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霍相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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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相谋反

长相忆:长公主重生后又在搞事业

江宁城郊,有一座别院。

这院子从外头一瞧,便是富贵人家的郊野居所。仆从常在,主人却不常来,是以周围的居民也不知这院子到底归属哪家。

别院的正厅内,一个留着黑色长胡子的瘦削男人正端坐在主位,他的眼睛细而狭长,远看像是眯着一般,而只有凑近了,才能发现其中漏出的精明来。

此时此刻,男人的面色极差。

贾诚站立着候在一旁。他有些虚胖,脑袋上不停地冒汗。

「舅父……」他的声音讪讪的。

「你是说,谢影湛一直住在你的府里,还带了个来路不明的小娘子?那块和氏璧,还是他们帮你找到的?」霍玄承把贾诚先前对他说的总结了一番。

「是、是的……」贾诚的声音更虚了,但他还是试图为自己辩解一番,「外甥担保,谢太傅什么都不知道!而且这和氏璧不是找到了吗?也没误了时间呀?」

「荒唐!」霍玄承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里水花四溅,吓得贾诚一惊,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霍玄承气急败坏道:「你知道谢影湛是谁的人吗?!」

贾诚一愣:「这……他不是从不站队吗?」

「他是从不站队、从不结党,但你想想,什么样的人,才会如此?」谅这个不争气的侄子也回答不上来,贾诚拍案道,「帝王的心腹才会如此!」

「可可可、可他辞官三年了啊?」

「那是因为他是长公主的人!」霍玄承恨铁不成钢道。

贾诚彻底听蒙了。

他素来愚钝,从前便登不上大雅之堂,对朝堂上的事情更是知之甚少,若非是霍玄承的亲外甥,加上他很是听话,霍玄承也不会这般提携他,还为他谋划了江宁织造郎中这样的肥差。

而当霍玄承跟他分析起朝政时,他就完全听不懂了。

他只知道自己干了一件很蠢的事情,蠢到他舅父大怒。

即便如此,他还是试图挣扎一下:「就算他是长公主的人,可长公主早就死了……」

「蠢货!长公主怎么死的,他能不知道?当年长公主在位的时候,他为了长公主,屡次坏我好事,现如今长公主死了,他会善罢甘休?!」

贾诚彻底慌了。

这回他算是听懂了。长公主一直是霍家的眼中钉,当年长公主的势力与霍家的势力分庭抗礼,隐隐有朝政不稳之态势,最终以长公主替年少的皇帝求娶霍家嫡女为终。霍家本指望嫡子出生、受封太子,未来便能以外戚之尊,保几世荣华富贵。但霍琬入宫后,并不受皇帝宠爱,一直无子,且长公主根本没有放权的意思,依旧不着痕迹地化解霍家手中的权力,这才有了后来的未央宫之变。

皇帝与长姊离心,长公主死于未央宫大火,谢太傅辞官云游……一系列事变之后,霍家终于迎来了全盛之势。

大概是觉得事态还在可控范围内,霍玄承虽然依旧不快,却勉强冷静了下来:「罢了,早点把姓谢的请走,以后莫要再自作主张,做出这等蠢事了!」

「是是是,都听舅父的!」贾诚赶忙道。

盛云霖大清早便急着去谢斐房中找他。梁王之事,除了谢斐,她也无人可以商量了。

在她说了梁王是齐国人、而霍相可能与齐国勾结时,谢斐似乎一点儿也不诧异,只是稍微抬了抬眼眸,道:「你猜到了?」

「什么意思?你是说,你也知道?」

谢斐颔首。

「好吧,我先说。」盛云霖快速道,「风无痕昨夜来给我送银票,还暗示我梁王是齐国人,剩下的便是我猜的了。他分明是刻意引导我们去查和氏璧一事,我基本上可以确认,他效忠的人和那个梁王是政敌。」

