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夏日梦曲与冬日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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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梦曲与冬日烟火

等你下课,等你长大

纪方禹在琴房为唐酥独奏一曲的事,整个学校都知道了。

而那首钢琴曲,我五年都没有求到他为我弹过一次。

直到那时我才明白,他并不是讨厌钢琴。

1

我和纪方禹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他爸妈是有名的钢琴家,而我家只是开超市的。

我能和他扯上关系全凭住得近。

他家有钱住别墅,可我家也不赖啊。

那连锁超市虽然比不上钢琴的优雅,但能赚到手里的票票还是不少的。

六岁的我,见到了纪方禹的第一面。

那时我们两家别墅离得近,我经常能听到钢琴的声音。

钢琴曲是犬夜叉的主题曲——《穿越时空的思念》,这部动漫我当时正追得火热。

戈薇与犬夜叉二人的思念跨越了 500 年,最后相拥于御神木下。

每当听到这段旋律我总会想起他们看向彼此温柔又坚定的眼神。

顺着悠扬低沉的琴声,我跑到阳台处朝他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家楼下的小花园摆了一架三角钢琴,晨曦透过他额前的碎发洒在他深邃的眼眸中。

只此一眼,彻底沦陷。

我现在非常不理解为什么我六岁就长了恋爱脑,就像小时候不理解纪方禹为什么非要在楼下弹钢琴一样。

自那之后我天天缠着我妈给我报钢琴班,还天方夜谭地提出想要和纪方禹一起弹钢琴。

「人家那是继承家业,你瞎掺和什么。」

我不懂什么是家业。

我在地上撒泼打滚不吃饭,还把家里的宠物小狗金豆豆给剃秃了。

我在家里的地位,是没有金豆豆高的。

这波纯属是以下犯上。

金豆豆泪眼婆娑地缩在墙角颤抖,我妈抄起鸡毛掸子就朝我来了。

后续就是我妈揪着我的衣服领子去了纪家。

「你自己去问,看看人家愿不愿意教你!」

隔着铁栅栏,纪方禹的爸妈转过头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

琴声不停,纪方禹的指尖在琴键上跳跃,对身后的闹剧漠不关心。

「怎么哭成这样了?」

纪家妈妈和善地笑着给我开了门。

我惨兮兮地挤出了两滴眼泪。

「我也要继承家业弹钢琴。」

令我妈意外的是,纪家妈妈居然同意了让我和纪方禹一起学钢琴。

沾了他爸妈的光,我享受到了第一梯队的钢琴家亲自为我授课。

2

纪方禹完美继承了他爸妈的优良基因,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让我垂涎三尺。

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和他离得这么近,被馋死是我该得的。

我妈用筷子敲了敲我的碗。

「吃饭吃饭,魂飘哪儿去了。」

我夹了一根青菜喂进嘴里,在嚼到第八十九下后才舍得把它咽下去。

我妈受不了我这副要死不活的做派,剜了我一眼。

「都瘦成猴了还减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抽大烟了。」

我妈说话向来毒舌。

「你不懂,这叫弱柳扶风。」

我又夹起一根青菜在餐桌前做作地扭捏姿态。

「怎么样,有没有林黛玉那种娇弱美人的感觉。」

我妈嘀咕着说了一堆国粹,时不时地朝我飞来一个眼刀。

她不知道,纪方禹的理想型女友就是像林黛玉那样的娇弱美人。

我减肥,当然是为了能离纪方禹更近一点。

只要纪方禹喜欢,我能变成任何他想要的样子。

可是现实生活中真的会有像林黛玉一样的女子吗?

在我还没变成林黛玉之前。

唐酥就出现了。

3

「我爸妈不在家,你要是想请教钢琴上的问题的话,改日。」

纪方禹脱去医学生的白大褂并随意地将它搭在臂弯。

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不用做,光是站在那里就吸引了我的全部目光。

「都天天腻在一起了还说不是女朋友,方禹你不老实哦~」

几个同学勾肩搭背地路过我俩时发出了暧昧的调笑。

哪怕脸厚如我,每次听见类似的话也还是会脸红。

毕竟纪方禹好像从没有在我面前反驳过他们,这是否可以理解为——他对我其实也有点心动呢?

「我和她没有关系,你们别乱说。」

可这次,纪方禹却罕见地沉了脸。

见那几位同学噤若寒蝉,我连忙圆场:

「是的是的,你们别误会了,他不喜欢我。」

他把我拉去了走廊拐角,那里清静些。

「你舞蹈生不上课的啊,怎么次次在我教室门口蹲点。」

我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盒剥好的香榧,献宝似的递给他。

「你爱吃的坚果,我给你剥好啦。」

纪方禹的手骨节分明,纤长有力,从小到大都稳得一批。

这双用来握手术刀的手,他格外爱惜。

钢琴是我的爱好,所以即使纪方禹已经不弹钢琴五年了,我却依旧坚守阵地。

其实弹钢琴的人的手,不一定都是好看的。

从小练琴的我指甲特别秃,关节肿大,纹路很深,最要命的是小拇指也变弯了。

在纪方禹面前,我总是习惯性地将双手背在身后。

纪方禹没有拒绝我的好意。

「谢了,放假请你吃饭。」

这两个字,是我从他嘴里听到过的高频词。

「要是你能为我弹《穿越时空的思念》……」

我还没说完,纪方禹的剑眉便皱在了一起,「说了很多遍,我不弹钢琴。」

这是被他拒绝的第一百零八次,我早已习惯。

虽然知道答案,但我每次都会不死心地再问一次。

这一问,就是五年。

纪方禹在初三那年用板砖把家里的钢琴全砸了。

说是这辈子都不会再碰钢琴。

他的志向是当一名医生,而不是任由他父母的摆布做一个听话的提线木偶。

可惜了,我很喜欢看他弹钢琴,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白马王子。

「行啊,那我可得好好敲你一笔。」

我眉飞色舞地踮起脚在他面前搞怪,余光却瞥到了从教室门口出来的一个人影。

光是一个侧脸就让我大感不妙。

这女孩,和林黛玉长得……也太像了吧。

纪方禹见我盯着一个地方出神,便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了。

注意到他的动作后,我鬼使神差地挪了一步挡在他面前。

「你是觉得以你的身高可以挡住我吗?」

他 187,我 168,显然是万万不可以的。

我只是不想让纪方禹看见那个姑娘。

「她叫唐酥。」

「嗯,嗯?」

纪方禹的断崖式聊天让我的大脑宕机了好几秒。

「我说,你刚才盯着看的那个女生叫唐酥,是今年转专业到我们院的。」

都没脸没皮跟在纪方禹身后这么多年了,被看破心思的我并不尴尬。

「她,她长得……」

「很好看。」

纪方禹几乎是想都不想地就接过了话茬。

似乎是听到了纪方禹的声音,唐酥朝这边走过来了。

「纪同学,多谢你在课堂上为我解惑了。」

扑面而来的,是黛玉式清冷的古典韵味,一颦一笑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看着她嫩白的纤纤玉指,我脑子一抽,双手插兜。

第一百零九次因为手丑感到自卑。

纪方禹看起来心情不错。

「应该的。」

唐酥眉眼弯弯抿嘴一笑,侧身向我伸出了手:

「你好,我叫唐酥,是这学期才转来医学系的。」

她那双葱白玉手晃了我的眼睛,我并未伸手,而是扬起微笑点了点头。

「我叫宋曳,学舞蹈的。」

唐酥看起来有点惊讶。

「经常在医学院大楼看见你,我还以为你是医学生呢。」

我回答得很坦然:

「因为喜欢的人在这里。」

唐酥看了我一眼后将视线落在了纪方禹身上。

「你们在谈恋爱?」

纪方禹咳了一声。

「没有。」

「哦~」

唐酥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声音,淡淡一笑后转身离去。

纪方禹扭头,视线追随着她离开的背影。

「你喜欢她。」

我毫不犹豫就说出了这句话,不带任何的疑问语气。

纪方禹迈开长腿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你想多了。」

4

「完蛋了完蛋了!」

我愁眉苦脸地趴在桌子上,舍友孙涵扯过板凳坐在我旁边。

「发生什么事了?」

「这学期有个和林黛玉一样的美女转专业去了纪方禹那个班。」

孙涵不以为然。

「这又咋了,我不信他还能移情别恋喜欢上那女的。」

移情别恋?根本就没有恋过好吧!

