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丞相,下官对你图谋不轨
红颜逝:犹记情浓画眉时
我爹是个多金丞相,老财迷了。
但这次却舍得用一座小金山,给我砸了一个大官出来。
隔天此事就传遍了平京上下。
谁成想,死对头谢家横插一脚,求皇帝改让我做他手底下的小官。
财迷老爹听完炸了,哭着说:钱都白花了啊?
1
在凉国,女儿家做官早已司空见惯。
但我爹这个有名的铁公鸡丞相,居然砸金山给我买了一个大官。
此时隔天就传遍了平京上下。
谁成想死对头的儿子谢允,横插一脚,打着缓和关系的旗号,让我做了他手底下的小官。
皇帝摆明了是隔岸观火,看热闹不嫌事大,硬把我这娇俏小姑娘往虎口送啊。哭了。
但也不知可怜的是我还是可怜我那老爹,各府一股脑送来各种礼物,不乏借机嘲讽的。
老爹气得连鸟都不溜了。
我看着满屋子的奇珍异宝,颇为认真地清点了起来。
「小萍啊,告诉李大人,我很喜欢这花圈。再过十日,他的七十大寿,到时候我必定为他准备更好看的。」
「哦,顺便问问他喜欢什么颜色的菊花。」
我从偌大的花圈上,薅了朵菊花插在头上。
「还有这玉如意,下次记得换成金的。」
这群老狐狸,有多少看戏添堵的,我心里门清。
小萍见我怡然自得,以为我想好了应对之策。
没过多久,府中上下都聚在了我的面前,好奇我想出了什么办法。
我懵了。
「要不……帮我准备口棺材吧?」
管家吓白了脸,忙将我寻死的事情汇报给了爹。
老爷子听了,这还得了,直接早朝也不去了。
一把年纪拉着我搞突击,学为官之道,背兵书百卷。
我端着书,时不时蹙眉深思。
惹得老爷子红了眼眶,逢人就说他家那闺女终于扶上墙了。
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苦思冥想这谢允到底喜欢什么颜色的棺材?
2
这个颇有仪式感的问题,直到我踏入中书阁的那一刻,都还在思考。
只不过没思考多久,就被冷得能刀死人的声音打断了。
「本官在内殿等林阁属。」
谢允丢下一句话,略过了我的身边。
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还没烧起来,就被谢允这厮灭了个全。
内殿。
我怒拍书案,只差一口老血喷出。
「谢允,你凭什么减我官分,扣我俸禄!」
第一天,这玩意儿就明目张胆给我穿小鞋,还有没有天理了。
谢允象征性地掀了掀眼皮,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有人说阁属私收贿赂,本官也是例行公事。」
喔,就这?
听此我不气了,拧了一把腰窝的肉,眼泪顿时噌得涌了出来。
喵的,掐狠了。
不等谢允反应,我带着哭腔连连喊冤。
「若是被人送祭品也算是收贿,那下官无话可说。」
「被老臣咒死,是下官应得的。」
说完我还礼貌性得抽噎了下。
看到我哭,谢允好看的脸少有得愣住了,似乎是没想到我来这一招。
他扫了我一眼,轻飘飘得嘀咕了句,「怎么还和从前一样。」
我没听清,但也懒得问。
毕竟他是个喜怒无常的脑残。
「林蓁蓁,你好自为之。」
哦对,还是个喜欢威胁人的脑残。
我暗暗翻了个白眼,扶正了乌纱帽就溜了出去。
3
在中书阁,我的公务不多,无非就是审审折子,重要的事情交给谢允定夺。
秉着相安无事的原则,除了公事,我尽量避免见到谢允。
这天,我躲在书架后,和小吏聚在一起看话本子。
正看得尽兴,一道黑影遮住了光,我不满地啧了声。
酝酿好的话,在看到是谢允那张人神共愤的脸时,顿时哑了炮。
怪不得娘亲说,好看的人总会有些不可说的秘密。
比如现在,我被黑脸的谢允拎到了内殿。
一上来便是他冷飕飕的质问。
「本官是瘟神?让阁属避如蛇蝎?」
哈?不是收我话本子的?
我麻了,看着他闪烁的眸光,这丫又换新招了?
心中怒骂千百遍,但面子上仍是惯会的狗腿式微笑。
「家里最近穷,怕惹大人不快,扣我月银。」
他笑了,很显然是气笑的。
「林蓁蓁,好,你好得很,又是这幅虚假模样。」
我不解,「我们林家祖祖辈辈都是这样,你才知道?」
话音刚落,我就被扔了出去。
很好,成功惹怒了顶头上司。
我默默地掏出小本子。
十月初八,谢允不知是不是来葵水了,凶得很,棺材不给盖了。
4
自从我平白无故惹了谢允不快,他就变着法子折磨摧残我的身心。
今日不是让我誊抄公文,明日就是让我检查账目错漏。
谢允这丫的,士可杀不可辱!
就在我扶着乌纱帽风风火火跑去找谢允对峙,不慎撞到了极其香艳的场面。
只见凉亭之内,谢允官袍松散,懒散地斜靠在长椅上。
他的腿边跪坐着一位红唇魅惑的女子,那模样饶是我看了都觉得勾魂。
我几步小跑过去,顺带摸了一把美女的腰窝,旋即悠哉哉地坐在一旁吃起了荔枝。
那女子哪里料到我会这样,忍不住惊呼一声,指着我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吹了个流氓哨,颇为无辜地对上了美女满是怒气的脸。
「怎么?大人没和你说,我有特殊爱好?」
「林蓁蓁!」
谢允一嗓子让我吓得差点跌下座。
特喵的?!
为了个女人至于吗?
