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熟啦
初恋,旧爱,新欢
我骑着电驴在马路上穿梭,在路口处被交警拦下。
「为什么不戴头盔?」
我答:「我没看见你,要不就不走这条路了。
他伸手到我腰间,狠狠掐了一下。
「看不见我?看来是又欠收拾了。」
「注意言行举止哈。」
我骑着电车向后退了几步,看着这位交警先生说道:「咱们已经分手了。」
「分手?」周亦微眯双眼,缓缓向我靠近,瞳孔中映着路口红灯泛出的光。
「我同意了吗?」
我露出疑惑的表情,歪头看他,「可是吵架之后你没回我消息呀。」
我抬起手,比出两根手指头,「按理说,两天没回消息,不就是默认分手了吗?」
周亦紧抿嘴唇,几秒后,他轻叹一声,闷声说道:「这两天我真的很……」
「忙嘛,」我抢先说出他惯用的理由,又或是借口,「我知道的,大忙人嘛。」
大忙人,活该没有女朋友。
我调转车头,发动油门,往周亦相反的方向骑去。
身后传来周亦的喊声:「宋期期,你把头盔给我戴好了!」
随着我越骑越远,周亦在我背后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我冷哼一声。
渣男,少来沾边。
我吃完晚饭回到家时,客厅的电视正开着,跟我一起合租的室友正看着电视上的新闻联播。
我素来对新闻联播没什么兴趣,没有说新闻联播不好的意思。
我把背包甩到卧室的床上,准备去卫生间卸妆洗漱。
突然,客厅传来一声室友的惊呼,紧接着,她高声喊我名字:「宋期期!快来看!」
我撇撇嘴,漫不经心地走到客厅电视前,正想着该怎么敷衍室友,一抬头,我却愣在原地。
新闻联播中正播放着一起惨烈车祸后的救援现场。
记者说,死者是电车车主,肇事司机酒后驾车,导致死者头部受到重创,而且,死者没戴头盔。
室友嘴里正嚼着水果,模糊不清地问道:「两天前这车祸你知道吗?」
两天前,我正忙着跟我的上司斗智斗勇,也忙着等周亦微信,根本没有关注过社会热点。
我呆愣地注视着电视画面,摇摇头,「不知道。」
「就是下大雨那天,我正好路过,那场面可吓死我了。」
室友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着,我的注意力却都集中在电视底部出现的一排字幕上。
「此次车祸的处理支队,第二支队」。
下一秒,字幕又多出一排:处理事故交警,周亦。
我跟周亦从小就认识,住在同一个小区里,从光屁股的时候就在一起玩。
后来,再长大点,有同学说,我们这叫做青梅竹马,将来是得在一起的。
那会的周亦还是个爱流鼻涕的脏小孩呢,打架还特别弱,受了欺负都得是我去帮他打回来。
谁要跟他在一起啊。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周亦变了。
他的个头就好像雨后春笋,刚步入初中就蹭蹭地长。
反观我呢,长到一米六八之后就没再有过动静了。
慢慢地,到了初二,我看周亦时,也得抬头看他了。
只不过,他会在我抬头之前,先弯下腰来,让我可以平视。
高中时,周亦一改以前朴素的穿衣风格,开始走运动型男风。
每次吃完午饭,我站在正对着操场的走廊窗口吹风时,总能看到穿着卫衣的周亦在操场打球。
而他的身旁,总是会围着几个女生在等着给他送水。
每次看到这个场景,我都没由来的生气。
本来上学就烦。
高二时的某一天,我跟周屹一起上学时,发现他身上斜挎着一个水杯。
是今年他生日,我送给他的礼物。
见我看着水杯,周亦嘿嘿傻笑,「以后再有人给我送水,我不就有理由拒绝了嘛。」
高三毕业前的最后一场运动会上,周亦照例参加长跑,毫无疑问地拿了第一名。
他站在领奖台上,丝毫不顾忌还站在旁边的校长和班主任,用麦克风喊我名字,把我招呼过去。
「宋期期。」
周亦为了不让我抬头,他弯下腰,与我四目相对。
他举起双臂,把一串东西带到我脖颈上。
围在旁边看热闹的同学们开始欢呼,人流涌动,差一点就要把校长的假发挤掉了。
「这是我的金牌,现在送给你。」
「因为,你永远是我心里的第一位。」
周亦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寡言少语呢?