「嗯,我也是才知道的。」谢斐抬头,对着上面说,「下来吧。」

他话音刚落,一个黑衣人便从房梁上翻了下来,直直落在了盛云霖的面前。

盛云霖毫无准备,被突然出现的人一吓,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谢斐立即抬起右手环住了她的肩,稳稳地揽住了她。

「谢大人。」黑衣人脸上也蒙得很严实。他半跪在地,低着头。

「这……谁啊?」盛云霖问道。

「他是影卫,代号飞鹰。」谢斐道,「影卫所,是我和你叔父共同创办的情报部门。我辞官以来,名为云游,实则在密谋此事。每隔半年,我都会去一趟云南见武安侯,这也是为什么三个月前我在云南的原因。」

盛云霖此时才明白为何谢斐和武安侯很熟,甚至擅作主张给她安了她三堂妹的身份。

「飞鹰,抬头,见过殿下。」谢斐道。

那名为飞鹰的黑衣影卫抬起头,恭敬地听从谢斐的指示,对盛云霖行礼:「参见殿下!」

「日后殿下若传唤影卫所的人,你们须随时效忠。」

「是!」

「好了,退下吧。」

「是!」

飞鹰跳窗而出,很快便消失在了清晨的薄雾之中。

他全程没有问盛云霖到底是哪位殿下,完完全全地服从谢斐的指挥。

如今,屋内又只剩下盛云霖和谢斐二人了。

愣了好一会儿,盛云霖才问道:「……陈煜知道吗?」

「不知。」

谢斐说得理所当然,让盛云霖咋舌:「你不会是……想造反吧?」

谢斐瞥了她一眼,道:「若你想造反,倒正好可以为你所用。」

「我造反做什么?」

「前朝又不是没有出过女帝。」谢斐淡淡道,「你也不是没有坐过龙椅。」

盛云霖总觉得她现在说要造反,谢斐真的会帮她筹谋,以至于她避开了这个要命的话题,道:「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要创办这个影卫所?」

「情报机关,自然是收集情报用。我早就怀疑霍家有动作,是以一直盯着霍玄承和他的党羽。我没告诉皇上,是因为他羽翼未丰,现在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反而容易被霍家察觉。待真到了有需要的那一天,我自然会告诉他。」谢斐道,「正好,飞鹰为我探来了一些梁王的事迹。」

在谢斐的叙述下,盛云霖发现,这三年来,齐国这一邻国,是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情。

齐国皇帝和谢斐爷爷同辈,按照风无痕讲述的故事,齐国皇帝和谢家渊源颇深。他的长子,也就是先前的皇太子,一直当太子当到了四十多岁。而就在前年,齐国皇太子因病去世;而皇后,早些年也歿了。

陈国皇室凋零,齐国皇室却子嗣繁茂。皇帝年迈,太子去世,夺嫡之争自然日益激烈。

贵妃之子、亦是先前被太子一派打压的五皇子梁郡王,受封梁王,一时间风头无两。

但齐国皇帝还有一个嫡子,排行十七。十七皇子才二十几岁,因太过年轻,且皇后已去,纵然有母族支撑,势力亦不如梁王。

现如今,五皇子梁王和未曾受封的十七皇子相争,正处于焦灼之势。十七皇子属正统,而五皇子占上风。皇帝垂垂老矣,却始终未定下太子人选。

这个梁王,素好收藏古玩字画,亦收集了很多美玉。他还夸下海口说,陈国的长公主亦是远近闻名的好玉之人,与他遥为知己,可惜长公主已不在人世了,不然定远赴陈国求娶,说不定还能化解两国百年纷争。

盛云霖听得脸都绿了:「遥为知己?谁给他的脸?!」

谢斐淡然道:「一个皇子,敢明着说要求娶陈朝的摄政长公主,那就是对帝位势在必得的意思。」

「行吧。」盛云霖托着腮,很不高兴。

也是,虽然她没能成功嫁出去过,但上辈子,她的婚姻注定是个政治筹码,一般的人还真娶不了她。

放眼整个陈朝,得什么样地位的人才能让她下嫁啊?

