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境求生
长相忆:长公主重生后又在搞事业
(前世)
陈朝皇宫内,有一处名为掖幽庭的破烂院落。这院落里所关的,都是罪奴;罪奴们所干的,自然也都是最苦最累的活儿。
曾经被流放北方的九王爷陈焱,一手策划了此番宫变,此时已经登基;帝后、皇子、宫妃,全部死在了陈焱的手中;那些曾经伺候过皇室中人的太监和宫女,通通被赐死;剩下的那些,陈焱也没有留,都分配去了各处做苦力,而其中最苦的地方,自然就是掖幽庭。
盛云霖已经带陈煜藏进掖幽庭里两个月了。
不知道算不算运气好——见过他俩的人都死光了,现在在掖幽庭里的这些,反而是平时近不得他们身的下等奴仆,因而这偌大的掖幽庭里居然无人识得他们姐弟俩,得以让他们苟活了下来。
这些日子被发配来的苦役太多,也没人登记造册,人命更是如草芥一般。不好好干活,就要被抽鞭子、打板子,若因此伤口溃烂,熬不下去了,那很快便会被抬走,丢出宫去等死。
盛云霖日日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以掩盖自己的容貌。她人不娇气,干活还算积极,平时也几乎不与旁的人说话,是以还没有挨过罚。
她给自己和陈煜分别化名为云枝和四喜,说自己原本是太后宫里的杂扫宫女,陈煜是她进宫后认的干弟弟,刚被分到太后宫里,什么也不会,但可以随她一起做活儿。掖幽庭的嬷嬷也无暇顾及他们俩,便随盛云霖去了。
掖幽庭的屋子都是一排排通铺,每排十二个人。男女自然是要分开睡的,而陈煜自然不愿,他怕到不行,更怕的是和盛云霖分开。可连干了一个月的苦役之后,他连思考这些的力气都没有了,每天一回到屋里就直直倒了下去。
盛云霖也瘦脱了型。
陈煜问过她很多次:「阿姊,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啊?」
陈煜真的很依赖她。只要盛云霖说什么,他都去做,虽然根本熬不住,却最多只是低声抽泣。他们躲在寿康宫里的地窖里十天,盛云霖不说可以出去,他就硬熬着;到了掖幽庭,盛云霖让他必须好好干活,他就拼了命去做那些曾经完全没做过的事情,哪怕再笨手笨脚。
这一次,盛云霖说:「忍着,活下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幼小的陈煜紧咬下唇:「我……阿姊……我觉得我要不行了……我每天起床,睁开眼睛就是干活,一直干到闭上眼睛……」
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盛云霖自己都熬不住,别说才九岁的陈煜了。
盛云霖咬牙道:「乖,再忍几天,阿姊一定会想办法。」
可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没有自尽的勇气,却也不知道前路在何方。难道要一直这样在掖幽庭里苟活下去吗?每一天都是重复的劳作,毫无盼头可言,她和陈煜恐怕早晚会被逼疯。
过了些日子,新帝似乎终于想起要整顿乱七八糟的宫闱,这才有管事太监来到掖幽庭,将这里规整了一番。
掖幽庭的奴仆们分了好几组,每组有不同的太监、嬷嬷们管着,分做不同的事情。盛云霖机敏,拿着自己身上最后一件玉饰——她出嫁时戴着的玉镯——去贿赂了分组的太监,终于把自己和陈煜分到了洗衣服的那一组。
宫中的浣衣局,是给贵人们洗衣服,而掖幽庭的浣衣组,却是给大宫女、大太监们洗衣服的。但比起挑粪水、洗粪桶、擦地砖那些,洗衣服已经算是最「舒服」的活儿了。
但直到来了这里,她才发现——几乎所有人,都是贿赂了管事太监而被分过来的。
盛云霖送出去的镯子固然看上去价值不菲,但她毕竟和管事太监没有私交,而其余这些,却是早已抱团的抱团、分化的分化了。原先混乱无序的掖幽庭,居然因此而变得地位分明了起来。
分了组后,同组的人便搬进了同一间屋子。而盛云霖这间屋子,地位最高的,是一个叫秋水的女人。
秋水十七八岁,是这群人中最会打扮的。也不知道住在掖幽庭这种地方,她是如何搞来脂粉的,但即便脂粉劣质,她也整日起早贪黑,涂脂描眉。但她最厉害的是那对眼睛,眸如秋水,妩媚含情,能腻到人骨子里。
管浣衣组的太监王进很吃她这一套。每当秋水朝王进回首抛媚眼,王进整个人都要酥了。