我坐在工位上,仔细回想着与他在一起的这些年。
高中毕业后,我们顺理成章地在一起,报考了同一个城市的大学,每周末都会见面,到了寒暑假再一起回家。
那时候的周屹,还是青春洋溢的小哥哥一枚。
他变得沉默、话少,大概是在……他毕业参加工作以后吧。
跟着支队前辈一起去处理过一些大型车祸现场后,他整夜的做噩梦,然后穿着睡衣跑到我家楼下,紧紧抱着我,带着哭腔说梦到我出了车祸。
半年后,需要他去处理的现场越来越多,他处理事故也越来越熟练。
慢慢地,我发现他已经很少说自己做噩梦了。
好像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除了跟我在一起时,周亦的话越来越少。
很多时候,我都打不通他的电话,甚至在接到他回电时,都已经距离我打电话给他过去很久了。
我说分手前,我们正在因为他不能来接我下班而吵架。
我下班的时间,总能赶上他值班的时间。
那天瓢泼大雨,他说他走不开,路上堵车,需要他去指挥交通。
我赌气地说了分手,然后就两天都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摸完鱼,收拾背包,准备下班。
好像出门没看黄历,又好像踩了狗屎,最美好的下班时间偏巧跟我最讨厌的领导一起坐电梯。
下到一楼后,我径直走向挨着马路的停车棚,找到我的小电驴。
我刚坐上去,无意瞥过一眼后视镜,我这才发现那个光头领导正站在我身后。
我回头看他,他满脸横肉的脸上堆着坏笑,搓着双手,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
「小宋啊,最近工作上感觉怎么样?」
本来看他就烦。
我没好气地回答,手上发动电车油门,「挺好。」
他又问:「那上一次有烦心事是在什么时候啊?说出来,哥帮你排解排解。」
我撇撇嘴,回道:「上一次有烦心事,还是在上一次。」
领导愣了几秒,脸上又重新堆上坏笑,「小宋啊,你看你这么大了还没个男朋友。我呢,看你有眼缘,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找哥,哥一定帮……」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肩膀上突然出现的手打断。
我抬头,看向领导身旁站着的,身穿交警制服的男人。
「谁说她没有男朋友?」
是周亦。
领导顺着声音转头看去,下一秒,周亦抡起拳头,狠狠锤向领导的脸。
一瞬间,眼前的画面好像被调成了慢动作,我甚至看到了领导脸上的肥肉似乎还翻腾了几下。
「你给听好了,下次再敢对她有别的想法,我一定会打到你有烦心事。」
领导被他这一拳揍晕了,反应几秒后,刚要跑走,周屹一把抓住他衣领,把他拎了回来。
那架势,就好像在拎一只小鸡仔。
周亦说完,松开拎着领导衣领的手。
领导灰头土脸地离开后,周亦慢步走到我面前。
这次吵架之前,我们已经快半个月没有见过面了。
他似乎总是很忙,就连我的生日,他也会以为交通堵塞而忙到走不开。
很多次,直到凌晨,我才能收到他的那一句「生日快乐」。
眼前的周亦越走越近,近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沐浴液的香气直直冲进我的鼻腔。
我吸了吸鼻子,忍住鼻腔泛起的酸意。
我抬头看他。
周亦走到我面前,像这些年里的每一次见面一样,他弯下腰,与我平视。
他轻叹一声,而后说道:「期期,咱们谈谈,好吗?」
我看着周亦,脑海中突然浮现前几天与好友见面时,她问我的那个问题。
「你人生里每一个重要的日子,每一个你需要周亦的瞬间,他也许都没有办法陪在你身边。」
「期期,你能接受这样的周亦吗?」
彼时的我联想了一下好友说的那种生活。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不能。」
但是现在,我看着周亦的双眼,原本那双似乎会说话的眼睛,此刻却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好像几天都没有合眼的样子。
我忍不住点了点头。
我似乎,没有办法拒绝周亦。
晚上 9 点,我从家里出来,走到周亦家楼下,等着他值班回来。
没过多久,我就看到周亦的身影正从远处缓缓走来。