纪方禹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对林黛玉有了种莫名其妙的偏执。

「你不懂,他睡觉都会把红楼梦放在枕边。」

「你们可是青梅竹马,难道十几年的感情比不过天降啊。」

孙涵见过纪方禹,的确是个让人一眼难忘的大帅哥。

但对于我这十几年来如一日的坚持,她十分不能理解。

「你多才多艺,长得好看,家里还有钱,你为什么非要当纪方禹的舔狗。」

我又开始剥起了香榧。

「一眼误终生你懂不懂。」

「我可不想懂。」

孙涵颇为嫌弃,可还是帮我剥起了坚果。

「我说,你这手不会是因为常年剥坚果所以才变得这么丑的吧。」

怎么可能。

「你又阴阳我。」

纪方禹 9 岁就拿到了英皇八级,对他来说弹钢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尽管他早就没有向前走了,我却还是花了十三年站在了和他同样的位置。

这双粗大又扭曲的手,是笨拙的我追逐月亮而留下的伤口。

我狠狠地掰开一颗香榧的硬壳。

「我决定改变策略了。」

5

「周日要和同学去图书馆?」

我握着手机,眼神晦暗不明。

电话那头是纪方禹清冷的声音。

「嗯,下次有时间再一起吃饭。」

「你和谁一起去啊?」

唐酥的笑脸一闪而过。

「这你也要管。」

他的声音有点不耐烦。

「没有,那你安心学习吧。」

我挂断了电话。

纪方禹无论再忙都会在周日晚上给自己放个小假。

所以我经常在这个时间点约他吃饭。

这次脱轨了,他打破了自己的习惯。

我在心里无数遍地安慰自己,他肯定没有和唐酥一起去图书馆。

可最近几天他回我消息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孙涵帮我分析了一波,塞给了我两张歌剧院的票。

「去吧,今晚拿下他,至少得问清楚。」

这歌剧院的票很难抢,没点儿后门根本买不到。

我很感激地给了她一个熊抱,转头就联系了纪方禹。

「我拿到伯爵歌剧院的票了,一起去吧。」

纪方禹很久之前就想去看歌剧了,但苦于和父母撕破脸皮导致他求票无门。

我以为他会很高兴地答应我。

「不了,今晚要去图书馆。」

嘟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我愣愣地看着手机界面,他好像突然就变得很忙了。

「没事吧,我的小可怜。」

孙涵不忍心地摸了摸我的脸颊。

「他不去就算了,你今晚随便约一个帅哥去看,气死那个纪方禹!」

他怎么可能会生气呢,他又不喜欢我。

「他应该在忙着学习上的事吧。」

我拿上舞蹈服独自一人去了舞蹈室,企图用不停地旋转腾跃来让自己不那么胡思乱想。

一声闷响后,我崴脚摔在了地上。

脚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我被同学们搀扶着送去了医务室。

校医让我回家静养几天。

孙涵帮我收拾好了东西,还执意要送我回家。

因为害怕把负面情绪带到她身上,心情糟糕的我选择了自己回家。

我背着背包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龟速前行。

刚走出校门突然下起了大雨。

「醉了,怎么能倒霉成这样的?」

我欲哭无泪,靠在站牌上从背包里掏出雨伞。

没想到更倒霉的事还在后面。

6

三分钟后公交车破出雨幕到站而停。

我将背包挂在臂弯,手忙脚乱地撑着伞并夹紧拐杖往车门处走去。

由于太心急了,没注意到拐杖卡在了下水道里,我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

惯性使我仰头痛呼出声,在抬头的视野中,隔着公交车的窗户,我和纪方禹对上了视线。

他的身边坐着唐酥,二人紧紧挨着,共享着一副有线耳机。

而被淋成落汤鸡的我狼狈地跌坐在地,一时间忘了站起来。

纪方禹看了我两眼后便拿起手机戳了几下,他没有要下车扶我的意思。

唐酥转头和他说着什么,他迅速放下了手机,侧耳认真听她说话。

开车的大叔起身离开了驾驶座朝我走来,走了两步后却又折返了回去。

因为有人把我扶起来了。

「谢谢大叔,我不坐公交了,你走吧。」

我目送公交离开,身后的人贴心地将拐杖递给了我。

「别看了,快回家吧姑娘。」

回头看去,是一位慈眉善目的阿姨。

「谢谢。」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今天已经很丢人了,要是再在陌生人面前哭出来的话,我想我会疯掉。

阿姨将一个宽大的衣服披在我身上。

「你先穿回家,别感冒了。」

陌生人的善意让我受宠若惊。

我拿出了手机加上了阿姨的微信,方便以后把外套还给她。

她走后,我叫了个滴滴,手抖成了筛糠。

一条未读信息,原来纪方禹那个时候拿起手机是在给我发消息。

他说:「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看到那条消息我再也受不了了,一边哭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

衣服全湿了,拧水也没用。

从小到大,我似乎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格外钟爱。

滴滴司机看出来了我的窘迫,一路无话将我送到了家门口。

爸妈忙着超市的工作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我庆幸这副惨状没有被他们看见。

进门前我特意看了一下,纪方禹没有回家。

别墅区附近没有图书馆,所以他在骗我。

我失去了所有的动力,灵魂出窍般的连澡都不洗就将自己嵌进了床里。

手机关机三天,我也病了三天。

如果不是我妈把我从床上捞起来的话,我还能再睡几天。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听到这句话从我妈的嘴里说出来,我呆滞的表情有了松动。

我以为她会怪我,可她只是把她给我买的新衣服套在了我身上。

「要不是孙涵那姑娘说你受伤回家了,你娘我还被蒙在鼓里呢。」

「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天天睡懒觉。」

「你手机是不是坏了,我摁它怎么没反应。」

「给你买了个新的,你待会儿走的时候别忘了拿。」

「都说了别减肥,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了?」

「我不回来你要把自己饿死是不是。」

「……」

在我妈的唠叨声中,我被她抓到了车上。

通过车的后视镜看到现在的我,消瘦又苍白。

这病态倒是能蹭上点儿林黛玉,可我却流露出了厌恶的表情。

那表情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等红绿灯时无聊,我便捣鼓起了新手机。

微信积压了上百条消息,除了纪方禹,每个人我都一一回复了。

这种行为是幼稚性的报复还是彻底放下的释然?