盛云霖是从不管这些的。巴结王进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用,更何况,「不和陌生人多接触」是她自保的信条——绝对不能相信任何人,绝对不能向别人透露自己的身份,甚至不能和他人多说话,因为多说多错,她永远也不知道别人能从她的话语中获得什么信息。
待到有一日,她从秋水的铜镜中瞥到了自己的脸,这才蓦然发现,她的表情、神态,都和过去完全不同了。
她曾经是很爱笑的,虽然骄纵了些,但脾气挺好,总是能和上书房里的世家子弟们笑笑闹闹、打成一片。然而直到这时她才发觉,自己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笑过了。
偶有闲暇,她就和陈煜待在一块儿,找些食材来给陈煜做顿还凑合的饭。她本是不会做饭的——无论是曾经作为王府的郡主,还是后来的长忆公主,她都没有下厨的必要——是以她失败了很多次,也不敢向他人请教经验。
陈煜不挑,只会说好吃。哪怕盛云霖尝了尝,觉得难吃极了。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她还真的慢慢做得好吃了起来,哪怕只是最简单的食材,加一点儿盐巴,她也能做得清爽可口。
这件事情反而让她恐慌了起来——她好像真的已经适应这里的生活了,适应自己成为一个最下等的奴役,可一旦想到自己要在这里这样过一辈子,她就感到了巨大的恐惧。
不,不是这样的!她拼了命也要和陈煜一起逃出来,不是为了在掖幽庭苟且偷生的!
那天夜里,盛云霖溜出了掖幽庭。
她对宫里的地形极为熟悉,能很轻松地避开人多的大路。而她的目的地,是早已被荒废的上书房。
掖幽庭里人多嘴杂,她听别人提起过,陈焱无妻无子,登基以来也没有选秀的打算,甚是古怪。因他弑兄篡位,且性格阴晴不定,是以朝中为之忌惮,也没人敢提选秀的事情。
盛云霖不知道陈焱为何不娶妻生子,但她很清楚的是:现下,没有比陈煜更加正统的继承人了!
陈焱的帝位来路不正,又没有继承人,那只要陈焱一死,就没人可以否认陈煜的身份!
她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不管这想法有多荒谬、多难以实现,却还是多了好几分活下去的勇气。
盛云霖能做得不多,但至少有一件事情她还能做到。上书房被废弃已久,再无人入读,但那些经史文籍却也还留在了里面。她从里面精挑细选了书籍出来,偷偷带回了掖幽庭,让陈煜重新开始读书。怕被发现,她一次只敢带一本。
陈煜虽然开蒙早,但毕竟不是谢斐那种天资聪颖的奇才,在没有老师的引导下,根本就读不懂内容。盛云霖只好自己先读完,又去上书房里翻注解,再一点一点给陈煜讲解。
白天浣衣,夜里讲课,自己还要先把内容吃透。盛云霖日日睡眠不足,挂着浓重的黑眼圈,洗衣服的时候都能睡过去。
陈煜道:「阿姊,你不能这样,你得睡觉。」
盛云霖:「我还行,你不用管我。我今日让你背的书,你背得如何了?」
陈煜急了:「不背了!阿姊你再不好好休息,我就不背了!」
盛云霖蹙眉:「你拿这个威胁我?」
陈煜犟道:「我不管!我就不背了!」
忽然有一阵急躁的怒火涌上了盛云霖的心头。
想到这一年来的种种,她居然不是觉得委屈,而是愤怒。她的指节握成拳状,掐进了肉里。那些干苦力活的日子,不眠不休的夜晚,担惊受怕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这一刻涌上了心头。
「你再说一遍。」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危险。
「不背了!」陈煜高声道。
「啪——!」
盛云霖的巴掌甩下来时,陈煜的目光惊恐,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而不过几秒钟之后,大颗大颗的眼泪就划过了红肿的面颊。
盛云霖漠然地看着他。
她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手掌也在火辣辣地疼。
她把自己也打醒了。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真的只是抓住了一个缥缈无用的救命稻草,她再压着陈煜读书也没用,徒增烦恼罢了。他们出不去的,他们只能一辈子待在这儿,直到死亡的尽头。