等他走到我身旁时,他站定在一处路灯下。
他浑身被包裹在路灯昏暗的灯光下,他脸上的倦意尤为清晰。
「怎么不上楼?」
周亦揉了揉他那双泛红的眼睛,不过几个小时没见,他眼里的红血丝只增不减。
「你不是有我家钥匙吗?」
我撇撇嘴,答道:「万一你爸妈在家呢,那多尴尬。」
心里却说,谁知道你家楼道的灯坏了,那么黑。
我话音刚落,周亦先行走进楼道,我跟在他身后。
我低着头,仔细分辨着脚下的台阶。
走上一楼时,我原本垂在身侧的手突然被周亦牵住,微微用力,把手指插进我指间。
一瞬间,在黑暗的走廊里,独属于周亦的温度再次传入我的手心。
他拉着我慢慢向上走,另一只手打开手机的手电后再次垂到身侧,手电的光照亮了我即将要踏上的台阶。
我每往上走一步,他手里的光就会跟着往上。
每一步,光准确地落在我脚下。
「我爸妈前几天出去旅游了。」
周亦一边翻找着钥匙,一边说道。
我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周亦手中的钥匙串相互碰撞,在寂静的走廊里发出清脆声响。
他打开大门,拉着我的手,走进他家。
我转头把门关好,再回头时,就看到周亦正撑着门,将我圈在他与门之间。
周亦的双眼紧紧盯着我。
视线中,那张薄唇微张,「期期,你不喜欢我了吗?」
平时工作中严肃认真的交警先生,此刻的语气中竟然带了些委屈。
屋内没有开灯,只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
浅浅的月光下,周亦的眼睛泛着微光,我本能地躲避了他的视线,低头看向我的脚。
「没有,我只是不……」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周亦打断。
他抬起另一只手捏住我下巴,迫使我抬头看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他俯下身,缓缓向我靠近,在与我的嘴唇只有咫尺之距时停下。
一瞬间,我的鼻腔被他身上的香气与淡淡烟草气息充斥着。
他的呼吸轻轻,一深一浅地喷洒在我脸颊。
恰好一阵微风顺着打开的窗户吹了进来,他的嘴唇吻上我的,恍惚时,我听到他模糊不清地说:「期期,你别不喜欢我。」
与周亦嘴唇相互触碰时,我脑中似乎炸开了无数朵烟花,在我耳畔轰鸣。
周亦像以往每一次那样温柔地亲吻我,手上动作不停,一只手拉着我,另一只手抬起到我脑后,带着我向他卧室走去。
夜色更浓时,他把脸埋进我颈窝。
初夏的夜里还有些凉,与他嘴唇紧挨着的皮肤却异常灼热。
将我的心都热得一塌糊涂。
第二天早上,我的美梦是被周亦吵醒的。
他临上班前,站在床边,把他的手伸进被子里,握了握我的脚掌。
从小到大,我一直有不论季节,手脚冰凉的毛病。
周亦似乎也习惯了无时无刻为我暖脚。
我把周亦的枕头抱在怀里,睡眼惺忪。
「今天高考,我需要在考场值班,可能会很忙,也有可能接不到你的电话。」
周亦抬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你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忙完会马上给你打电话的。」
我点点头。
周亦弯下腰,双手撑在床边,倾身到我耳边。
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耳垂上,困意瞬间散了一半。
他用略带撒娇的语气说:「期期,你别不理我。」
……
这模样,怎么有点像我养的小狗呀。
他走后,我接着睡回笼觉。
半小时后,美梦再次被一通电话吵醒。
我费力睁开双眼,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是周亦打来的。
瞄了一眼时间,9 点。
我自言自语,「难道是忙完了吗?」
电话甫一接通,电话那头的人立马开口,却不是周亦。
「喂?喂?您好!是周亦的家属吗?」
那人说话时声调很高,语气也很严肃。
我立马坐起身,没由来地,心跳速度开始加快。
「我们拿到周亦的手机,看到您这个电话号码被他存为 A 爱人,所以给您打的电话。」
「周亦出事了!」
电话里的人是周亦的同事。
他说,周亦是在帮一个高考生领取准考证的路上出事的。
