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死后,儿子和我情敌的女儿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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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儿子和我情敌的女儿谈恋爱

等你下课,等你长大

我死后,儿子和我情敌的女儿谈恋爱。

气得我重生成他的同班同学。

「分了,换别的!」妈给你找更好的!

乖张阴鸷的少年掀了掀眼皮:「哦,换谁?你吗?」

等等,这眼神,怎么那么像他爸?!

01

我在地府飘荡十八年,死活不肯上桥投胎。

阎王终于看不过去,一脚把我踹进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体里。

「妈的!就知道赖在地府吃闲饭!滚去阳间,心愿未了别他妈回来!」

我揉了揉差点被踹断的腰,腹诽这黑面判官的嘴是十八年如一日地脏。

没一句好听的。

然后将桌上的安眠药扔进垃圾桶,写好的遗书撕掉。

抬眼看见镜子里,一张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脸。

嚯,这张脸我认得,这不是我儿子的同班同学嘛!

十八岁花一样的年纪,怎么就要寻死?

想起上辈子,我因车祸死在儿子出生的那天。

没机会陪儿子长大,听他叫声妈,心里无限遗憾。

这次能够重活一世,成为儿子的同班同学,我可要好好惜命!

02

第二天,我刚进教室,就急匆匆去找儿子。

「林芝!林芝!」

好半天我才反应过来,有人在叫「我」。

哦对,我已经不是司予,而是一个名叫「林芝」的女高中生。

我驻足扭头,看见一个气势汹汹的漂亮女孩。

「你聋了啊!叫你那么多遍都装没听见!上周的小组作业做好没!」

继承了原主人的记忆,我认出说话的人是张瑶,一个经常带头霸凌林芝的富家千金。

她的身后还跟着几个眼熟的马仔,都是惯常欺负林芝的人。

看她颐指气使的样子,我皱眉:「没有。」

张瑶顿时瞪大眼睛,提高音量。

「那今天的课堂汇报怎么办?你是要害我们全组人得零分吗!」

这逻辑真奇怪:「既然是全组人的作业,为什么要我一个人来完成?」

张瑶一愣,随即面露凶色。

「不是你做还有谁做?林芝,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什么身份?

因为家境贫穷靠着优异成绩来到这所贵族学校,就该像佣人一样任凭你们欺辱支使?然后不堪重负走向自杀?

我摇摇头:「大家都是同班同学,分什么高低贵贱?既然是小组作业,就需要大家合力完成,幼儿园老师没教过你吗?」

「你!居然敢讽刺我!」张瑶说着抬起了巴掌。

我懵逼,我哪里有讽刺她?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落下,张瑶的手腕被横空一只纤长有力的手拿捏住。

一张写满了不耐烦的帅脸闯入视线。

「别挡道!」

然后顾北像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迅速丢开张瑶的手腕。

张瑶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狗,哼都不敢哼一声,立马退后让道。

顾北才大摇大摆从中间穿过。

我一个激动没忍住,上前拉住他的手臂。

「吃早餐了吗?我给你带了我亲手做的三明治!」

周遭的空气瞬间下降好几个度,一片吸气惊诧声。

「卧槽!林芝疯了!她居然敢碰顾少?」

「谁不知道顾北最讨厌别人碰他啊!」

「她以为自己谁啊,顾少怎么可能吃她做的东西!」

「完了完了,这傻叉要被人从五楼扔下去了。」

…………

我充满期待看向那张和顾炎几乎长得一模一样的脸,冷得几乎能结冰。

顾北怪异地瞥了我一眼,然后大力甩开我的手。

「滚!」

他径直走到座位旁,把包往抽屉里一甩就开始睡大觉。

被凶了的张瑶对我更生气了:「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顾少对你这种人多看一眼都嫌脏,你就别白费心思了!」

我懒得理会张瑶一群人的阴阳怪气,拎着包在顾北身边的空座位坐下。

生人勿近这套,二十年前顾炎就玩得挺溜的,最后还不是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

何况顾北还是我生的,我就不信我改造不好他!

03

话说早了,刚发下来期中卷子。

看着顾北考卷上那可怜的分数,我直摇头。

敢情这孩子,除了遗传他爹的美貌和混蛋,我的优点是一点没遗传啊。

我堂堂北大高材生,居然生出个不学无术,考倒数第一的儿子!

气得我把给他准备的三明治都啃了,边啃边给他改错。

「这字丑得,狗看了都摇头!」

「这么多题都空着,是不会还是故意不做啊?」

「啧啧,顾炎是干什么吃的?儿子成绩差成这样也不找人给他补课!」

「作文居然都不写?这就是态度问题!随便写两句……」

我气愤的情绪在看清作文题目的一刻戛然而止。

题目要求写一篇议论文,论述「家」意味着什么。

好端端的心,像是突然被人刺了一下,又涩又痛。

我死得早,生前连顾北都来不及见一面,就离开了人世。

顾炎那个混蛋又是个不靠谱的,这么多年完全是孤儿式育儿。

放任顾北打架斗殴,翘课早恋,自己每天除了搞事业就还是搞事业。

少数几次我从地府偷偷蹿回阳间,就见小顾北孤零一人在家,可怜得让我心碎。

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顾北,家,意味着冰冷的房子,听话顺从的佣人,从未见过的母亲,和冷面话少的父亲。

所以你让他怎么写得出来呢?

