯条慢理取了虾来剥,却不由地开始想象他用同一双手拆周月清信封的场景。
我没什么食欲,他给我的剥的虾一口没动。
吃了好几口别的菜,我又去拿酒壶。
还没拿起来,我就被何不群按住了,他沉声道:「你不可以喝酒。」
我用尽全力也拿不起酒壶,皱着眉道:「你别碰我,手上一股腥味。」
「抱歉。」何不群抽回手,转身去墙角拿了干净帕子。
我趁机倒了杯酒,道:「这么好的酒不喝太浪费了,不如你喝?」
他看着我沉默,眸光深邃。
我被他盯得有些发毛,朝他笑了笑:「本公主亲自倒得酒,你不给面子就算了。」
说罢,我举起酒杯,作势要自己喝。
「公主吩咐,不敢不从。」何不群果然接过酒杯,皱着眉饮尽。
我撑起下巴看他仰起的脖颈。
「公主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你非要一直带着这个面具吗?」我挑眉,「你知不知道这个面具衬得你很黑?」
何不群居然认真思考了一下:
「我本来就黑,还需要面具衬吗?」
我竟无言以对。
「公主吃完了,我们就早点回去吧。」
我看着他撩起衣摆起身,迈起长腿,刚走一步便又倒在了桌边。
晕过去前,他拽住了我的袖子:「公主……你要去哪儿?」
我从他硬邦邦的胸口摸出了银两,然后甩开他的手:
「不用你管!」
「什么破药!」
我往酒里倒了不少迷药,何不群喝了却依然有意识。
药瓶在地上滚了一周,阴影处有人捡了起来,嗓音有点耳熟:「姑娘,你别乱丢东西。」
我不耐烦道:「你捡了就是你的了。」
那人打开药瓶闻了闻:
「这药用料不错啊……人沾到一点就会昏睡不醒。」
我气道:「你别是弄错了吧。」
「怎么会呢。」那人收起了药瓶,掏出了一个手帕,「姑娘要是觉得这种药不好用,不如看看我的药?」
「我才不上当呢。」
那人摇头叹气:「总有人说我是骗子。」
我正想转身离开,忽地从背后被人用手怕捂住了口鼻。
「我明明是刺客。」
我终于想起来,我为什么觉得他嗓音耳熟了,因为前不久在将军府书房的蒙面人首领就是他。
「公主醒了?」
有侍女撩开床幔,光亮照了进来,我不由地用手挡在眼前:「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眼前一个书生打扮的人,放下手中书册:
「公主先喝点水吧。」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抓我?」
「公主若不介意,」他白净的脸上露出腼腆的笑,「可以叫我一声哥。」
我当即把茶泼在他脸上:
「你竟敢对本公主耍流氓。」
这时堂外传来脚步声,有人高声道:
「霁妍终于醒了?」
我转身望去,正见到一个中年男子走来,他脸上好几处疤,却掩盖不了五官间的英气。
我看着他和母后一模一样的丹凤眼,又惊又疑:
「舅舅?!」
我的舅舅任时飞神情激动:
「霁妍还记得我就好。」
「我当然记得舅舅。」我含泪道,「到底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任时飞拍了拍我的背,又指了指一旁的男子,「不仅我没死,你表哥任望也没死。」
我震惊地转头,看向被我泼了一脸茶的男子:
「所以你真是我表哥?」
任望有些狼狈道:「霁妍妹妹,是我。」
任时飞又问我:「对了,舅舅刚才听到你在门外喊什么流氓,谁欺负你了?」
「……」
当初任家造反失败时我还小,只知道外祖父死了。
后来过了几年,宫中举办端午宴,我舅舅任时飞刺杀父皇不成,反被诛杀了。
我听到消息时还为舅舅觉得不值,想起任家的彻底覆灭便痛哭了几宿。
没想到舅舅不仅没死,还暗中发展了势力。
我高兴之余,又问任时飞:「舅舅,那你为何要派人绑我来这里?」
任时飞在走廊坐下,他身体大不如从前,咳喘了一会儿才回我:
「听说你被嫁给了何不群,舅舅不放心你,才费工夫将你带来这里,没吓到你吧?」
我点头又摇头,看着舅舅斑白的鬓角,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带着我骑五花马,在皇宫演武场肆意驰骋的任小将军,终究是老去了。
「我前些年做梦都不敢期望任家还有人幸存,每到清明和中元节,我都只能偷偷祭拜亲人。现在好了,舅舅坐拥一隅田川,也能岁月静好了。」
「偏安一隅苟且偷生算什么静好!」任时飞冷哼,「世人欠我们任家的,还没讨回来呢。」
我变了脸色:
「舅舅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铣这个白眼狼,他明明是你母亲一手带大的,却不立你母亲为太后,也不给我们任家洗清罪名……」任时飞阴沉着脸,「这皇位不该他来坐。」
「当初外祖父也是一时冲动,酿成大错,」我惨白了脸,「刘铣他是个少年天子,怎么为我们任家说话。」
「刘铣他……」任时飞还想再说什么,见我脸色不好,突然转了话锋:
「好了霁妍,舅舅不该与你说这些,我们先回去吧。」
我跟着任时飞回了原先的院落,踏进院落时,看到门口那些侍卫,我隐隐有些不安。
院中摆了宴席,也站了不少人,见到我和任时飞便纷纷行礼:
「恭迎大人,恭迎公主。」
任时飞抬手免礼,又笑着招呼我:「快来坐。」
我坐在任时飞下首,旁边便是任望,座位安排得很近,我晃一晃身子便能碰到任望。
任望朝我笑了笑,那边任时飞催他敬酒,他有些局促地倒了酒递给我:「霁妍妹妹。」