「那个学生忘记带准考证,眼看就快要到考试时间了,就找到了在学校门口站岗的周亦。」
周亦的同事站在我面前,双眼打量着我的神色。
「周亦可能也是心急,害怕耽误学生高考,所以在回来的路上骑的有些快,没控制好车,连人带车都摔在地上了。」
「嫂子……」
男同事指了指他身后的病房,「您还是先进去看看他吧,周亦他,从被抬进医院开始就一直在喊你名字。」
我点点头,明知道躺在病房里的周亦听不到我在走廊的脚步声,但我还是本能地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到病房门口。
抬起手,颤抖着,握住冰凉的门把手。
「吱呀」一声,病房的门被我打开。
我抬脚,走进病房。
这是间单人病房。
周亦躺在房间中央的病床上,头侧着,面朝着窗。
窗外的阳光照进病房,映照在他侧脸上。
我抬手,抹了一把眼泪,深呼吸,慢步走到周亦病床旁边。
我哑着声音开口,叫他名字。
「周亦。」
「我来看你。」
他却不回答,也不回头看我。
我又向前几步,紧挨着床边,周亦听到声音,终于转过头来。
从小到大,周亦什么样子,我都见过。
邋遢的,干净的,高兴的,难过的。
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现在这个样子的周亦。
原本打理得干净的头发此刻有些凌乱,我的视线缓缓向下,看到他的脸上,带着大大小小的伤痕。
他紧抿着的嘴唇没有血色,异常苍白。
我抬手到他侧脸,在即将要触碰到周亦皮肤时,忽然,他微微侧头,避开了我的手。
视线中,周亦张开那张苍白的嘴唇,低声说着,
「宋期期,我们分手吧。」
「你说什么?」
我再开口,声音中的哭腔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周亦那张苍白的脸上挂着笑,带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他微微歪头,看着我,「你听不懂吗?」
「我说,你和我,我们分手。」
他话音刚落,我突然觉得口腔中一阵苦意袭来。
那苦意,苦的我把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这才勉强克制住想要流泪的冲动。
我咽了下口水后答道:「我不。」
下一秒,周亦轻笑一声。
「你不是很早就想跟我分手了吗?现在这样又是干嘛?」
「宋期期。」
「我以为的喜欢你,不过就是因为从小到大,咱们一直黏在一起,」
「经过今天这件事,我终于想清楚了,我不想再因为对你的错觉,浪费自己的时间了。」
「同样地,也不耽误你的时间。」
「你之后可以……」
「周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大喊着他的名字,把他的话打断。
他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我当然知道。」
我边大口喘着气,边向后退,与他的病床拉开距离。
「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脑子可能还不清醒,我能理解。」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我话音刚落,我小跑着到病房门口,夺门而出。
我胡乱地走,顺着走廊一直向前,不敢停下脚步。
生怕一停下,我就会想到周亦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以及毫无情绪起伏的声音。
直到我走到走廊尽头,忽然听到旁边的拐角处传来一道男声,叫着周亦的名字。
我本能地停下脚步,悄悄走近,紧挨着墙面,偷听墙后的对话。
「医生,周亦这起事故,最坏的结果会是什么呢?」
有人轻叹一声后,「他的腿部受到重创,搞不好,会落下残疾。」
末了,那医生补充道:「我想周亦他自己也应该能察觉到。」
我回到家,用买好的食材,炖了一锅鸡汤出来。
其实,我是不会做饭的。
以前试过几次,做些饭菜给周亦吃,他每次都吃得很香,最后也都会吃光。
就是吃饭时,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吃到最后,竟然吃得满头是汗。
我问他,好吃吗?