盛云霖瞅了瞅谢斐。

好像……谢大人还行?

毕竟当年她搬着小板凳在皇后和四妃旁边烤火时,就听娘娘们提起过,能配得上她的,也就只有谢斐了。

彼时她是备受宠爱的公主,偌大的陈朝,未出阁的女子里,恐怕没有谁比她地位更高。而谢斐呢,是名门世家的嫡子,亦是同辈青年皆仰望的存在。

后来她是垂帘听政的长公主,他是位高权重的太傅。盛云霖毫不怀疑,待到自己扳倒了霍家,丞相之位必定是谢斐的。

——这么掐指一算,他俩好像的确般配得很。

奇怪,那她当年怎么没有对谢斐动过心思呢?

仔细一想,还是怪谢斐在年少的时候拒绝她拒绝得太过彻底,以至于当年只是先皇有意赐婚、她还没来得及动凡心呢,就被当头浇下一盆冷水。那会儿谢斐恨不得离她三丈远,骄矜如她,自然不会上赶着去和谢斐处好关系。

反正千错万错,都是谢斐的错吧。盛云霖暗搓搓地想。

这么一想,她偷瞄了谢斐一眼,又开心了起来。

见盛云霖从一脸的不高兴又变成了自顾自地唇角上扬,谢斐道:「怎么了?」

「哦,没什么。」盛云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我自洽了。」

「……什么?」

盛云霖却不肯再多说了。

谢斐和盛云霖依旧留在贾府,名义上是追查风无痕,实际上则是让影卫盯着贾诚与霍玄承的动向。影卫不愧是武安侯府培养出来的精锐密探,很快便摸查到了霍玄承的住处,并得到了梁王来使的日期。

至于风无痕是谁,盛云霖已经很明确了——如果不出自己所料,那风无痕定是齐国十七皇子的人,也难怪他知道那么多齐国皇室的密辛。

这期间,贾诚无数次暗示谢斐:抓不着风无痕就算了——奈何请神容易送神难,那些画像四处一贴,加上重金求线索,各种有的没的线索还真五花八门地汇集到了贾府,谢斐问贾诚为何不肯逐一排查,贾诚又答不上来,苦不堪言,只能继续供着谢斐。

又过了几日,影卫飞鹰来报:「大人,梁王的人已到了江宁,今夜他们便会在城郊别院会面。属下会全程盯着,第一时间回来向大人汇报。」

「不用了,我亲自去。」谢斐道,「传话不能事无巨细,容易遗漏信息。」

「带上我!」盛云霖立刻道。

「很危险。」谢斐摇了摇头。

盛云霖坚持道:「我和霍玄承当了那么长时间的对手,我比你更了解他。」

谢斐侧身,定定看了她良久,终是回过头,对飞鹰道:「今晚,你只有一件任务,那就是保护好她。」

「是!」飞鹰应道。

是夜,城郊别院。

别院外头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而屋内却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只剩下霍玄承与梁王使臣二人。

霍玄承掀开了和氏璧上盖着的绸缎。美玉如圆盘,洁白无瑕,在烛光的映照下透着莹润的光泽,只瞧一眼便知是上等的古物。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霍玄承的脸上挂着假笑。

梁王使臣亦笑道:「霍相怕是废了不少工夫吧?」

「既是梁王想要的东西,霍某自然竭力奉上。」霍玄承道,「这不过是小小的见面礼,霍某还是希望能和梁王殿下常来常往。霍某想要的,也请梁王多加支持才是。」

「我听霍相的意思,已然有了打算呀?」

「明人不说暗话,霍某希望齐国陈兵边境。」霍玄承那双狭长的眼睛里带着异样的光彩,恍如豺狼锁定了猎物,「届时,我会在朝堂上主战,让小皇帝把手下的心腹将领派出去。他独自一人在京城,孤立难援之时,我自会逼宫。」