月亮逐渐升高了,几番推杯换盏下来,我酒意上头,连走路都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任望扶了我一把,我晕乎乎地被扶进了房中,喝了杯热茶,终于缓过劲儿来问:
「舅舅呢?」
任望温柔地解释:
「父亲他身体不好,刚才已经回去休息了。」
我扶着额头:
「那你怎么不走?」
任望不答,一旁的侍女上前用帕子给我敷了脸道:「公主,这里是少爷的卧房。」
我猛地坐直了身子,推开侍女:
「别碰我。」
院落已经锁上了。
「你放心,我不与你同处一室,我在外室看书就好。」
「任望哥,」我抱着膝盖坐在床上,「舅舅到底是什么意思?」
「父亲他对复仇一事很执着,我拗不过他。」
我将头埋进了膝盖,有些茫然。
我和任望都是一夜没睡。
第二天,我去山庄正院见到任时飞时,他正在喝药,苦涩药味飘得满院都是。
任时飞见到我便笑:
「霁妍睡得可好?」
我心中五味陈杂:「舅舅,我是有夫之妇。」
「你是说何不群?」任时飞收敛了笑容,「他也配得上你?我们任家和他有仇,刘铣把你嫁给他就没安好心。」
「那舅舅放我走,我回去就与他和离。」
「不行,你在他身边太危险了。多年前那场宫变,妖妃周月清杀了你父皇,那时做侍卫统领的何不群极有可能就是帮凶。」
看到何不群藏周月清的信,我就已经开始怀疑这点了。
「霁妍,他可是杀你父亲的凶手,你不恨他吗?」
我反问道:「那舅舅你也刺杀过我父皇,难道我也要恨你吗?」
任时飞沉默了。
「我父皇也好,周月清也好,死都死了。舅舅你不能把仇恨放一放吗?」
「周月清没死。」
不待我消化这个爆炸性信息,舅舅又开了口:
「而且何不群在书房藏了账本,上面记录着和周月清的银钱往来。」
任江插话:「就是公主你那晚满地打滚都要抱着的账本。」
我瞪了他一眼:「闭嘴。」
好一个何不群,他居然还和周月清有银钱往来?我说怎么他怎么没存银,原来都拿去养女人了。
任时飞又道:「不仅如此,我先前打探到消息,说卫家有这么多动作,都是因为五皇子没死。」
我压下心头火气,道:「五皇子没死这个消息可能是真的,刘铣就是为了这事儿才把我嫁给何不群,他要我查探何不群是否和五皇子勾结。」
任时飞点头道:「何不群真是藏得太深了。」
我深以为然:「舅舅,不如你放我出去,我现在就去毒死那对狗男女。」
「不,」任时飞摇头道:「我们得顺着何不群找到五皇子的势力,再离间他和刘铣,我们好坐收渔翁之利。」
「道理我都懂,可是周月清为什么会和五皇子掺和在一起?五皇子的生母纯妃一直和周月清不和,纯妃也是郁郁而终。」
任时飞道:「我得到消息,周月清和纯妃不和是假象。」
这种宫闱秘事舅舅是哪里打探来的?!
但我看任时飞面色凝重,便没问出口。
这么多天过去了,也不知道何不群和皇兄能不能派人找到我。
整个山庄都开始筹备婚礼了。
我觉得很离谱,我明明已经结过婚了啊。
但是根本没人在乎这个,婚礼请帖上写了庄主侄女要嫁给庄主儿子,也没提名字。
我被扶上花轿时,任江拉着我道:
「公主,要不你再考虑一下我?」
我冷笑一声:
「我的正夫已定,要不然你做我的面首?」
任江犹豫了,结果旁边冒出来好几个刺客:
「公主!我愿意做您的面首。」
我一时无言,干脆躲进了花轿。
不知怎地,婚礼上竟真来了不少宾客。
虽盖着盖头,我也听到了不少陌生的声音,大多说着恭喜。
任时飞坐在高堂上声音得意:
「我们山庄有点喜事不容易,快拜堂吧。」
两个喜婆拉着我上前,我下意识地缩起了身子,却挣脱不开。
「任庄主的山庄确实没几件喜事,就连这一桩红事,也要变成白事了。」
满堂哗然。
趁喜婆怔愣时,我猛地挣脱,掀开盖头,正见到被山庄打手围着的何不群。
何不群拔出腰间佩刀,刀光一闪便砍倒了一个打手,又将那打手踹到任时飞跟前。
任时飞一边退避一边叫人,打手们却抵不住何不群的破竹之势。
慌乱间,任望在我身后推了一把:
「霁妍……快走。」
我一个不稳,差点扑到一个打手身上,那打手忽地又被砍倒在地,何不群拉住我,我转而扑进了他怀里。
「你……」我惊呼一声,来不及反应,何不群已经揽着我往堂外奔去。
堂外,任江正带着刺客团包围而至,我见状大喊:
「你们不是要做本公主的面首吗?放下刀剑……」
我还没说完,下一瞬已经被何不群拿布帕掩住了嘴。
刺客们愣在原地,任江却没有半分犹豫直接提剑刺向何不群:
「何大将军带着这点人就敢来闯我们山庄,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何不群一手推开我,一手持刀抵住他刺来的剑:
「谁说我只带了这些人了?」
任江面露犹疑,何不群一个劈砍便扭转了攻势,趁机将任江逼退。
任江喘了口气,又提剑刺向我:
「何将军吓唬谁呢?」
我大惊失色,何不群侧身揽住我,带着我躲开了这一击。
他踢开任江,用布帕将我头脸盖了严实,在我耳边闷声道:
「我们走。」
我的眼睛被何不群捂住了,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得刀剑所至之处,血肉横飞和惨叫声不绝于耳。
何不群带着我一路杀出了山庄,又不知从哪儿抢了匹马,带我往山林中奔去。
不知跑了多远,何不群忽然从马上跌落,连带着我也和他滚下了山坡。
我好不容易找回了点力气,扯下脸上带血的布,扶着树问:
「这里又是哪儿?」
「还在山上。」何不群面色苍白,喘着粗气。
我连忙去扶他:「那怎么办,那些刺客不会追来吧?」