「那便不要读了。」盛云霖道。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阿姊——!」陈煜哭着喊她的名字。
那天下午,陈煜一边蹲在水池边洗着衣服,嘴里一边念念有词。他想赶紧把这一章背出来。他想,如果背会了,阿姊就……就可能愿意理他了。
他的阿姊就在不远处,可眼神空洞淡漠,看也不看他。
无论他怎么喊,怎么大哭,怎么去拽她的手,她都不理他。
这是一年来他第一次大声哭喊。宫变的那一天,他躲藏在寿康宫里时,都没有像现在这般绝望过。
起码那个时候他不是孤身一人,有阿姊紧紧地抱着他。
而现在,阿姊根本看也不看他。
陈煜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做的,除了赶紧把这一章背出来。快一点,再快一点,他想跟阿姊说话。
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有个路过的人停在了他的身后。
「哟,这不是四喜吗?你一个人在嘀咕些什么呢?」秋水那尖而娇媚的声音响起,「听着文绉绉的……天,你不会是在背书吧?!」
她其实已经听了很久,却故意用浮夸的语调高声喊着,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你们瞧哪,一个小杂种,还懂文章呢,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是杂种!」陈煜低吼。
「你怎么会不是杂种呢?」秋水的语调尖酸,「没爹没娘的小杂种,还想当个文人不成?!」
三两句话之间,盛云霖已然飞奔过来了。
盛云霖护在了陈煜的跟前:「秋水,我弟弟只是个小孩子,什么也不懂的。」
「差点儿忘了,他还有你这个『干、姐、姐』。」秋水咬重了那三个字,嗤笑道,「这宫里认干爹干娘的多,认干姐姐的倒是少见——怎么,你还指望着将他养大了当相好的呢?」
陈煜一瞬间瞪大了眼睛。
盛云霖被恶心到了,脱口而出道:「满口污言秽语!」
秋水居然连这个成语也听不懂,但瞧见盛云霖嫌恶的神情,却也明白过来这是在骂她。秋水登时火了,怒道:「装什么装呢?我看你是找死!」
说罢,她提起旁边一桶泡着衣服的水,就朝盛云霖脸上泼了过去。
盛云霖避闪不及,从头到脚被浇了个遍。她本就每日故意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的,如今发上和脸上的尘污被冲刷下来,显得更丑了。可她抬手一抹,白皙的皮肤却也因此而露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管事太监王进听到了这边的动静,皱着眉头十分不悦地走了过来,「不好好干活,都想被打板子不成!?」
一见王进来了,秋水立刻娇娇地贴了上去,开始恶人先告状。
「云枝骂我!」她几乎是一秒就变了脸,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硬是颠倒黑白道,「我发现四喜不好好干活,嘴里也不知道在念些什么,就提醒了他几句,结果云枝居然跳出来骂我污什么语什么的!她是故意的!她就想显得自己读过书,特别与众不同呢!」
盛云霖的发上还在滴水。她动了动唇,本想辩驳,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只留下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孔,对着秋水和王进。
秋水说着说着,还嘤嘤哭了起来,非要王进给他做主。
王进一见她掉眼泪,立刻开始哄她:「哎哟喂,别哭呀!你想怎么样,咱家都依你。」
太监讲起话来总是吊着嗓子,腻得盛云霖头皮发麻。
秋水却扯起了一边的嘴角,冷哼道:「我要罚她四十下鞭子。」
王进片刻都没有犹豫,登时抽出了腰间的鞭子,对着盛云霖道:「衣服洗得也不干净,嘴还碎,还在咱家眼皮子底下乱认干亲!咱家今日定要你这贱人长长教训!」
「不准打我阿姊——!」小小的陈煜扑了上去,目光里有着被不断放大的惊恐与赴死般的勇敢,让盛云霖整个儿人一凛。
好在她动作够快,一把捞过了陈煜,转身把他护在了怀里,自己背对着王进的鞭子。
长鞭直驱而下,皮开肉绽。
她死死咬住嘴唇,咬得都出了血。