我觉得都不是,只是单纯不想理他。

我妈意识到不太对劲的时候摸了一把我的书包。

一手的油腻。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书包里装了什么东西。」

我眼神迷惑:「没什么东西啊。」

她拉开拉链,掏出三盒已经被水泡发了的香榧。

「还说没什么,要不是你病了,我非得揍你一顿。」

我神情淡淡地将香榧扔进了垃圾桶。

「对不起啊妈,下次不会了。」

我妈将我的反常归于病人情绪的不稳定,因为在她看来香榧就是我的命。

但其实我从来就不喜欢吃坚果,更别提动手剥了。

这些年的香榧,全部都进了纪方禹的肚子。

「孙涵那小姑娘说要来校门口接你,人家对你这么好,你可别吃独食啊。」

我妈把几袋子营养品和水果堆在我的脚边。

我翻了个白眼:「你女儿还没有抠到那个地步。」

她正准备离开,一道女声突然从我身后传来:

「阿姨您好,我是宋曳的同学,我送她回宿舍吧。」

7

这声音……

我僵硬地转头,看见唐酥正笑盈盈地看着我。

不等我妈说话,我下意识地拒绝道:「谢谢,不过我的朋友马上来了,就不占用你的时间了。」

超市那边的工作还没结束,我妈忙着赶回去,急匆匆地向唐酥道了谢便开车离开了。

独留我一个瘸子在原地尴尬。

她弯腰提起了一袋营养品,「吃这种东西没什么用的,除了会堆积体内的脂肪外对你的病情没有任何帮助。」

我以为她在关心我。

「我也不太懂这些,我妈买什么我就吃什么。」

她抿嘴笑了笑,「难怪方禹总说你爱给他送一些他不爱吃的东西,原来你接受的家庭教育就是这样的。」

看见她嘴边若有若无的讥诮我才明白,原来她是来膈应我的。

不过有些事总得弄清楚。

「什么叫他不爱吃的东西。」

「香榧啊,他说坚果类的东西都油得糊嘴,不过这种东西也有好处。」

她顿了顿,「比如说,某人花一下午的时间剥坚果,他也能清静一点。」

放在以前,这话我是完全不会相信的,但现在我不想去求证真假。

就算是假的我也信,一个机器连轴转了十三年,也该下岗了。

「他不喜欢我,你没必要专门为我跑一趟。」我夺过了她手里的袋子,「不过我的家庭教育与你无关,你要是家庭教育好的话,也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而去伤害别人。」

唐酥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我只是让你及时止损。」

「不需要你来提醒我,你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

「我没有立场?」

唐酥从包里拿出了一盒香榧,是我上周专门跑去纪方禹教室门口送给他的那盒。

居然转头就到了她的手里。

然后她当着我的面将香榧扔进了垃圾桶。

「我是他女朋友,这个立场如何?」

那一刻,我像是被一道雷直直劈中了心脏,咚咚咚的心跳震得我全身发麻。

明明知道我应该大声告诉她:「你们谈恋爱关我什么事,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吧!」

可现实往往不尽如人意,我像个鹌鹑一样局促地站在原地,不受控制地露出了难堪的表情。

后来她说什么我都听不见了,整个人轻飘飘地被孙涵接回了宿舍,直到半夜才缓过劲来。

那个被我仰望了十三年的纪方禹,在今天彻底和我说拜拜了。

我拿出手机给他发了消息,有始有终。

翻了一下他前几天发的消息,无非就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解释,似乎是因为上次没有扶我而抱有一丝愧疚。

「今天唐酥来找我了。」

当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我没想到他能秒回我。

「我知道。」

我的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不知道是已经淡漠了还是麻木了。

「让一个女孩子出来替你挡枪,你真是可以的。」

说来也神奇,我并没有怪唐酥抢走了纪方禹。

相反,我讨厌的是纪方禹,他的不拒绝、不接受、不表明,葬送了我的青春。

到最后甚至让自己的女朋友动手解决情敌。

「我很早就告诉了你我的理想型,很明显你不是。」

「我不喜欢别人强行融入我的生活,我爸妈喜欢你不代表我也要喜欢你。」

「我是一个自由的个体,所以我会有自己的选择。」

「你从来都不在选项内。」

他好像还有话想说,状态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

我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干脆利落地点了删除好友。

我成不了他的林黛玉,永远也成不了。

人生中第一次舔人舔了十三年,居然还失败了。

究竟是谁说的舔狗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的。

把说这话的人拉出去给我斩了。

手机震动了两下,我拿起来一看,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对方头像是一只啃着胡萝卜的大兔子,备注了一行字:

「我妈说有人拿了她的衣服不还,是你吧。」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

糟了,那件衣服被我忘在家里了。

整整四天我都没有联系那个阿姨,所以现在,她的女儿来找我麻烦了。

8

我不敢给我妈说这件事,因为指定挨骂。

于是给老爹编辑了一条消息让他偷偷帮我把衣服送到学校来。

这时那人又发来了一次好友申请,我怀着忐忑的心点开,好友验证消息那里多出了一句备注。

「你是 A 大的?明天我来找你,等着。」

我被这句话吓得魂不附体,早知道就不用自己穿着校服的照片做头像了。

「姐妹行行好,后天给你可以吗?我把衣服忘在家里了。」

卑微的一句祈求,后面还加了个小人跪地痛哭的表情。

「谁是你姐妹啊!」

她似乎因为我的胡乱攀关系而生气了,「明天我必须得看见我妈的衣服,要是找不到了的话,我就揍你。」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飞来横祸急得我整宿睡不着。

早上起来,我爸的一条消息让我原地去世,他说:

「老爹找了半个小时都没找到那件衣服,后来你妈告诉我,她把那件衣服捐给『春风送暖』志愿者协会了。」

「捐了?」

我攥着手机逐字逐句反复研读这字里行间的深意,明晃晃的都是:「宋曳,等着被揍吧。」

孙涵是美术生,一早便跟着老师出去写生了,我失去了狗头军师。

豁出去了!

我抬手给我妈拨了个电话过去。

「妈,你怎么不经过同意乱送我的东西啊!」

「那衣服太老气了,我都没见你穿过,捐出去咋了。」

我烦躁地在教学楼前来回踱步,这一周看来是水逆了,诸事不顺。

「那是别人的东西,你捐了我怎么交差啊。」

电话那头我妈沉默了几秒,「那我给你钱,你再给人家买个新的不就好了。」

每年她都会从我的房间清理出一大堆旧衣服捐给山区的孩子。

理由是会买新的给我,旧的捐出去能给我积德。

不知道这 19 年的功德厚不厚,能不能帮我扛过一顿揍。

和妈妈掰扯没用,我得去向那个姐妹求情。

做好心理建设后我点开她的对话框准备慷慨赴死,可这时,一阵琴声灌进了我的耳朵里。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我抬头看向了教学楼拐角的那间琴房。

很少有人会有闲情逸致走进这间被闲置许久的琴房。

听着这熟悉的曲调,我跟随人流挤在了琴房外狭小的走廊里。

9

站在最外一层的角落,通过细碎的缝隙我看见了琴房里破碎割裂的画面。

仅仅是一双手,我就认出了纪方禹。

他正在为唐酥弹琴,弹的还是那首我跟他念叨了五年的曲子。

那一刻,我好像看见童年记忆中的戈薇和犬夜叉拥抱在了一起。

「我靠,郎才女貌简直了!」

「没想到一个医学生居然比我这个专业音乐生弹得还好。」

「拍下来拍下来,这期的校园杂志有素材了。」

「弹得太好听了吧,呜呜呜,别人家的男朋友好浪漫啊。」

「……」

我在这漫天的溢美之词中独自缝补伤口。

纪方禹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两周的女孩重新弹起了钢琴。

我曾经幻想过自己是那个将纪方禹从偏执中拯救出来的人,但事实摆在这里,唐酥才是他的女主角。

他一直不愿意为我单独再弹一次,原来不是因为讨厌钢琴,而是讨厌我。

可为什么他偏偏就要为唐酥弹这首呢?