何不群斜眼看我:「哪有刺客,不都是你的面首吗?」
我气急:「你能不能说点人话?」
何不群道:「你能不能干点人事?」
我一时语塞。
他用刀支起身子,踉跄着走了几步:
「我的人会把他们往西边引,我们去东边,下了山就安全了。」
我这才发现他的整条右臂都泡在血里,我急道:「你的手怎么办,赶紧包扎一下吧?」
「无碍。」他捂住右臂,又继续往山林中走。
我忍不住问他:「你为了救我竟甘愿如此冒险?」
「陛下让我保护你。但如果你再闹腾,就算你出事了,我想陛下也不会怪我失职。」
只是奉了皇命吗?
我握紧了双拳,在原地发愣一瞬,一抬头见到何不群已经走远了,我只好赶紧跟着他前行。
好几次听到有刺客的动静,都是何不群及时把我按在树丛里,才躲了过去。
天逐渐黑了,我灰头土脸地拖着两条腿,恨不得当场倒地长眠不起,忍不住问何不群:「还要走多久?」
何不群不答,只是扶住了一旁的树。
我用手碰了碰他:「何不群?」
他轰然倒地。
我吓了一跳,跪地扶起他:
「何不群你别吓我行吗?!」
他靠在我身上,气息微弱:「御林军应该要赶来了,你快走,拿上我的刀,如果遇到将军府的人,他们会带你去御林军汇合……」
「不……什么御林军……我听不懂。」我转身试图背起他。
何不群又在我耳边道:
「你松开我,一个人走就好……」
我费劲地迈开步伐,咬牙:
「何不群,你别小看我啊。」
他没再说话,终究是配合我继续前行。
我汗如雨下,卯着劲儿走出一段,却觉得身边的何不群越来越沉,脚下被藤蔓绊了一下,又连带着何不群倒在了地上。
我不顾磕破的手皮,去摇晃何不群:
「何不群?你没事吧?你说句话呀……」
何不群瘫倒在地,一声不吭。
我一边落泪,一边去按他胸口:「你不许死,你死了本公主就成寡妇了,我年纪轻轻不想守寡……」
何不群咳了一声,断断续续道:
「和离书……在书架上……」
我气得给了他一巴掌:「本公主都没提和离,你还敢提?」
我又背起他,边走边骂:「何不群你要是敢死,我就把周月清碎尸万段!」
何不群竟然又吭声了:「不行……」
我更气了,呜咽道:「凭什么,周月清到底哪里值得你喜欢了……」
何不群又说了什么,我已经听不清了,但他的呼吸埋在我脖颈,虽然虚弱如风中残烛,却一直留存。我不敢停留片刻,生怕这希望破灭了。
黑暗中,我摔倒了好多次,又爬起来了好多次。
最后的最后,我真的爬不起来时,我听到有人惊呼:「是将军和公主!」
我最终找到了将军府的人,将军府的人见何不群伤重,只能就近找地方救治。
何不群还在昏迷中,他中得那支袖箭上有倒钩,箭拔了但钩刺还在皮肉中。
很快,京城便来了太医,只是那容太医身边竟然还跟了个瘸脚女奴。
我觉得这个女奴身形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再加上她带着面纱低头走路,我更认不出来了。
容太医医术果然精湛,他医治过后第二天,何不群就醒了过来。
我跑去看他,他却不正眼瞧我,敷衍道:
「多谢公主不离不弃之恩。」
「你也救过本公主,我们扯平了。」
何不群又转过头去不说话了。
我问他:「和离书是怎么回事?」
「公主嫁予我本就不情愿,我愿放还公主自由。」
我抓紧了被子:「那你先前怎么不提?还有御林军,后来御林军把山庄给剿灭了……你为何能调动御林军?」
「御林军是陛下调动的,与我无关。」何不群冷声,「公主若只是想来问这些,不如回京城问陛下,或许会更明了。」
我伸手去掰他的肩膀:「何不群你什么意思?能不能别老拿这副态度对我?」
何不群按住我的手:「公主是怪我不会怜香惜玉?那你大可以去找你的面首。」
「本公主那是被逼的!形势所逼懂不懂?!而且讲道理,你和周月清不清不楚的,你还好意思怪我?」
何不群盯着我沉声道:
「周月清是我姐姐。」
我被气笑了:「什么姐姐?堂姐表姐还是干姐姐?何不群你户口上只有本公主,可没有周月清那个女人!」
「咳——你们夫妻吵架能不能别带到我。」
有人在门口轻咳出声。
我下意识地回嘴:「关你什么事。」
话说完,我突然反应过来,瞪着门口那个瘸腿女奴:「你……」
那个女奴摘下面纱,露出我做梦都忘不了的脸:
「霁妍公主,我是他亲姐姐。」
我呆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月清?你真的没死?」
周月清笑得十分灿烂:
「让公主失望了,我没死。」
真离谱。
我被离谱淹没,不知所措。
容太医说何不群的伤口在好转了,只是这条手臂必须好好养护,不然可能再不能拿刀了。
周月清开始喋喋不休:「你听到没有?不想当废人就好好养伤……」
何不群把自己捂进了被子:「知道了你快走吧。」
我有些好笑,又有些难过,因为何不群从没在我面前露出过这般姿态。
容太医给何不群换完药便要离去,忽然看了我一眼:
「公主……您的手,不如由在下给您重新包扎一下吧?」
我便伸手任由容太医给我重新包扎,却见容太医的眉头越皱越紧。
周月清丢开拐杖,搓起手来:「这是怎么了?有喜了?」
我当即抽回手,还没开口,那边何不群已经不耐道:「姐你别添乱了。」
可能何不群真的很关心有没有被戴绿帽子,他从床上坐起来,问:「容太医,到底怎么了,但说无妨。」
容太医沉默许久道:
「公主殿下她中了蛊毒。」
我其实有预感我会被任时飞下毒,因为下毒是最容易控制一个人的办法。
只是事情真的发生了,我还是有些恍惚,舅舅他对我都不择手段至此吗?