「阿姊!阿姊!」陈煜号啕大哭,哭声撕心裂肺。他想从盛云霖怀里挣脱出来,却被死死摁住了,只能听见一下又一下鞭子抽下来的声音,和盛云霖强忍着痛楚的闷哼声。
整整四十下。
——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下,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发出。
最终,她抱着陈煜倒了下去,带着浑身的血污。
「她倒是会讨巧,知道背对着,护着自己的脸。」秋水啐道,「丑人多作怪!」
王进道:「把她关进柴房里,面壁思过!」
说罢,又来哄秋水:「这下满意了吧?」
王进为了哄秋水,干脆让盛云霖在柴房里自生自灭。
盛云霖伤得极重,嘴唇惨白,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陈煜平日里被盛云霖保护得很好,此时此刻他陡然发现,自己除了哭以外,什么都不会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外面送来的吃食是都是些发硬的馒头,病人根本无法下口。好在还有盛云霖平时给他做饭用的小锅灶,以及剩下的一点儿米,陈煜笨拙地加水熬了粥。水加多了,更像米汤。
他把那米汤端过来,吹凉了喂盛云霖,盛云霖根本吃不下去,脸上病态的潮红,身上也在发抖。
「冷……冷……」盛云霖无意识地呻吟道。
她的额头已经滚烫了。
陈煜慌得手都开始发抖了。他硬是把米汤给盛云霖喂了下去,哪怕盛云霖中途呛了好几次。但她若不喝完,没有体力,更难以熬过这长夜。
米汤喂完后,他把自己的铺盖拖到了柴房来。因为白天的事情,大家生怕得罪了王进,都离他和盛云霖远远的,倒也没人阻拦他。他给盛云霖裹好被子,自己也钻了进去,抱着盛云霖取暖。
「阿姊,很快就不冷了。」陈煜抽噎道,「不要、不要抛下我……」
他想,如果盛云霖死了,他恐怕也活不下去了。
……
盛云霖差点儿没熬过去。
好在她的体质不算娇弱,虽然鬼门关走了一遭,但到了黎明时分,烧终于退了。
她觉得自己都快烧糊涂了。她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走马灯一般飞速掠过了她这一生的十六年。
那些她小时候在云南王府无忧无虑的岁月里,有温柔的母亲,强大的父亲。母亲教她读书,父亲教她用剑。
后来画面一晃,爹娘都不在了,她被接进宫中。皇后告诉她,从此以后,她便是陈朝最为尊贵的公主殿下,舅舅和舅母都会很爱她。
渐渐地,她走出去了失去父母的阴霾,真正开始融入宫廷的生活。帝后偏宠她,皇子们和她如同亲兄妹一般,太子从小就黏她这个长姊……他们在宫中欢笑打闹,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时间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
梦境过于甜美,如同蜜糖一般,使她沉溺其中,甘之如饴,甚至不想再醒来。
梦境的最后一段,出现了一个清俊的身影,一只手背在身后,身姿挺拔如青松,气质清冷如皎月。
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背影。
……是谁呀?
盛云霖想不起来。
这梦里本该只有她的至亲之人才对,可她居然不知道闯入其中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她想看他的脸,可她追逐了许久,却还是看不到。
……
梦醒了。
盛云霖睁开眼,太阳正在缓缓升起,天色逐渐变得明亮。
陈煜躺在她身边,呼吸很均匀。
盛云霖想要坐起来,但只要稍微一动,就浑身疼痛难忍。她怕自己动静太大吵醒了陈煜,便也保持着这个姿势躺着。
陈煜在她边上,突然间抽搐了一下。
「不要……」他说着梦话,「阿姊,别不要我……」
盛云霖一愣。
紧跟着,心里柔软了下来。
她温柔地笑笑,摸了摸陈煜的发,酸涩的眼泪却也随着笑容流淌了下来。
「傻子。」盛云霖低声道,「我从来都不会抛下你。」
他们只有彼此了。她想。
她要活下去。为了陈煜,也为了她自己。既然她昨夜没死,那就证明她命不该绝。
她从未这么坚定过——不是逃命,不是苟活,她要活得很好很好,哪怕情况再艰难,她也要好好地活着……然后早晚有一天,她会重新回到世人的眼前!