「死顾炎,老娘辛辛苦苦用条命生下的儿子,你就这么对他?」

我忍着眼泪咒骂,完全没意识到呼呼大睡了两节课的顾北已经醒了。

「你在干嘛?」

我一惊,手中的三明治差点掉地上。

转头看见黑脸的顾北,正冷眼盯着我:「谁让你坐这?」

在他嘴里的「滚」还没出来前,我急忙解释。

「老师要搞一帮一,让成绩好的同学带带成绩落后的同学。你看,这不就把年级第一的我分配到你身边了嘛。」

我扬了扬林芝几近满分的卷子,笑得一脸讨好。

幸好林芝是个学霸,不然我这大学霸的灵魂真是无处安放。

「多管闲事。」他烦躁地踹了下前面的椅子,前桌敢怒不敢言。

我默默啃了一大口三明治,不敢吱声。

要命!这孩子的脾气简直和顾炎是一比一复刻。

稍有不顺心,就像个炸药桶爆炸!

想起上一世驯服顾炎这匹烈马的艰难,我捏了把汗。

我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父子俩!

04

好不容易上完四节课,同学们纷纷往食堂冲。

顾北却还趴在桌上睡觉。

想叫醒他一起去吃饭,但想想他的起床气,我又怂了。

算了,还是我这个老母亲先去吃,回来给他带饭吧。

贵族学校的食堂果然不同凡响,里面包含了八大菜系,想吃什么有什么,而且作为贫困生,吃饭还不用钱。

做鬼十八年,顾炎从不给我烧钱祭祀,我只能给阎王打工赚冥币买吃的,或是去蹭别鬼吃剩下的寡淡的香灰蜡烛。

郁闷得我一度想变成厉鬼掐死他,赚那么多钱,分我一点会死啊!

如今回到色香味俱全的人间做人,我激动得快落泪了,食欲大开,排了好几个窗口,拿回一堆食物。

可惜吃得正欢的时候,对面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抬眼一看,又是张瑶那群人,我默默加快了扒饭的速度。

「喂!」张瑶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

「小组作业的事我就不计较了,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我这几个姐妹期中考试没考好要补考,你帮个忙……你有没有在听啊,吃那么多饿死鬼投胎啊!」

「扑哧——」她的小姐妹们笑得一脸嘲讽,像是在说,果然是穷人,连吃饭都透露出一股寒酸相。

我端着汤喝了两口,才把满嘴的食物咽下去:「怎么帮?」

「你装什么傻啊,补考的时候你不是会帮老师监考吗!到时你放点水就行了。」

「那不就是作弊吗?我不干。」这群小孩一天天的不学好,净想些歪门邪道。

我话音刚落,张瑶反手就把我的餐盘扫地上。

哐啷一声巨响,食堂里不少人看过来。

「林芝,你现在胆子肥了啊!居然敢接二连三拒绝我!你信不信……」

「你太过分了!」我拍案而起,怒视张瑶等人。

她们愣住,毕竟从没见过任人拿捏的林芝发飙,屏息凝神等我反应。

「说话就好好说,为什么要糟蹋粮食!」我指着地上的狼藉,心痛得无以复加,「你们知道外面有多少人吃不饱饭吗?食物不是你拿来撒气的东西!」

本来把她们当孩子不想计较她们的出言不逊,可浪费食物已经触及我的底线。

「我现在真的生气了!张瑶,如果你不把地板收拾干净,以后任何作业和考试,都别再指望我帮你!」

说完我狠狠地剜了一眼这群乳臭未干、目瞪口呆的死丫头们,拿起给顾北打的饭菜,雄赳赳气昂昂走了。

气死了气死了,我都还没吃饱呢!

05

刚出食堂,我就被人拽走。

七拐八拐到了僻静的角落,对方才一脸阴郁甩开我。

与顾北不同,见到他,我就欣喜。

「你醒啦?看,我给你打了饭菜!」我把饭盒举高。

顾北却不耐烦拨开,语气急促:「这试卷是你改的?」

视线落在我花了两节课给他批改订正的卷子上,我瞬间笑得灿烂。

「是呀是呀,不用谢!你放心,既然成为你的同桌,我一定帮你把学习成绩提上去!」

听了我的话,顾北非但没有高兴,脸色还越来越沉,漂亮的双眸死死盯住我,像是要透过我看穿什么。

我的脸都要笑僵了,才等来他一句。

「名字。」

「嗯啊?」

「你的名字!」顾北好像很着急。

「司……林芝!双木林,芝兰玉树的芝。」呼,好险,差点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了。

「林芝?」他眼睫轻闪。

「嗯嗯!」小样儿,知道我优秀了吧!

顾北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里满是探究。

我努力表现得淡定,不想太过激动惊吓到他。

心心念念了十八年的儿子,此刻鲜活站在面前认真打量我。

我真怕我一个没控制住,泪洒当场。

「给我打的?」好半天,顾北才瞟了眼盒饭,语气捉摸不透。

我立马给他展示:「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随便打了些。尝尝?」

就在我以为顾北又要拒绝我的时候,他缓缓点了头。

06

教学楼顶。大风。

打开饭盒递给顾北的时候,我有些担心。

这孩子咋想的,选了这么个地方用餐,饭菜很快就会凉诶。

「你快吃吧,我给你挡着风。」

可顾北慢悠悠地,吃得不多,还总是看我。

我疑惑:「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嗯。」

自责涌上心头,我这个当妈的,连自己孩子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对不起啊。你喜欢吃什么?我下楼重新给你打吧。」

说着我伸手准备拿过饭盒,却被他拦住。

「算了,不要浪费。」

我一愣,又听他道:「浪费粮食不好。」

顾北低垂着头,看不清眼里情绪,但突然大口大口往嘴里送饭。

左心房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下,是顾炎……教给儿子的吗?

想起刚和顾炎在一起时,他因为不好好吃饭总是被我拎着耳朵教训。

我不自觉弯起嘴角。

「笑什么?」

「嗯,就是觉得你还挺好的。」

顾北嘁了声,但我竟听出愉悦。

小屁孩,果然还是喜欢听人表扬。

顾北吃完,我给他递水,想起张瑶在食堂说的话。

「这次期中考你考得不太好,补考可要加把劲。」

「我不去。」

「那怎么行!」我一惊。

这所学校和其他学校不太一样,学生多是保送到国内和国外的顶尖大学,所以即使是平常的一个课堂小考,都会计入学测分里。

而且是期中考试这种重要考试,对将来会保送到什么大学影响巨大。

幸好学校出了个补考制度,只要能在补考中取得优异的分数,就能抹去之前考得不好的成绩。

所以怎么能放弃补考!