夜幕降临,我坐在廊下吹着冷风,总觉得世事扑朔迷离,而我如同被网困住的鸟。
正想着,何不群却突然出现在我身旁。
我朝他挑眉:「你乱跑,不怕变成废人?」
「一直躺着,也和废人没有什么区别。」
我借着朦胧灯光仔细看他,发现他那棱角分明的五官,和周月清长得很像。
只是有了那道疤和面具,大家才一直发现不了。
「周月清不是有个弟弟叫周帆?」
「你是说京城中当御史的周远之?」何不群神色黯然,「他借用了我的名字。」
「我说呢,周远之那个白脸书生,从头到脚都不像周月清,」我又瞪何不群,「那你又为什么要装成现在这样来骗我们?」
「装?你以为我愿意?当年我父母被人迫害,我如果不改名叫何不群,根本活不到今天。」
提到任家,我便觉得心神难宁,这么多恩怨牵扯在一起,根本分不清孰是孰非了。
夜色深了,我觉得身上发凉,我去扶何不群:
「你先回房吧。」
他任由我扶着他躺回床上,我小心翼翼地给他盖上被子,又问他:.
「那你叫什么呢?」
「周云敛。」我有些疑惑,他用左手在我手心比划了许久,我才弄懂了是哪两个字。
「周云敛。」我重复了一遍,觉得口齿生香,又笑道:「你这名字比周远之好听不知多少。」
何不群,或者说周云敛也勾起唇角:
「毕竟我的名字是我爹为数不多的得意之作。」
我将头靠在手臂上道:「你姐还在宫中的时候,就有不少人说她名字土,说她全家都是文盲,结果出了个榜眼周远之打了他们的脸。」
周云敛问:「你现在不讨厌我姐了?」
「讨厌啊。」我懒洋洋道,「又能怎么办呢,现在整座道观全是你的人,我总不能顶风作案去和你姐拼命吧。」
「全是我的人?」周云敛又低声说了句什么。
我泛了困什么都没听清便睡了过去。
醒来时,发现天已经亮了,而我躺在床上,但是床上并没有周云敛。
我出了卧房,正看到周云敛在和下属说些什么。
他又戴上了那半边面具:「我们该回京城了。」
我点点头,又问:「那山庄那边?」
「姓任的一个都没有落网。也没抓到公主殿下的面首。」
我气得跺脚:
「能别提那两个字了吗?」
周云敛轻笑一声:
「遵命。」
我们收拾行装回京前,周云敛给我送了一包药:
「此药可解蛊毒。」
我狐疑地接过药:「你从哪里来的?」
「亲眷给的。」
周云敛亲眷……除了周月清还有能有谁。
「她为什么要让你转交给我?」我捏着药包,「本公主又凭什么相信她?」
「信不信随你。」
周云敛闭目养神,不再同我说话。
马车上,周云敛为了养伤只能靠坐着,他人高腿长占去不少地方。
我先前没睡好,在马车的颠簸中,昏昏欲睡了一路。
到了驿站,我正想早些洗漱休息,才发现一个严峻的问题,急忙转头问周云敛:「为什么我们要同住一间房?」
周云敛淡然道:「我们还没和离,同住一间房不正常吗?」
我又语塞了。
我和周云敛之间的关系错综复杂,现在却要同住同睡?