梁王使臣道:「京城的禁卫军,霍相准备怎么办呢?」

「我自是有一支私军对抗,确保万无一失。」霍玄承成竹在胸,「事成之后,我亦会全力支持梁王登位。」

梁王使臣忽然鼓起了掌来,一下一下,极重的掌声在空旷的屋内响起。

「不愧是霍相啊,竟然在陈国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豢养了私军!想来,霍相对帝位是势在必得了。」他先是夸赞了霍玄承一番,而后话锋一转,语调上扬,「不过呢,梁王不愿出兵,还请霍相理解。」

未料到对方竟会出此言,霍玄承未能反应过来:「为何?」

「霍相想想,打仗是要流血的呀!何况您把陈国最好的将领都派到了边境带兵,那我齐国要死多少将士呀?梁王又怎能让大齐的将士去白白牺牲呢?」

傻子也能听出来,对方是在讨价还价了。

「梁王想要什么?」霍玄承开门见山道。

使臣微笑:「以楚江为界,以西的城池,全部割让给齐国。」

霍玄承的脸色登时冷了下来:「这和我们上次谈的完全不同。」

「所以,梁王不是派我来重新谈过了吗?」使臣道,「霍相,梁王的意思我已经带到了,您自己考虑吧。若您觉得,没有我家王爷的支持,您也能顺利地登上帝位,那自然也是可以的。」

霍玄承咬牙道:「至多三座城池。」

对方「啧」了一声,道:「那这三座城池,得我大齐亲自挑选。」

「……成交。」

「霍相金口玉言!」使臣朗声道。

别院的窗外,盛云霖和谢斐的身影隐没在黑暗之中。

外面的护卫半夜时轮换了一次班,飞鹰正是借着这次机会,打晕了其中两个人,又让谢斐和盛云霖穿上护卫的衣服混了进来。因霍玄承的刻意隐蔽,外头连灯也未掌,是以护卫们根本看不清彼此的面庞,倒是个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飞鹰则在旁边的一棵巨大的古树上,借着月色,自上而下盯着下方的一举一动。

亲耳听到了霍玄承和梁王使臣的对话,盛云霖的脸色极差。纵然当年陈焱勾结北漠,篡夺皇位,也不过是上贡了些岁币、岁布,却从未将陈朝的山河拱手让人过——这是起码的底线了——而霍玄承为了一己私欲,竟然让对方任意挑选三座城池!

盛云霖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霍家掀翻,用她当年屠掉陆家满门的狠戾,让霍家一个活口都不留!

可她还是不断地告诫自己:要冷静,此时此刻她手上能出的牌并不多。

唯一能调用的军队资源来自她叔父武安侯,但武安侯府远在大理,远水是解不了近渴的。

见盛云霖眉头紧锁,谢斐沉声安慰她道:「他们不会立刻行动,我们还有时间部署。梁王的人快出来了,我们先撤离。」

盛云霖点点头。

此时此刻,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离他们两人所站的窗边只有三四米远的距离。

霍玄承亲自提着灯笼,引着梁王使臣:「大人请。」

那火光在这一片寂静漆黑之中显得尤为明亮,以至于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巡逻的头领提着刀,看向二人。他的目光里充满了怀疑,带着几分狠戾,连头也偏了三分,似乎想把他们生吞活剥了一般。

——不好,被发现了!

「有贼人混进来了!」头领高声喊道,「给我抓!」

谢斐与盛云霖快速对视了一番,下一秒,便朝不同的方向冲了出去。谢斐武功高强,想来足以自保,而飞鹰也朝着盛云霖奔走的方向,从树上直直冲了下来。

院内的护卫们在这一瞬间不知道要朝哪个方向去追捕,然而没想到谢斐轻功极快、步法飘然,直奔那头领而去,勒住他的脖子便将他带进了旁边的树林里。

顿时,护卫们全都朝着谢斐的方向追去了。

飞鹰几乎没费吹灰之力就把盛云霖带到了安全处,可盛云霖却反而愈发焦急了:「不行!谢斐被那么多人追杀,会没命的!我们要回去!」

飞鹰不允:「我接到的命令是保护殿下!」

盛云霖深知不能跟他硬碰硬,转而游说他道:「没错,你是要保护我,现在你的第一个任务已经完成了。先前谢斐对你说过,你要效忠于我,不是吗?现在我给你第二个任务——我们去把谢斐救回来。他们已经进了林子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当好黄雀,便不会有事。」