答案是至于。
因为眼前这个楚楚可怜的火辣美女,是谢允的心上人,柳柳。
反正身边的小吏宫女都这么说。
所以我很不幸,由于调戏了上司的女人,被发配到了马厩清理马粪。
马厩里。
太监们大气不敢出,看着我手拿扫把,是帮也不是,不帮也不是。
两大巨头,得罪哪家脑袋都要搬家。
谢允是个黑心肝,都这个时候了,还派人来监视我。
黑衣男子抽出了腰间的佩剑,面无表情道。
「大人说了,脑袋和尊严只能要一个。」
话音刚落,马厩里就扬起了一阵尘土。
我们林家人,最会的就是审时度势。
5
在凉国,流传着这么一句俗语。
东林西谢,神佛皆惧。
谢家是簪缨世家,善武又心黑。
虽说谢老爷子不在了,可其独子谢允,不过十八有余,便能傲然稳立波云诡谲之中。
可见谢允之可怕。
而我们林家却有不同,可以说是身无长物。
祖祖辈辈就一个字,阔。
当然外加一个脸皮够厚。
「林小姐,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柳柳声音娇娇的,让人禁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含笑呷了口茶,扫了眼空无一人的湖畔开了口。
「关于谢允,我可能了解的还没有柳柳姑娘多。」
且不说谢允那腹黑东西,明令禁止外人出入,却为柳柳破了例,将她光明正大带到了中书阁。
再说柳柳,青天白日邀我赏荷品茗,摆明了没安好心。
但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好奇心太强。
活生生一个乐子就在眼前,能放她跑吗。
柳柳说,她想去桥上看荷花。
我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桥上,柳柳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无非就是说,谢允有多么喜爱她。
我无聊地看着水里抢食的胖鲤鱼,她的话着实没听进去多少。
眼看话题扯不下去了,柳柳抓住了我的手,就开始了她那精湛的演技。
「林小姐,小女子是真心爱大人的,你为何不能帮帮我?」
「我爱谢允没有错。」
「你……」
要说这柳柳哭戏当真一绝,嚎地我耳朵疼。
我心烦地蹙起了眉,不给她演完的机会,借着她的力,一个顺水推舟,将她送下了桥。
「你什么你,下去待着吧你。」
扑通一声,湖面水花飞溅。
当即就有宫女喊着有人落水了。
随后谢允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开口就是,「林蓁蓁,你这个毒妇!」
我看了眼手腕上的抓痕,漠然地拉下了衣袖。
虽然料到是这个结局,但心还是忍不住抽痛了下。
谢允向来薄情寡义,却将柳柳捧在了心尖尖上。
他此刻心疼地抱着柳柳,众人的目光落在了我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如此天差地别的对待,任谁都看得出,谢允有多么讨厌我。
柳柳落了水,大病了一场。
谢允因此向我发难,林谢两家的嫌隙更深了。
朝中已然有了党派之分。
6
因为柳柳一事,我十分不爽。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是夜,我借着月光打开了我闺房的一处板砖,跳了下去。
长不见头的暗道里,摆满了夜明珠,亮如白昼。
好像生怕来人会摔出个好歹来。
我踢开了那些烦人的珠子,如女鬼般带着怨气爬了上去。
不等那身影反应,上去就是一脚。
「谢允你是不是想死!」
疾风一过,谢允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我的脚腕,一个大力将我抱在了怀里。
我刚燃起的怒气,唰地被浇去了大半。
谢允低头埋进我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语气夹杂着委屈。
「蓁蓁,我很想你。」
我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头上,呸了一声。
「合着成天站在你眼巴前的,是我的魂是吧。」
谢允被打了,也没有丝毫怒气,反而一脸享受。
笑夸我打得好。
若是朝臣看到平日里罗刹般的人物,如今这般模样,只怕以为撞了邪。
见我脸色好了些,谢允强硬地拉开了我的衣袖。
白嫩的手臂上赫然是几道抓痕,有的地方甚至皮肉掀开,看上去触目惊心。
谢允没有动作,可周遭散发的阴冷,让我知道他现在很生气。
但他还是忍住不悦,轻柔地替我处理好了伤口,而及薄唇勾起一抹嗜血的笑。
「要不杀了吧。」
我扶额,娇嗔地瞪了他一眼。
「你别成天喊打喊杀的」。
谢允听话地嗯了声,又把我抱在怀里,「那皇帝老儿果然走了柳柳这步棋。」
我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林谢两家风头过盛,陛下也不会如此忌惮。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谢老爷子说是战死,其实里面不乏有天子参与。
比起我爹爹左右逢源的老狐狸做法,谢老爷子却是硬骨头,始终直来直去的性格很容易招惹小人。
谢父死后,谢允一个人扛起了谢家,他背后要付出多少心血和屈辱,旁人是不会知晓的。
「柳柳不能动,她突然出现在这里,不会那么简单。」
我把玩着谢允骨节分明的食指,温温润润地像玉石。
我和谢允在一起的事情,我谁也没有告诉,包括爹爹。
先不说爹爹允不允许,若皇帝老儿发现了苗头定会第一个出来阻止。
两家结亲,不容小觑。
稍有不慎,天子疑心,斩草除根都是有可能的。
我知道,谢允也知道。
所以明面上,我和他势同水火,要做万全的样子。
柳柳落水的那出戏,也同样是做给天子看的。
虽然我知道谢允沉稳,但还是忍不住提醒。
「接下来,柳柳肯定会激化我们的矛盾,你可不要对我心软。」
谢允有些不悦地咬了下我的唇,「我舍不得。」
我伸手滑进了他的里衣,笑得开怀。
「没事,晚上换你跪。」
7
不出我和谢允所料,因柳柳落水一事,宫内外已然是谣言四起。
说我心肠歹毒,为了击垮谢家,连无辜的弱女子都不放过。
但说到底,这也是上不了台面的家事。
皇帝老儿都装瞎的事情,朝臣们自然也管不得。
所以林谢两家关系崩裂的关键,自然落在了柳柳身上。
这不,我正悠哉哉地躺在摇椅上嗑瓜子晒太阳,柳柳就打远处走了过来。
病恹恹的模样,比那拂柳还要娇嫩。
她如今也金贵了些,身旁还有丫鬟随侍,打扮也比以前张扬了不少。
短短小道,她硬是保持着三步一咳,五步一喘的节奏走着。
就差脸上写「命不久矣」四个大字了。
我神色平平,仍旧不紧不慢地晃着摇椅。
「我说柳柳姑娘,你这是落水还是鬼上身啊,要不我寻几个道士给你瞧瞧?」
柳柳脚步微顿,旋即坐在石凳上掩面轻咳,一脸温柔懂事。
「林小姐不必自责,落水一事实乃小女子不小心所致。」
「切莫因为我,而伤了两家和气。」
阁中众人遥遥看着戏,柳柳见状从婢女手中接过食盒,说是给我赔礼道歉。
我懒洋洋地坐起身,拍了拍官袍上的碎屑,好整以暇地看向了对面那张柔弱不堪的脸蛋。
轻轻吐出了一句刀死人的话。
「且不说你的身份不配教我做事。」
「再者说,我看你不爽,推你下水不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吗?」
此话一出,全场鸦雀无声,只听见不知何人倒吸了一口气。
我的不屑一顾落在众人眼里,只表明了一个意思。
林府千金就这么做了,也没人敢拿她怎么样。
「简直无耻至极!」
就在柳柳傻眼之际,有人率先替她打抱不平。
我侧身一看,原来是爹爹的死对头户部尚书王宏。
平日里,他没少在暗处给我使绊子。
听他这么骂,我丝毫不生气,反而笑嘻嘻转身赞扬他。
「王尚书果然是才学出众,这褒奖我着实愧不敢当啊。」
正常人谁会以为无耻是夸人的?