他总是会疯狂点头,傻笑着说,好吃,特别好吃。
于是,我有了信心,回家给我爸妈做饭吃。
结果我爸只吃了一口,就全都吐出来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并不是我做得好吃。
而是在周亦眼里,不管我做什么事情,都是好的。
几个小时后,我带着炖好的鸡汤,打车去了医院。
病房有一扇窗户,正对着楼梯口。
我抱着鸡汤,走上楼梯。
向病房门口走去时,我无意瞟了一眼那扇窗户,看见病房里,有一个中年男人正跪在周亦的病床前。
在他旁边,还站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学生。
我慢步向前,走到病房门口,看着正站在门口的周亦的几个同事,一个一个都低着头。
「你们怎么站在这啊?」
我握住门把手,刚要把门打开,动作就被其中一个同事的话打断。
「亦哥帮忙取准考证的那家人来了,现在就在里面呢。」
透过门的缝隙,我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周亦。
他那张苍白的脸上挂着笑意,尽管已经虚弱地没什么力气,但他还是举起手臂到那学生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突然,我的心中莫名地燃起了一阵无名火。
对于一个学生来说,在高考这天,忘记带最重要的准考证,这是一件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如果不是这个学生忘记带准考证,周亦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样子。
在篮球场上肆意奔跑,意气风发的周亦,将来可能会残疾,那个画面,我连想都不敢想。
我再也顾不上其他,毫不犹豫地把病房门打开,快步走了进去。
还没来得及开口,我就听到那个穿着校服的学生哽咽着说:「周叔叔,对不起。」
「我以后会更加努力,一定一定要成为一个跟你一样的人。」
学生话音刚落,我停在原地,原本打算开口数落的嘴唇张了张,最终还是说不出来一个字。
午后的病房里阳光普照。
周亦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被阳光笼罩。
他笑了笑,轻声开口,「好,一言为定。」
周亦对学生说着,却微微偏头看向站在门口的我,
「等到你的理想实现的那天,如果也遇到了像你一样需要帮助的人,那你一定要倾囊相助。」
那学生哭到连肩膀都跟着一起颤抖,「周叔叔,一言为定。」
等他们走后,我还站在原地,紧紧抱着怀里的鸡汤,没有动弹。
周亦轻轻咳了几声,问我,「你怎么又来了?我们已经分手了。」
没由来地,我莫名联想到了前几天,我骑着电驴,在马路上遇到正在值班的周亦的场景。
那天,我也是这么对周亦说的。
当时周亦是怎么说的来着?
哦,对,他说,「我同意了吗?」
随后,我抱着鸡汤走,搬来一张椅子,坐在病床旁边。
「周亦,我同意分手了吗?」
他没说话,只是在阳光里静静地看着我。
「周亦。」
我叫他名字,盛好一碗鸡汤。
「不得不说,认识二十多年,我才知道,原来你演技这么差的。」
周亦皱起眉头看着我。
「什么演技?」
我舀起一勺鸡汤,吹了吹气,递到他嘴边。
「假装想要和我分手的演技。」
周亦垂下眼帘看了看鸡汤,又抬头看我,动作幅度微小地躲避了我拿着的汤勺。
「你想多了,我没有演,我是真的想和你分手。」
「是吗?」
我拿着汤勺,紧跟着周亦,又递到他嘴边。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次。」
周亦移开视线,紧抿嘴唇。
几秒后,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轻叹一声后,又重新看向我。
我也抬眼,撞上他的视线。
四目相对时,我看到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此刻,连眼眶也跟着泛红。
「宋期期,你听好,我说……」
「我先说。」
我提高声调,打断他即将要说出口的违心话。
「周亦,你受伤的情况,我都听医生说过了。」
「我知道,你面临的最坏的结果,可能会是残疾。」
「所以,你假意和我分手,为的就是不想拖累我,是吧?」
我抬手,到周亦侧脸,动作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
「但是,周亦,你有没有想过有一种可能?」
周亦吸了吸鼻子,「什么可能?」
我拿着汤勺的手又离他近了几分。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愿意陪着你?」
「不行!」
我话音刚落,周亦就毫不犹豫地开口。
这样斩钉截铁的语气,我还是头一次在周亦嘴里听到。
「宋期期,你当这是过家家呢?」
他用双臂支撑病床,费力地直起上半身,紧盯着我。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残疾?」
「我告诉你,残疾就是没有办法跟你一起逛街,没有办法跟你一起看电影,也没办法跟你一起买菜,更没有办法保护你!」
周亦带着怒意的声音响彻整个病房。