还好,飞鹰被盛云霖的一番话说服了,盛云霖这才短暂地松了口气,二人又立即朝着反方向追去。

他们在郊野的密林里急行,待快要追到的时候,已然发现了打斗过的痕迹和几具尸体。

——谢斐出手了。

单打独斗时谢斐纵然很强,可再厉害也不是二三十人的对手。盛云霖只觉得自己从未如此心慌意乱过,她开始后悔,如果今晚她不跟过来,那只有谢斐和飞鹰两人,是不是很容易便能脱险?

如果不是为了护她周全,谢斐不会故意引开那些护卫。但凡这些人兵分两路,谢斐未必不能应对,可他还是选择了吸引全部的人去追杀他。

她何德何能?如今的她不再权倾朝野,她的果敢、她的谋略,她忠心的朝臣、麾下的将士……她曾经所拥有的一些,在这个十四五岁的躯体里,已然起不到丝毫作用。

可谢斐,还是在用性命保护她。

谢斐、谢斐。

她在心里不断地喊那个人的名字。

……你一定、一定不要有事!

盛云霖和飞鹰顺着打斗的痕迹追到谢斐时,追杀谢斐的护卫只剩下了一半不到,而谢斐则被逼到了一处湖水边。冷月之下,十多个护卫提着刀,呈弧形状围着他。

谢斐手上也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刀,想来是刚才从对方手上夺得。他似乎并没有受伤,只是目光冷峻,容颜似冰。

飞鹰道:「大人应该没事。这十几个人,我和他前后夹击,能应对得了。殿下,你在此处藏好,千万不要出来。」

盛云霖颔首,却握紧了袖子。

——她袖内藏着折扇,必要时,能杀一个是一个。

飞鹰看准形势冲了出去,护卫们都背对着他,唯独谢斐与他对望,二人同时出击,以出其不意之势,又一口气斩杀了三人。

接着,一场混战在湖边开启。刀光剑影纷纷,盛云霖躲在树后的暗处,目光片刻未曾离开过谢斐。她不断告诫自己:不要冲出去,不要添乱,他们可以解决的,已经不剩下几个人了。

可即便她以为自己足够冷静,却还是在发现有一个人对着谢斐抬起手、似乎是在瞄准时,把一切理智都抛诸脑后,直直冲了出去——

「小心袖箭!」她冲进了战场,挡在了谢斐的跟前。

下一秒,袖箭刺中了她的左肩。

「云霖!」剧痛袭来的那一瞬间,谢斐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响起,似乎破了音。

还好,右手能动。她想。

起码自己不是一个只会拖后腿的废物……

盛云霖用最后的力气抽出了袖中的折扇,向下用力一甩,扇面开合,扇骨铮铮。她手部一摇,对准了那个射出袖箭之人的咽喉,平挥了过去!