普天之下,怕也只有林家敢接这个茬。
王宏黝黑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指着我半天凑不出半句话。
我环顾了四周,觉得还差些什么。
素手一挥,食盒猛然落地,好看的糕点滚了出去。
好,这下效果做足了。
这一手操作,饶是保持柔弱的柳柳都禁不住惊讶地捂住了嘴。
确实,谁见过被杀的人还主动递刀的。
在众人看傻子的目光中,我淡然地躺了回去。
片刻后,只听院外太监高声禀告「谢丞到。」
谢允踩着绣金锦靴就踏了进来。
嗓音冷冽如寒冬泉水,「发生何事了?」
话音刚落,柳柳身边的丫鬟咚地跪在了地上哭诉。
言简意赅就是柳柳为了缓和林谢两家的关系,拖着病躯亲自上门来道歉。
「可没想到林小姐百般刁难主子,还望大人替主子做主啊。」
说完那丫鬟一面嚎哭,一面连连磕头。
柳柳登时红了眼,「柳柳出生卑贱,林小姐瞧不上也是自然。」
主仆二人左一嘴右一嘴,配合地甚是完美。
谢允阴沉着脸,让丫鬟扶起了柳柳,张口就要惩罚我。
我冷笑开口,「别忘了,我爹爹是左丞,谢允你不要太过分。」
谢允嗤笑了声,「林蓁蓁你也别忘了,在这中书阁你是下属。」
柳柳见我们对峙,假意拉扯了谢允几下。
方才被我气得要吐老血的王宏自然也不放过这个机会,张口就是我以下犯上。
气氛到了,谢允上道地开了口。
「林蓁蓁,你身为阁属,狂妄自大,目无王法。」
「来人,拖下去杖打三十大板。」
三十大板,这谢允摆明了是要和林家撕破脸。
我怒极,「谢允,日后我必报此仇。」
柳柳见拱火成功,为了维持自己善良面目,忙不忍地拉住了谢允的衣袖。
「阿允,她可是林老爷的心头肉,而且林小姐到底也是女儿身,怕是会吃不消。」
就在柳柳以为谢允会一意孤行时,谢允话锋一转。
「柳柳果然心地善良,如此那就让阁属好好在内殿罚跪三日吧。」
柳柳懵了,这事情发展怎么不太对啊。
就这样,闹剧再一次结束。
宫人看了两次戏,总结就是谢允两怒为红颜,林家女狠毒如蛇蝎。
内阁之中,我侧躺在贵妃榻上听着谢允近侍汇报。
说是座上的那位听说了这件事,大喜。
听此我满意地勾起了唇。
接下来,柳柳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8
就在风波正盛的时候,林府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来人一袭红衣亮眼,头戴束发紫金冠,脚踩青缎锦靴。
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折扇,那双含情的桃花眼像是要把人吸进去才肯罢休。
我环臂看着眼前的男子,有些头痛。
「陆小公子,你很闲吗?」
就差把送客写在了脸上。
陆萧一关折扇,贱兮兮地凑到我面前故作心痛。
「本公子好心来看你,你却要赶我走,林蓁蓁你也太没良心了。」
我们两家是世交,如今陆父在爹爹底下做事,两家这些年来更亲近了些。
陆萧一直远在北疆,说是听说我在这里处境艰难,才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我翻了个白眼,推开了他凑上来的脑袋,显然不吃他这套。
「得了吧,要来笑话我挑个别的日子,本小姐这几日忙得很。」
陆萧叹了口气,小声嘀咕了句,「你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
不等我反应,直接生拉硬拽我出了府。
长街熙攘,我瞧着当街的新奇玩意,也来了兴致,左看右瞧。
陆萧环臂,露出好看的小虎牙,笑得张扬。
「看好什么全买了,小爷今天千金就买你一笑。」
我被他逗乐了,还真就走走停停,挑选起来。
路过一处小摊,见有一宝石珠钗,日光下流光溢彩,甚是好看。
我正欲拿起,就被一只染着丹蔻的手抢先了去。
旋即响起温柔可人的声音,「这个我要了。」
都说冤家路窄,这不就应验了吗。
我正过身去,看着柳柳没骨头似得靠在谢允身上,嗤笑了声。
随后捅了下一旁搞不清楚状况的陆萧,眼神示意他,「你上,怼死他们。」
陆萧立刻意会,他早就看不惯不可一世的谢允,但凡逮到机会,就要较量一番。
「我说谢丞,还真是乱花丛中过,你哪片都要沾身啊。」
我忍不住拧了他一把,怎么哪次都搞不清楚重点。
谢允还未开口,柳柳就掩帕轻笑了声。
眼神意有所指地在我和陆萧身上看了看。
「想来林小姐在朝堂上呆惯了,这女子啊还是柔情点,才能讨心上人喜欢。」
陆萧别的没听到,就听到了个心上人,赞同地点了点头,满是对谢允的挑衅之意。
你有佳人,小爷也有。
我看着身旁小狗样得瑟的少年,恨铁不成钢地拽着他腰间的挂饰,逼得他俯身。
「大哥,什么时候了,你搞清楚重点成不成?」
陆萧乖巧地哦了句,顺手将我的裙摆理好。
近处的谢允见我们咬耳朵,脸色可谓难看,我只当是没看见。
柳柳看到俊美公子对我百般体贴,脸也没好看到哪里去。
陆萧几个大步向前,将柳柳手中的钗子夺了去。
从始至终没看柳柳一眼,只把玩着珠钗笑道,「我说大姐,凡事要讲求先来后到。」
「还有,这摊位我们家大小姐买了,大姐你恐怕没机会了。」
随着金元宝砸在摊上,陆萧又回到了我的身边,将珠钗放在了我的手里。
可以啊,陆萧。
我对陆萧投去了赞许的目光,随即在谢允目光的注视下,发簪稳稳地插进了柳柳的发间。
「送你了。」
不等柳柳二人反应,大摇大摆地转身离了去,动作可谓行云流水。
回府的路上,陆萧自顾自地说了许多沿途的所见所闻。
我只静静听着,没有说些什么。
直到裙摆划过门槛,我才回头看向了唇红齿白的白玉少年。