我急了:「你必须去!」

顾北定定地看向我,突然轻扯嘴角。

「好啊,那你给我补习。」

酷似顾炎的脸在阳光下折射出傲人的轮廓,风里带着旧日回忆扑面而来。

有那么一瞬,我好像看见十八岁的顾炎,疯狂偏执,凉薄冷戾。

阴暗的小巷,空气稀薄,他满眼挑衅看我。

「给我补习?怎么,喜欢我啊?」

07

放学后,我在顾宅门口踌躇了半天,一脸为难。

「其实在学校或是图书馆也能补习的,要不我们还是……」

「那不补了。」

顾北冷着脸往屋里走,完全没有要管我或是听我意见的意思。

「哎呀,不要生气嘛,我说说而已,你想在哪补习就在哪。」

我硬着头皮追上去,死小孩,本事不大脾气不小。

跟着顾北进了家门,我下意识看顾炎在不在。

客厅、厨房、会客室,一楼空间在极短的时间被我扫视一遍。

很好,没人。

顾北靠着玄关的壁橱,静静看我鬼祟张望,四处探视。

「找什么?」

「啊没,看看你家的布局,挺大挺好,呵呵。」

我拎着包上楼:「咱们就别浪费时间了,抓紧时间补习吧。」

顾北站在原地不动,眯着眼看我:「你好像,对我家很熟悉。」

我僵住,心里想,可不是嘛,上辈子我就住这。

但面上讪笑着:「我看电视剧里有钱人住的别墅,书房都在二楼,不是吗?」

顾北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但好在没继续追问,我悄悄松口气。

不过顾北没带我去书房,而是带我去了顾炎的房间。

我惊了下:「这不是……」

对上顾北眼神的瞬间,我收住话头,可不能再暴露了!

带着满肚子疑惑进了门,揣测他要搞什么幺蛾子。

结果顾北老老实实在办公桌前坐下,示意我可以开始补习。

我也只好进入正题。

顾北很聪明,只是之前的学习态度不好,基础还是不错的。

这次的期中考试卷子,我把错题都讲解了一遍,再勾了几道类似的习题让他做,发现他能立即掌握核心知识,然后解答正确。

我满意地对着答案,我就说嘛,我和顾炎的种怎么可能学习不好。

虽然当年顾炎荒唐过一段时间,但在我的补习下,创造了三个月考上清华的传奇。

我和顾炎双双考入 top2 的佳话至今还在老教师们的口中流传呢。

等他做题的空档,我状似不经意但其实好奇得要死,在顾炎的房间里左转右转。

做鬼的时候虽然央求阎王来过阳间几次,但时间短,每次都是匆匆看一会小顾北,一次也没有进过这个房间。

没想到十八年了,这里的陈设竟和我离开前一模一样。

突然,我的目光落在床头的相框上。

原本应该放着两人的合照,被硬生生裁掉了一边,独留一个带着锯齿形状的单人照。

「这照片……」我愣住,顾炎居然把我裁掉了?

「死掉的人,留着照片有什么用。」

顾北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侧,拿起相框,语气冷然。

我惊讶看他,什么叫没用?

「既然死了,这个家就不会再有她一丝痕迹。」

我无法形容此刻心中的震撼,为什么我从顾北的口中感受到恨意?

他恨我吗,恨我都没来得及抱抱他,就离开人世吗?

那顾炎呢,他也恨我吗?

一瞬间我脑海里兵荒马乱,出口声音都是哑的。

「对一个已经过世的人这么大的恶意,不太好吧。」

顾北嗤笑,转头看我,眸色瞬间变幻,燃烧着怒火。

「是她先不要的这个家!不要的我!」

相框被狠狠掷在地上,伴随着我的惊叫玻璃碎片四溅。

顾北攥着拳头青筋暴起,像是强忍着最深的愤怒。

我的泪花在眼眶里打转,我用这条命生下的儿子,居然恨我?

这个残忍的事实给我深重一击,我怕再待下去会崩溃露馅。

「时间很晚了,我该回去了。」

我颤抖着说完,拎着包就往外跑,下楼时慌不择路撞进一个怀里。

「小心!」

08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一个来自追出来的顾北,还有一个来自护着我没让我滚下楼的顾炎。

时隔十八年,再次遇见顾炎,真是恍如隔世。

人到中年的他还是这么帅气,只是惯常冷挑的眉压低温和了不少。

「你是?」

我像是被人施了术,翕动着唇什么都说不出来。

还是顾北把我从顾炎怀里拽出来,粗暴一句:「你别管。」

然后一路把我拽出了顾宅。

我踉踉跄跄没了主见,临出顾宅回头看楼梯上的顾炎。

他身长伟岸站在那,遥遥看我,仿佛一眼万年。

到了顾宅门口,看我半天没回过神,顾北很是暴躁,骂了几句粗口。

「吓傻了?」

我麻木点头,觉得心脏好像裂开个大洞,里外穿风。

顾北的脸色更加阴郁了,紧抿着唇不说话。

等司机把车开出来,我准备上车了,他才突然扯过我。

「不许怕我!」

我怔怔看他,他气急败坏。

「反正,你不准怕我!」

然后一股脑把我塞进车里,我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司机已经听从指挥,一脚油门驶离。

后视镜里,看着他逐渐变小的身影。

眼泪终于没忍住,大滴大滴往下落。

我努力压抑着哭声,可司机还是发现了。

抽了两张纸塞进我手心:「鼻涕擦擦,快流嘴里了。」

「哦,谢谢。」我边哭边揩鼻涕。

大概是动静太大,司机恶心坏了。

「喂喂喂,你收敛点。被小鬼欺负的时候不见你哭这么惨,怎么回阳才两天,就哭成这副德行,丢人!」

我愣住,后知后觉才发现司机的声音这么耳熟。

转头,一个男生女相的妖艳少年取代了刚刚的粗犷大叔。

我瞪大眼睛:「判判!你怎么在这?」

地府的案子判完了?黑面判官都有时间来阳间玩 cosplay 啦?