我看着这样的他,却想到了高中时,我因为和别人吵架,把气撒在周亦身上。
一连几天,跟他一起时,我都没有好话。
周亦却从来都没有生过我的气。
或者说,从小到大,面对这样充满缺点的我,周亦从来没有,哪怕一次,远离过我。
我放下鸡汤和汤勺。
「周亦。」
抬起手,握住周亦的手。
掌心收紧,把他的双手紧紧包裹在我的掌心里。
「如果,我说如果。」
「真的有你说的那么一天,对我来说,能像现在这样,可以在阳光里,和你牵手,就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
「周亦,你别赶我走。」
我低下头时,顺着脸颊流下的眼泪滴在我手背上。
耳边突然响起,我好友问我的那个问题。
我想,现在,我可以回答她了。
我能。
我想要的,只有一个周亦。
只要是周亦,就什么都可以。
周亦父母听说了周亦的事,原本打算连夜从外地赶回,却遇到极端天气,无奈只能在路上耽搁两天。
周亦听到这个消息时,久违的露出笑脸。
「挺好的。」
「能晚几天见到原本活蹦乱跳的儿子变成这个样子,挺好的。」
我侧头看着他。
以前的周亦,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会无条件包容我所有的坏脾气。
除此之外,他开朗、乐观,每当我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难题时,他总是会首先安慰我,跟我说上好几句没关系。
现在想想,那时候的周亦,活脱脱像个太阳。
而且还是独属于我一个人,只照亮我一个人的太阳。
可现在的周亦,悲观、消极,就像世界末日来临之前的太阳,逐渐西落,再没有光。
「周亦。」
我站起身,把周亦拥在怀里。
「谁说,你一定会残疾的?」
「有我在,我一定会让你重新站起来,然后回到那个篮球场上,把他们所有人都打败。」
宋期期,愿意做周亦的太阳。
只属于周亦一个人的,只照亮周亦一个人的,太阳。
因为周亦,原本不怎么爱学习的我,破天荒地去了图书馆,看了大量的相关书籍。
就连毕业时没怎么看过文献的我,也重新打开电脑,开始查起了相关文献。
短短一周的时间,我整理出来的资料已经有厚厚一本了。
白天时,我就用我查到的资料,结合医生的建议,陪周亦做起了复建。
开始时,周亦受伤的那条腿始终无力,不论他怎么努力,就算已经累得满头大汗,那条腿也丝毫抬不起来。
周亦挫败地推开所有人,推开支撑他站立的工具,一个人瘫坐在地上。
每每这时,我就会慢步走到他身边,双手握住他手腕,给他力量,扶着他重新站起来。
就这样,日复一日。
这天,在照看周亦午睡时,我趴在床边看着他,没想到,我自己也跟着一起睡着了。
等我醒来时,刚一睁眼,入眼便是已经充满夜色的病房,一片黑暗。
我发现自己正躺在周亦的病床上,困意瞬间醒了一半。
我想要下床去找周亦,刚一起身,却感觉到自己的左手正被人牵着。
我转头看去。
视线中,周亦正躺在我身侧,一只手拉着我,另一只手虚掩地搭在我身上。
看到他,我胸腔里猛烈跳动的心脏缓缓平静下来。
我重新躺下,钻到周亦怀里。
正睡着的周亦感觉到动静,舔了舔嘴唇,张开手臂,把我整个人圈在他怀里。
黑夜中,透过衣服,我与周亦的体温相互交汇。
我用脸蹭了蹭周亦的脖颈。
与他的肌肤相互触碰的一瞬间,我的脑海中仿佛出现了许多烟花,一起在半空中绽放,绚烂,明亮。
「期期。」
安静的病房中,响起了周亦叫我的名字的声音。
他刚睡醒,声音中还带着些喑哑。
像一根羽毛,轻轻飘到我心上,痒痒的。
「嗯?」
「谢谢你。」
认识二十多年,周亦还是第一次这样郑重其事地跟我说谢谢两个字。
没由来地,我突然觉得有些害羞,又往周亦怀里钻了些。
下一秒,耳边再次响起他喑哑的声音,灼热的呼吸喷洒在我头顶。
「我一定,一定,要把你娶回家。」
我窝在周亦怀里,虽然知道他看不见,但还是撇了撇嘴。
「我……我可没有那么好娶哦。」
周亦轻笑一声,
「不管是上天还是入地,我都娶定你了。」
为了专心在医院陪周亦复健,我特意去单位请了长假。
那个我讨厌的领导开口闭口就是小宋小宋地叫着。
他一脸坏笑地凑到我身边,「小宋啊,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题啦?你看你,怎么还请了长假啦。」
「是啊,」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请的,是婚假。」
「我老公,就是您那天看到的交警叔叔哦。」
我话音刚落,他讪讪地笑笑,然后远远跑开。
请好假后,我回到医院,打开病房的门,里面却没有周亦的身影。
我走进病房里的卫生间,也还是没有。
我快步走出病房,沿着走廊一路向前,却还是看不到周亦。
我停在一扇窗前,拿出手机,拨打周亦的电话。
几秒后,电话终于被接通。
「周亦,你去哪了!」
我率先开口,带着些怒气。
电话里,响起一阵风吹过的声音,以及一个男孩欢快的笑声。
我抬头,看了看面前开着的窗户,然后侧头,看了看旁边跑过去的小男孩。
下一秒,电话里传出周亦的声音,
「期期,回头。」
我呆愣地转过头去。
视线中,周亦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站在我身后。
他靠着墙面,短发被打理得干净利落。
视线缓缓向下。