「陆萧,谢谢你。」
微风卷起地上的落花,周围静悄悄。
陆萧微怔,转而又拾起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你可是我的大小姐,说什么谢不谢的。」
他总是如此,这天底下怕是没人真得知晓他在想什么。
「那就希望我们一直是朋友。」
我认真地说了一句就进了府,却没有看到府外的少年郎红了眼尾。
9
正所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麻烦事很快就找上门来了。
翌日休沐,我窝在榻上睡得正沉,就听见院外嘈杂不绝。
珠帘作响,小萍连规矩都顾不得了,匆匆忙忙跑了进来。
「哎哟我的小姐,快别睡了,出大事了。」
我不紧不慢地起了身,杏眸里满是玩味。
「替我梳洗,有些人怕是等不及了。」
前厅中,林父正襟危坐,身侧站着满脸堆笑的太监总管。
我微微欠身,裙摆微动,落了座。
「不知什么风把李公公吹来了?」
李德唉了声,做惯了先礼后兵的家室。
「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牵扯上了皇家,小姐就不得不随奴才走一趟了。」
这话说的很巧妙,按理说我已入朝堂为官,再怎么说也该称一声大人,可李德却没有。
这说明什么呢。
我拨弄着茶盖,「啪」地一声,提起的茶盖落了回去。
那龙椅上的人,摆明了想将事态升级。
见爹爹要开口,我示意他宽心。
「那就劳烦公公带路了。」
李德一甩浮尘,躬身请我走了出去。
府里下人皆是担忧之色,天子身边的掌事太监来了,可见这事情不小。
就在众人如热锅蚂蚁之时,林父没事人似得提起了鸟笼,甚至还哼起了小曲。
另一边,我跟着李德进宫面圣。
大殿内,正中央的宝座上坐着一位不怒而威的男人,玉阶之下是黑白两色。
谢允今日一袭黑袍,依旧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不出所料,柳柳今日也在场。
还真是热闹啊。
我淡然上前,噙笑盈盈一拜,「不知陛下唤臣女前来,所谓何事?」
皇帝神情严肃,嗓音含着薄怒,「你生性好玩,对于前些日子的事情,孤也权当瞧不见。」
「可你呢?竟得寸进尺,用那邪门歪道,险些害了小十三!」
随着天子震怒,一叠状纸砸在了我面前。
「你自己好好看看!」
我直起上身,应了声是,继而翻看起状纸。
上面无非写了,那日谢允为私惩戒于我,我因此心生怨恨,用巫蛊之术诅咒谢允,却连带着与谢允同生辰的十三皇子高烧昏迷。
我心道好笑,都道虎毒不食子,谁能想到万人之上的天子,为了铲除心病,不惜引亲生骨肉入局。
我收起了纸,抬头望向高座。
「无中生有的事情,臣女不认。」
嗓音轻缓,却字字掷地有声。
皇帝似乎也料到了我不会承认,失望地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模样做得十足。
「此事非同小可,孤已派人去搜了你的住所。」
他顿了顿,又公正地开口,「若是旁人构陷,孤定会给你给林家一个交代。」
我脸上挂着懂事的笑,心里却忍不住冷笑,敢情好赖话都让他说了。
不多时,回禀的人就到了,说是没有搜到。
皇帝有些讶然,转瞬间怒气被温和代替,这时候意识到我跪着了,语气中满是心疼。
「蓁蓁你这丫头怎么还跪着,快些起身。」
还未等我起身,一抹白色就跪在了我的身旁。
「陛下,恕民女斗胆,有一处还未搜过。」
听此皇帝不禁皱了眉,「你倒是说说,孤还有何遗漏之处?」
柳柳看向我,一字一顿,「林小姐的身上可没有搜过。」
皇帝怒斥柳柳大胆,柳柳丝毫不惧,俯身求皇帝搜身。
我懒得看这出拙劣的戏,应允了柳柳的话。
「臣女觉得柳柳姑娘这提议甚好。」
话锋一转,「只不过,臣女想问陛下,若是空无一物,陛下又如何?」
话里意思很明显,前有无辜诬陷,后有搜身之辱,这笔账是必须要算的。
皇帝一脸正色,「若是子虚乌有,那么构陷你之人,一并交由你处置。」
我挑眉,任由嬷嬷带我去了偏房脱衣搜身。
待我进了偏房,皇帝眯眼看向了迟迟没有开口说话的欣长身影。
「右丞有何想法?」
谢允飘飘然扫了眼偏房窗户上的阴影,微微躬身打了个回旋。
「臣旦凭陛下做主,也相信陛下的决断。」
皇帝一噎,索性不说话。
这小子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就将烫手山芋扔给了他。
都说子随父,那林家小女便是随了她爹的油嘴滑舌。
可这谢允,哪里像他那直脑筋的父亲。
老狐狸起来,饶是朝中老臣都逊色了几分。
他们说话的工夫,我与搜查的嬷嬷一并出了来。
皇帝老儿身躯端坐,「结果如何?」
老嬷嬷摇了摇头,「回陛下,小姐身上并没有邪祟的东西。」
晴天闷雷,让皇帝有片刻难以置信,又很快恢复了清明。
我几步走到柳柳面前,替她将掉落的碎发拨到了耳后,好看的面容上始终是淡笑。
「看得出来,柳柳姑娘对我的意见很大。」
复而收回了手,对上了上座男人的鹰目。
「陛下,臣女也有斗胆一言。」
皇帝摆了摆手,示意我继续。
「柳柳姑娘有意加害于我,那这东西……」
我素手划过了她的腰间,嗓音冷如毒蛇,「是不是也在你身上呢?」
柳柳吓得一把推开了我的手,「你胡说什么!」
我抬手拍了拍,小萍端着木盘走到了近前,将荷包递给了我。
我打开了荷包,将粉末朝柳柳撒去。
柳柳下意识地掩鼻躲开,眼中闪过慌乱。
「柳柳姑娘这是躲什么呢?」
我红唇勾起,满是玩味。
「以为这是红砂吗?」