盛云霖在柴房里养了好些日子的伤。伤口结痂再褪去,徒留一道道疤痕,光是手摸上去,就觉得无比可怖,让她忍不住颤抖起来。
几日后的一个下午,陈煜还在外面做劳力活,只留盛云霖一个人在柴房内,而秋水居然带人找上了门来。
瞧见了盛云霖憔悴的模样,秋水的目光嫌恶,语调亦尖酸刻薄:「你还真是命大,这都没有死。」
秋水的身后跟着两个唯唯诺诺的女孩子,都是住同一屋的仆役,至少以往她们和盛云霖关系不算差。此时这两人通通低着头,不敢直视盛云霖,其中一个人还端着一盆水。
盛云霖瞧见那盆水,目光平静。
——又要被泼了吗?
——算了,也不是头一次了。
她倒是无所谓了,反正伤口好得七七八八,不怕因此而化脓。横竖,她死不了。
那既然死不了,就不是什么大事。
却没想到,秋水发号施令道:「去把她的脸给我洗干净。」
「……!」盛云霖一惊。
秋水嗤道:「当日我便觉得不对劲儿。泼了你一脸水,你拿袖子一擦,怎么白得跟鬼似的?如今我倒要看看,你这张脸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她身后的两个女孩子走上前来,一个摁住了盛云霖,另一个动作僵硬地给她洗脸。
「别碰我!」盛云霖怒吼道,「她算什么人?你们两个就这么听她的话?不怕挨罚吗?!」
那两个女孩子不敢说话,只是动作更用力、更快速了起来。经过这些日子,盛云霖瘦得几乎只剩下了一把骨头,根本没有力气,再挣扎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沾了清水的麻布在她的脸上胡乱地擦过。
随着盛云霖那白皙却病态的皮肤一点点露出来,秋水的眼睛眯起,目光变得愈发危险起来。
「藏得可真深哪。」她阴阳怪气道,「我如何也没想到,掖幽庭这种地方,还能有这等颜色。」
「……」盛云霖的神色紧绷。
「不过,以后便不存在了。」秋水勾起唇角,从袖中掏出了一把刀来。
明晃晃的刀面反射着从窗子透出来的阳光,分外刺眼。
秋水的神色如蛇蝎鬼魅一般,她一步步凑近盛云霖,和她面对面,鼻尖之间只有不到三寸的距离,然后摇摇头,做出一副惋惜的神态来,道:「可惜呀,这个地方,不需要这样的脸。」
盛云霖的心跳加速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程度。
随着刀刃接近她的面庞,她咬紧牙关,闭上了眼。
「住手!」柴房之外,忽然有人喝道。
门外乌泱泱地站了一堆人,全是浣衣组的仆役们。高声喝住秋水的那个人叫兰草,平日里没少和秋水别苗头。而在她一旁,站着一个气质与周围人完全不同的女人,看上去二十五六岁,发髻精致,衣着规整,一看便是高阶宫女的打扮。
「徐姑姑。」兰草道,「我下午发觉秋水不见了,本以为她只是偷懒不想干活,没准备叨扰您,可我找了一圈,却发现她带着人来了柴房里,想要用私刑!」
「我、我没有!」秋水也慌了起来。
「那你手上拿着刀做什么?你不就是想刮花云枝的脸吗?!」兰草高声道,「本就是你陷害她,才让她受了鞭子,在这里等死,如今她命大活了下来,你气不过,便要来毁了她的容貌!秋水,云枝平日里连话都没跟你说过几句,你为何如此歹毒?」
盛云霖的心跳渐渐地平复了下来。
徐姑姑,这个名字她听说过的。掖幽庭里的所有罪仆都归她掌管,就连管事太监都要给她几分面子。因徐姑姑只是顺带着兼管掖幽庭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是以平日里几乎不曾过来。
盛云霖忽然很想嗤笑。
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被秋水拿来撒气,这才挨了鞭子,却没一个人敢为她出头,任凭她在柴房里自生自灭。如今冒出来的这个,早不出头、晚不出头,偏偏在这个时候,带着徐姑姑闯了进来。