阎嘤眼尾轻佻,诱人嘟唇勾出一个绝世笑容。

「当然是想你了呗。」

呃,年年女鬼都闹着不肯投胎,导致地府鬼满为患。

这个不靠谱的阎王绝对负主要责任!

09

虽然阎嘤满嘴跑火车,态度轻浮,但我知道他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次来阳间,绝不可能是他口中说的,只是来看看我。

被顾北伤透的心,和看见顾炎的冲击,瞬间撇去了一边。

我忐忑着等他指令。

「怎么样,我说过他们已经不在乎你了,你还不信。如今亲眼见到顾炎把家里所有属于你的痕迹销毁得干净,你心爱的儿子与你对面不识,满心恨意,心里不好受吧。」

我瘪嘴,被他一说,又想哭。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阎嘤对我的难过嗤之以鼻,「行了,这次你也该死心了,下个月是你一年一度的投胎日,跟我回地府吧。」

「我不去!」我果断拒绝,阎嘤瞪过来。

我立马犯怂,小小声:「不行,我还不能投胎。」

「你已经在地府滞留十八年,再不投胎你可就没机会了,分分钟魂飞魄散你明不明白!」

阎嘤的漂亮脸蛋凶起来也很好看,就是骂脏话的时候很难听。

「我知道。」我低着头,像做错事的孩子,「可我还有事没完成。」

短暂的沉默后,车子猛地刹停在路边。

阎嘤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沉声黑面:「你是不是看了我的生死簿?」

尽管从没想过瞒住他,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发现。

这一刻我选择做缩头乌龟,攥紧安全带不说话。

见我这反应,阎嘤猛地捶了几拳方向盘,发出砰砰的骇人声响。

别看他一副瘦弱少年相,到底是做了上千年的黑面判官,掌管着鬼界的生杀大权,一旦发起火来,周身煞气逼得人鬼不宁。

何况还是我这半人不鬼的货色,已经头晕目眩,手脚发颤。

「跟我回去!」

「不!」我紧咬着牙,不肯服软。

「你既已成鬼魄,人间的事就与你再无瓜葛!」

「那怎么行!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顾北死!」

10

如果不是那日帮阎嘤打扫寝殿,无意中窥见生死簿上的记载。

我是怎么也想不到,我用命换来的儿子,竟会死于自己的十八岁生日。

为了保护顾北,我欺骗阎嘤,说只要能让我在阳间和儿子相处一个月,我就愿意投胎。

苦于十八年没把我这个钉子户送去投胎的阎嘤,自然是满口答应。

只是没想到才刚来阳间两日,就被他发现我的真实目的。

「阎嘤,你早就知道顾北会死对不对,但是你瞒着不告诉我,为什么?」

阎嘤撇开脸:「那是他的命。」

「可是十八年前你救了他不是吗!」

我出车祸的那一日,距离预产期已没几天。

由于顾炎被我赶去国外洽谈生意,当时是我一人开车去医院准备生产。

没想到路上和大货车相撞了。

临死的那一刻,我看见了阎嘤。

据他后来回忆,他当时是来阳间办事,刚好路过。

看见一个浑身是血的孕妇流着眼泪,已经说不出话,但目光苦苦哀求他,求他救救她的孩子。

也不知那天是抽了什么风,见惯生死的他突然就心软了,随手给孕妇的肚子渡了层真气,然后离开。

正是这层真气,支撑我等到救护车来到现场,剖腹生下孩子,也就是今天的顾北。

「你给了他生命,为什么又要这么快地拿走呢?阎嘤,我求求你,救救他,他还这么年轻。」

我哭着去扯阎嘤的袖子,祈求能得到他的怜悯。

「当年顾北能活已经是有违天道,十八年一个轮回,他阳寿已尽,再活只会遭天谴。即使你留在这,也不可能改变他的命数。司予,和我回去,我给你找个好人家,你安心投胎,前世的人和事就别再管了。」