柳柳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听说那红砂是取西域百种毒蛇之血凝练而成,人只要触碰过,用盐水洗后,水即变黑。」
「不知柳柳姑娘可敢一试?」
柳柳身子颤抖,转身乞求地望向谢允。
我利落地抓过了女子娇弱的肩,在众人错愕的眼神中,狠厉地扼住了她细长的脖颈,话如淬毒的利刃。
「说出是何人指使你,我饶你不死。」
柳柳满脸涨红,艰难地吐出不成句的话,「无人…指使。」
我啧啧叹了声,无趣地松开了手,继而眨巴着眼询问皇帝老儿。
「陛下,这又如何说?」
我笑得灿烂,眼神却没有一丝起伏。
偷鸡不成蚀把米,皇帝老儿心里肯定不好受,却也只能将柳柳交由我处置。
我懂事地摆了摆手,「方才臣女在偏殿想了想,只有黄金才能抚慰受伤的心,至于这柳柳,还是留给陛下处置罢。」
皇帝老儿差点一口老血喷出,又只能吃哑巴亏,硬生生道,「是孤对不住林家,便依你之言,赏赐你黄金千两作为补偿。」
一直未开口的谢允也适时开了口。
「既真相大白,那臣也就先行告退了。」
话里话外,没有为柳柳求情的打算。
皇帝一看此事没了着落,疲倦地让我退了出去。
这场巫蛊之灾,草草收了场。
待我出去时,瞧见谢允在不远处,有些愣怔。
这人怎么人前也不避着点。
故作无意地经过他身边,悄声说了句「晚上等我」,就带着小萍溜了过去。
谢允只觉心上痒痒的,但也没有追上去。
还未到深夜,谢允快我一步来了,今日怎么这么着急。
「你这是怎么了?」
我缩在谢允怀里,没好气地戳了下他的胸口。
谢允低声笑了笑,唇覆在我耳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
「吃醋。」
原来还在因为那日陆萧之言而难受呢,倒是难为他郁闷这么久了。
我捧起他的脸,亲了几口,「补偿。」
谢允食髓知味,哪里会放过。
我连连讨饶,「说正事呢。」
「这下算是和皇帝老儿挑明了。」
今日我逼问柳柳,只不过是在提醒天子,这些把戏我门清,只是不愿说。
至于柳柳,放在自己这里也无甚用。
皇帝老儿对于任务失败的棋子,向来不会心慈手软。
谢允握住了我的手,嗓音带着柔情,身上是令我安心的沉香。
「前路有我,佛挡杀佛。」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倾盆大雨,狂风拍打木窗。
我看向了黑压压的窗外,要变天了……
10
之后不久,柳柳便在狱中畏罪自尽。
听谢允说,当年他西行路上救下了被贼人追杀的柳柳,就察觉事有不对。
佯装对柳柳上心,让所有人都以为他有了软肋。
到后来,柳柳不加知会便跑来了平京,更让人起疑。
柳柳赌错了,世人都道谢允是杀人不眨眼的罗刹,可真正吃人的,是那粉饰的高位。
柳柳想嫁祸于我,从而买通林府丫鬟,我索性将计就计。
偷偷让谢允查探,才知晓那红砂厉害之处。
柳柳一死,皇帝老儿也消停了一阵。
托他的福,我又可以混日子了。
每日不是钓鱼偷吃,就是瞌睡看小书。
不同的是,我的冷面上司愈发大胆了。
「谢允你脑子坏了?万一被发现了还得了?」
我捂住腰间松散的绸带,对着他就是一脚。
谢允妖孽般的脸上浮现笑意,倒也不再动作。
「就是陛下来了,也要问过我的意见才行。」
论张狂,我比不上谢允。
这种冒上的话,也就他敢说。
阁外,近侍恭敬禀报,说是户部尚书有要事求见。
谢允把玩着我的发丝,刚要吐出来个不字,就被我瞪了回去。
「让他进来。」
等到王宏进来时,我早已端正地坐在了侧案。
他看见我,不悦地冷哼了声,恭敬地朝谢允行了一礼。
「大人,淮州出了问题。」
说到这,他停下看向了我,眼里尽是驱赶之意。
「阁属在这,恐怕不妥。」
谢允手上摸着浑圆的玉珠,若是有心人细看,就会发现垂头的女子衣领上缺了颗扣子。
我扫了眼谢允捻着手里的物什,将脸垂得更低,哪还有心思怼王宏那该死的。
「不说就滚。」
谢允看到我羞得咬着下唇,漫不经心地将玉珠握在了手中,抬眼看向了趾高气昂的王宏,毫无感情地吐了句。
王宏背后一毛,腿软地跪在了地上,一面说一面止不住擦冷汗。
「淮州出现了大批暴民,原本拨过去的赈灾银也不知所踪。」
等到王宏退下后,我蹙眉开了口。
「你觉得这次矛头对向了谁?」
谢允又开始玩起了珠子,神色也是少有的凝重。
「林谢两家。」
果不其然,淮州的暴动,陛下命谢允与我前去暗查。
山雨欲来风满楼。
此时的林府上下一片死气,连蹦跳的鹦鹉都缩起了脑袋。
书房内,爹爹手指敲着桌案,似乎在思索着对策。
我心里有些苦涩。
「爹爹,该来的总会来的。」
爹爹面色憔悴,从暗格中拿出了锦盒,抚摸着昙花木刻长叹了口气。
「皇帝之所以忌惮林谢两家,一方面是因为我们根基太深,更多的是因为它。」
我心头一紧,「不可能,前朝的虎符如何在这?」
见我猜到了,爹爹打开了它,烛火之下,半块虎符躺在盒中。
「吾儿此去淮州,恐怕凶多吉少,为父愿意交出虎符换天子心安。」
爹爹语含凄怆,无论他如何做,始终不能让皇帝宽心,最终还是要赔上自己的独女。
与其如此,不如交上虎符,退居乡野。
「爹爹,虎符在手,尚有生机。」
我将锦盒关上,放回了暗格。
眸中闪烁着杀机,「此行女儿一定平安归来。」
爹爹知道劝不住我,只能依我,又拉着我嘱咐了许多才肯罢休。
我连连点头,让他放宽心。
最后,爹爹乐呵呵地捋着胡须。
「蓁蓁啊,那臭小子若是能护你回京,爹爹就同意你们的婚事可好?」
我脸上一臊,「我和他,哪有的事情。」
这谢允,何时偷偷来找过爹爹,真是让人伤脑筋。
11
隔日,我辞别了爹爹,和谢允踏上了去淮州的路。
因是暗访,所带随从不多但也是精良。
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上面那位特意安排,去淮州的路途格外平坦。