把我拉出来鞭尸,让我死了这条心?

其实不用的,公交车窗的那一眼就已经让我断了念想。

他和唐酥还真是一类人,喜欢把人踩得直不起腰。

我没有选择离开,一直听到了尾声。

曲子的尾声,爱意的尾声,青春的尾声。

一曲终了,围观的同学爆发出了热烈掌声。

「喂,听歌都能把你听哭啊?」

听到这句话我赶紧低头擦了擦眼泪,看来此地不宜久留。

我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方才向我搭话的那人却挡在了前面。

他比我高出一个头,左手很拽地揣在白大褂的兜里,右手握着手机,看了手机一眼后又看了我一眼。

「别挡道,我忙着呢。」

被人堵在路中间我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哪怕他是个帅哥也不可以。

我往左走,他从左边堵住我。

我往右走,他就从右边堵住我。

在我忍不住动粗的前一秒,他开口了:「有时间在这儿听钢琴曲,没时间把衣服给我送过来啊。」

我当时就给他表演了个一秒萎,敢怒不敢言还有满满的不可置信。

「你就是那个段玉潇?」

「是我。」

他向我伸出了手,不容拒绝道:「衣服给我。」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用着大白兔头像,性别设置为女生,名字叫段玉潇的人。

居然会是一个男孩子…

琴房门口的同学在往这边走了,纪方禹牵着唐酥出来,仅差一步便会走到我面前。

「去一个没人的地方说!」

「啪」地一下,我拽住了段玉潇的袖子拉着他飞奔出了艺术生的教学楼。

身后一阵骚动,嘈杂中唐酥的声音却分外清晰:「刚才那是宋曳吗?怎么和一个男生在一起。」

10

梧桐树下,我和段玉潇大眼瞪小眼。

「你把衣服弄丢了!」

我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声如蚊蝇:「对不起,我会赔的。」

段玉潇跷起个二郎腿。

「行啊,那衣服是我妈的宝贝,你自己去当面和她道歉吧。」

他反手伸进双肩包在里面掏着什么,手再拿出来时,指间已经夹了一张纸条。

「这个给你,下午去。」

我愣愣地接过来,纸条上面写着医院的地址楼层和床号。

突然有点担心被他拐卖,我不敢随便答应。

他倏地转过身子面朝着我:「名字。」

「宋曳。」

「把手机视频打开录着。」

我照做了,他将身份证举了起来盯着我的镜头认真道:

「我段玉潇在 2021 年 12 月 7 日请宋曳同学去医院看望我的妈妈,以此视频为证,若她有任何不测,我全权负责。」

他看出了我的顾虑,知道我在害怕,所以向我做出了保证。

「既然你拿不出衣服,那就遵守承诺下午去医院看望我妈妈。」

我见他起身要走,眼疾手快地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角。

「你可千万别给纪方禹说我在琴房外哭了这件事。」

纪方禹是医学系的大红人,在我看来,段玉潇肯定认识他。

他歪了歪脑袋,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

「宋曳同学,不是所有穿白大褂的都是医学生。」

又拿出他的学生卡在我面前晃了晃。

「哥哥我是化学生。」

我悻悻地收回手,露出一个牵强的假笑。

「原来是这样嘛……嗯……是我孤陋寡闻了……」

段玉潇轻笑一声,伸手抚平了衣角被我捏出来的褶皱。

「我不八婆,你大可放心。」

11

下午我向导员请了假后买了些水果便去了医院。

敲门后我推开了病房的门,那位阿姨手里盘着一串佛珠,双眼无神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一处。

她给我的感觉和初见时完全不同。

「阿姨您好,还记得我吗?」

我将水果放在靠墙的柜子上,视线一转忽然间瞥到了床尾夹着的那张有关病人信息的牌子。

「精神紊乱」四个大字在上面格外醒目。

「来,坐这儿。」

阿姨听到我的声音后眼睛里迸出了光,招呼着我坐下。

我不知道那件衣服对她来说有什么特殊意义,但至少现在,我是不敢乱说话的。

「上次淋了那么久的雨,回家没有生病吧?」

她将我鬓边的碎发拢到耳后,这动作熟练得像是在对她的女儿。

我稍微愣了一下,连忙摇头:「谢谢阿姨关心,我身体很好。」

她细细地看着我。

「你怎么找到我的?」

「是段玉潇给我说您在这儿的。」我羞愧地低下头,「我把您的衣服捐出去了,实在是对不起。」

「捐出去了?」

她的声音拔高了一个度,眼神是一片急迫,似乎不太能消化这突如其来的消息。

我没做辩解,因为错了就是错了。

「您可以骂我。」

她沉默了很久,最终叹了一口气,看着窗外。

「你陪我出去走走吧,我想晒太阳。」

我搀扶着她下了楼。

身为罪人我也不敢多言,除了愧疚就只剩抱歉了。

「捐出去也好,也算是发挥了它的价值。」

没有责怪反倒让我更加难受。

眼下,我的内心正处在被鞭挞的极刑中,一双白色运动鞋闯入了视野。

段玉潇还喘着气,看样子是飞奔过来的。

他弯腰握起阿姨的手搓了搓,「明天要全面降温了,我把手套围巾给你带过来。」

「不用了。」阿姨反握住了他的手,「小玉,我们回家吧。」

段玉潇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她又重复了一次:「小玉,我们回家。」

我偷摸着看了一眼段玉潇的表情,发现他眼眶微红,竟像是要哭出来。

局促得四肢无处安放,这个时候我该说什么好呢?

正纠结着,他们母子俩走了。

我也起身往外走,不料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12

是唐酥,她怎么来医院了?

不是我没有道德,而是真的太好奇了。

生平第一次跟踪献给唐酥。

她轻车熟路地进了一间房,我站在楼梯口看着门口挂着的「神经科」三个大字陷入沉思。

唐酥来神经科?

好奇虽好奇,但我还没有变态到去打探别人病情的程度。

「你怎么总喜欢在房门外鬼鬼祟祟?」

抬脚欲走,却被拎着大包小包下楼的段玉潇下抓了个现行。

我被他吓得哆嗦了一下,瞪他一眼。

「你管我?」

这时神经科的房门从里面打开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为了避免被唐酥发现的尴尬,说时迟那时快,我闪身躲在了段玉潇身后。

「挡住我。」

我听他轻笑了一声,「刚才不还说不让我管吗?」

「管,求。」

他的肩膀很宽,只要不乱动就足以遮挡住我的身形。

唐酥手里拿着单子面无表情地下了楼,没有发现我的存在。

「就这么怕她?」

段玉潇坏笑地看着我。

「她把你喜欢的人抢走了,你怎么这么怂,不敢和她对峙啊?」

我长舒了一口气,忽觉不对,「你怎么知道的?」

「她和那位纪方禹的爱情故事都传遍学校了。」

他提着东西慢悠悠地往下走,我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我可不是怕她。」

小小跟踪了一把,我只是心虚而已。

我俩一前一后走到医院门口,一路无话。

至少得告个别吧。

「后会无期了。」

「周末来我家做客。」

我和他同时开口,不过说的话南辕北辙。

我满脸惊恐,「我为什么要去你家做客啊,我和你不熟!」

这段玉潇不会是赖上我了吧?