对方倒在了她的面前,而她也在倒下的一瞬间,被谢斐接入了怀中。

飞鹰利落地收拾完了最后的追兵,回首道:「大人,我们赶紧走!」

谢斐拦腰抱起了盛云霖,随飞鹰疾步行去。

谢斐连夜敲开了城中的医馆,让大夫给盛云霖治伤,又安排飞鹰出去密切观察是否还有追兵前来。

盛云霖是被疼晕过去的。一路被谢斐抱着,她居然毫无知觉。

她想,自己可能是比上辈子娇弱了不少,不过是被刺到了肩膀,居然能痛到昏厥,最后还是被大夫掐人中给掐醒的。一想到这里,她顿时就觉得自己废物到不行。

「给你拖后腿了。」她的声音低而沙哑。

「不要说话。」谢斐揽紧了她。

盛云霖这才感觉到自己的额头上全是冷汗。大夫正在给她处理伤口,她痛得小声吸气,直到药上好、纱布贴上,她才勉强回过神来。

「有毒吗?」谢斐问。

大夫摇了摇头:「姑娘命大,伤的位置不动及根本,也没有毒,只需静养即可。」

谢斐松了口气:「多谢大夫。」

大夫安顿好了盛云霖,便也回自己屋中休息了,只留下谢斐独自陪在盛云霖身边。

「你没有拖后腿。」谢斐坐在盛云霖的床边,握住了她的手,「若不是你来救我,那一箭有可能会射中我的要害,那我们今晚必定会被霍玄承的人捉住。」

谢斐的语调十分认真,盛云霖听得出来,他不是在哄她或者敷衍她。

盛云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复又睁开眼。

她道:「程家的那个小孩儿,是不是该到京城了?」

谢斐几乎在一瞬间明白了盛云霖的意思:「你要回京?」

「不然呢?」她反问,语调极其冷静,「霍玄承养了私军,可军队的开销那么大,就算他善于敛财,也未必能养得起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那必然是有一笔源源不断的钱在支撑着他——这就是为什么他安排了一个关系亲近却很蠢的人,去担任江宁织造郎中。因为他需要源源不断地捞钱,而替他捞钱的人,比起智慧,更重要的是『听话』,贾诚恰好符合他的要求。」

她在和飞鹰追寻谢斐的路上,就已经想得很明白了。

她想明白了贾诚具体要怎么造反,她又能如何应对。她所擅长的,并不是隐匿于江湖之中,把水搅浑,抑或者暗杀霍玄承;真正能发挥她长处的,只有一个地方,那就是京城。

既然离霍玄承造反还有时间,那她首先要做的,就是不动声色地切断霍玄承的财路,也就是利用程家的案件,查抄贾府;而后,再揪出霍家那支私军也不迟。

谢斐自然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他顿了顿,道:「我以为,你不想再回去了。」

盛云霖透过医馆的窗户,看向江宁的夜空,目光沉沉:「于己而言,我自是不想再回去了,但我依旧是陈朝皇室的血脉,即便这辈子身体里已经不再流淌着陈家的血液,但灵魂却不曾改变。」

她十岁受封为公主,十五岁入掖幽庭,二十一岁垂帘听政,二十六岁死于未央宫。

她的大半辈子都和陈朝皇室血脉相连、休戚与共。

谢斐道:「你想好,若回去了,卷入这件事里,你的身份可能便藏不住了。」

「我知道。」盛云霖的目光坚毅,「但我必须要回去,这是我的责任。」

只要这世上还有人记得她,记得长忆长公主,那她对陈朝的责任便不会因为身体的改变而消失。

可在这时,她忽然发现,谢斐正在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表情望着她。

那对瞳孔里有着极力压制的情绪。

他涩声道:「……就像十四年前,你执意要留在掖幽庭一样。」

突然听谢斐提起旧事,盛云霖的心里忽地一跳。

——十四年前。

她及笈的那一年,和亲的那一年,亦是宫变的那一年。

她平静生活被彻底打破的那一年,亦是她权力生涯的开端。

盛云霖在一瞬间记起了很多事情,很多纷乱而悠远的回忆,早已被她不痛不痒地从记忆中抹去。

然而此时此刻,这些过往却如同走马灯一般,在她的脑海里不断重复着闪回,纷至沓来。

那天月光下,谢斐在屋顶与她饮酒时,曾对她说过的话。

她确定和亲北漠之后,谢斐明明在翰林院有大好前途,却向皇上请求,调任礼部。

——以及,她刻意从脑海里抹去、避免去回忆的……那次在掖幽庭里的相见。

……

她全都想起来了。

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和谢斐关系并不好,为什么她明明这么信任谢斐,却在那些年里,始终和谢斐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彼此之间显得那么疏离。

因为,在掖幽庭的时候……她以为,谢斐对她彻底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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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1-07-05 17:14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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