到了城中,谢允屏退了随从,带我去酒楼用膳。
楼中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听到二楼吵闹混着打斗声,怕是一场恶战。
谢允抬手将我护在身后,我拽了拽他的衣袖,示意他要不还是逃吧。
「砰」的一声,木桌碎成两半砸在了我们面前。
随后就是有少年大喊,「也不看看小爷我是谁,再欺负无辜百姓我砍了你。」
掌柜肿成猪头地跑了下来,看了眼身后的红衣身影,吓得忙钻到了后厨。
「陆萧?」
我惊讶地看着红衣少年郎,若是他,搞成如今这副局面也不是没有可能。
酒庄里,陆萧声情并茂地给我讲述他这一路的经历。
他本是要去收一批欠款,路过淮州,听说难民暴乱,进城却发现第一酒楼里的掌柜吃香喝辣,好不快活。
「我本想稍稍惩戒」,陆萧比划了下,后又懊悔地拍着脑袋,「谁知下手重了些,毁了楼。」
「你这脑子,很正常。」
我喝了口果酿,心情十分舒畅。
陆萧哭丧着脸,「蓁蓁,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指了指对面的谢允,胡话张口就来,「他剥削我啊。」
陆萧一拍桌面,起身就要开骂,又在黑衣卫明晃晃的剑下,默默地坐了回去。
「陆公子,玩够了就回你该待的地方。」
谢允语气不咸不淡,驱赶的意味明显。
陆萧憋屈极了,愤愤盯着闲适的男子。
好气,看不惯又干不掉他。
「我们不是正好缺个苦力吗?陆萧无脑又大力,好使得很。」
我出言留下了陆萧,毕竟人多力量大嘛。
就这样,陆萧随同我们一起暗访。
淮州本是富庶之地,如今却是满目疮痍,黄土飞沙之间随处可见面黄肌瘦的百姓。
我们三人来到了府衙,衙役打量了下我们的穿着,旋即谄媚地说即刻去通禀大人。
不多时,便有小厮引着我们去了后院。
穿过狭小公堂,后面是雕栏玉砌的亭台楼阁。
待我们进了房中,就有如花软玉拉扯过了谢允二人坐下斟酒。
我拂开了女子的手,坐了下去吃酒。
「远道而来的客人,恕我有失远迎啊。」
人未到声先到,随着厚帘落下,一个满肚肥肉的男人左摇右摆地走了出来。
想来也是,陆萧在酒楼里闹了那么一出,想必已然传进了张武耳中。
误以为我们是来此地的富贵之人,想狠捞一笔。
张武褶子脸上满是精明,在我们三人之间打着转。
「不知三位如何称呼啊?」
谢允拱拳,目光看向了喝酒的红衣身影。
「回禀大人,这位是谢大人,谢允。」
话音刚落,张武吓得差点跌坐在地。
「右丞,谢,谢允?!」
陆萧听见了,一口酒喷了出来。
该死的,谢允他是人吗,帮他推出去顶包。
还未开口,张武扑通一声跪在了脚边。
「大人饶命啊大人,小的该死,小的不知道大人前来啊。」
陆萧一噎,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最后只得认命地坐下仰头又喝一杯。
「恕你无罪,起来吧。」
我静静看着陆萧吃瘪的模样,好笑地捏了个葡萄吃。
上面的大人物没生气,张武这才松了口气,赶忙命美人伺候好陆萧。
随后把目光放在了我的身上,「不知这位姑娘是……」
「她是在下未过门的妻子。」
谢允一本正经说出口。
好家伙,这不要脸的东西在这算计着呢。
气得陆萧硬生生掰折了玉筷。
虽然知道是当下之举,可我还是忍不住心跳加快。
「我说张武,这城中民不聊生,你却在这醉生梦死,你脑袋是不想要了吗?」
酒盏落地,瞬间碎成数瓣。
见陆萧生气,张武又一个熟练的跪地。
「大人明鉴啊,下官是贪图享乐些,但这赈灾银没了,下官也是无济于事啊。」
从未见过这般没脸没皮的人,将自己的错处推得干净。
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
上头丢了的东西,关他张武什么事。
我们派人在他府中搜查了一番,也未发现赈灾银的踪迹,只能无功而返。
张武本欲留我们,当然最主要是留住「谢允」,不过陆萧还是推掉了。
问其原因,陆萧回答说里面的姑娘脂粉气太俗,他闻多了想吐。
我低头偷笑,不用看也知道张武脸上定十分精彩。
一回驿站,陆萧就怒气冲冲地找到谢允,说是要找他单挑。
谢允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又继续看起了书。
「谢允你什么意思?占我家蓁蓁便宜是吧?」
陆萧一想起下午谢允不要脸的说,蓁蓁是他未过门的妻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谢允懒得理会,「你大可以去告诉张武你不是右丞,看看他会不会暗杀了你。」
我一进来,就看到陆萧长蘑菇似得阴郁极了。
不用想,肯定又没赢过谢允。
放下了食盒,坐在了谢允近旁。
「这张武恐怕没那么简单,他这么理直气壮,背后定有人撑腰。」
我刚拿起一块酥酪,就被陆萧夺了去。
「说来也奇怪,他今日来时,身上很干净,可唯独那双锦鞋,沾满了泥点。」
陆萧不经意的话却提醒了我,「不止这点,他身上有腥气,即使用香料遮盖,却还是很难闻。」
谢允低头沉吟了片刻,「今夜先如此,莫要打草惊蛇。」
是夜,月色正浓。
有什么东西落入了我的房中,迎着月色就看见了模糊的黑影朝我走来。
我屏住呼吸,摸索着枕边的发簪。
随着床幔掀开,我一个利落起身,扣住了黑衣的脖子,簪尖抵在了他的喉咙处。
来人被我这大力的动作,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嗓音里带着调笑。
「我教你的时候,可没教你手抖。」
谢允?