反观他倒是一脸轻松,双眸澄澈,还顺便拿出手机打了个车。

「帮人帮到底吧同学,你也看见了,我妈有精神上的疾病。」

我确实欠他妈妈一件衣服,但我不是医生啊!

「我也没办法啊,我不会治病。」

「你会的。」他的语气很是笃定,「我妈今天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了,刚才她叫了我的小名。」

我傻眼了,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可我什么都没做啊。」

「不需要你做什么,她看见你就会很开心。」

车来了,我们的谈话到此结束。

段玉潇拉开了车门,我很是识趣地后退一步,拿起手机打算删掉他的联系方式。

「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啊。」

他的手撑在车顶上,没有要进去的意思。

我诧异地指了指我自己:「你叫我?」

他扯了扯嘴角:「我叫鬼。」

原来这趟车是他打给我,送我回学校的。

他好像每次都能清楚地知道我在想什么,临行前再三嘱咐道:

「别删我,别删我,别删我。」

不得不说,这句话很是洗脑,我还真没删他。

13

「我段玉潇,想请宋曳同学在这个周末来我家做客,若她有任何闪失,我全权负责。」

没想到刚走到宿舍楼下我就收到了他的消息,是一个视频。

视频中的段玉潇表情严肃地举着自己的身份证。

不出一秒家庭住址和门牌号就过来了。

我在楼下驻足观看了这个视频好几遍,怎么看怎么好笑。

「你在看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纪方禹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

我环顾四周确认了一下,是女生宿舍楼没问题。

「你在这儿干吗?」

医学系的女生宿舍楼和艺术生宿舍楼不在同一个片区,所以他应该不是来等唐酥的。

他的脸色不太好,眼睛紧紧盯着我的手机屏幕。

「我问你在看什么,先回答我的问题。」

我摁了熄屏键,将手机揣在兜里静静地看着他。

「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许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呛他,他明显愣了一下。

「呵,你别想多了,我只是怕你被骗,毕竟你挺恋爱脑的。」

「纪方禹,你不要太过分了!」

宿舍楼下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但我不在乎,成年人的面子值几个钱?

在他纪方禹眼里,我宋曳从来就是跪着的,生下来就是没有尊严的。

凭什么?

这一刻我所有的怨气一下子上来了,大骂道:

「这十几年,但凡你说一句不喜欢,我都会离你远远的,我不是缠人的鼻涕虫!」

「但你哑巴又装瞎,一边接受着我的好一边背刺我,一边给我机会又一边沉默。」

「你是最没资格说我恋爱脑的那个人,你比谁都懂怎么吊着我。」

「你女朋友今天去医院看病了,你不去陪她,在我宿舍楼下晃什么?端水大师是吧?」

越来越多的人来围观,甚至还掏出了手机。

他的面色变了又变,最后铁青着脸挤出了人群。

众人吵吵闹闹,我却觉得寂静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明天校园杂志的素材,我也能猜到个七七八八了。

纪方禹落荒而逃的样子让我觉得很可笑,原来被我奉为神明的他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了。

平庸、恶俗、没礼貌,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

14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的「纪老师」三个字让我愣了一下。

接通后还是记忆中温和的声音。

「小曳啊,我和你秦阿姨回来了,今晚咱们两家聚聚,饭店已经订好了,你人过来就行。」

我小小地雀跃了一下,纪鸣和秦芳已经近两个月没回家了。

作为钢琴家的他们每天都在全国各地参加不同的音乐会,有着永远出不完的差。

这两位我无比尊敬的老师十分喜欢我,可现在我却厌恶了他们的儿子。

「小曳,小曳?」

我回过神来。

「是的老师,宋曳同志保证完成任务。」

电话那头是爽朗的笑声,我只能皮笑肉不笑地回应着。

我向我妈打听了几句,可以确定的是纪方禹今晚也会来。

喜欢一个人可以让时间加速,这十三年跟不要钱似的走马观花就过去了。

但当喜欢慢慢淡去后,竟连一顿饭也觉得是漫长的折磨。

我拖拉了很久,以路上堵车为借口让长辈们先吃着,估摸着吃到一半我才走进了那间不想迈进的包间。

推门而入,一眼看去只有四个人——我爸妈和纪方禹的爸妈。

「平时慢慢吞吞也就算了,今天还这么慢。」

我妈用一种烂泥扶不上墙的眼神看着我。

秦阿姨笑着向我招手:「别听你妈妈说的,快来坐。」

我长舒了一口气坐到了她身边,幸好纪方禹没有来。

「你爱吃的辣子鸡。」秦阿姨夹了一块鸡肉放进我碗里,「你是不是听那臭小子的混话又减肥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没有啦阿姨!」我喝了一口茶水润嗓子,「是你太久没回来,记不得我的样子了。」

我妈酸不溜秋地说道:「哎哟,在你阿姨面前嘴还挺甜,啥时候能在我面前也这样啊。」

我爸在旁边应和:「她就是窝里横,胳膊肘往外拐。」

纪鸣哈哈大笑,「嫁进我们家不就不叫胳膊肘往外拐了吗?」

不知真相的大人们听到这句话笑得喜气洋洋,我嘴里的鸡肉味同嚼蜡。

这时门开了,这散漫的脚步声不用回头我都知道是谁。

包间内的笑声在一瞬之间消失,四人皆是震惊地看向我身后。

这是看见了什么?

我费劲地咽下嘴里的东西转过头去,纪方禹正牵着唐酥站在门口。

她柔柔一笑,「叔叔阿姨好。」

纪方禹拉着唐酥走到我身边,「让让吧,这个位置不该你坐。」

「臭小子!」纪鸣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怎么和小曳说话的,你拉着的那个女孩又是谁!」

纪方禹毫不在乎地耸肩,举起了二人紧紧相握的手:「我女朋友。」

纪鸣脸憋得通红,「那你赶人家小曳干吗,咱们家还没穷到添不起一把椅子!」

纪方禹温柔地将唐酥拉到了一张椅子上坐下。

「我在说什么您应该能明白。」

纪鸣明白没有呢?我反正是明白了。

不就是不要让秦芳和纪鸣给他乱点鸳鸯谱吗?