我还在纠结,那边周云敛已经坐在床上开始脱衣服了。
「你要干什么?」
周云敛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卷绷带,奇怪地看向我:
「我要换药。」
他解开衣襟,又将绷带咬在嘴里,十分熟稔地开始单手换药。
我看得心酸,不好意思地凑上前:「我来帮你吧。」
周云敛将绷带递给我,坦然朝我露出手臂,既有新鲜伤口又有无数陈年旧疤。
我坐在他身边,低头试着把绷带绕好,又被他抓住了手:
「缠紧些。」
我手上一颤,听到他发出闷哼声,知道自己弄疼他了,连忙道歉:
「对不起,我手笨。」
周云敛安抚道:「无妨,多谢你。」
我打完结抬头,正对上他凑近的脸。
有一瞬间,我竟然从他身上看出了该死的美感。
我条件反射般地跳开身去,背对他道:
「换完药了,你把衣服穿好。」
周云敛似笑非笑道:「你这是有多怕我?」
「笑话,本公主怎么会怕你?」
他冲我展示了一下我缠得歪歪扭扭的绷带,示意我他现在手有伤,什么都做不了。
「真可惜,哪怕公主想……」
「我不想!」
我一把拍在刘铣的桌案前,气势汹汹地要他给我个说法:
「你都给何不群指挥御林军的权利了,我看你和他的关系比我还亲,你还派我去当间谍?」
「这不是因为你我和他的关系才亲上加亲的吗?」刘铣无奈道,「为了救你我才调动御林军的。」
「你觉得我会信吗?」
「你先消消气。」刘铣只好叹了口气给我解释,「任时飞的事你也看到了,虽然他是你亲舅舅,但是他的存在是个威胁,朕苦于找不到他,这才想了个引蛇出洞的办法。」
「所以我就是那个饵对吧?」我不顾御前太监的阻拦,猛地冲到刘铣身边,「你还编了个何不群与五皇子勾结的由头骗我?你可真是我的好皇兄呢!」
「五皇子也好,四皇子也罢,霁妍你都功不可没,反正都是防止有人谋逆弑君。」
我揪起他的衣领:
「我现在就想弑君。」
刘铣慌了:
「霁妍你冷静点,你不能嫁进周家,就学周月清。」
「你连周月清与何不群是亲姐弟的事你都知道?你还骗我那么久!刘铣,你别当皇帝了,去阎王殿给阎王唱戏吧!」
一旁的御前太监抱住我的大腿:
「公主……你快放开陛下……」
我咬牙:「谁劝都没用!」
「长姐……」软糯的声音响起,千琳不知何时来了尚书房。
我一把甩开刘铣和太监,扑向千琳:
「千琳怎么来了,快让姐姐抱抱……」
千琳气鼓鼓:「长姐一回来就欺负皇兄。」
「我才没有,」我笑眯眯地看向刘铣,「是吧皇兄?」
刘铣连连点头。
我随千琳离开尚书房,又问她:「千琳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读书,和四皇子相处得怎么样呀?」
千琳皱起小脸道:「四哥他生病了,仪德妃娘娘正在照顾他。」
我也皱起眉来:
「怎么在这个档口生病,我去看看他。」
仪德太妃大概早知我要去,竟然派了宫女在门口等我。
我踏入宫门,便有人引我去了仪德太妃处。
仪德太妃正在给四皇子喂药,我见状不由地调笑道:「多大人了,还要娘娘喂药。」
四皇子刘易低下头去,仪德太妃放下药碗,浅笑道:「四皇子思念母妃罢了。」
四皇子的母妃是林昭仪,也早就死在了那场宫变中。
我和仪德太妃又进了佛堂,她道:「公主离开京城后,我每天都会给公主上一柱香,祈求公主平安。」
「娘娘多虑了。我有那么多人保护,怎么会出事呢。」
仪德太妃看了我一眼:「公主平安就好。」
「四皇子也大了,再过几年该出宫建府了。」
仪德太妃叹道:「也要陛下愿意才行。」
「娘娘,刘铣他和先皇不一样,」我加重了语气,「先皇疑心重,刘铣是个宽宏大度的皇帝。」
「于你们不一样,于我有什么不同呢?」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由地问:
「太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论是先皇还是刘铣,他们都不会和我一条心,也不会和任家一条心。」
我面色复杂:「我舅舅在宫中的耳目……果然是你。」
「倒不如说,任时飞是本宫在宫外的臂膀。」
「你已经是太妃了……非得当上太后才甘心吗?」
「霁妍……你是在皇宫长大的,你纵享荣华富贵……」仪德妃忽然转了话锋,「可你长大后,做的第一件事不就是逃离吗?」
我若有所思:
「原来你一直都不甘愿困在深宫。」
「谁会不想要自由,不想要站在高处呢?」仪德太妃微微一笑,「好孩子,你中的蛊毒我有解药,只要你我合作,事成之后,没人再能束缚你了。」
我点了点头:「好,一言为定。」
我离开仪德妃宫中时,周云敛在皇宫大门等我。
我朝他冷声道:「你要和我一同回去?」
「我们当然要一起回家。」周云敛朝我伸出手,「公主,上马车吧。」
我一把拍开他的手:「谁要和你回家?你那破将军府也算家?」
周云敛沉着脸收回了手。