清透的少年音说着残忍的话,可我却怪不了他。

当年阎嘤的一次心软,被我这个小鬼缠了十八年。

这十八年如果不是他罩着我,一次又一次替我承受违反天条不肯投胎的后果,我早就魂飞魄散了。

我定了定神,擦干眼泪:「我投胎的时间?」

「下月初三。」

「那还来得及。让我陪顾北过完生日吧。到时我在黄泉路上接他,我怕他害怕。」

阎嘤面色凝重望着窗外,沉思良久才轻轻叹口气:「好。」

没想到阎嘤答应得这么痛快,我笑起来,可笑着笑着又哭了。

阎嘤看我哭哭笑笑,觉得我傻,死命赶我下车。

「滚滚滚,老子不送你了,你爱去哪去哪,别再让老子见到你,一天到晚不让老子省心!」

我委委屈屈下了车,还没走两步又被他喝住。

我提着颗心,怕他反悔。

他支吾半天,囫囵一句:「顾北不是我救的。」

「嗯?」我不解。

「当年如果不是你心志坚韧,撑着一口气等来救护车,那道真气也不过是虚幻泡影。说到底,还是你自己改变了天命。」

阎嘤烦躁地挠了挠头:「或许这就是你们人类说的,母爱?反正不是我啦!老子没那么伟大!」

说完轰着油门一溜跑走。

看着那略显慌张的车影,我鼻头一酸。

阎嘤,谢谢你。

11

在踏进教室门之前,我深呼吸调整好情绪。

然后换上一副开心面容,刚准备和顾北打招呼。

「早上……好。」

就看到原本属于我的位置,坐着别人。

这个人我认识,石夏青,我前世情敌李婉的女儿,和顾北同校不同班。

同学们一直默认两人是未公开的男女朋友关系。

我看着眼前的石夏青,她笑得温柔,侧脸和李婉有几分相似。

而顾北心情好像也不错,眉眼低垂,竖着耳朵听石夏青说话,时不时点头赞同。

我等了会儿,见她还没要走的意思,上前敲了敲课桌。

「这是我的位子。」

两人像是才意识到我的存在,愣了下。

然后石夏青对着顾北甜甜一笑:「那放学等你哦。」

说完高高兴兴地走了。

而顾北愉悦的脸色在石夏青离开的瞬间垮下来。

我:「……」

喂!对待女朋友和自己老妈的态度要不要差别这么大啊?

我用力把包塞进抽屉,这是什么孽缘?

我和李婉心爱的顾炎在一起,李婉的女儿就要和我的儿子在一起?

这真是糟透了!

越想越气,在同学们早自习朗读声的掩盖下,我捅了捅顾北。

他侧过身去,不愿理我。

我:「?!」

好啊,居然不理我?昨天还一副怕我不理他的姿态呢!

我咬着牙,主动靠近:「我问你,你和石夏青什么关系?」

他蹙眉,没答。

我急了:「你和她不合适!分了!」

顾北挑眉,悠悠转头看我,薄唇一张一合。

「凭什么?」

凭我是你妈!

看着他玩世不恭、轻佻得意的样子,我恨恨咽下心里的话。

信口胡诌:「她配不上你!」

顾北突然就笑了,笑得很是好看。

我一时有些恍神,顾炎的基因真是该死地强大啊,你看这儿子,有哪点像我?全长成他的样子了!

想想还真亏,我费劲巴拉生下的儿子,却好像和我毫无关系。

不过谁让我当年就喜欢顾炎那张脸呢,唉,是我活该的。

「你别笑!我说认真的!」

我伸手去扯他的袖子,猛地被他攥住。

干燥冰凉的指尖贴着我的手腕,快速又轻巧地摩挲两下。

「别闹,老师来了。」顾北压着声气儿提醒,松开我又若无其事举着书跟读。

我愣愣地收回手,视线落在课本上好半天,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这个小动作……怎么会和顾炎一模一样?

差点都要以为是顾炎本人了!

12

一个荒唐的想法在我脑海里打架。

一会儿觉得不可能,不会这么离谱。

一会儿又觉得真是这样,惊悚得寒毛直立。

课堂上,我盯着顾北出神,老师忍不住了。

「林芝!林芝!」

「呃啊?」我慌忙起身。

老师扶了扶眼镜,一脸严肃:「你一直看顾北做什么?他脸上有答案啊!」

同学们顿时笑开,这几日我一直缠着顾北,他们看在眼里,怕是觉得我花痴吧。

我低头红脸,不敢吭声。

老师一副过来人的姿态:「你不能仗着人家长得好看,就一直盯着人家啊!多影响别人学习!」

已经有同学笑得拍桌子,我恨不得把头埋到桌肚去。

「笑够没!」顾北猛地把课本拍在桌上。

所有人瞬间噤声。

他的眼神像狼一样扫视每个人,出口的话更是犹如炸弹。

「她想怎么看我就怎么看我,想看多久就看多久,我都没意见,老师你多虑了吧。」

13

走廊。两人。罚站。

我有些无语。

好好的顶撞老师干什么啊,不就是被调侃几句,我又不会少块肉,非要逞这个能。

这下好了,两个人一起出来罚站,连课也听不了了,多耽误学习进度。

顾北倒是一脸无所谓,斜靠在墙边,舒适得像是来看风景。

我叹口气:「谢谢你刚刚替我解围啊,不过下次还是不……」

「不想说点我爱听的就闭嘴。」

我:「……」呜呜,这个儿子真的好凶。

我想了想,主动提起昨夜纠结了一晚的心结。

「你好像,很恨照片上裁掉的那个人?」

顾北肉眼可见地僵硬,有一瞬我真怕他愤怒暴走。

可他只是紧了紧拳头,然后自问自答:「恨吗?应该吧。」

「人都死了,至于吗?」我为自己叫屈,「而且恨一个人多累啊。」

「恨不累,忘记才累。」

我怔住,心脏像是被人捶了一拳。

顾北的黑瞳紧紧锁着我,像是在透过我看谁。

一字一句:「还是你觉得,我应该忘?」

我像是触了电,慌忙撇开脸,不敢与他对视。

之前的猜测仿佛在这一瞬得到了验证。

我紧张得指尖都在发颤,只能掐着掌心镇定。

「逝者不可追,活着的人就要好好活。这才是死去的人想看到的。」

良久,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他缓缓靠近,在我耳边轻轻留下一句:

「小骗子,我恨你。」

巨大的震惊使我不敢回头,我颤抖着捂住想要惊叫的欲望,任眼泪无措落下。

原来真的是你。

阿炎。

14

顾北,不,应该说是顾炎,已经一个星期没来上学了。

自从那日走廊互证身份后,他就从我的世界消失了。

我试图去顾宅找他,可是他连门都没让我进。

随着顾北的生日越来越近,我心里也越焦灼。

好端端的,顾炎怎么会在顾北的身体里呢?而顾北又去哪了?

想起上次去顾宅看到的「顾炎」,难道当时其实是顾北?