金簪砸在了地上,我猛然松了劲,扳过他的身子。
浓重的血腥气让我紧皱眉头,他身上满是刀痕,像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我连忙将他放在了床榻上,迎着惨淡的月光,找寻着随身带的各种名贵药丸。
「老爷子若是知道你这么暴殄天物,会不会揍你啊。」
谢允还有心思开玩笑,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说,你别哭,也不要担心。
他又说,今晚幸好是他自己去。
最后,他说别救。
不然一切,都会付之一炬。
那些药丸并没有起到作用,谢允嘴唇已然黑紫。
我疯了似地跑出去,唤着陆萧。
陆萧一出来见我鞋袜都未来得及穿,脸上有了薄怒,抬手就要将我打横抱起。
我摇摇头说来不及了,「陆萧,快去找大夫。」
陆萧拳头握紧又松,终是跑了出去。
直到天初晓,全城的医者都没有办法医治。
我出奇地冷静,问最后一个大夫,「还有几日?」
「最多三日,三日之后,若无解药,必死无疑。」
12
谢允骗了我,昨夜他只身去了城外,遭遇了不测。
他的近侍也在今日午时被发现死在城郊。
我将自己闷在谢允屋中,看着他走之前留下的地图。
淡水,有藓,泥土松软。
只有一处,目光所至,我心里大喜。
我苦等到了深夜,刚想出去,就被人大力地拽住了手腕。
陆萧咬牙切齿地看着我,「林蓁蓁,你不要命了?」
「放开」,我声音冷得彻骨,转着手腕想要挣脱。
陆萧见我铁了心要去,说出的话很是无奈。
「林蓁蓁,我真是败在你手里了。」
一番探索后,终是给我找到了山谷的入口。
陆萧替我在前开路,拨开了丛生的杂草。
「为何不直接找张武要解药?一看就是他的手笔。」
我抬头望了眼月亮方向,否定了他的话。
「不,没有把柄,就没有交易的权利。」
陆萧不再多言,只时不时地提醒我慢点。
最后,穿过带刺的灌木丛,遥遥可见不远处的火光。
是两个男人的身影。
山谷深幽,二人对话的声音刚好落入了耳中。
「这事你做得很好,只是可惜死得不是那林家女。」
「大人果然深谋远虑。」
后面的话听得不甚清晰,但我却分辨出了这与张武对话的是何人。
户部尚书,王宏。
好大的一盘棋啊。
用王宏引我们入局,张武作饵料。
无论死的是谁,天子都是赚的。
王宏嘱托了几句,二人便离了去。
火光渐远,直至黑沉。
泉边,用草木掩盖的麻绳被我扯了出来。
装满银锭的木箱在月光下泛着银光,我拿了个放在了腰间,又让陆萧将木箱放了回去。
有了把柄,隔日一早我便踹开了张府的大门。
下人叫喊着,说杀人了。
张武吓得穿了条亵裤就跑了出来。
「谁?哪个不要命的东西……」
话还未说完,短剑就从他松垮的亵裤穿了过去。
布帛碎裂,我提着长剑直指张武的喉咙。
「张大人,别来无恙啊。」
美人笑容如春花烂漫,可此时在张武看来,和修罗没什么分别。
「大胆民妇,想杀父母官吗?」
我步步紧逼,张武退无可退,只能抵在红柱上。
「张武,本小姐没时间和你唱戏。」
一道银光闪过,张武吃痛地叫了声,右眼顿时青肿不堪。
银锭落地,他吓得双腿直打哆嗦。
「解药。」
利刃毫不留情地割破了张武的皮肉,点点鲜血渗了出来。
张武紧张地狂吞口水,痛哭流涕,「林小姐饶命啊,我真的不知道啊。」
我没了耐性,长剑一提,直直插入了他粗壮的大腿中。
一寸寸地深入,张武如待宰的猪一样痛苦得叫喊。
「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
长剑拔出,喷涌的鲜血溅到了我的脸上,妖冶异常。
我如厉鬼,勾起红唇。
「那抱歉了,张大人。」
张武眨巴了下眼,不解我是何意。
剑光乍现,那摊肥肉应声倒地。
「不知道的都该死。」
我轻轻吐了一句话。
院中的众人皆跪地求饶,我缓缓走过他们面前。
陆萧气得抓住了我的双肩,「林蓁蓁,你清醒点,他们根本不知道。」
听此,我抬眼望向了眼前这个鲜衣开朗的少年郎,挥手拂开了他。
「他们确实不知道」。
滴血的长剑被我慢慢举起。
疾风过,剑已落在了陆萧脖上。
「陆萧,你怎么能背叛我,背叛林家?」
我眸中猩红,陆萧却是释怀一笑。
「我倒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
他没有惧怕,反而靠上了剑刃。
「你是何时知道的?」
昔日的玩伴,转瞬间成为了对立的敌人。
我任由他的脖颈慢慢割入利剑,手逐渐握紧,「解药。」
陆萧惨然一笑,「不能,也没有。」
我松开了手,剑落地发出了铮鸣声。
「回去告诉那位,若是不给解药,他想要的也不会再有。」
陆萧迈了几步,我转身看向他,「陆萧,我曾给过你机会。」
「是你亲手毁了我们的约定。」
日头正盛,却丝毫没有暖意。
我与陆萧,再也不会回到从前了。
13
三日之期将至,我只是陪伴在谢允身旁。
陆萧没有来过,可我知道,只要虎符在,天子就不会轻举妄动。
等到月上枝头,门外才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
等来的不是陆萧,而是许久不见的王宏。
「尚书大人,那位居然劳烦你来了。」
我未起身,只是盘膝而坐地上。