这个让位可不是吃饭的位置,而是儿媳妇的位置。

「方禹……」

唐酥拉住他的手为难道:「我不该来这里,我还是走吧。」

纪方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别怕。」

纪鸣叹了一口气,撑着额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秦芳则眼含泪花地看着他们。

她是个温柔的好老师好妈妈,在我的记忆中从来没有发过火。

「你是不是为了故意气妈妈所以随便找了个女孩子,你不是最喜欢小曳了吗?」

纪方禹的眉毛皱得厉害。

「不要把你以为的强加在我身上,我喜欢谁都不可能喜欢她。」

我爸妈倒吸一口冷气在一旁偷偷观察着我的表情。

我一直在强忍,要不是纪鸣和秦芳在这里的话,我早就撕他了。

「阿姨,我对纪方禹的感情一直都是对邻家哥哥的欣赏,早就不是喜欢了。」

秦阿姨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我夹了一筷子菜到她碗里。

「他谈女朋友是好事啊,今晚大家齐聚一堂就别吵架了。」

这顿饭吃得格外诡异。

我爸妈做贼似的多次用复杂的眼光审视着我。

纪鸣和秦芳周身围绕着化不开的忧愁。

唐酥和纪方禹和和美美,浓情蜜意。

只有我在认真吃饭,盛了一碗又一碗的饭,因为我是真的饿了。

按照以前的惯例,吃完饭我会和纪鸣、秦芳去散步。

今晚看来是不行了,他们一家三口应该会促膝长谈一夜。

我也没好到哪里去,出了饭店我爸妈一个劲地拉着我问感受。

我的感受是:「爱过。」

最后留给我爸妈一个帅气的背影潇洒离去。

回到宿舍已是晚上十点,孙涵写生结束连夜赶回学校,我一进宿舍她便握住了我的手。

「没事吧你,怎么和纪方禹闹掰了?」

我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她拿出手机划拉出来了宿舍楼下的那个视频举到我面前。

「小可怜,你火了,现在人家都叫你纯爱战士。」

看着下面的热评我沉默了。

「哥把你揣兜里,你把哥踹沟里。」

「这位美女为艺术生正名了,咱们艺术生可不是什么渣男渣女!」

「我是知情人,这位小姐姐真的很痴情。」

我不停地划着评论。

不得不说,互联网真的很可怕,短短三个小时,我的生平履历都被他们扒光了。

孙涵小心翼翼地看着我:「别怕,没有人骂你,他们都夸你呢。」

我释然一笑。

「我既然敢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和他撕破脸皮,就不怕别人指指点点,你不用担心我。」

孙涵搂住我的腰埋进了我怀里,闷声道:「有不开心的事一定要和我说,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我的眼睛热热的,「男人真不是东西,还是女孩子好。」

孙涵重重点头:「那当然了!」

「要不我们搞基吧。」

孙涵冷漠地一把推开我。

「你可以滚了。」

15

周末我按照约定来到了段玉潇的家。

开门的是他妈妈,像是在门口等了很久的样子。

「阿姨好,身体好些了吗?」

我把礼物递给她,她不收,拉着我走到了客厅坐下。

「人来就行,还带什么礼物,阿姨我啊没什么问题。」

我不是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对上她那炽热的眼神就发怵。

「段玉潇呢,我去找他吧。」

她指着不远处的房门道:「他在厨房做饭呢。」

「我去帮他!」

我逃似的站起身,却被客厅墙上挂着的照片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张全家福,妈妈手里牵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女孩儿,爸爸手里牵着剃着寸头的男孩儿。

这两个孩子,分明长得一模一样。

注意到我诧异的表情,她顺着我的眼神看向了墙壁上的那张相片。

「啊,那是我家先生和我的两个孩子。」

我想起了她口中的那个女儿,但好像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见到过她的女儿。

「两个?」

她点了点头:「是双胞胎。」

我了然地「啊」了一声,可她接下来的话又让我不知作何反应。

「她去世了。」

这时段玉潇端着一盘糖醋小排从厨房走了出来。

「妈,宋曳,吃饭了。」

他将菜放好后走到了我面前,我注意到他头上别了个红色蝴蝶结的发夹,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你们两个在聊什么呢?」

总不能说在聊他去世的姐姐吧,于是我抠了抠指甲低着头没吭声。

阿姨取下了墙上的那张全家福,用手指细细摩挲着。

「她已经走这么多年了。」

段玉潇不解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刚进门就把他妈妈弄感伤了,我急忙摇头撇清关系。

「妈,咱们该吃饭了。」

段玉潇哄小孩儿似的想把阿姨拉到饭桌上,但她却走上前一步把相框取了下来。

「你说这些年是不是已经够了?」

我在这微妙的氛围中察觉到了什么,这个缺少成员的家庭似乎不太幸福。

阿姨转过头看着我:「你觉得呢?」

我没有接过话茬。

段玉潇深吸了一口气,「我妈妈今天的状态不是很好,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

说着他打开了门,我跟在他身后,刚迈出一步却突然不想就这么离开了。

从第一次见面,到医院的病房,以及今天,她的眼神都是如此悲伤,我能感受到,她一直活在过去。

「阿姨,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遗忘才是。」

「我知道您有遗憾,但是我想说,死亡不是生的对立面,而是生命的一部分。」

「您的记忆,也是对她生命的延续。」

段玉潇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对着我小声道:「你知道我们的事?」

我很坦诚:「不知道。」

我是猜的。

段玉潇好像还没反应过来,阿姨率先开口:

「唉,这些年我一直都活在愧疚中。曳曳说得对,其实我都明白,人生都是自己写的,别人又如何能替她负责,替她活着呢?」

余光中,我看到一滴泪从段玉潇的脸颊滑下,他迅速地转过头去。

阿姨缓慢地又将相框擦了擦,端着它朝卧室走去,段玉潇默默跟在后面。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只觉着眼眶微热。

不知过了多久,段玉潇抱了一大堆女孩子的衣裙出来了,最上面有一只红色的发夹。

在阿姨平静的注视下,他带着我离开了家。

「去哪儿?」

他抱着一个大大的纸箱,从兜里掏出一把车钥匙冲我摇了摇:「把过去烧掉,宋曳同学,和我一起吧。」

16

把过去烧掉……

我鬼使神差地坐上了他的车,冷冽的冬风与温柔的车载音乐相碰撞,让我混沌的大脑一下子清醒了。

他拉着我来到了一处废弃工厂,将纸箱子扔在地上后拿出打火机一把点燃。

明黄的火焰霎时冲天高。

我伸出快冻得僵直的手取暖。

「你和你那个双胞胎姐姐,到底怎么回事。」

段玉潇眯着眼睛看向那团火焰,告诉了我他的过去。

他原名段玉,姐姐名为段潇。

初二那年段潇与妈妈吵架,一气之下偷偷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离家出走了。

那是一个暴雨天,他们一家三口跑遍了全城都没有找到段潇。

后来警察局全力搜索,终于在监控中发现了段潇的身影。

她被人奸杀了,歹徒用她行李箱中所有的衣服裹住了她的尸体,扔在下水道任由它发烂发臭。

妈妈时常精神紊乱,把他当成段潇,给他买了很多女孩子穿的衣裙,甚至还给他改了名字。

从那以后他就是段潇的替身。

妈妈从来不会叫他小玉,而是会叫他潇潇。

那是姐姐的小名。

她可能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叫段玉。

「那天她看见你一个人站在雨里特别担心,说是害怕你走丢。然后啊,我就让她去扶你一把,没想到她会大方地把姐姐的衣服给你披。」

那件衣服是给段潇买的,结果还没送到她手里人就失踪了。

怪不得段玉潇说那件衣服对他妈妈来说特别重要。

「为什么她不生气我把衣服弄丢了呢?」

段玉潇蹲了下来和我一起取暖,「因为我妈说这是姐姐自己想离开了,地下太冷,带件衣服。」

「你有怪过段潇吗?」

「有。」他毫不犹豫。

他厌恶妈妈每天「潇潇潇潇」地叫他,厌恶那满屋子的粉裙子,厌恶活在段潇的阴影下。

他也想过,如果死了,就不用做段潇的替身了,可他走后妈妈又怎么办呢?