脑子一团乱麻,我真是恨不得此刻就拉着顾炎讲清楚。

正烦着,张瑶带着她的小姐妹又出现了。

自从上次顾北在课堂上公然向着我,张瑶等人就再也不敢霸凌我了。

我皱眉,不知这次她又要舞什么。

张瑶一脸得意:「嘿嘿,不开心啊,是不是被顾北甩了呀?」

我眼皮都没抬:「你期中考试作弊,需要我告老师吗?」

「你神经病啊!可是你帮我作弊的诶!告去老师那你也跑不了!」

「我无所谓,大不了退学。你敢承担后果吗?」

张瑶有个极其严厉的父亲,对她的学习成绩非常在乎。

若是她被学校通报作弊,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而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你敢!」

「试试?」

「……」张瑶咬死我的心都有了,大概怎么也想不明白,我怎么一夜之间就换了个人似的。

我叹口气:「有这嘲讽我的工夫,你和你的小姐妹们还不如多去刷几道题。补考很快就到了哈,我预祝你们考个好成绩。」

好了,现在想咬死我的人不止张瑶了。

一片磨牙声。

张瑶不服气:「拽什么拽!顾北这几天没来学校就是在石夏青的家里,说到底人家才是青梅竹马的一对,你啊,不过是个飞上枝头变凤凰失败的小雀仔!」

说完就拉着小姐妹们嘻嘻哈哈走了。

…………

正愁不知道顾北的下落,没想到还有送上门来的消息。

我忍不住为这群孩子的智商感到担心。

就这还要做反派?不好吧!

15

石夏青家在哪我不知道。

但放学后我跟在她的保姆车后头找到了。

下了计程车,看着里三围外三围被保镖把守的独栋别墅。

我心里微微诧异,李婉没事吧,家里防守得这么严密?

有人刺杀?还是屋里有宝藏啊?

最后找了片能看见门口的草丛坐下来,我开始守株待兔并且复盘。

当初以为是顾北和石夏青在交往,现在知道顾北身体里的是顾炎。

那这件事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以我对顾炎的了解,就算他再混蛋,也不可能看上儿子的同龄人。

那他这几天总往这跑是为什么?

难不成,是为了李婉?

思及此,我的心里就有些发闷了。

我和顾炎还有李婉的故事,大概就是狗血的八点档吧。

顾炎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他的母亲带着他改了嫁。

李婉就成了顾炎异父异母的继妹。

两人曾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年。

后来因为顾炎的母亲去世,重组家庭解散,两人才分开。

想起我和顾炎结婚时,李婉要死要活的样子,我就头皮发麻。

记得没过两年,李婉就嫁了个比她大十岁的富商,和我们断了联系。

没想到我死后,两人倒死灰复燃了。

「死顾炎,人家可是有夫之妇,你就不怕浸猪笼啊!」

我气得去揪地上的草皮,完全没意识到身后有人靠近。

「说人坏话,不会小点声?生怕别人听不见。」

我一惊,回头,顾炎正站在我身后居高临下睥睨我。

刚要扬起的嘴角,在我意识到他是从李婉的家走出来时,瞬间垮掉。

「敢做就别怕被说!」我拍拍手上的草站起来,满脸不服。

他蹙眉冷脸,对我的出现似乎很不满:「你怎么在这?」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吧!」嫌我在这碍眼了?

顾炎沉了沉气:「回去。」

「我不!」

「随便。」说完利落转身,没有丝毫犹豫。

我一下就急了,扒拉住他的手臂不让走:「阿炎,我们谈谈!」

他的手臂僵了僵,但又很快甩开我:「不许叫我阿炎。」

我鼻头一酸,垂着头不知所措:「你不喜欢,我就不叫。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说,有关顾北!」

听到是顾北的事,顾炎才总算有心情面对我。

不过,这姿势怎么看怎么怪?

16

顾炎带我回了顾宅。

二话不说把我扔到了大床上。

还反锁了门。

「嗯,说吧。」他挑眉抱臂,站在床边几次阻止我下去。

逃脱无门,我只好瑟瑟发抖缩在床脚。

十八年不见,顾炎的脾气是越来越变态。

「那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顾北的身体里?」

「上周一早上醒来,我和顾北就互换了灵魂,不知是什么原因。」

上周一?不就是我还阳的那天,这么巧。

「也就是说,现在顾北的灵魂在你的身体里?」

顾炎点头,我激动起来。

「那他现在在哪?我想见他!」

「这个点估计还在外面打游戏,晚上才会回来。」

「顾炎!」我一听气得从床上站起来,瞬间比他高出一个头。

「你就是这么纵容儿子的吗!他可是个高三生啊!他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学习!可你放任他游戏,你这个父亲当得也太不称职了吧!」

尽管我没能时时刻刻陪在顾北身边,但我知道,顾炎并不是个好父亲。

甚至是个不合格的父亲。

从小到大,顾炎没有给过顾北陪伴和关心,就连基本的嘘寒问暖都少做,好像顾北根本不是他的儿子,只是个陌生人。

很难不让人怀疑,正是因为他对顾北这样漠然的态度,顾北才会成长为问题少年!