一旁送行的太监总管吓了一跳,当即来劝和:「公主,您这又是怎么了……」
「本公主不想和低劣之人同乘一车。」我扬起下巴,「我们还是各走各的吧。」
说完,我便不再管周云敛。
马车驶出皇宫,直到载着我回将军府,周云敛都没有跟上来。
他往京中禁卫营去了,就连晚上都没有回来。
一连几天,周云敛都宿在了禁卫营,京城中都说将军厌烦了长公主的蛮横。
白桃听了外边的流言蜚语,急得团团转:
「公主,你是不是惹将军生气了?你快去哄哄他呀。」
我把手中账本拍在桌上:
「笑话!我是尊贵的长公主,岂有我去低声下气哄人的道理?!」
白桃更加忧愁了:「眼看就要中秋了,到时候将军要是还不回来可怎么办呀……」
我漠然道:「他本来就不能回来,中秋宵禁解除,他得布防巡逻。」
不仅周云敛不能回来,我还得进宫参加中秋宴。
中秋是阖家团圆之节,宫宴请得也都是皇亲国戚,但这次因着病中的四皇子说思念外祖父家,所以破例让林家全家都进宫了。
日暮时分,我上了去皇宫赴宴的马车。
随侍的都是我心腹,但我依然心神不宁。
「公主你为什么很紧张的样子?是担心会遇到将军吗?」白桃看着我,眉眼弯弯,「奴婢给你特意打扮过了,将军看到公主这么漂亮一定就消气了。」
我对白桃没心没肺的样子有些头疼,干脆封好车帘,拉住她压低声音:「白桃,今晚会有大事发生。」
白桃歪头:「每年中秋不都是大事吗?」
「不是这个大事,我是说有人要弑君。」
「殿下,您千万别想不开做大逆不道的事!」
我放弃跟她解释,破罐破摔:「本公主就算谋反那也是替天行道,怎么能叫想不开呢!」
白桃瞪大眼睛说不出话来,我身后车帘忽地被人掀起:「公主殿下说得对,咱们是替天行道。」
我回头望去,正见到倒挂在车窗口的任江,我变了脸色:「怎么是你?」
马车刹停了,任江从车顶跳下,掐住一个要尖叫的太监,嬉笑道:「我这不是想公主了嘛。」
此处正是一个巷子,任江的人正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我厉声:「舅舅是派你来与我对接的,你不许杀我的人。」
任江丢开那快要窒息的太监,点点头:「好,那公主带我们去找何不群吧,抓紧时间。」
「放心,」我当着白桃震惊的眼神中,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本公主也迫不及待要见他了。」
任江嗤笑:「就一把破匕首?」
我将匕首指向他:「上面淬了毒,你要试试吗?」
任江摇了摇头,只笑:「果然最毒妇人心。」
我在车中端坐好,马车继续行驶,任江又不知道带着人隐藏去哪儿了。
马车穿过市集,到了皇宫外围,正遇上一队禁卫军,领头的是周云敛。
我派人去叫他,他骑在马上,望向马车,正好与掀起车帘的我对视。
目光相触,我连忙放下帘子,缩回了车里。
难得见他穿官服,黑色衬得他气质清冷,又肩宽腰窄。
恍神间,周云敛已到了马车跟前:「公主找我所谓何事?」
我深吸一口气,镇定自若地下了马车:「本公主也不想耽误你时间,我们快去一旁说清楚吧」
周云敛点头,寻了个僻静之处站定,又问我:「公主要说什么?」
我不敢看他的脸,低下头又看到他束紧的腰,下意识地吞了口水:「你怎么没穿盔甲?」
周云敛沉默一瞬:
「公主就想说这个?」
我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背错词了,心一横干脆扑上去:「没穿盔甲正好!纳命来!」
周云敛揽住了我,我手忙脚乱地将匕首刺进他胸口。
血溅了我满手,我吓得往墙边退去,周云敛倒在我面前,挣扎了一下不动了。
我脸色惨白地跌倒在地,任江不知何时又带着人从墙边翻了过来:「公主,你演得真假。」
我呼吸一滞,颤抖着问:「你什么意思?」
「这都能被骗到,」任江看向地上的周云敛,不屑道:「没想到何不群这么蠢。」
他用刀将周云敛翻了过来,露出他胸口那个血窟窿。
「明明是本公主聪明。」我道:「接下来怎么办?」
「慌什么?这边成了,皇宫里肯定能成。」任江边道边蹲下身,要去摸周云敛身上的禁军令,忽地被按住了手。
变故在眨眼之间,周云敛手上发力将任江拽倒在地,他自己一个飞身立起,用膝盖压住了任江的脖子。
「你……」任江惨叫一声,其余刺客持剑砍向周云敛,周云敛拔刀给了任江致命一击,又侧身躲过刺客的袭击,拉住了在墙边发愣的我。
我靠向他:「你胸口的血哪里来的?」
「陛下赐得血包。」
周云敛揽着我边战边退,这时将军府的人也都赶来制敌,刺客们被包围了起来。
我松了口气,卸下紧张后才觉得脱力,竟连站都站不稳了。
周云敛将我抱起:「怕成这样还陪着陛下胡闹?」
我搂住他哭道:
「我以为我真把你杀了……」
宫宴设在御花园,我因为路上的耽搁,进宫时宫门已经锁上了。
时间还早,筵席正进行到一半,怎么会这么快锁宫门?