于是他心甘情愿当段潇的替身。

我无奈地笑了笑,「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给纸片人当了十三年的替身。」

纪方禹喜欢林黛玉,那我就向着林黛玉的方向靠,不知不觉中林黛玉居然成了我心中那个不可被撼动的原则。

段玉潇低声说了句:「我知道的。」

「我这么火吗,你连这都知道?」

互联网不会发达到连我小时候的事儿都扒出来了吧。

我有点担心,毕竟我是那种上午出道,下午就能因为黑料过多而被迫退圈的人。

「你想啥呢?」他白了我一眼,「唐酥之前是我同学,听说她有个特别喜欢的男孩子,还为了那男的减肥整容了。」

我失声道:「整、整容!」

段玉潇耸了耸肩,「我倒是很好奇究竟什么样的男生能让她付出那么多,直到那日在食堂偶遇了她的心上人。」

说着他便转头看向了我:「当然,她的心上人屁股后面跟了一个你。」

我表情一哂,他接着道:「不过那都是大一刚开学的事了,对于她能追爱成功我还是替她开心的。」

我拿着木棍一下一下地搅着火堆,思绪早就飘到了十万八千里。

唐酥为了追到纪方禹,居然去整容了。

如果说我学了林黛玉的神,那么她就是学了林黛玉的形。

这样真的值得吗?

我仿佛看见了曾经的自己在往火堆里扑。

「喂。」段玉潇伸出手在我面前挥了两下,「你还好吧?」

我收回思绪,火堆已经燃没了。

「我还好,回家吧。」

「我先给你看个东西。」

得知唐酥的事情后我已经丢了魂,神色恹恹地跟在段玉潇身后和他一起走到了车的后备箱。

他拿出了一堆我看不懂的玻璃瓶捣鼓着,看着他将一个玻璃瓶放进水里后我没忍住问了一句:

「你这是在干吗啊?」

他浓密的眉毛抬了抬,「排水法收集氧气,初中的内容,还记得吗?」

我可不记得,化学从来就没学懂过。

他拿出一根细长的铁皮弯成螺旋状,在末端绑上了木棍。

「那么现在,宋曳同学,一起庆祝吧。」

在我懵懂的眼神中,他点燃了末端的木棍将铁丝放进了氧气瓶里。

眨眼间,铁丝与木棍的贴合处便迸发出了晶亮的火星,烟火在小小的氧气瓶中炸开,犹如璀璨星河般炫目迷人。

「这朵烟花,庆祝我们终于结束了替身的日子。」

我见过无数朵绚丽的烟花,但却觉着段玉潇手中被随意点燃的这朵格外夺目。

「祝贺你,段玉同学。」

烟花噼里啪啦地响着,我的鼻腔间是醒脑的烟火味,感觉点燃的不是木棍,而是我所有的不甘心。

可当这些不甘心被炸成迷人的烟花时,我又感觉青春活过来了。

段玉侧目看着我:「怎么样,好看吧?」

我轻轻地应了声:「好看。」

他又重复着之前的动作给我放了好几遍的烟花。

「既然无法追寻那段夏日的旋律,不妨看看冬日的烟花吧。」

17

我总感觉他话里有话,但他的表情又是那么清澈,就像那天邀请我去他家做客一样。

「你一直盯着我干什么?」

我心虚地转过头,「谁盯你了?」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化学器具,「我送你回家。」

这地方不好打车,我没有异议。

开进别墅区的时候他很是惊讶:「你也住这里?」

什么叫也?

我摆出了个疑惑脸。

他停好了车,一边解安全带一边道:「我在这里住了一年,后来妈妈病了,为了稳定病情便搬回了以前住的小区。」

我在一排别墅中间,指着一个问道:「不会是那栋吧?」

他又小小地惊讶了一把:「你怎么知道?」

「猜的。」

我以前就经常在想为什么那个房子里的叔叔经常形单影只一个人住,原来妻子孩子都不住这里啊。

「宋曳?」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纪方禹背着双肩包站在家门口看着我俩,脸臭得能熏死一只苍蝇。

我视若无睹,对着段玉道别,「谢谢你今天送我回来,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段玉屈起指节抵了抵下唇,墨黑的眼瞳转了转,「举手之劳。」

「这才多久你就和别的男生在一起了?」叩问的语气。

我嗤笑了一声:「你不觉得你有点多管闲事了吗?」

说罢我绕开了他打算往家里走,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扯了回来。

「我看你根本就没有喜欢过我吧?」

他急促地喘着气,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

「放开我!」

他的力气实在太大,我挣脱不开。

段玉冲上来给了他结实的一拳,纪方禹吃痛地捂着左脸后退了几步。

他托起我的手翻来翻去看了好几遍,「没捏疼吧?」

我有些结巴:「没、没有。」

「谁让你碰她的,给我滚开!」

纪方禹扔下了自己的双肩包和段玉扭打在一起,我在旁边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家里的大人都不在,我可拦不住他俩。

这样下去不会出人命吧?

于是,我报警了。

二人身上都挂了彩,坐在局里也没给对方一个好脸色。

我默默地站到警察叔叔旁边,指着纪方禹道:「警察叔叔,这个人骚扰我。」

警察看了眼纪方禹的脸,似乎是觉得他这个颜值不应该犯这种错误。

又指了指段玉:「那他是怎么回事?」

我还没说话,段玉便抢着回答了:

「这男的骚扰我女朋友,那我指定饶不了他。」

「不是!」

我下意识地反驳,但在看见纪方禹眼睛里冒出来的火后又迅速改了口:

「是的,这是我男朋友。」

这场乌龙是以纪方禹和段玉的两千字检讨和警察的口头教育结束的。

从警局出来后段玉固执地把我送到了家门口。

他们二人眼中针锋相对的怒火快把我烧死了。

一个「死」去的暗恋对象和一个刚认识两天的邻居为了我打起来了,这出剧真魔幻。

18

「宋曳。」

纪方禹伸手想要抓住我,但被段玉给拦住了。

他好像也累了,妥协地放下手,「你在骗我对不对,你怎么可能喜欢上别人?」

我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没有人会一直等你,我已经在向前走了,请你不要再把我往回拉。」

浪子回头这种戏码早就不值钱了。

「你为什么不能再坚持一下呢,那样的话……」

纪方禹的羽睫颤了颤,说话也变得结巴了起来。

「你能为我等十三年吗?」

我没有爆发,没有怒吼,语气平淡,似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痛痒的事情。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已经有了喜欢的唐酥,还要来招惹我。

「我已经不喜欢你了,请你离开。」

纪方禹的脸上是我这十几年来从未见过的慌乱,原来他也有卑微的时候。

他往前走了两步急切道:「我可以和唐酥分手,这次换我来追你。」

「别人吃剩下的我觉得恶心。」

我冷漠地回绝了。

「还有,别辜负唐酥。」

我不打算把唐酥整容的事告诉他,这件事应该让他自己去发现。

他嗫嚅着嘴唇欲言又止,最后落寞地一个人走开了。

段玉走到我身边:「他就那么好?值得你喜欢十三年?」

分明是伤心事,可我却笑了,「他确实给我的年少带来了惊艳,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份心动,但也明白他终究不属于我。」

段玉没有说话,正低头看着我的手。

想起之前除了弹琴,我总是刻意避免在纪方禹面前露出手。

不知怎的,我把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对我的手感兴趣吗?要不要将它列为你的毕设题目。」

段玉抬眸看了我一眼,「请问能不能将你列为我的毕设题目?」

把我列为他的毕设题目?