「顾北是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你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冷漠?难道你不爱他吗?」

「嗯,不爱。」顾炎承认得干脆,他毫不掩饰的态度让我一愣。

心渐渐发凉:「不爱为什么要和我结婚?为什么要和我生下他?」

「因为我爱你。」

本该是一句浪漫情话,但顾炎说出口的神态,自然坦诚得就像吃饭睡觉一样日常简单。

好像爱我这件事,早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这个世上我只爱你,从始至终都是如此。是你变心了,你现在满心满眼只有顾北,没有我了。」

「在你不知道这具身体里住的是我的灵魂的时候,你只想和顾北在一起,从来没想过去见我,甚至害怕见我。」

「当你知道这具身体里是我后,你也并不在意我的感受,明知道我生气,你还是一心想着顾北,张口闭口都是他。」

「你从没想过这十八年我过得好不好?我告诉你,不好。」

「我想你想到发疯,家里任何有关你的东西都不敢看见,只要一看见,我就怕我会随你而去。可我不敢死,因为我知道,你若泉下有知我舍了顾北来陪你,你一定不会要我了。」

「我甚至坏心眼地想,不给你烧纸,你会不会气得来打我。可十八年,你一次也没舍得来。」

「这辈子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听了你的话,在你的预产期快到的时间出国谈生意。没想我们一别,竟是十八年。」

「我本来真的很气你回来还要装对面不识,可我怕又错过一个十八年,那我还怎么承受得了?所以不管你出现是何目的,到底是人是鬼,你现在能不能过来抱抱我?」

「因为我是真的很想你。」

顾炎睁着晶亮的眼睛想对我笑,但紧张和忐忑让他的笑比哭还难看,只好张开怀抱等着我。

而我早已哭得不成样子,扑过去抱紧他。

恨不得把这十八年的思念和委屈都化作眼泪淌干净。

我的阿炎,全世界最好的阿炎。

17

情绪稳定下来后,我把这次来阳间的目的一五一十告知给顾炎,没想到他听完非但没有紧张,还很高兴。

「也就是说,顾北的身体,会在生日当天死亡?」

顾炎将我圈进他怀里,笑得一脸满足。

「或许是天意,老天不想让我们再分开。所以让我和儿子的灵魂互换,又让你来到阳间,到时我心安理得赴死,我俩一起下黄泉,也不会孤单。」

为什么感觉在顾炎这儿,双双赴死是什么特别美的事?

我不死心,想再劝劝:「要不我们再想想有没有别的方法?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顾炎立马黑了脸:「你能在阳间久待?」

我摇头:「不能,下月初三我要投胎。」

他的手臂更加箍紧我:「那我也不用活了。和你一起投胎。」

「反正没有你的日子,我也如同行尸走肉。」

嘴边的话突然就噎了回去,我揉揉他蓬松的头发,悬着许久的心落下来。

或许黄泉路上,有他陪着也不错。

18

顾北的接受能力很强。

当我和顾炎把做好的决定告诉他时,他只沉默了会儿。

然后表示会尊重我们。

年仅十八却要在中年的身体里过完后半生,还是失去双亲的情况下。

我觉得对不起顾北。

可我又想不出更好的对策。

而看着日渐开心的顾炎,我甚至私心觉得,这似乎是最好的结局。

在这样矛盾和忐忑的心情下,顾北的生日愈来愈近。

不知为什么,越临近日子,我的眼皮就跳得越厉害。

好像有大事发生。

顾炎这几天也变得越发忙碌,说是要在最后的日子给儿子铺好路。

我对他迟来的父爱感到好笑,却又觉得暖心。

直到生日前夜,我接了一个老熟人的电话。

电话里,李婉的声音宛如鬼魅。

「好久不见,司予。恭喜你重返人间,不过很可惜,你和顾炎的如意算盘要落空咯,如果你还想见到你儿子的话,那谁也别告诉,悄悄来我这。记住,一定不能让顾炎知道!」

我看向窗外无月的夜,晚风夹杂着丝丝血腥味。

原来,李婉才是真正的劫啊。

19

我终于知道李婉的家里为什么要严密防控了。

从门口到内室,一路都是阵法布局,茅山道术。

这样古怪的家,任谁看了都要怀疑主人的精神状况吧。

偌大的堂室内,布满了铜钱红绳,尽管我看不懂,但大概能看出是个强劲的阵法。

不出意料的话,这个阵法应该是用来对付我的。

「你来啦?」李婉笑容盈盈端坐其上,由头到脚装扮成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而她身边站着一个满脸邪气的道士。

我瞬间明白李婉为什么像拿了上帝视角,连我们的身份都知道,原来是有歪门邪道。

我沉着脸:「开门见山吧,李婉,你究竟想做什么?顾北呢?」

「我的小侄儿?你放心,他现在里屋安安静静睡觉呢。今天呢,主要是请你来做客,想跟你好好叙叙旧。」

我翻了个白眼:「行了李婉,我不记得我跟你有好到能叙旧的程度。你到底想如何?直说吧。」

李婉突然大笑起来:「好,痛快!看到那边的阵法没有,你心甘情愿进去,我就放你儿子一命。」

「进去会怎样?」

「魂飞魄散。」

还挺直白。

我扶额,没想到时隔二十多年,李婉还这么恨我。

「李婉,你已经是有家有女的人了,若是为了顾炎来对付我,不太体面吧?」

李婉冷哼一声:「是顾炎先不放过我的!他想我死,我就拿他心爱的人祭天。」

我不解,什么意思?

李婉一愣,狰狞的面目变得古怪。

「怎么?顾炎难道没告诉你,他已经查出十八年前害死你的人是我?」

「呵,看来你是真不知道。若不是我那傻女儿,误把顾炎当作顾北领回家,他也没机会发现,当年车祸的幕后主使是我。」

「不过呢,他也没多高明,都十八年了还想着收集证据把我送进监狱,实在愚蠢。多亏我身边的高人,一眼就看出顾北和顾炎灵魂互换,算出你重返阳间,不然我不能抢先一步来对付你。」

原来,这几天顾炎在忙的就是这件事?

他留在这个人世最后想做的事,是想送害死我的人进监狱?