我眉头紧皱,周云敛握了下我的手安抚:
「你要相信陛下。」
一想到这个瓮中捉鳖的计划是刘铣布置的,我就更慌了,连忙往御花园去。
御花园有御林军重重守卫,但宫女和太监们都瑟缩在角落。
我走近筵席,隐约听到千琳的哭声,心中猛地一揪,我甩开周云敛撒腿便跑。
御林军的包围下,任时飞还有仪德太妃正在与刘铣对峙。
而仪德太妃手中正抓着千琳。
「舅舅……你别一错再错了行不行?你是千琳的亲舅舅啊。」
任时飞见到我时面色一变:「霁妍?你没杀周云敛?你居然背叛我们?!」
我急得说不话来,那边刘铣也站在高座上道:「任时飞,仪德太妃,你们放了千琳,我们一切都好商量。」
仪德太妃却高声笑道:「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们刘家人的鬼话吗?刘铣、霁妍……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到头来却帮着外人欺辱我!」
她将刀横在千琳脖颈处了,我惊声尖叫:「不要——」
刘铣当即抬手让御林军退开:「别伤害千琳。」
「舅舅,任江已经死了,你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我冲上前,「这样,我来换千琳……你们挟持我,或许还能杀出去……」
任时飞还未来得及说话,仪德太妃已经答应了:「好啊,那你自己过来。」
我比千琳有价值,仪德太妃不可能不答应。
我不顾周云敛的阻拦,一步步走向仪德太妃。
就在仪德太妃伸手要拉我时,我狠狠撞开她,夺过千琳竭尽全力把她抛了出去。
就像多年前把千琳从马上抛出去一样,只不过现在千琳长大了,我抛不动她了。
好在周云敛上前接住了她,而我被仪德太妃从背后扯住了头发。
仪德太妃在我耳边尖叫:「白眼狼……都别过来!不然我杀了她!」
我忍着剧痛:「你才是白眼狼,我母后生前待你不薄,你背地里却没少做暗害她的事,若不是你作恶又怎么会被幽禁起来……」
「闭嘴!」仪德太妃猛地在我脖子上划了一道:「你和你母后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心神一震,还没听完仪德太妃在说什么,忽然又被推倒在地。
有热血溅在我后背,我和仪德太妃一样震惊地望向旁边的任时飞。
任时飞手里握的刀从侧边扎进了仪德太妃的身体,他红着眼睛道:「谁给你的胆子伤霁妍?!」
仪德太妃低头看着刀刃,满脸不可置信,其他人也被任时飞的突然暴起惊住了。
任时飞却怒喝一声又拔出刀刃迎向了御林军。
周云敛从身后扶起我,我看到远处被刘铣搂着的千琳,终于找回了点力气。
再回头时,任时飞已身中数刀,跪倒在地,我撕心裂肺道:「舅舅——」
任时飞回过头来,朝我做了个口型,吐出一大口血,最后倒地没了声息。
经过此番惊吓,我回府后便发起了高烧,卧床不起。
我一次次梦见我那穿着红衣的母后从高楼跃下,死不瞑目;梦见我外祖父的人头被挂在城墙上,面如厉鬼;梦见我舅舅临死前对我说要好好吃饭……
我怕得要死,却无论如何都逃不出阴霾。直到有人轻抚我的额头,我似乎看见一盏明灯。
提着灯的人道:「公主,我带你回去。」
我这才从噩梦中走了出来,白桃唤醒我让我吃了东西喝了药,我又安稳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醒来时,阳光灿烂,我精神大好,正要出去走走,却见白桃满面愁容。
「我现在身体全好了,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可是小姐你的脖子……」
我摸了摸自己脖颈处,伤口结得痂都快脱落了,但估计会留疤。
我转移话题问:「将军呢?」
白桃眉头皱得更紧了:「任家余党都落网了,陛下在让将军处理,将军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
任家余党……
我想起了任望,也和白桃一起皱起了眉。
我去了前院书房等周云敛。
书房正厅是他办公的地方,而侧间摆了不少杂物,还塞了屏风和床榻,榻上被子倒是叠的方方正正。
天黑透了周云敛都没回来,我泛了困,不知不觉靠在他的床上睡了过去。
等听到响声时,我睁开眼,正见到周云敛隔着屏风在脱衣服。
他匀称的身材映在屏风上,线条流畅,一览无遗。
我从床上翻坐起来,眼睛发亮。
「谁在这里?」周云敛听到动静又把衣服穿回去了,转出屏风,见到是我很是诧异:「公主殿下?」
我偷窥被抓了个正着,有些尴尬:「好巧。」
「这里是我的卧房。」
我一时语塞。
周云敛又道:「公主殿下有什么事吗?」
我想起了我有求于周云敛,于是起身迎上去:
「这几日你辛苦了……」
我笑得温婉端庄,偏偏脚下踩到了从榻上滑落的被子,当即就要被绊倒。
「就算体谅我辛苦。」周云敛接住我,在我头顶轻笑,「公主也不必行此大礼。」
我额头撞在他胸口,隔着薄薄的衣襟,他身上的热度烧到了我脸上。
我埋头闷声:「反正在你面前丢脸不是一次两次了。」
周云敛试图扶我站稳:「你我都这么熟了,何必在意。」
「是啊,我们关系都这么亲了,」我抓住他手臂,「那我外祖就是你外祖,我表哥也是你表哥,能不能放他一线生机?」
「你是说任望?」
我连连点头:「对啊。」
周云敛忽然抽走了手臂,冷声道:「我可不想要这样的表哥,我现在就去砍了他。」
「不行!」我不明白周云敛为什么翻脸比翻书还快,一把抱住他,「任望他是无辜的!」
「无辜到差点和你拜堂?」
「都说了形势所迫……」我抬头正对上周云敛阴沉的脸,蓦地福灵心至,又惊又,:「你这是在吃醋?」
周云敛不答,扯开我,转身就要走,我又从背后抱住他,乐得合不拢嘴:
「周云敛你喜欢我对不对?」
他咬牙:「放手。」
我抱得更紧了:「不放。」
他再一次扯开我,我急忙去缠他,他都侧身躲过,又反手拽住了我的手腕。
我痛呼一声,他当即松开,我趁机跳到了他身上,手脚并用地缠住了他。
「你又骗我,快放手。」
我搂住他脖子,紧贴着他:
「那你放了任家无辜的人。」
他耳根和脖颈都烫得厉害,却依然梗着脖子:
「你先放开我。」
「我偏不放。」我刚想说我和任望没关系,忽觉得有什么东西滴到了肩膀上。
我侧头看去,正见周云敛在捂自己的口鼻。
我吓得松开他问:「你怎么了?」
他一把拽住我衣领,将我拎出了卧房。
门在我面前「砰」地一声合上,我茫然地看着自己肩膀上的零丁血迹。
白桃给我披上衣服:「公主,我们先回去吧……」
「哈哈哈……」
我回过神,顿时捂嘴笑得直不起腰来。
我翻来覆去一夜没睡,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起来,一睁眼又是笑。
白桃担忧地望着我:「公主,你是不是病还没好全……」
周云敛竟然让人在书房侧室落了锁。
没关系,我直接砸门而入,顺带把他的卧房洗劫一空。
白桃被我的土匪行径吓到了,我却怡然自得的指挥人布置我的后院:「今晚,你不用给我守夜了。」
白桃急了:「那怎么行……」
「女人,不能说不行。」我把她推出了我的卧房。
我特意拿了本周云敛书房的兵书,想找点和他的共同话题,奈何还没看几页,就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我刚好见到晚归的周云敛。
被拆了家的周云敛很是生气:「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起身坐起,锦被从身上滑落:「我想把前院翻新一下……你别气嘛,明日沐休你再重新布置就是了,今晚先在我这儿将就一晚?」
周云敛背过身去:「你把衣服穿好。」
「这不是在睡觉嘛。」我坐在床沿,「那劳烦你帮我把衣架上的衣服给我取来?」
周云敛问:「你把我当什么了?」
我伸脚去蹭他:「你说呢?」
他终于忍无可忍,转身抓住我的脚:「为了任家,你做到如此地步也是不易。」
「谁说是为了任家?」我朝他挑眉,「我垂涎你美色不行?」
他倾身而上,紧盯着我:「你再说一遍。」
我不由地红了脸,却又理直气壮:「我看上的东西我一定要得到,你也是。」
周云敛摘下面具,露出脸上的疤:「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凑过去吻了一下他的脸颊,又摸着自己脖颈:
「疤有什么了不起,我也有。」
下一瞬,我被他捞过,惊呼声被堵在了嘴边。
顺手扯下床幔时,我不由地想,原来这个说话吐刀子的人,嘴唇这么软。
任望和其余无辜之人被流放那天,周云敛进宫去领命押送犯人,不知怎地惹到了刘铣,听说刘铣气得摔了东西。
我在将军府得知消息,又惊又疑,刘铣和周云敛,一像面人一个像木头,怎么会起冲突?
结果府中几个养伤的仆从如临大敌般,急得团团转。
我一问才知,他们担心将军犯了错,要被陛下发难。
先前我被任时飞拐走,刘铣顺藤摸瓜找到了任家根据地,定下计划等天黑了再让御林军把任家包圆。
奈何先混入山庄的周云敛,一看到我要和别人拜堂了,竟然提前站了出来。
也因为他这一时冲动,才放跑了任时飞,给了任时飞后来发动宫变的机会。
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先安慰几个仆从,将军不会有事。
几个仆从见我信誓旦旦,便松懈了一点,又聊起周云敛的往事。
他们说起,很久之前的抵御匈奴之战,十几岁的周云敛埋伏在草丛中,被敌军任意践踏,但他愣是一动不动,撑到对方将领经过时,暴起绝杀。
我想起周云敛身上无数疤痕,不由得眼眶发热。
正说着,仆从高兴地禀报将军回府了。
我急忙提起裙摆,往门口跑去。
刚回来的周云敛下马迎我:「公主殿下跑什么?」
我跑得太快没刹住,刚好撞进他怀里,我喘着气:
「见意中人当然要用跑的。」
周云敛抱住我:「我长得丑还瞎了一只眼,可不是什么脚踏祥云的大英雄。」
「你瞎了一只眼,正好我的任性娇纵我的缺点你都看不见了……岂不是天作之合。」
周云敛突然捧起我的脸:「你所谓的缺点在我眼中也是可爱之处,我喜欢的是完整的你。」
我的脸越发红了:「你怎么突然这么会说话了?」
「和公主学的。」
「惹刘铣生气也是跟我学的?」
「那倒不是。我把先前你买的药全送给了陛下,那么贵的药,陛下激动也正常。」
我先前买的……壮阳药?!
我大惊失色:「你怎么能……」
「为什么不能?反正我不需要。」周云敛凑近我耳边,「还是我证明得还不够?」
温热的吻落在我耳边,我又觉得腿软了,推开他:
「不行,还在院中……」
「不在院中就可以了?」他一下子抱起了我。
「才不是这个意思。」我无力地挣扎,「我知道错了……唔……」
周云敛是个闷骚的主,红烛帐暖后拥着我,脸红得全无当初主动的样子。
我仰着头细细摸着他脸上的伤疤,只觉得心疼得不行。
「阿妍,你若反悔,我还可以跟陛下说……」
我手指点住他的唇,满眼是他满眼是笑:
「看将军是独眼,便觉得天下男人都多长了一只眼睛。」
作者:老冰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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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2-02-08 18:18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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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于互联网:12. 云敛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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