王宏仍是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若放在以前也就得过且过了。
「尚书大人,都说兔子急了会咬人。」
我抚摸着身旁插在地板上的长剑,是谢允的惯用佩剑。
鲜血划过长剑,没入地面朝王宏匍匐去。
「你…你这个疯子。」
现在王宏是真的害怕了,惊恐地退后了几步。
谁能想到娇弱的林家女,居然手刃了张武,现如今眼不眨地划破自己的手。
「王宏,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了,想砍点什么。」
我漫不经心地撑头,「解药。」
王宏忙不迭地掏出了个瓷瓶,就要递给我。
我笑得开怀,没有伸手去接,「里面有几颗?」
王宏恭敬地回我,「主上为以防不测,共两颗备用。」
「刚刚好,你一颗谢允一颗。」
我不动,只又慢慢地摸上了剑柄。
王宏也不是傻子,他的命在虎符面前一文不值。
就算是林家女真的杀了自己,皇帝也不会生气责罚。
「我吃,我吃。」
王宏飞快地吞下了一颗。
见状,我安心地起身喂给了谢允吃下。
直到翌日清晨,谢允才将将转醒。
看他无碍,我顿时啜泣了起来。
谢允心疼地吻了吻我的额头,「这几日辛苦你了。」
进来问话的王宏见到了我们二人抱在一起,喃喃说了句,「两个煞神,真是够了。」
不愿多看,关门走了出去。
我们走后,听说淮州来了新的地方官,赈灾银也已下发,不出半年定能恢复以前盛况。
14
一路颠簸,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平京。
只是这次,谢允牵起了我的手。
大殿之上,明黄的身影留下了我,让谢允离开。
殿内空寂,唯有我与天子相望。
「陛下,我累了。」
天子没有因为我的不恭而生气,声音有些苍老。
「你终于回来了吗,谢真。」
我逐渐走到他面前,「陛下记错了,谢老爷子不是已经被你除掉了吗?」
见我走近,天子眼神亮了些。
「你很像他,执拗,心气又高。」
他似乎在透过我看故人。
可是斯人已去,做再多又要何用。
天子的悲悯是一瞬之间,或许到了明日,他就要将林谢两家碎尸万段。
待我出来时,天空中已然飘起了小雪。
谢允将狐裘披在了我身上,拉着我慢慢走出了皇宫。
「给他了?」
我拢紧了披风,「他只要了半块虎符。」
谢允不屑地笑了下,「给谢家的施舍吗。」
「不,是他的道歉。」
说完两人相视一笑,天子的歉意,有时候比千金重,有时候却不值钱。
「我想去见一个人,你陪我去可好?」
我揽住了谢允的手臂,语含撒娇意味。
谢允磨了磨我的耳垂,「夫人的话,我哪敢不听。」
「谢允,你想死啊。」
我脸上一烫,抬手就要锤他。
大雪纷飞,天地苍茫,掩盖了归路。
牢狱中,陆萧一袭红衣早已残败不堪。
沉锁落下,莲花绣鞋走到了他的身前。
陆萧没有抬头,还是认出了我,「我还以为你不会再来看我了。」
我目光灼灼,似乎要将他的身上盯出一个洞才罢休。
「我来了,可你却不敢看我。」
陆萧又问起了那日我未答的问题,我是如何发现他有二心的。
「或许是在我求你去找大夫,你却没有问我是何人出了事。」
「又或许是更早之前,你设计留在我们身边。」
我还有一句未说出口的是,那日街上相遇,柳柳身上有你桃花粉的味道。
黑黢黢的牢狱中,发霉的味道几欲让人作呕。
「陆萧,你可曾有想过我会死?」
我的声音不大,却如锣鼓震在陆萧耳边。
他猛然抬头,眼中满是慌乱,「他答应我的,他不会伤害你的。」
「你错了」,我打断了他的话,在他眼前剖开血淋淋的真相,「天子心里,只有自己。」
我向皇帝老儿求来了陆萧一命,可皇帝却告诉我,陆萧不会接受。
我不信,所以亲自来见他。
陆萧眼中的慌乱逐渐褪去,露出了初见时的爽朗。
「蓁蓁,有一件事你算错了。」
话音刚落,他就拿起藏好的短刃刺向了自己。
「陆萧!」
我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他竟连命都不要了。
陆萧身上的力气逐渐抽离,他努力张开嘴,嘴角流下了刺眼的鲜血。
「那日我是真的想让你开心。」
如皇帝所言,陆萧最想要的,真的是一死。
谢允说,大雪落下,每个人都有了归宿。
对于陆萧而言,这便是最好的结局。
「谢允,你看得清前路吗?」
我有些迷惘,觉得释然又残缺。
不等我反应,谢允打横抱起了我。
「有夫君在,鞋袜不会湿,前路也不会暗。」
冬雪染白了世间,爱恨情仇也随着尘封地下,没有人会再次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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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安
红颜逝:犹记情浓画眉时
戎安鸽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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