——这是要把她这件事情,利用到底啊。
徐姑姑道:「把秋水给我压下去,等候发落。」
旁边那两个被秋水带过来的女孩子立刻跪在地上求饶。
「这两个人……」徐姑姑皱起了眉。
「姑姑,她们没有对我做什么。」盛云霖平静道,「她们也是被秋水强迫的。」
「对对!我们是被强迫的!」
「我们只是来给云枝洗了个脸啊!」
女孩子们的声音带上了哭腔。
徐姑姑嫌恶地看了他们一眼:「这次先饶过你们。」
她的目光又扫到了盛云霖的脸上,这才发觉了盛云霖那不同寻常的容貌,神情间也染上了几分变幻莫测的奇怪意味。
「除兰草外,都回去干活。」徐姑姑道。
后面的人很快四散而去。
兰草道:「姑姑还有何吩咐?」
「找个郎中来给她瞧瞧。」
兰草一愣,却还是恭敬应「是」。
「你叫云枝,是吗?」徐姑姑看向盛云霖。
「是。」
「兰草跟我说,你认了个干弟弟,因护着他,这才挨了打。」
略微迟疑了一下,盛云霖还是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徐姑姑是什么意思。特别是……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以后。
这个人,不会认出她吧?
却没想到,徐姑姑居然对她道:「瞧着也是可怜。回头把你的铺盖带过来,把这里整理一下,柴火都搬到别的地方去。以后,这间屋子就归你了,你可以和你弟弟一起住在这儿。」
盛云霖的眼睛倏然间睁大。
她的第一反应是:陈煜不用再东躲西藏地读书了!
她不知道徐姑姑为何要做出这个决定,却还是道:「多谢姑姑!」
……
出了柴房,兰草跟在徐姑姑后面,踌躇了好一会儿,还是问道:「姑姑,您为何要帮云枝?」
徐姑姑瞥了她一眼:「她这般容貌,你们之前居然都没有发现?」
「这……」兰草一时语塞。
平日里云枝都灰头土脸的,也不爱说话,哪里像秋水日日打扮自己。是以一年来,根本没人去注意云枝的模样。
「你要看顾着点儿她的伤,尽量别让她留疤了。就凭她这张脸,她也不会被埋没在这个鬼地方。」徐姑姑沉声道,「施恩要趁早。」
「是。兰草多谢姑姑提点。」
而后的日子,兰草带了郎中来给盛云霖看伤。郎中留了涂抹的膏药,让盛云霖日日擦在伤疤上,有助于疤痕淡去。但至于到底能淡化到什么地步,就谁也说不准了。
盛云霖亦认真给兰草和郎中道了谢。
她知道对方不过是利用她,但在这绝境之中,受了人家的恩惠,她也该知恩图报。
柴房被兰草带人给清空了,添了两张看上去不甚结实的床、一张简易的小木桌和一条板凳,就权当布置完成了。盛云霖和陈煜正式在这儿安了家。
盛云霖把陈煜的书本、纸张、笔墨等都藏在床下,用稻草遮盖好,屋门也上了锁。
她叮嘱陈煜道:「虽然有了读书的地方,但也必须小心,不能给他人发现了。」
「是我的错。」陈煜低下头,十分自责,「若我当时就小心一点,也不会让阿姊受这个苦……」
盛云霖摇了摇头:「不,这与你无关。我们在这个地方,遇到了这样的人,就早晚会出这种事情。对方不找这个由头,也会找别的由头。」
陈煜道:「咱们从不与这些人相争,平日里也不会找到我们头上。」
「那你就想错了。」盛云霖正色道,「正是因为我们从不与这些人相争,他们才注定会找到我们头上。」
陈煜有些没听懂。
盛云霖却没再多解释,而是对他道:「读书吧。」
陈煜点点头。
夜渐渐深了。临睡之前,盛云霖需要涂抹膏药。她的伤疤都在背上,自己看不到,只能由陈煜来给她上药。
她褪去了衣衫,裸露出背部伤痕累累的肌肤来。
陈煜却有些不敢直视。
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秋水那日对着盛云霖说过的话:「怎么,你还指望着将他养大了当相好的呢?」
陈煜握紧了药瓶,低头不语。
盛云霖背对着陈煜,却半天感受不到陈煜的动作,只能叹了口气,道:「很难看,对吗?」
不用看,她都知道自己的背上该有多么丑陋。