他的怀里,正抱着一束花。
我很想开口问他这是在干嘛,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周亦抬起一只手扶住墙面。
随后,他皱着眉,抬起那条受伤的腿。
我本能地想要去他身边扶着他。
周亦抬眼看我,摇了摇头。
我站在原地,呆愣地看着他。
下一秒,他终于抬起那条腿,走上台阶。
他走得缓慢,我的心却好像马上要跳出胸腔一般。
医院的走廊里人来人往,我的双眼好像一台相机,视线只聚焦在周亦身上。
终于,他抱着花束,走到我面前。
此刻,他就像是一个骑士,渡过难关,终于走到公主面前,向她诉说爱意。
他双手捧花到我面前。
「期期,我说过,我一定会把你娶回家。」
「到目前为止,周亦的人生中,几乎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是和宋期期一起度过的。」
他说着,又向前几步,与我紧挨着。
此刻,我与他之间,近到仿佛连呼吸都可以交织在一起。
「期期,你愿意……」
周亦沉沉呼出一口气,看起来似乎有点紧张。
「我是说……」
「生为周亦的这一生,我都只想和宋期期一起度过。」
「你愿意嫁给我吗?」
几个月后,我生日那天,我与周亦还有两家父母一起,举办了订婚仪式。
仪式还没结束,外面突然下起暴雨。
饭店大厅的电视开着,正播放着新闻联播。
屏幕上,男主播用他的播音腔说着此时外面的路况。因为暴雨,且遇到了下班高峰,市里的几条主路异常拥堵。
我拿着酒杯,侧头看向周亦。
他正抬着头,看向电视屏幕。
忽然,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几下。
我瞄了一眼,是备注为「队里」的电话。
他妈妈也注意到了他的表情,皱着眉,指尖点了点桌面。
「平时你把期期抛下就算了,今天绝对不行。」
他妈妈话音刚落,周亦叹了一口气。
声音很轻,但还是被我听到了。
我抬手,拉住他置于桌下的手,手指插入他指间,与他十指相扣。
「周亦,我需要你。」
周亦侧头看我,无奈地笑了笑,「我知道,我不会去……」
我开口,把他打断,「但是这个城市,更需要你。」
周亦走后,我们剩下的人接着吃饭。
饭桌上,他妈妈正跟我妈抱怨着周亦的工作。
我百无聊赖地环顾饭店四周,最终,视线停留在饭店的一处角落。
角落里,一把雨伞正立在那。
我站起身,走到雨伞旁,跟工作人员借了雨伞,随后径直走出了饭店。
周亦被派去指挥交通的路口离这里不远。
我撑着伞,快步向那个路口走去。
一路上,经过几条街道,我看到有好几位交警,孤身一人站在雨里,为来来往往的车辆指挥交通。
他们每个人都没有撑伞,就那样站在雨里,浑身上下都被雨水包裹。
我一路走,一路看,终于,周亦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他和我在路上看到的那些交警一样,穿着交警制服,只戴着一顶帽子。
水顺着帽檐滴答滴答地流了下来,周亦抬手,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接着指挥交通。
「周亦!」
我大声喊出他的名字。
在周亦错愕地注视下,我穿过人群,走过马路,到他身边。
我撑着伞,举在我和周亦的头顶上。
暴雨来得突然,周亦也没有给我一个完整的订婚仪式。
但是,我愿意陪着他,在这场暴雨里,一起看着这个城市的百姓穿过街道,安全地回到家里,与家人团聚。
不仅是今天。
往后的每一天,每一年,
我都愿意陪着周亦,
一起做这个城市里为别人指路的一盏明灯。
(全文完)
作者:花生酥最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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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遗忘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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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旧爱,新欢
苏幸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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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于互联网:9. 青梅熟啦
刘小谦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吃肉。 今昭、合平等会员特权已解锁价值¥19.90的盐选专栏创作声明内容包含虚构创作我的女儿被她的富二代上司灌醉后带到酒店,做了最残忍的事。 两个月后的一天,我去警局自首。 我告诉他们,说现在那个富二代的失踪案,是我做的。 如果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