做人做鬼几十年,我从未这样恨过一个人,恨到想让她死。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顾炎这么恶心讨厌你了。」

李婉化着精致妆容的面目微微抽搐,然后猛地扑向我。

「你闭嘴!明明是你抢走了他,是你!」

我轻轻闪过,她扑空摔在地上。

「行了,我没空陪你闹。是不是我进去这个阵法,你就能放了顾北?」

「对!」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

她咬着牙:「你有和我谈条件的筹码吗?」

我愣了愣,好像是没有喔。

儿子在人家手上,我这个做老妈的,只能举手投降啦。

我叹口气,老老实实走进阵法。

「可以开始了。」

轮到李婉愣了,她没想到我能答应得这么干脆。

可茅山道士反应很快,我都还没来得及准备,他就施法了。

所以我很没出息地痛叫出声。

一阵撕心裂肺、痛入骨髓的疼痛后,我感觉自己剥离了林芝的肉体,然后悬空挂在阵法上。

失去意识的那一刻,我只觉得对不起顾炎。

当年承诺给他一个完整的家,我失信了。

如今承诺和他共赴黄泉,怕是又不能了。

20

这个阵法很差劲,不能在瞬间破了阎嘤给我施的镇魂咒。

只能通过不断消磨我的鬼识,来让我魂飞魄散。

这无异于是在对我凌迟。

「喂,糟老头,你到底行不行啊?」我疼得说句话都费劲。

只希望他能给我个痛快。

邪术道士不满我的挑衅,又戳了我两剑,我痛得闷哼。

如果鬼能吐血,我大概已经血流成河了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边已露鱼肚白。

而李婉心心念念等的人,也到了。

她拿捏的时间很刚好,刚好够威胁顾炎。

「你杀人的证据都在这里,李婉,你放了她。」

顾炎话是冲着李婉说的,但目光死死盯住我,尽管他强装镇定,微微发颤的手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李婉迅速拿走证据,得意又不甘:「你对她还真是痴情。无论是人是鬼,为了她都能义无反顾呢。」

「放了她!」顾炎怒吼,「你恨的人从始至终都该是我,不是她!」

「啊!」李婉惊叫一声,局面瞬间反转。

顾炎趁着李婉不注意,迅速将一把锋利锃亮的匕首架在她的脖子上。

「我再说一遍,放了她!」

匕首稍近几分,李婉光滑的皮肤已经破口流血。

「顾炎,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如果你狠得下心,那我就认!」

顾炎看向奄奄一息的我,我轻轻摇头,不要。

他却突然笑了,满眼温柔:「等我。」

然后目光猛地变得嗜血狠厉,手臂发力。

千钧一发之际,一枚石子打落匕首。

而缠绕我的红绳也尽数断裂,铜钱叮零当啷散落在地。

只是我再也站不住,如绸缎歪歪斜斜倒地。

下一秒,我被揽进一个温暖慌张的怀抱。

「阿予,你撑住,我去找人救你,不,我……」

顾炎从未有过地慌乱无措,抱着我的动作小心翼翼,像是下一秒我就会碎似的。

我靠在顾炎的肩头,看向不远处,满眼不忍的阎嘤,心里觉得感激。

判官不管人间事,鬼界方得镇百年。

他为我破的例够多了,只是可惜,我再也没机会还了。

「阿炎,别怕。」

我轻轻抚上顾炎的脸,摸到一手湿润。

见他伤心,我比入阵法还要痛。

「生死簿上,你长命百岁,百年之后来见我,我在奈河桥上等你。自杀不入轮回,别犯傻。」

生日已过,顾北没死,我知道天谴已破。

除了顾炎,我再也没遗憾了。

顾炎抱紧我,哭得浑身发颤:「我们会有来世吗?」

「当然。」我强忍着难过。

「我是阎王关系户,他已答应我,来世我们青梅竹马,璧人一双,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我的声音越来越弱,意识越来越模糊。

我知道,我要化为虚无了。

伴着警笛声,我仿佛看到十八岁的自己。

稚嫩青涩却又大胆:「对啊,我喜欢你,不行吗?」

一向乖张阴鸷的少年怔住,慢慢红了耳根。

所有的故事就此开始。

【顾炎番外】

我和顾北的灵魂互换回来了。

李婉和她的帮凶也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样子,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阿予的出现,就像是一场梦。

一场美好又短暂的梦。

从来不信鬼神的我,开始烧香拜佛。

甚至四处拜访高人,祈求再见她一面。

可他们总说,查无此魄。

开始我愤怒他们的无能,后来就释然了。

都是一帮骗子,无须再浪费时间。

既然阿予说会等我,那就一定会。

不过是再等几十年,我有耐心。

近来总做梦,梦里都是阿予。

十八岁那年第一次见她,我正和人打架。

那时的我,活得就像摊烂泥,逃学翘课,打架斗殴。

所有人避我如瘟疫,只有她,像个小太阳一样照进我的世界。

「同学,小组作业就差你一个没交咯。」

她叫来警察,终止了斗殴,只是为了和我说这个?

我擦了擦嘴角的血,觉得她脑袋缺根筋,哪有混混按时写作业的?

可从那以后,她就像个甩不掉的牛皮糖,跟在我屁股后头催我学习。

我被催得烦了,把她压在墙上吓唬。

「给我补习?怎么,喜欢我啊?」

正常女生都要被吓跑的。

可她只是愣了几秒,然后红着脸,满眼晶亮看着我。

「对啊,我喜欢你,不行吗?」

我张了张嘴,想说不行,但不知为何,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最后只能狼狈地抽走她手中的作业本,逃也似的离开了。

现在想想,好像就是从那时起,我对她动心了。

在我漂泊的前半生里,第一次有人像她这样喜欢我。

热烈温暖,赤诚真心。

所以这个世上,我只爱她。

【阎嘤随笔】

壬寅年,辛亥月,甲戌日。

一鬼,名,司予。

挡天谴,魂飞魄散,湮于天地。

做鬼时,良善爱笑,做人时,坚韧博爱。

吾甚感怀,记此。

备案号:YXX1Abb88deCddd1ayEtRlKX

献给爱丽丝

等你下课,等你长大

月鹿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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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于互联网:8. 我死后,儿子和我情敌的女儿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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