「嗡」的一声,一朵烟花在我脑袋里面炸开了。

「我随口说说的,你别当真。」

「可宋曳同学,我不是开玩笑的。」

我的手僵在了半空,不太能理解段玉怎么突然就表白了。

「见色起意,喜欢你两年了。」

这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巧合,一切的遇见都是他精心设计好的。

他很真诚,真诚到连理由都是那么朴实。

「可我刚失恋,应该没什么精力去接受你进入我的世界。」

「不能让我乘虚而入吗?」

他拉着我走到车前,从车里拿出了一把吉他弹了起来。

听到第一个调子我就反应过来了。

六岁那年的夏日,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曲子,从此魂牵梦萦十三年。

十三年后,纪方禹在琴房为唐酥独奏。

钢琴优雅庄严,吉他自由奔放。

十三年前的我应该不会想到,愿意为我的执念献曲的人弹的不是钢琴,而是吉他。

我端正好仪态,像是在享用着什么饕餮盛宴般近乎虔诚。

在这凛冽的冬季,有位鼻青脸肿的少年红着手为我演奏。

这个时候,钢不钢琴什么的都无所谓了。

「你哭了。」他停了下来,伸手擦掉了我滑落在脸上的泪珠,「别哭,小心脸上长冻疮。」

我:……

无话可说,吃闭门羹去吧你!

19

唐酥整容的事被扒出来了。

人怕出名猪怕壮,自从上了校园杂志后唐酥就以酷似林黛玉的外形而火了起来。

这一火就出事儿了,论坛里爆出了她以前的照片。

臃肿、普通、平平无奇。

为了追爱她一个暑假减掉了五十斤,还整成了男神喜欢的样子。

这件事在学校里闹得沸沸扬扬,有惊叹的、有支持的、有骂的,也有默默看戏的,令人唏嘘。

我一个栽过跟头的人是没有资格去评价她的。

我很佩服她的勇气和执着,但也仅此而已。

纪方禹还是不死心地对我纠缠了好几次,其实我很想知道他脑袋里面究竟在想什么,于是我心平气和地和他进行了一次谈话。

他说他也喜欢我,第一次见到我他就在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女孩子。

他说我活泼好动,古灵精怪,是他爸妈喜欢的样子。

他说他讨厌一切他爸妈喜欢的东西,所以连带着也想讨厌我。

他说他很纠结,明明在喜欢着,但是却又不想顺从父母,觉得只要一次妥协,以后便会次次妥协。

他说他从来就没喜欢过林黛玉,只是因为林黛玉的一切与我背道而驰罢了。

他说真正推开我的那一刻他后悔了。

他想重新开始,我笑他痴人说梦。

「唐酥怎么办呢?她为你做了那么多,你要舍弃她吗?」

他颓然地靠在椅背上默不吭声。

「这是你自己选择的结局,如你所愿,你求到了年少夙愿中的那个林黛玉。」

尽管夙愿是假的,林黛玉也是假的。

将这一切理清后我的思绪豁然开朗,原来到最后我才是最大的赢家。

一个假的林黛玉和一个假的林黛玉信徒,没有人比他们更般配。

这么一看我倒成了纪方禹的白月光,究竟谁才是替身呢?

真是讽刺。

我没有像童话世界的公主那样幸福地和王子生活在一起。

迂回了十三年,我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对水捞月栽水中。

段玉经常穿着个白大褂来找我,孙涵因此对我进行了采访。

「请问你对医学生是有什么执念吗?」

我仰天长啸。

「穿白大褂的不是只有医学生,还有化学生。」

她收起话筒表示受教了,并鼓励我去大胆恋爱,走出阴霾。

但事实上我并不需要一段新的恋情,我只想成为一位孤单的富婆,方便以后包养男模。

我把梦想讲给段玉听,他居然还把这种事记在了备忘录里。

我不懂,并且大为震撼。

后来的日子我不再围着纪方禹转,在钢琴上莫名的偏执也化为了最纯粹的热爱。

毕业后我进入了一家心仪的文化公司当策划师,尽管工资不多,但我觉得生活很充实。

听我妈说纪方禹要结婚了,结婚对象是那次带去包间吃饭的姑娘。

纪家给我家发了请帖,我不得不去。

婚礼当天我见到了穿着华美白纱的唐酥,她的那张脸变得僵硬又扭曲,做不出任何表情。

这是过度整容的后遗症。

我想到了在医院神经科碰见她的那次,或许从那个时候起她的脸就已经出问题了。

纪方禹牵着他的新娘走向舞台,从我旁边经过,也许是我的幻觉,他投过来的眼睛亮了一下。

我端起酒杯朝着他的方向做了一个碰杯的动作,然后将酒水一饮而下。

「佳偶天成,百年琴瑟。」

这场婚礼,算是他为唐酥的青春买单了。

放在腰间的手机疯狂震动,来电显示小恩——我的公司饭搭子。

「吃席呢,什么事儿啊?」

「大事!有男模求你包养了!」

20

我眉毛一跳,捂着手机走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

「真的假的,谁啊?」

电话那头小恩的语气跌宕起伏,形容夸张。

其实包养男模这件事不过是我一时口嗨,上次公司团建喝大了,在她的怂恿下我发布了二十多条收留心碎男模的帖子。

不过我理智尚在,留了她的联系方式。

「快去面基,他可帅了!」

电话被挂断后她酷酷地给我甩了一个咖啡馆的地址过来,我席都没吃完就跑了。

不会吧不会吧,这年头的男模都这么好骗的吗?

我想得和他谈清楚,毕竟我的工资可只够我自己吃饭。

二十分钟后,人在咖啡馆,男模也很帅。

他身形修长,眉目疏离,面部线条干净利落,宽肩窄腰样样不落。

我顶了顶腮帮子坐到他对面,「堂堂化学教授,什么时候干起了男模的工作了?」

段玉撑着下巴像个猫似的慵懒,「老师工资这么低,我不得干点儿兼职?」

我给他递了一颗席上抓的喜糖,他敛下眸子沉默了两秒。

「你要结婚了?」

我差点把嘴里的糖果吐他脸上。

「是纪方禹结婚了,这是他的喜糖。」

他放心地收下了那颗糖。

「宋曳同学,今天是来谈包养事宜的,你可别把话题扯远了。」

他去国外深造了两年后再次回到了我扎根的城市。

包子豆浆炸油条,玫瑰钻石白玉镯,生活中各个方面的浪漫都被他给玩烂了。

这次他将他签约模特公司的合同书给我摆了出来。

「宋曳同学,你什么时候才能把我收了啊。」

可我觉得还差了点什么。

「可我没有听见你说爱我。」

他愣了愣,「就这样?」

我点了点头:「就这样。」

他看起来有些紧张,正襟危坐道:

「宋曳,我爱你,请问你以后的人身安全可以让我全权负责吗?」

好像还差了点意思,我拿出手机打开了录像。

「再来一次吧,就像当年那样。」

(完)

作者署名:草渐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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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下课,等你长大

草渐青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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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于互联网:40. 夏日梦曲与冬日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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