陈煜回过神来,连忙道:「不,肯定会消掉的!」
他认认真真地把膏药均匀地涂抹在盛云霖的背上,不放过一分一毫的疤痕,边涂边道:「阿姊,我们一定会离开这里。我会给你请最好的大夫,让这些疤痕全都消掉。」
「好。」盛云霖应道,「我们都要尽全力,离开这里。」
盛云霖伤好得七七八八以后,回了一趟原来的屋子。屋内还有一些她的物件,她是回来收拾东西的。
她回屋的时候正是晚上,另外十一个姑娘全都在屋内,三两成群地聊着天。炉子上咕嘟咕嘟烧着水,蒸汽氤氲聚集。
本是满室的烟火气息,却在她进屋的瞬间,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众人的目光都汇集在她的身上,却没人敢出声。大家只知道徐姑姑因为她的事情发了很大的火,而后,王进努力保下了秋水,却惹得徐姑姑极为不快,前些日子找了个由头,直接把他调走了,换了个新的管事太监过来;没了王进,秋水不敢再像先前那般飞扬跋扈,兰草则替代了秋水的地位,一跃成了浣衣组里最有话语权的女人,大家都传她一直在给徐姑姑做事;至于盛云霖和陈煜,谁也不知道为何徐姑姑要单独给他们一间屋子,还让兰草帮他们落脚。
屋内十一人,最不敢直视盛云霖的,是先前被秋水带去见盛云霖、按着她给她洗脸的那两位。而秋水则掩饰不住面上的厌恶,恶狠狠地瞪了盛云霖一眼。
「哟,贵人回来啦?」秋水的语调还和之前一般阴阳怪气。
盛云霖目光淡漠,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地开始收拾东西。
秋水被她的漠视给激怒了,追过来道:「你还不可一世起来了?!你以为你很厉害吗,你以为徐姑姑真想保你?你信不信我……」
盛云霖转身,反手给了秋水一个巴掌。
「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在屋内响起,所有人噤若寒蝉,不敢出声。
「你、你你你……」
「嘘。」盛云霖竖起了一根手指,立于唇前,眸光冷如皎月。
秋水被她的神情震住了,居然真的没再敢出声。此时的盛云霖和她过去一年所见的那个人完全不同。她明明记得这个女人性格内向、不善言辞,在这掖幽庭中,应该是最容易被欺凌的那一类人……可眼前的女子,为何有着如同深潭一般,让人一眼望不到头的双眸?
盛云霖放下了手,面无表情地大踏步走到炉子边上,提起了那壶刚刚烧开的水。
然后,她走到秋水的床铺前,把那壶滚烫的开水浇了上去!
秋水眼睁睁地看着她浇了自己的被褥,惊呼:「你怎么敢这么做!」
「闭嘴。」盛云霖冷冷道。
明明她的语调不尖利,甚至不高昂,却不怒自威,仿佛下达命令一般。
她抬眸,直视秋水,目光如同寒冰:「你再说一句,我就把剩下的水浇你脸上。」
秋水被震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她恍然间有一种错觉——这个女人,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什么掖幽庭的仆役,而是拥有极为尊贵的气质,光是用威严就能压得人说不出话来,说是公主也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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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于 2021-07-05 17:14 · 禁止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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